话没说完,能忍纵身一跳,跃入湖中,朝发生事故的船只奋力游去。
身体的反应总是比思想更直接。
能忍打小所接受的教育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
“喂喂,你不要去啊!”青青招手呼唤他。还真把自己当普度众生的佛了。他怎么会是蝙蝠妖的对手呢,“唉,又少一个朋友。”
青青这么想着,要不要去救他呢?
可是那蝙蝠妖与我们,从来都是各走各路毫无纠葛。
那么,要不要救?
哎哎,不管了,救人先自救。
第六章 西湖寒碧与谁同愁
引言
没办法了,只得破土分地。法海右手指天,左手垂下指地,随即拿起法杖,对住地面,大叫一声,“分!”顿时,犹如天崩地裂。地面瞬时出现壮观的缝隙,缝隙下,只见烈火熔岩,滚滚火湖。法海飞身扑入。 熔岩火湖中,热气蒸腾,这里的每一滴岩,每一滴浆,都能叫人烫焦。人间炼狱。
1。后果
能忍速速游到船边,手忙脚乱地攀上那艘最大而华美的花船。
几位正在弹琴的女子见忽然冒出个秃顶湿透的男人来,均受了一惊。
可就在此时。
莺莺燕燕的女子,竟然幻化成无数小蝙蝠向四处飞散。
能忍瞧见,大喝一声“不得了”。丢出一杯剑气,逐个消灭。
能忍身形飞快,恰如秋风落叶。
本来他手法快,借着月明,倒有胜算三分。可这时,偏偏乌云遮星,风重月晦。
天地只有一种颜色,墨黑。
小蝙蝠妖乘胜而逃,能忍追击得好不吃力。
他想——
“师父再不来,我一个人就真的抵不住了。”
眼见灭了七八只小蝙蝠妖,他心中略略有些得意。
他跳到甲板上,稳住脚跟,先大大喘上一口气再说。
无明月,无朗星。
一道黑影于湖面流动。
船,微微倾斜。
能忍感到不对劲。
他刚竖起身。
船舱突然伸出双矮短棕黑的蝙蝠爪,将能忍使劲拖进船舱。
能忍但觉肩头一痛,随后颈间犹如针扎。
那是一种古怪的疼痛。
蝙蝠妖一张邪魅猖狂的兽脸,唇边沾满血迹。在黑夜下,说不出的诡异,张牙咧嘴之际,露出两颗尖锐无比的利齿。
他仿佛在开口说话,但发出的声音,犹如夜半坟间的鬼哭。
任谁也不懂其意。
能忍顾不得疼痛,挣扎着从衣服开襟里取出法铃,努力摇动。
法铃的声音透过湖面,响彻天涯。
“师父,师父。”
能忍最后的意识是,师父来救他了。
2。礼物
法海追踪一只蝙蝠妖到林间。
倏忽就不见了踪影。
好生怪异。
直到看见一只巨大的蝙蝠妖破船顶而出,两只半透明的黑色巨翅哗的扇开,力拔千钧,腾空而起,声势浩荡地划破了黑的夜。
还有在他羽翼下叽哇乱叫的能忍。
法海心一沉。
不能放过他。
法海提气,追逐他凌空飞驰。
蝙蝠有翅膀是天然的优势,法海并无,眼见得相当吃亏。
后者便以足尖点湖面停泊的船只借力,蝙蝠妖看出他的借力打力。当下一个甩尾,船只碎成千万,湖面沸腾如斯。一时间,人们逃命的逃命,喊救命的喊救命,更多的则是,已无命。
“伤天害理的孽畜!”法海骂道。遂引他跃上拱桥,实不可令他再造杀孽。
遂取下颈间佛珠以流星之势抛向蝙蝠妖,佛珠像是有生命的绳索飞袭过去,蝙蝠妖胸腹中招,吃痛松手,能忍掉落水中。
分身乏术,此时此刻只能先除妖后救人。
法海追踪蝙蝠妖。
那孽畜影一闪,已不见。
蝙蝠妖血流不止,藏身民房,倒悬于梁。奈何身形实在太大,竟“哐当”坠落地面。
法海循声望去。
为尽量少伤害百姓,法海运气挪移民房。这一挪,蝙蝠妖更无法藏匿,只好钻入地底。
法海欲拉住他的尾巴,他重重将其甩脱。
没办法了,只得破土分地。
法海右手指天,左手垂下指地,随即拿起法杖,对住地面,大叫一声:“分!”
顿时,犹如天崩地裂。
地面瞬时出现壮观的缝隙,缝隙下,只见烈火熔岩,滚滚火湖。法海飞身扑入。
熔岩火湖中,热气蒸腾,这里的每一滴岩,每一滴浆,都能叫人烫焦。
人间炼狱。
火光四射,熔岩灼热。
蝙蝠妖与法海对峙。
形势未见得占上风,再不做点什么,就这样对峙,不是被烧死就是烤死,总之是个死啊。法海有佛光护体,蝙蝠妖可没有,他的喉头尖嗓,挤出话来,听起来声音怪异非常:“法海,你这样赶尽杀绝,还配做和尚吗?”
“降魔伏妖,是我本命。”法海立于滚滚熔岩窟,尤显飘飘欲仙,好像连火都怕他。
“你肯罢手的话,我马上离开杭州城!”
“那杭州城以外的百姓不就遭殃了吗?”
谈条件,也要估实力。
蝙蝠妖见没有退路,那么今天势必斗个你死我活。“要取我性命,拿真本事出来……”
蝙蝠妖突然发动进攻,朝法海猛扑了过去。
法海前面已遭其大尾巴一甩之亏,力敌殊难攻克,只有巧取。
他点地,一个翻身,骑跨上蝙蝠妖庞大的身躯。再次请出佛珠,勒住蝙蝠妖的脖颈。
蝙蝠妖哪里肯受制。最后的战役,更是铆足全力扭动,势必要将法海摔出去。
蝙蝠妖使出全力摇头晃尾,令法海难以稳坐。底下又是滚烫岩浆,无论是何种情况,都只有被“熔化”的份儿。
千钧一发之际,法海取出法刀,扎扎实实地刺进蝙蝠妖的身体。
他不支,下坠,下坠,坠入熔岩火海……
远处,传来他最后的挣扎:“法海,你就好好享受我送你的礼物吧——”
“哈哈哈哈哈。”
第七章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引言
白蛇思索千年,终于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她不愿甘做异类,受人指点。她要喝他们喝的水,吃他们吃的菜,跟他们一起生活,遵循他们的道理。她要走大部分人都在走的路。她害怕尘世之大,唯有自己是特别。那日以后,也许就都不同了……
1。法海 那日(1)
她白衣胜雪,英眉入云,清丽无天。见了我,转身而走,闪进巷子。
再美的妖,还是妖。
千年的怪,还是怪。
我跟前去,脚重千金,耳畔雷音。“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法眼无边,我没有办法不看见一只妖。
一切仿佛静止,静止往往暗示一场暴烈的开始。
我与她终于正面对峙了。
风过秀发,一个闪身,她的剑已袭上我面门。
是的,剑,她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柄剑,我认出它。是仙界的——揭谛剑。
此剑,非破我执而不可得。别说超越,即便是超越了,也不知何处去寻,这柄剑在仙界都已遗失很多年。它还有一把兄弟剑,名曰“摩诃”,至今更是下落不明。难道,白蛇的修为竟已如此之高了?
我赶忙运气,携起一只丈二木桩,见招拆招。木桩虽笨重,击似龙飞。
她避让有余,我反欲试她功力,更加步步紧逼。
伊人飞旋若舞,身轻似燕,凡人肉胎,怎能识别她蛇身人面。并不可单纯怪那呆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豪杰百炼钢,瞬时化为绕指柔。
如果不是那么美,也许不会那样惨。
白衣拂面而来,我穿隙而过,正在她未及落地站稳前,实时反手以木桩指其咽喉。她给我力道逼退至角落,无处可逃,神色有不敌的惊,也有知之不敌的懑。
这张脸,俏静如狐。
我可以抓她,却有一事存疑。“化解狐毒的药,是你调制的吗?”
她抬起头,轻蔑又不屑,“说了你会信吗?”
“这可耗了你三百年的真气,你对百姓倒终有善心。”
她睥睨我,不加修饰。“在你眼中,吾等只会害人,”她闷哼一声,又续道,“我自也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然则害人一命,亦会自坠十八层地狱。”
“笑话。我害了谁的命?”
“多此一问。”
她突然运气,挥除我武器。
足尖划立,摆出再次斗法的姿势,“许仙是我所爱,我怎会害他!”
我不动如钟,把法器收了,晓之以理,“人妖两界,你跟他在一起,是损他阳寿,折他福荫。”
“我们在一起,他开心快乐,过一天胜似十年。而你却非要让我们分开,他只会痛苦得生不如死,你以为他要这样的阳寿和福荫么?你为何不能让他去选择自己想拥有的呢!”
这话,只有妖会说。
他们罔顾礼法天道,只求得快乐时且乐。
可这是不对的,悲愁是欲,快乐更是,也正因欲望多,悲愁才多。修行,正是为除一己之欲。快乐,快乐是什么呢?快乐应是不动任何欲念的拈花微笑。
看到路边草,你笑了;看到天上星,你笑了;甚至早间拂尘,风乱尘起,脏了新衣,你笑了;新衣配了旧袜,你也笑了。佛说尘埃,即非尘埃,是名尘埃。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遂道:“不是他要拥有,此系你要占有。”
欲生占有心,愈烧愈烈,久不灭。
“占有又如何?只要他甘心乐意,你何苦插上一脚,”她皱了皱眉头,“和尚,你就念你的经,对爱,你不懂的。”
“如果许仙知道你是一条蛇,你以为他还会爱你吗?”
2。法海 那日(2)
伊脸色瞬变煞白,似打中她七寸。退后三步,再难搭话。
我打蛇随棍上,“他会后悔一生,恨你一世。”她低下头,脸孔哀怨,更增秀色。
“你还是走吧,让他永远怀念你,不好吗?”
白蛇仿佛给重拳击中,一语不发。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相爱争如不爱,相守不如相念。或者,连念都不要有,从此蝴蝶离花,相忘江湖。如果人人都无情,那便是人间有情。任凭佛祖说得口干唇燥,世人总是不懂。一次比一次更深地践入道德的边境,坠入欲念的深渊。可怜众生还道:不悔,不悔。
永不悔。
永远别轻易说永远。
佛不说。
佛法永恒,佛也不说。
妖的“永远”可能还长些,仙又更长些,但仍有尽头。
真正的永远,永恒,永生永世,岂是凡人所估得到的?
天荒地老一直杵在那儿的,他们并不自言。人们却动辄许下承诺,动辄“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岂知是山无言水无心,天地是不惊也不动的。
佛曰,不可说。
“你真爱他,就自己流泪吧,何须教他流泪。”什么流泪,在我看来,也是空假,希望白蛇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她仍不言语,我想起来,问究道:“那把剑,从何而来?”
“什么剑?”白蛇愕然。
“你刚才所使之剑。”
“哦,是它。从前修炼的林间捡的。”
“捡的?”
“对,”她挑眉,“这又有何不妥了?”
白蛇捡到揭谛剑,又能不费吹灰之力使用它,可见也是天命如此。
今日且罢。
爱太深,难消受。情再浓,难收拾。此际一战,已使屋倾梁塌,白白祸了平民。他日若不收敛,更不知如何。谁道无罪,一念间,动与不动,业已成罪孽。
我口念“阿弥陀佛”,转身离开,下达最后通令,希望她好自为之。
“你对百姓的情已还义已尽,他日人间再见,绝不容情!”
3。白蛇 今朝(1)
妖最大的困扰也许是,妖有了情,情生了根,根连着心。
妖次要的困扰也许是,她不知道有了情生了根的心,一碰即碎。
我随许仙回了家。
“家”这个字,对于一个妖而言,可能更具深意。
一只妖,飞入寻常百姓家,看什么都是稀奇的。
许仙在屋外洗衣服。
我走至门口,倚门而靠,还未开口,已是千言万语在一眼。
许仙回头见是我,云丝玉梭,淡淡衫儿萍萍罗。
凝出了神,停下手里的动作。
见他还在痴痴望,我便走近他,打趣道:“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那呆子说:“是你。”
“是你呀,门半掩,春睡殢人甜。娘子劝我早还家,绿窗下,人似花。”
我听闻,自是喜滋滋,甜蜜蜜。
瞧,这就是人间的好处。
有一个人,一个男人,懂得你的好,懂得讨你欢,说出来的话正好是你心头的那一句。不偏不倚,刚好是那句,击毁了你全面的防护。
可你的防护,不正是等待他的击毁?
如同过招,有去无回,或回了再不去,又有什么意思。
意思就在,两者之间,你来我往。
你皱眉,我就为你抚平;你笑颜,我就问你,哎呀,今日得了什么便宜,笑成这般。有时候,故作吵架的姿态,也有凡俗的趣味。
要什么救国为民的大英雄,我只消做一名小药官的妻,整日里别无他事,光为白术、女贞子、紫背天葵、雪上一枝蒿,伤神痛脑。
许仙把洗好的衣服,逐一拿到竹竿上晾晒。
我走向他,走向他的生命,笑了笑,“那也不用看这么久吧。”
“想永远记住你的样子。你真的好美。”
我打量我自己,不过是粗布裙,作妇女普通打扮。“这样子还说美,你也太不会哄人了。”
他看着我。
他眼珠眸光里的我,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曾经听人说过,只要心里面一直想着想见的那个人,最终就一定能再见到,原来这不是传说,是真的。”
“你是说,你一直都想见我?”
他点头不止,我笑而不语。
不自禁扑到他怀里,半晌,那呆子终于回过神,伸手搂住了我。
深情在眉的我自然没心思去照顾青青的孤意在睫。
青蛇识相地游弋出去。
叹道:“看姐姐和官人在一起,就是自己也觉得,真正是才子配佳人,蹶驴对破磨。好气又好笑,不知道世间,又有谁个来配我。”
如此“夫唱妇随”,真希望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