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笔秀才看见这情形,大声道:“小子,你爹爹独孤峰还要我介绍么?”
独孤青松双目中忽地泪光涔涔,低声称呼道:“爹……”
圣剑羽士无神的目光凝视了独孤青松一刻,轻声答道:“孩子,你怪我么?”
独孤青松摇摇头,心中有无限感慨,反而道:“爹,我给您添了许多麻烦,请爹爹原谅!”
圣剑羽士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孩子,不要那样说了,爹爹昔年的孽债,累你童年孤独,竟不知父母何人,这都是我的不好。”
“爹爹不要这样说。”
独孤青松更加激动,两行热泪顺腮而流。
圣剑羽士缓缓挥手为独孤青松揩去眼泪,转头望着冷雁蓉笑了笑,道:“孩子,她与你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独孤青松和冷雁蓉听了同时脸上一阵灼热,但心中却暗暗欣喜,冷雁蓉轻轻一福,道:“老前辈……”
血笔秀才听了这称呼,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大声道:“不,不!你不该这样称呼。”
冷雁蓉秀丽的面庞罩上了一层红晕,呐呐道:“我,我……”
血笔秀才蓦地打个哈哈,道:“你也跟小子叫声爹爹吧!”
冷雁蓉更加羞得无地自容,只得遵照血笔秀才的话,低声道:“爹……”
圣剑羽士苍白的脸上浮上欣慰之色,但突然之间,冷雁蓉面色大变,双目之间,泪如泉涌,她这突如其来的哀痛,吓了圣剑羽士、血笔秀才一跳。
只有独孤青松知道她又是想起了东海枭君冷九的死,不禁悲从中来,连忙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蓉妹,你又想你爹爹了么?别那么哀伤,血魔帮元气大伤,终有被歼灭之日,报你爹爹之仇。”
冷雁蓉泪眼蒙蒙又绽开了微微的笑容,血笔秀才大声打了个哈哈,谁知两声冷笑起自身侧。
血笔秀才转过头去,独孤青松与冷雁蓉也同时望去,只见双飞客之儿女,游文骏、游文彬满脸怒容,睁视着血笔秀才与独孤青松等人,公孙佩琳却双目通红,低头饮泣,忽然,游氏兄弟一人背了一具双飞客的尸体,怒声道:“佩琳妹,咱们走!爹爹、伯伯身列武林六奇之名,人家并未放在心上,死了尚打哈哈,走!”说着、背着双飞客的尸具连纵三丈。
公孙佩琳见游氏兄弟已走,她较为懂事,一怔大声道:“游哥哥!不可这样!”
游氏兄弟又是一声冷笑,道:“人家根本未将咱白马庄上之人放在眼里,不走为何?小子身受咱白马庄的教养之恩,不思报答,反视同陌路,这不义之徒,咱兄弟不再言交。佩琳妹,走吧!”
这几句话说得独孤青松面色一沉,强忍心中怒火,正待答话。
血笔秀才已大声道:“两位老侄台慢走,有话好好说清,为何这么动气?公孙兄、游兄惨死万极宫中,伯叔们也是十分悲伤!”
游文彬双眉一挑,怒声道:“邱叔叔,你说得好听,刚才你还在大打哈哈,悲从何来?”
血笔秀才双目精光一现,忽地怒道:“你这两个孩子懂得什么?叔叔虽悲难道非得现之于面上么?”
“别再说了,邱叔叔!你为咱爹爹悲伤,咱游文彬万分感动,游文彬就此拜别!”
他转身与游文骏跃出二丈,但猛然又止步,反身对独孤青松大声道:“小子,巫山县城外的叫化小子那是你了?记住!只要咱兄弟不死,定来找你就是。”
独孤青松想起在白马庄的时日受过游氏兄弟的欺凌,嘴角便浮起一丝冷笑,但并未答话。
这时神斧开山却也忍俊不住,一声大喝道:“文骏、文彬!你两人竟敢在伯叔面前撒野!还不快过来?”
游氏兄弟目中现出怒光,一掠众人,冷哼半声,并未答腔,背着双飞客的尸身,飞身下峰。
公孙佩琳见游氏兄弟走得远了,只因她爹爹凌霄客被他们背走了,只得也拜别诸人,随后追去,临去时她目光盯了独孤青松一眼,脸上露出惨然一丝苦笑,转身也飞奔下峰去了!
游氏兄弟狂妄无礼的举动,只气得神斧开山和血笔秀才浑身发颤,血笔秀才更连声大叫道:“好,好!去吧!他们既未将咱们伯伯们放在眼里,便任由他去吧!”
就在这时,忽听圣剑羽士一声太息,黯然道:“笔杆儿!武林变化万端,二十年名扬天下的武林六奇,转眼已作古其半,如今仅余我三个老不死,也该歇息了!”
神斧开山闻言,突然双目大睁,高声道:“独孤老哥哥,你这是什么话,当今武林纷乱,血魔帮虽受重创,但万极幻女、万极天尊以及九龙神魔等性命犹存,后果堪虞,老哥哥为何说出这种消沉的话来?”
血笔秀才也忽然唰地取出双笔,划出两道疾风,附和道:“斧头儿的话说得一点不错,难道咱们便甘心隐匿一世,冷眼看武林沉沦么?”
独孤青松对神斧开山和血笔秀才的豪阔心襟,暗生敬佩,转头对圣剑羽士低声道:“爹,高叔叔、邱叔叔的话一点不错,爹爹虽身受重伤,想不久便能好转!放眼当今武林混浊纷乱,魔影纵横,欲投武林群雄于桎梏之中,为所欲为,爹爹怎能消极至此?”
圣剑羽士闭目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正在此刻,忽听冷雁蓉“咦!”了一声,双目游视,似在寻找什么,独孤青松奇怪问道:“蓉妹你,有何疑虑之事?”
冷雁蓉道:“从万极宫秘道走出时,剑豪后裔父子原也一路,如今他父子怎的一直不见人?”
她这话一提,当时将几人提醒,血笔秀才答道:“是啊,他父子难道就此走了?咱们倒不知他父子是何时离去的。”
独孤青松摇摇头,道:“不会的,剑豪后裔为人爽直,当不致不告而别!”
几人正在不解之际,蓦见峰顶两条人影星飞而至,待到近前,几人一看,正是剑豪后裔父子两人,他两人一到,剑豪后裔连声叫道:“怪事!怪事!”
神斧开山迎了过去,问道:“无名兄,你到那里去了?何事称怪?”
无名剑豪双眉一扬道:“我们自出秘道后,我便带着元儿径上峰顶,察看魔宫动静及武林群雄离宫何往,谁知我与元儿一直守候至今,却连半个人影也未见着,岂非怪事!”
独孤青松猛然心中一震,他担心娘和大叔,还有幽冥三凶老大老二的安全,脱口问道:“竟有这等事?”
剑豪后裔坚决的道:“此事一点不假。”
神斧开山双目精光一闪,大声对血笔秀才道:“笔杆儿!咱们去看看。”
剑豪后裔道:“我陪二兄同去。”
三人说去就去,一掠身已朝峰顶而去。
独孤青松连忙对冷雁蓉道:“蓉妹请转告三位叔叔,不要涉险!”
冷雁蓉连忙大声叫道:“三位叔叔快去快回,千万别涉险!”
冷雁蓉落后,三人身法何等快速,早到数十丈外,转眼不见。
这时元儿走近独孤青松身边,忧声道:“青松哥,今日之事,确实有点古怪,照理说万极宫中石厅石门既已放开,群雄如潮涌出,为何至今尚未见到一个走出的人影?”
独孤青松沉吟片刻,摇头道:“群雄之中,少林碧目神僧、武当赤发尊者、昆仑石钟老人以及我两位师兄均是江湖有数之高手,血魔帮何能阻住他们?”
元儿听了似不以为然,他全神贯注仰望着峰顶,等待着三人回转。
一刻过去了,三人尚未转回。
独孤青松紧皱着眉,冷雁蓉关心的问道:“你真对这事担心么?”
独孤青松默然颔首。
元儿又走近前来,显然他已有些焦急,道:“青松哥!这事定然不平常。”
独孤青松盯着他看了一眼,道:“元弟,你觉得这些人又被困了么?以当时之情况,我师兄万杰琪在万极宫中,来去自如,几在无人之境,似乎不可能又遭禁闭。”
元儿点点头,坐了下来,喃喃道:“那些人呢?万极宫中未见人出来,那是事实,这蹊跷谁人能解?”
说着一盏热茶时间又已过去,蓦见元儿猛然跳了起来,大声对独孤青松道:“青松哥,我已忍耐不下了。”说罢,神情肃然,手握剑柄,忽自他口中发出悠扬的啸声,啸声越来越响亮、越激烈,同时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圣剑羽士、独孤青松和冷雁蓉都看出他全身的紧张和焦急。
就在这时,元儿啸声忽止,唰的金剑出鞘,激动异常地大声道:“青松哥,你以为我这啸声已传达峰顶了么?”
独孤青松心中一震,知他说话之意思,答道:“啸声清朗,峰顶当能听到。”
元儿急又说道:“这样说来,我爹爹已不在峰顶了,如他听着我的啸声,必也会长啸相应。不行,我有异样的感觉,我必须走了!”说罢他一跃三丈,朝峰顶掠去。
他方纵得两纵,圣剑羽士强提一口真气,阻止道:“元儿且慢!”
元儿止步转头大声道:“不,我不能再等了!”
圣剑羽士吃力地站了起来,苍白的脸突然起了一阵变化,那是一种凄楚而又坚定的表现,独孤青松忙也站了起来,心中一动,说道:“爹爹!你也想去么?爹爹身负重伤,如何去得?”
圣剑羽士望了独孤青松一眼,道:“松儿,你还能走路么?”
独孤青松惊讶地点了点头,道:“可以。”
“好,我们一起走吧!”
元儿一听这话,重又跃回原地,阻止圣剑羽士和独孤青松道:“伯伯,青松哥!你们同时身受重伤,怎能去得?再遇着血魔帮之人,岂不万分危险,这使不得。”
圣剑羽士盯了他一眼,道:“元儿,你不用说了!你爹爹和两位叔叔久去未归,如遭了变故,我们那顾得危险?”
他不待元儿再答话,便径朝峰上行去,元儿连忙过来扶住他,冷雁蓉陪同独孤青松,这几人都恨不得三脚两步赶上峰去。
行走一程,圣剑羽士游目四顾,又道:“神女峰上无半条人影,的确是真,我看峰顶也不用去了,我们径向万极宫的大门那小庵而行吧!”
元儿惊声道:“这岂非羊入虎穴,自己找死,那怎么使得?”
独孤青松暗中运了一口气,觉得体内真气虽不十分充沛,但对付一般二三流的江湖人尚有余裕,答道:“事出非常,顾不得许多了,元儿当先开路吧!”
独孤青松惦记着大叔、娘以及神斧开山、血笔秀才、剑豪后裔的安危,脚步猛然加快,悄声对冷雁蓉道:“蓉妹快走!这事实在太古怪。”
独孤青松强运起轻功,便朝峰上冲去,几个纵跃已超过圣剑羽士和元儿。圣剑羽士和元儿也只得运起轻功,谁知圣剑羽士真气一运,突然又吐出一口鲜血,独孤青松大惊失色,转身便要奔回,圣剑羽士呛咳了两声,连忙道:“松儿没事,你快走吧!”
独孤青松只好仍向前急上,圣剑羽士随后跟上,不久,已见那小庵隐隐在望,庵前冷冷清清,仍未见着人影。
几人这时心中都浮起一丝不祥之感,越接近小庵,心跳得越急。
待四人到了庵前,走了进去,不但未见原有的尼姑,血魔帮守门之人也未见着半个,万极宫门大开,里面静悄悄的。
四人的脸色猛然大变,圣剑羽士强忍伤势,紧张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呢?莫非血魔帮已弃此根据之地,整个帮中总坛已迁往别处,如何万极宫中竟无一人?”
独孤青松凡遭突然变故之际,总是反而显得镇定起来,只见他面色严肃,手中提着那根鬼王杖,步步为营,一路当先而入。
但越走心中越是惊诧,他们预感到恐怕武林已遭到前所未有的劫运,而越显出他们这次重回万极宫的危险。
独孤青松紧握手中的鬼王杖,肃然道:“我们要细加提防,严为戒备!”
他向前搜索的脚步也放慢了。冷雁蓉全心全意寄在独孤青松的身上,深怕他有闪失,急行数步,左掌右指,与独孤青松并肩而行。
万极宫中路径复杂,半晌才找到原先被困的石厅,他们走了进去,目光一触之际,独孤青松猛地心中打了个寒噤。
只见石厅之中高高吊着两人,舌头前伸,七孔流血,心窝之上插着一把蓝鳞匕首,独孤青松不禁大叫一声,道:“大师兄,二师兄!”抢上两步,看得真切些,仍然是幽冥三凶的戚继扬和万杰琪。
独孤青松站在这两具被高高吊起的死尸之前,不由自主地发起怔来,半晌才猛然全身一阵战栗,一声大叫道:“不好!娘和大叔定然凶多吉少了!”
他不顾一切便从石厅的侧门冲了出去,走不到三丈,昆仑石钟老人赫然全身蜷曲的躺在地上,独孤青松惊啊了一声,一个急跃,已到了他身前,探身看时,不禁万分失望,喃喃道:“死了!死了!”
冷雁蓉随后奔到,忧愁地道:“谁,谁打死了他呢?蓝匕坛主?九龙神魔?已经受伤的万极幻女、万极天尊,或者是漏网的九州岛中人?”
独孤青松摇头道:“不,不!血魔帮除万极幻女和帮主外,无人能将此老打死!”
他话音方落,蓦地,石钟老人不知如何,死去之人忽然张口吐出了大口淤血,有气无力长长地吁了一口长气,声音渐低渐微。
独孤青松猛地一震,不顾自身受伤之体,运起一口真气,出手如电,一下抵在石钟老人的命门穴上,大叫道:“石钟老前辈慢点,忍耐些!听我说完一句话再去!是谁把老前辈打成这样啊?”
石钟老人如死鱼般的小眼翻了翻,似未听清,独孤青松又大声说了一遍,始从石钟老人喉间咕噜了一阵,迸出了两个字:“帝……君……”随即双目又是一翻,这次是真的死了!
独孤青松听得“帝君”两字,悚然大惊,喃喃道:“帝君!帝君!莫非是万极帝君?”
转头见圣剑羽士和元儿已到来,他大声道:“爹!万极帝君还没有死么?数十年来,爹!你听过他的死讯吗?”
圣剑羽士苍白的脸上掠过惊诧之色,答道:“什么?松儿!你说万极帝君还没死?”
独孤青松不用再问了,圣剑羽士实际上也不知道万极帝君死了没有,昆仑石钟老人既临死迸出“帝君”两字,只有信其为真。
独孤青松大大地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