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莒老老实实将回转中原之后的情形,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素云。
素云轻轻叹道:“神君入了中原,谷中竟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醉生梦死,莫此为甚,说来真是可悲可叹!”
史莒道:“姐姐,小弟之来,就是想利用谷中这股庞大的力量,阻遏‘紫府神宫’横扫中原的美梦,敢情姐姐帮我这个忙。”
素云凝目注视了史莒半天,深深地一叹,道:“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史莒道:“小弟为寻求谷中各位老前辈三次过关失败,所发永不出谷誓言的隐情,不惜以身相试,才算找得了答案,原来不过如此。”
素云眨了眨灵眸道:“你立了什么誓?”
史莒道:“哪里是什么誓言,小弟立的是,份‘悔过书’。”
素云讶然道:“‘悔过书’?过关失败又不是做错了事,有什么过可悔的?”
史莒道:“他们胡乱替小弟安了个对佛门弟子先奸后杀,并血洗全庵大小五十六条人命的淫恶大罪。”
素云脱口叫了一声,道:“你承认了?”
史莒道:“哪能由我不承认。”
素云悻悻地道:“你真傻,这种大罪你怎可随便承认,你这一辈子不是完了么!”
史莒道:“由此类推,凡是陷身‘炼谷’之内的中原前辈,所遭遇的情形,容或罪名有所不同,但都立了一份说不出口,见不得人的‘悔过书’,则是可以断言的,因此,也使他们心灰意懒,没有面目再回中原武林。”
素云薄怒道:“你现在知道了又能怎样,自己还不是也陷进了这个泥沼中了?”
史莒摇头道:“不!小弟有力而来,岂会就此认命。”
素云道:“你就不怕人家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大淫贼!”
史首道:“这就是小弟要请姐姐帮忙的地方。”
素云微嗔道:“你自己口口声声忠,孝,节,义,却叫姐姐背叛神君,做那不忠不义的事,姐姐我就能够做么?”
史莒愣了愣,旋即鼓动如簧巧舌,道:“小弟好像听姐姐对我说过一句话,‘紫府神君’对你们在谷内服勤的姐妹们的唯一要求,就是一心一意护主,认真说起来,你在行为上虽迹近背叛‘紫府神君’,但在本质上,却正是严格服从了‘紫府神君’的命令!”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道:“小弟想:”紫府神君‘没有在这方面,作特别的限制吧?“素云被史莒说得迷迷糊糊地道:”关于这一点,神君倒没有特别规定。“
史莒笑道:“这不就得了,只怕‘紫府神君’也说不出‘叛逆’这两个字,何况,小弟上次出关时,曾把我们的姐弟关系向‘紫府神君’说明,当时‘紫府神君’已视姐姐若贵宾了,姐姐的身分应该和小弟一样,成了中原武林人物了,中原武林……”
史莒一口气,理由越说越多,听得素云再说不出半个“不”字,不由幽幽一叹,摇手道:“莒弟,你的理由真多,我说不过你,现在把话说回来,就算姐姐答应帮你的忙,我又怎能帮得上?”
史莒道:“姐姐可是答应帮小弟的忙了?”
素云银牙猛咬,下了决心,肯定地道:“弟弟说得有理,姐姐只要是帮你做事,神君也不能说我不对,姐姐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史莒道:“小弟想请姐姐出谷去替小弟查出那些约束老前辈的‘悔过书’存放之处,就是帮了小弟的大忙了。”
素云道:“弟弟,你也不想想,我哪有出谷的理由。”
史莒道:“一切小弟早就有了安排。”接着就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敢情,史莒强要素云去服侍他化名的史英,原来是一个计策;他故意制造出这个难题,使孙胜在无法两全的情形之下,只有选择请素云出谷一途。
因为只有消失了目标,才是解决问题最高明的办法。
素云听了史莒的一番话,不由摇头叹道:“莒弟,‘紫府神君’遇上了你,真是倒足了霉。”
史莒又和素云商量了一些技术问题,不到天色发亮,已是躺回到床上,心静神舒地入了睡乡。
他这一觉,睡得真甜,当他醒来时,差不多已将近中午时辰了房外客厅里,传来反复走动的脚步之声,想必是小惠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报告他,见他久不醒来,又不敢叫醒他,惹他发脾气,只有急得团团乱转。
史莒轻咳了一声,惊动了小惠,只听小惠长吁出声,推开房门道:“公子醒来了?”
第九十六章 不识泰山
史莒掀被而起,一面下床,一面道:“什么时候了?”
小惠道:“公子好睡,将近午间了。”
史莒道:“孙总管来过没有?”
小惠吞吞吐吐地道:“他……他……”
史莒冷哼一声道:“我的事他办好了没有?”
小惠讪讪地道:“他……他替公子把事办糟了。”
史莒跳起来吼道:“岂有此理,他敢不尽力。”
小惠道:“公子,您不能怪他,他确己尽到力了,怪只怪那素云姐,她口头答应了孙总管,送走孙总管之后,却忽然服毒自杀了。”
史莒一震道:“她自杀了!”
小惠凄然道:“素云姐死得真可怜……”
史莒面孔一扳道:“你可是批评本公子?”
小惠惶然道:“婢子不敢。”
史莒冷笑道:“不识抬举的丫头,死了活该!”
小惠畏畏缩缩地道:“公子,你有了麻烦哩!”
史莒瞪目道:“怎么?你们‘紫府神宫’这样小气?本公子就和他们拼了,谁有种尽管来,本公子欢迎之至。”
小惠幽幽地一叹,道:“本宫哪敢找公子的麻烦,饶不过公子的却是你们中原道上的那些老前辈,他们找起麻烦来,本宫纵不在乎,一个丫头的死,但也无法阻止他们对公子不利。”
史莒一震道:“他们真要为你们‘紫府神宫’的一个丫头,不顾同属中原同道之谊。”
小惠道:“孙总管正为此事替公子奔走说情呢,但愿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不过万一孙总管无法平息众怒时,公子可得多多忍耐,不要再硬性子了,不说别的,他们只要谁也不理你,把你孤立起来,你这一辈子也就够受的了。”
史莒似是被小惠说得盛气一沮,但又死要面子,色厉内荏地道:“我不怕,谁要他们那些没有出息的朋友。”
小惠微笑道:“公子别忘了,你也未能过得三关。”
她不便说他同样的没有出息,却用事实提醒了他。
史莒颓然一叹,他似是整个地垮了,再也强不起嘴来,闷声不响地在房中急速的踱起了方步。
小惠识趣的轻轻退出卧室,带上了房门。
史莒见小惠退走了,忍不住“噗嗤!”一笑,全身感到无比的舒畅。
就这时候,外面传入一阵轻轻的话声,接着便听小惠叩门道:“公子,孙总管来了,他想见见公子。”
史莒做出不好意思见人但又不甘认命的姿态,道:“本公子这时心情不好,你给我回了,有话改天再说。”
小惠道:“孙总管说,大家对公子很不谅解,他费了很多唇舌,也解不开这个结,他请公子暂时忍耐,呆在屋中千万不要出去,以免遭到意外,过些时候等大家气消了,他再伺机替公子说情,请么子放心。”
史莒硬着嘴皮道:“哼!本公子偏要出去给他们看看,谁敢对我下手?”
小惠笑了笑,没有接腔,把孙胜送走了。
这一天,史莒吃得很少,话也没说一句,早早地就关上房门睡了。
小惠暗里欢喜,这位小爷的气焰,到底还是被压下去了,她不敢招惹他,怕撩发他的牛脾气,除了对他低声下气外,一有机会就离他远远的。
过了半夜,史莒又开始了活动。
他掩身进了百龄老人朱如松的寓所,只见百龄老人朱如松卧室中一灯如豆,隐隐还有谈话之声。
史莒知道这些老前辈们,在“炼谷”之内长年累月居留下来,早已从“紫府神宫”的监视中解脱出来,竟夜清谈,已是成了生话情趣之一,是以一点也不以为奇。
他伸手在门上叩了二下,屋内显然未发现他的接近,闻声之下竟是显得有些慌乱,先是屋内的灯光,突然熄了。
过了片刻,才听百龄老人朱如松冷喝道:“是谁?”
史莒这时已发现里面情形有异,在未弄清情况之前,他更不敢现出自己本来面目,只好仍以史英的口吻道:“是我,史英。”
室内听说是史英,百龄老人朱如松哈哈一笑道:“史少侠来得正好,请进!请进!”
屋内灯光复明,房门也打开了。
史莒跨步进入房内,只见两条人影一晃,守住了房门。
史莒微微一笑,举目打量全室。
这间房间一共有两肩窗户,每一个窗户之前,也站好了一位老人。
看这样子,明明是大家对他不怀好意。
百龄老人朱如松凭几而坐,在他左手另坐了七巧手赵敏,右手则是许一山,加上门口两位,窗前两位,一共竟有七人之多。
百龄老人朱如松“咳!咳!”二声,引过史莒视线,然后,冷笑一声,道:“史英,你来干什么?你替我们中原武林道丢人还没丢够么?你如有丝毫羞耻之心,就该一死以谢同道,不要妄想前来求命了。”
话意至为明显,他们似有清除史莒的企图。
史莒知道他们对他化名的史英如此不满,完全是因为自己前次在谷中所赢得的友情使然,可见大家对他非常怀念,是以爱屋及乌,对素云另眼相待,为他极尽维护之力。
他们哪知史英原来就是他们寄以厚望的史莒,更不知素云的死乃是史莒有意安排的巧计。
为了对小兄弟有所交待,今晚他们正由百龄老人朱如松召集谷中有志同道,商讨如何对史莒化身的史英有所制裁。
史莒身受百龄老人朱如松成全大德,对他尊敬异常,不敢稍存玩忽心理,神态一整,肃容一礼,道:“请老前辈暂息雷露之怒,晚辈另有下情奉禀。”
同时,他又以传音神功暗告百龄老人朱如松道:“老前辈,晚辈就是史莒,此番潜入‘炼谷’实有机密大事恳商,不知此时可否表明身份?”
百龄老人朱如松做梦也想不到,这史英原来就是史莒的化身,这变化来得大突然了,竟把他愣在当场,不知如何表现心中那分惊喜的感情。
百龄老人朱如松这种神态,在别人眼中看来,以为是史莒的安详镇定,气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七巧手赵敏眉头一皱,喝声道:“事到如今哪还有你申辩的余地,老夫先废了你一身武功再说。”
喝声中,已是一掌向史莒“背心‘穴拍去。
百龄老人朱如松大急呼道:“赵老弟使不得,这就是史莒小弟!”
七巧手赵敏“哦!”了一声,收回掌力,也愣住了。
百龄老人朱如松说明了史莒的身份,等于告诉史莒,房中之人都是十足可靠,无需顾忌。
史言更不犹豫,伸手取下脸上人皮面具,四下一揖,道:“各位老前辈请怨晚辈失礼了。”
一下子可把全室之人,都高兴得跳了起来。
七巧手赵敏一把拖住史莒,推向自己椅子上道:“小弟,快坐下来,好说话。”
史莒进房时,就看清了,房内一共只有七张椅子,他要是坐了,七巧手赵敏便只有站着,他自不敢失礼,坚不落座。
百龄老人朱如松笑道:“不用你推我,我推你了,我的座位让给史莒弟,我回到我床上去,不就大家有座了。”
百龄老人朱如松回到自己床上,盘膝而坐。
史莒坐了百龄老人的座位,其他守在门口和窗口的四人,也回座坐下。
大家坐好了,百龄老人朱如松轻咳一声,道:“莒小弟,你再入‘炼谷’,必不寻常,快快说明来意,也好叫我们安心。”
史首道:“‘紫府神君’又侵入中原了。”
大家全是一震,“啊!”了一声,显出一脸惊讶之色。
这“炼谷”之内,别有天地,内外消息被“紫府神宫”阻隔封锁,是以他们对“紫府神宫”入侵中原之事,一无所知。
史莒不等他们再发问,一口气把中原武林的近况直率地向大家作了一个简明的报告,然后,歉疚地道:“晚辈惭愧,束手无策,所以特来请求各位老前辈返回中原,共挽狂澜。”
一陈叹息之声,起于七个老人之口。
史莒朗目如电,在七人脸上一掠,接道:“晚辈深知各位老前辈有不能出谷的苦衷,是以不惜以身相试,查出了各位宁可终生围居此谷的主因。”
百龄老人朱如松长叹道:“名誉是一个人的第二生命,我们再不争气,也不能回到中原在自己晚生后辈之前丢人,现在明白了吧!”
史莒道:“晚辈被他们使我立下了奸淫佛门弟子,血洗全庵大小五十六口人命的‘悔过书’,何止明白了,其处境已完全与各位前辈相同。”
许一山道:“少侠你这不明智了,试问你背上这只黑锅纵能不计个人毁誉,逃出‘炼谷’,回到中原道上,又有谁还会理你呢?”
史莒道:“老前辈说得虽是,但晚辈却不甘认命,难道我不能取回那‘悔过书’么?”
顿了一顿,正色道:“晚辈此行前来恳请各位老前辈出谷共赴中原大难,当然也必替各位老前辈取回‘悔过书’,挣脱心中之制解除后顾之优。”
百龄老人朱如松笑道:“莒小弟,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要能盗得回那‘悔过书’,还能等到你今天么,你真把老哥哥们看得太不值钱了”
史莒一怔,道:“各位老前辈试过了?”
七巧手赵敏笑道:“老夫现年六十有八,自二十八岁入谷,足足四十年了,在这四十年之中,多了不说,大约暗中也摸了二十次‘紫府神宫’唉……”
忽然发出一声令人沮丧的叹息,摇头接道:“老夫完全失败了不要说没能偷出‘悔过书’,就连那‘悔过书’存放之处,也没有查探出来。”
只差没有说:“你简直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史莒皱了一皱剑眉道:“今日‘紫府神宫’大举进入中原,宫内留守高手不多,情形可能与老前辈暗探之时不同,何况此次晚辈有内应之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