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刚才你说你们的艺术不建立在主观想像之上,那是什么意思呢?”
“这意味着我们的作品里没有你们所谓的虚构。”
“为什么?”
“为什么要有?”
“嗯,我们通常町以通过虚构的部分来理解现实的部分。”
“为什么要绕路呢?为什么不直接达到目的呢?”
“真理对不同的人来说是不同的。”
“真理就是真理。你们谈论的是虚伪,是梦幻,告诉我,为什么地球人喜欢把那些信仰当成真理呢?”
“因为真理有时候会让人伤心,所以我们就选择信仰。”
“什么样的信仰会比真理更好?”
“有很多种信仰。”
坡特一直忙于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记录。“只有一种真理,真理是绝对的,你无法逃离它,不论你逃到多远。”说这话时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还有另一个因素,”我说,“我们的信仰都是建立在残缺不全的、互相冲突的经验中,所以还没有认清事物的本质,也许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他看起来很吃惊:“怎么帮助?”
“多讲一些关于K-PAX的生活。”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讲讲你的朋友和认识的人。”
“所有的K-PAX人都是我的朋友。而且在pax…o语里没有朋友和敌人。”
“多跟我谈谈他们,无论是谁,只要出现在你脑子里。”
“嗯,有巴特、玛诺、斯文、福尔艾德、还有——”
“谁是巴特?”
“他住在瑞多的林间。玛诺是——”
“瑞多?”
“在紫山边上的一个村落。”
“巴特住在哪儿?”
“在森林里。”
“为什么?”
“因为奥佛总是住在森林里。”
“奥佛是什么?”
“奥佛是一种介于我们和淘特种族之间的一类生物,就像你们的黑猩猩,不过要比它们大一些。”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半人猿?”
“那是你们地球人的说法,如果你的意思是它们是我们的远古祖先那倒是对的。”
“那么你把奥佛当作你的朋友?”
“当然。”
“对了,你们管自己的种族叫什么?”
“达梦。”
“那么在淘特和达梦之间还有多少种族?”
“七种。”
“他们在K-PAX上至今仍生存?”
“当然!”
“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非常漂亮。”
“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否需要你们的照顾?”
“很少,通常他们就像我们一样。”
“他们说话吗?你们可以理解他们所说吗?”
“当然,所有的生命都说话,只是你不理解罢了。”
“好吧,继续。”
“玛诺很安静。她花了大部分时间用来研究我们的昆虫。斯文又软又绿。福尔艾德——”
“绿?”
“当然,斯文是艾玛族,就像你们的树蛙,不过有狗那么大。”
“你给蛙类起名字?”
“要不你叫他们什么?”
“你是说你知道所有K-PAX上的蛙类的名字?”
“当然不是,我只知道我认识的。”
“你认识很多低等动物?”
“他们不是低等,只是与我们不同。”
“那些生物和地球上的比起来如何?”
“你们地球上种类更多,但是我们那里没有肉食动物。”他眯着眼说,“没有苍蝇,没有蚊子,更没有蟑螂。”
“听起来好得简直不可相信。”
“哦,不,全是真的,相信我。”
“让我们回到人们——”
“K-PAX上没有人们。”
“我是说从属于你们种族的生命,嗯,达梦。”
“好啊。”
“多跟我谈谈你的朋友玛诺。”
“我告诉过你,她对昆虫的行为很着迷。”
“再多谈谈。”
“她有一头棕色而柔软的长发,光亮的前额,喜欢做些小玩意儿。”
“你和她处得好吗?”
“当然。”
“比其他的人更好?”
“我和每个人都处得很好。”
“难道那里没有一个或几个使你觉得非常愉快,或者说你更喜欢与之相处的达梦吗?”
“我喜欢所有生命。”
“举几个例子。”
这可真犯了个大错,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就已经说出了三十几个古怪的K-PAX名字。
“你和你父亲处得好吗?”
“真的,吉恩,你应该检查一下自己的记忆功能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诀窍——”
“那么你母亲呢?”
“当然。”
“你会说你是爱她的吗?”
“爱隐含着恨。”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爱,就像……像一些语义上的东西。”
“好了,不淡这个,在K-PAX上有没有你不喜欢的人?有没有你讨氏的人?”
“在K-PAX上的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我为什么要恨他们?我为什么要恨我自己呢?”
“在地球上确实有些人痛恨自己,因为他们跟不上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期望;没有获得自己的目标;引起一些大的灾难;或者是对别人造成伤害而无法挽同,悔恨莫及……”
“我以前就告诉你了,K-PAX上根本没人会对别人做出什么伤害!”
“即使是无意的也没有?”
“没有!”
“从来没有?”
他咆哮如雷:“你是聋子吗?”
“不,我听得很清楚,请平静下来。如果我让你不安那么对不起。”他粗鲁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可能说到l『某些点子上面,但我不知道这样的方法对不对。在他调理自己情绪的那会儿,我和他谈论r一些其他的病人。他对他们似乎都很感兴趣,然后我们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坡特?”
他慢慢地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什么?”
“我突然有个想法。”
“听从吩咐,布鲁尔大夫。”
“我想知道你是否同意下次我们谈话之前先对你进行催眠?”
“为什么?”
“就算是个实验吧。有些时候催眠可以使人回忆起一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东两。”
“我记得我做过的所有,所以根本就没那个必要。”
“你可以给我个人点面子接受催眠么?”他怀疑地看着我,“为什么要犹豫呢?难道你怕什么吗?”
这是最典型的激将法,但确实起了作用。
“当然不怕。”
“下周三如何?”
“下周三是7月4日。你们会在国庆日工作吗?”
“天那,已经是七月了?好吧,那我们就拖到下下个周三,怎么样?”
“很好,亲爱的先生。”
“你不打算再突然离开了对吧?‘’
“我再说一次:直到8月17甘凌晨3:31我是不会离开的。”
然后他就返回了二楼病房,在那里接受欢迎。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办公室就发现吉塞拉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她穿的和那次一样,或者说是那次的翻版,对我微笑着,露出整齐的白牙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坡特的事儿呢?”
昨天我熬到凌晨两点才写完一篇评论,今天又得一早就来准备为哥伦比亚大学的讲演稿,而且坡特的失踪对我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我墙上的大钟又敲了起来,真担心还会发生什么。
“关于他的什么?”我仓促地问道。
“我打算把他作为我论文的主要研究对象,当然要得到您的允许。”
我把自己的皮包放在桌上,“为什么要选坡特?”
她毫不介意地躺进了棕色的皮椅里,把自己团成团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预谋的动作,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种姿势对于一个四十多岁男人的巨大诱惑力?尤其是那些患有布郎综合症的家伙。我开始明白她为什么能作为一个成功的记者了。
“因为他令我神魂颠倒。”她说。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病人吗?”
“贝蒂告诉我了,这也是我来此的原因,看看你是否可以让我看看他的档案。”
她的眼皮就像妖艳蝴蝶的翅膀一样忽闪,我忙着把桌面上零乱不齐的东西整理出头绪。
“坡特是个特殊的病人,”我告诉她,“他需要极为精细的治疗。”
“我会非常小心的,我不会做什么毁了我文章的事情对吧?我也不会泄露任何秘密。”她用一种十分顽皮的语调说,“我知道你要写一本关于他的书。”
“谁告诉你的?”事实上我已经是在对她吼叫了。
“怎么了?坡特告诉我的。”
“坡特?谁告诉他的?”
“我不知道,但我保证,我的文章对您的书没有任何影响,如果有影响,也是宣传推动的影响。而且在送交出版社之前我会先给您核实的,怎么样?”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里则想着怎么把这复杂的局势变得简单。她一定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我说,要是我能推测出坡特的真实身份,那小说就该我写了,这总公平吧,哈哈……”
整整一个周末我都在翻来覆去地听我和坡特会面的前八次录音,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明白地暗示了他一定是在以前的某个时刻遭遇过痛苦,很有可能是暴力事件,从而导致他拼命地逃离现实礼会,逃进了一个虚幻的、田园般的世界里,在那里没有人会干扰他,在那里他才能得到安宁。
我打算邀请坡特与我们一起共度这个国庆节,说不准在家庭氛围影响下,他会记起点什么呢。以前我曾经这么治疗过几个病人,有些时候效果真的不错。我的妻子对这个主意大为赞同,尽管我告诉他坡特以前可能有过暴力行为,甚至有可能——
“别傻了,”她说,“带他来吧。”
怎么进行这次聚会我还没有具体打算,但是到了星期一早上住在一楼和二楼病房里的病人全都知道了坡特要去我家作客的消息。
那天几乎我遇到的每一个病人都对我说:“你从来没有邀请过我,布鲁尔大夫。”
我就对每一个人说,“只要你们在这儿遵守制度,别挡着我的路,我会考虑的。”
而他们则清一色地回答:“我才不会永远在这儿,大夫,坡特会带上我的。”
只有拉塞尔没有说话,他根本就不想去K-PAX,他就在这里。事实上贝斯也一样,当别人都在草地上野餐的时候,惟独她不过去,沉浸在自己幻想的悲惨世界里。拉塞尔还在大声朗诵着福音,然而却没有人再追随这个可怜的家伙了。
这个周一的早上吉塞拉又像上次一样早早在办公室里等我了,还是那身装束,还是那种清香。
我尽可能用最平和的语气告诉她下次找我之前请先和特雷克斯勒女上预约,然后我打算告诉她我必须要照看病人,还有许多行政事务,要处理许多的文件,回复信件等等之类的,但是她抢先我一步说道:“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查出坡特的真实背景。”
我收回了所有刚要说的话,对她说:“快请坐。”
她的主意是这样的:找一个语言学家听我们谈话的录音,从而可以根据口音推测出他的出生或居住地,有时候会非常的准确。这听起来不错。然后她说:“我可以跟坡特谈谈吗?”
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她,所以我告诉她我会通知贝蒂安排的。“不用了。”她狡猾地笑着,“我已经那么做了。”然后她就像一只兔子那样跳起来跑了出去,而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在我身边萦绕了一整天。
第九章
7月4日的天气好极了,天空中白云朵朵,虽然太阳当头,却不很热,也不很潮,空气中散发着草叶的芬芳。
一个美好的假日总能给人留下永恒的回忆,往事在我眼前一一浮现。即使是父亲也在国庆日停止了工作,和我们一起坐在烧烤架旁戏耍,坐在小河边看焰火。现在我仍然住在父亲这套老房子里,还是我从小长大的那问,但是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跑到那么远看庆祝场面,只需要坐在电视旁边就可以了,然而,当第一束烟花升上空中的时候,我还是闻到了小河的清香和火药以及父亲雪茄混和住一起的气息。
我深爱这所房子。它是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楼,楼的周围有很大的庭院,里面种着橡树和枫树,由于时间的久远,现在已是枝叶参天了。这房子的左侧就是我妻子的家,而右侧则住着我幼年时的第一个篮球教练。我在想,当我和妻子携手故去之后,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仍住在这里,会不会像我怀念父亲一样怀念我们呢?我还在想是不是同样的想法会出现在萨斯塔脑子里呢?她此刻正在嗅着那块儿位于烤架后面属于她父亲的墓碑呢,那上面写着:我们的狗宝贝戴西,1967~198l。
到两点的时候火已经烧得很旺了,孩子们也都陆续地赶来了。首先是阿比和史蒂夫带着他们两个孩子,然后是珍妮弗带来了她的大学室友——未来的牙科医生,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是个男人,而是一个高大的非洲女人,穿着夹克衫,耳坠儿垂到了肩上。
一见到史蒂夫我就把坡特和查利之问关于K-PAX公转轨道的小同意见告诉了他,如果我理解得没错的话,坡特所说的运动更像是个摆形,而查利则以为是“8”字形。我让史蒂夫看了看坡特给我画的“日历”和另些些星际空间描述。史蒂夫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那些东西,然后懒洋洋地告诉我查利现在正在加拿大度假,但他向我保证只要查利一回来就立刻把这些差异告知他。我问他最近五年来有没有著名的天文物理学家失踪,尤其是在1985年的8月17日。就他所知没有什么天文物理学家失踪,尽管他开玩笑说希望有些讨厌的同事永远失踪。
弗雷德也从亚特兰大及时赶来了,还是穿着那套空军制服,还是那么孤独。现在所有的家人都聚齐了,这是自去年圣诞节以来的第一次。而奇普,总是要找个理由去会他的朋友们。紧接着,贝蒂出现了,带着他的丈夫——纽约大学的英语教授,并且是空手道的黑段选手。他们是跟着坡特和另一个院里的实习生一起过来的,之所以叫上那个实习生,是因为他本人是业余摔跤好手,这样如果坡特真的出现什么不正常时也可以阻止住了。
萨斯塔显然很少见到这样特观的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