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一聪很意外地问:“你是说,就我们两个人飞出去?”
波特说:“是的。尚,我爱你,我不能让你再出一点儿差错!我们要尽快脱离这场灾难!我还要带你周游世界,到欧洲,非洲……美好的生活正在等待着我们……”他越说越激动,根本没发觉尚一聪的脸色变了。
尚一聪打断波特的话:“这种时候,你只想和我飞出山去,不肯管其他的人,你不觉得这是很自私的行为吗?!”
波特拿出他的一套逻辑:“尚,我不是救援队,管不了那么多人。我首先应对自己负责。更重要的是,你应该懂得我的心,我这样做是因为爱你!而且,我们飞出去还可以向救援队报告这里的方位和情形,再带人来救这儿的人!”
尚一聪又生气又着急,说:“波特你怎么能这样?!要走,也应该让伤员和儿童先走。我是医生,你是男人,我们都不应该先走!先走就太自私了!”
波特还是坚持要跟尚一聪先飞逃出山。他毫不隐讳这是因为爱尚一聪,同时他自己也迫切地想脱险。可是,尚一聪觉得这样的做法实在有些自私和可耻。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机舱外出现了两条人影,一支手枪冰凉的枪管顶在波特的太阳穴上,有人低声命令:“不许叫!”尚一聪刚要张嘴惊叫,另一支枪出现在她眼前。
波特和尚一聪僵住了。
两个持枪的人是秃顶阿仲和强子。
秃顶阿仲小声喝道:“要命就听我的!马上起飞!”说着,他和强子上了直升机。
波特完全蒙了,愣着不动。秃顶阿仲恶狠狠地道:“小子,想要逼我给你子弹吃吗?”波特看到对方眼里闪着野兽般的凶光,不敢再拖延,发动了直升机的引擎。
轰响的引擎打破了伐木场黎明的寂静。在房里迷糊的宛玉一下子惊醒过来,跃身起来冲出木板房,只见直升机巨大的螺旋机翼在急速旋转,她立即意识到是秃顶阿仲他们要利用直升机逃走。宛玉一边猛冲过去一边拔出腋下的手枪,高声叫道:“不许动!警察!”
秃顶阿仲大吃一惊,原来警察竟然一直跟在自己身旁!他掉转枪口便朝几十米开外的宛玉开枪射击,“砰砰”的枪声在黎明时显得分外刺耳。宛玉急忙滚到地上,开枪还击。秃顶阿仲狂叫着喝令波特:“快起飞!再不飞我他妈杀死你!”
就在宛玉和秃顶阿仲对射时,波特驾着直升机离开了地面,机舱里的尚一聪发出惊叫。
宛玉已经瞄准了刚刚升起的直升机机舱里的人影,然而,尚一聪的惊叫声使她发现机上还有“人质”,她不能开枪,眼睁睁看着直升机越飞越高,渐渐消失。
历经曲折艰难追踪的目标就这么逃脱了,宛玉又气又恨,差点儿要哭出声来!
伐木场木板房里的游客们全被惊醒,近在眼前的劫持直升机及警匪交火,使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不安的氛围又弥漫开来。
直升机座舱里,尚一聪缩在角落里,突然发生的凶险情景让她蒙了一阵,接着又感到十分愤怒。
尚一聪转眼去看握着手枪的强子,这个曾受她照护的“伤员”竟是歹徒。她眼里冒出火花,直直地怒视着强子。
强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敢和尚一聪对视。他虽然握着枪,心里却很有些发虚。
秃顶阿仲对强子叫道:“给这个老外指方向,快飞到藏货的地方去!”
强子慌忙张望一阵,指点道:“往那边飞!高山上有个湖,天镜湖!”
波特在枪口胁迫下,驾机升高,然后往强子指的方向飞去。
第八章 他们都是为钱而狂的
话分两头。再说天城市里,在市政府大楼里的紧急救援指挥中心办公室,尚伯之握着电话听筒,里面传来市长李峰的声音:“老尚,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你立即会同武警、医院、旅游局等部门,尽快拿出一个新的救援方案并马上实施,同时报王书记和我。另外,飞云桥的意外垮塌是一个严重事件,这个同高山森林风景区配套的优质工程项目投入使用不久,怎么会如此不能承受山洪的冲击?应尽快让建筑科研所的专家赶到现场,查明桥梁垮塌的原因,看能否有办法抢修桥梁……”
尚伯之回答:“李市长,我立即部署。”放下电话,他转身吩咐身边工作人员,火速接通了武警和当地驻军的热线,推出新的救援方案,动用一个直升机中队由空中进山,搜寻遇险游客并实施救援。
很快,数架直升机载着特勤装备的士兵,从天城市郊的军用机场腾空而起,向高山森林地带飞去。
这时,在天城山风景区一带,暴雨已经停止,但阴云仍然浓重。直升机中队飞临半山飞云桥的时候,看到横跨在山涧上的桥体塌坏了近一半,暴雨造成的山洪始终从层层叠叠的群山高处汹涌而下,桥头的武警医护救援队对断桥束手无策。飞行中队指挥官通过对讲机向桥头救援队传达了上级命令,让救援队原地待命,等直升机中队进山发现人群后,再配合救援。
在直升机飞往山中之后,办公室里的尚伯之并没有立即拨打建筑科研所专家的电话,他一个人走到办公室外宽大的阳台上,心绪复杂地拧着眉,几年前的一件“暗箱操作”之事浮上心头。
那是天城山森林风景区开发的时候,副市长尚伯之负责这个项目的基建工程招标工作。本来,当时市长李峰主张开发要稳妥,不宜急着上,但主管旅游业的尚伯之却竭力希望这个风景区能尽快打出品牌。尚伯之的想法是,过不了几年,他这个副市长就“到点”了,非常迫切地想要在自己的任期之内做出一点儿“传之后世”的政绩来。在他的坚持推动下,高山森林旅游风景区紧锣密鼓迅速开发动工。闻风而动,天城山的度假营地房屋、栈道、盘山公路、桥梁等工程项目成了许多建筑老板眼中的肥肉,人人都想走尚副市长的门子捞到一两个工程。其间,尚伯之不知推掉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行贿诱惑,但是,当最后在选择飞云桥和山间栈道工程建筑商的时候,跟一个人的偶然相遇,使他改变了做法。
一个星期天的傍晚,女儿尚一聪和男朋友有约,晚饭没吃就出了门。尚伯之便让保姆别给他做晚饭了,然后独自走出家门,到一个老字号小饭馆里吃风味小吃。短短的就餐时间里,他莫名其妙有点儿怀旧,忆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刚到天城市工作时,就喜欢上了这家老字号小饭馆的风味;那时多年轻啊,一晃半辈子就过去了,如今妻子去世,女儿将来也会嫁出门,那就只剩自己形影相吊了。他突然有点儿伤感。
饭后,尚伯之漫步街头,在体育场附近的一条清静小街上,遇见了退休的老领导钟局长。钟局长当局长的时候,尚伯之还是他手下的处长。多年没见面,这会儿看老局长简直变了一个人,从前挺拔魁梧的身材现在变得矮小瘦削,脑袋上只有稀薄的一点儿花白头发,满脸皱纹,两只眼睛已经没有什么神采,拎着一只袋子慢慢走。遇见尚伯之,钟局长握住他的手不放,感慨地说:“伯之呀,我们好些年没见啦!”尚伯之问老局长近来还好?老局长回答说打打门球,喝喝茶,在公园里东走西走一阵子,还有什么呢?日子就这样过噢。那语气里流露出掩不住的苍凉和空寂的味道。当时,尚伯之就感到了一种惆怅,赶紧找点儿轻松话题跟钟局长聊了一会儿,然后两人握别。看着老局长远去的背影,尚伯之突然打了个冷战:无论如何,得为自己的将来想想啊!
就这样,尚伯之原先紧守的清廉原则防线有了一个缺口,在选定飞云桥和旅游营地栈道建筑商时,他有了一点儿私人打算。不久,一家资信尚好的私营建筑集团公司的王总在参与竞标当中,动用各种手法博取了尚副市长的青睐。不过,这个王总一直没有运用商业运作中惯有的那些手段,直到有一天尚伯之患了感冒,大腹便便的王总才第一次进了副市长住宅的门。
王总满脸堆笑,先劝尚市长注意身体,又对尚市长推动的天城山旅游胜地开发说了许多溢美之词,再又讲了几个流行笑话使尚伯之轻松轻松……到后来,尚伯之有些不耐烦了,说:“工程承建的事,很快就会定了,你的公司最有希望。”这话其实已经十分明白了。王总忙不迭地说全靠尚副市长关照,便告辞出了门,留在客厅茶几上两盒高级银耳,也就是寻常又寻常的探病的小意思。
尚伯之望着那两盒银耳,心绪不佳。一方面,和王总心照不宣的“勾兑”,让他这个从前清廉的高级干部自我感觉很不舒服;同时,他把工程项目会让王总拿到手的话都讲得很明白了,这家伙居然只留下两盒银耳,把堂堂副市长当成什么了?!也许是在病中,心态本来就比较糟,这时一股莫名其妙的火突然冒出来,尚伯之抓起一盒银耳狠狠掷到地上,“砰”的一声,盒子破了,银耳泼出来……谁知就是这一摔,“暗箱操作”的“真经”显露出来了——破了的银耳盒里露出来的是美钞!
两只银耳盒里的美钞共有六万。
后来,尚伯之便把天城山飞云桥和旅游营地栈道的工程给了王总。
可不久,两项工程就被王总转包给了另外的公司。尚伯之赶紧反复叮嘱王总保证工程质量,王总拍着胸脯说:“尚市长您放心,我绝对搞成天城市的优质样板工程!”
然而现在,飞云桥和栈道都垮了,那多半是“豆腐渣工程”,建筑商们利欲熏心什么事干不出来?!要是按市长李峰的指示,叫桥梁专家赶去现场,工程的“暗箱操作”很快便会真相大白。
尚伯之咬咬牙,决定拖点儿时间,寻求隐瞒过关的办法。他没有打电话通知科研所的桥梁专家,却改用自己的手机找王总。谁知拨了无数次,王总那边始终是关机。那奸商多半听到大事不好,躲了。
尚伯之心乱如麻地转了几圈,尚一聪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他突然发觉,自己在这个面临败露的关头,最想的就是唯一的女儿;女儿却因为飞云桥垮塌,身处险境生死不明……真是恶有恶报吗?
终于,他颤抖着手拿起了电话,拨通科研所,说:“我是尚伯之,请立即让桥梁专家赶到救援指挥中心来,有紧急任务……”
说完,他瘫坐在椅子上,喉咙里低低叹出一声:“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他想自己可能要身败名裂,一切的雄心壮志这时都无可奈何地破碎了,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女儿能平安脱险,好好生活下去。
尚伯之望望窗外,窗外是城市的深夜。
在这个夜里,高山森林里的一座峭崖半腰上,迷了路的许明和火老板,也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天地。
这两个冤家对头不但没有寻到许婷婷,反而找不到通往旧伐木场的方向了,乱转了很久,来到一个狭窄的谷口,正不知往哪儿走才好,忽然听到有轰轰隆隆的水声传来。
“不好!”许明惊叫,“山洪来了!”
火老板四面一看,这儿是两山之间的谷底,近旁有一条溪流,便也叫起来:“快跑,快爬上山去……”
两人没命地朝旁边的山岩上爬。刚刚爬上陡峭山岩的半腰,身后就激流咆哮,汹涌浑浊的山洪不知从哪儿冲下来,把刚才他们立足的峡口变成了一条大河。
两人吓得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许明想从另一个方向绕道下去,这才发现下不去了。他们躲避山洪的地方是峭岩半腰的一个凹处,周围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只有一些小灌木从石缝里伸出来在风中发抖,根本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爬离这儿。要离开这岩凹只有向下溜到谷底,但那等于掉进汹涌的山洪里去送死。
许明怒发冲冠地朝火老板扑过去,嘴里骂着:“一把火你个狗日的,你害了我女儿又来害我……”边骂边揪住火老板的衣领。
火老板也不示弱,叫骂着:“姓许的,你他妈的欠钱不还,逼得老子没办法才来这么一手……老子落到这灾祸里出不去,全是你他妈埋的祸根!”他拔出弹簧尖刀晃动,威胁许明。
许明见了刀,放开手退两步。火老板一手提着装巨款的密码箱,一手举刀,继续骂:“这120万害得老子要丢命,你个杂种还……”话没落音,许明出其不意飞起一脚,正踢中火老板手腕,那把刀脱手飞出,落进了岩下咆哮的激流里。失掉武器的火老板呆了一呆,许明趁势发一声怒吼扑上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火老板忽然惊叫:“钱!钱……”拼命挣开许明。原来,两人扭打中,装钱的密码箱从火老板手里掉落,向下滑到一条石缝里去了!
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这时都怔住了,喘着气站在峭岩边,眼巴巴地朝下望。那沉甸甸的密码箱在岩下石缝里露出半截。在它下面十多公尺的谷底,山洪仍旧轰轰地流着。
火老板蒙了,凶气立即退得无影无踪,带着哭腔叫道:“这下怎么办?!那是120万哪!”
许明呸呸吐着刚才被打出的牙血说:“你他妈这下慌啦?我女儿滑下崖的时候,你他妈不慌!”
火老板扭过脸说:“我怎么没慌?不是跟你一块儿找你女儿,我会落到这个地步?”
一提起失踪的女儿许婷婷,许明的凶狠架势也突然垮了,颓然无力地坐到地上。
火老板心乱如麻地在岩边转来转去,眼睛不时瞅向下边岩缝里的巨款箱子。
许明心乱如麻地望着险象四伏的山林,想着女儿许婷婷的安危。
过了很久,火老板终于忍不住了,开始试探着爬下峭壁去取石头缝隙里的密码箱。他手抓峭岩边的石棱,身子像壁虎似的趴下去,一点一点朝岩下移动。
许明冷冷地旁观火老板的冒险行动。突然,一连串念头闪过许明的脑海:但愿火老板一下子跌下去,淹死在山洪里,那钱就又归自己所有了……或者趁这个机会,一脚把这家伙踹下去!谁叫他绑架我女儿,搞得婷婷失踪在山里,这叫做一命偿一命……
蓦然,火老板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看看岩上的许明,要是姓许的这会儿飞起一脚,自己立时就彻底玩完……火老板不敢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