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has the biggest population in the world and there are a lot of people in need of help。 I want to come back to China and work for the social welfare system。 This way I can use what I learn in the States to better help those in need。”(中国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非常多的人需要帮助。我希望回到中国为社会福利制度工作。这样,我可以用在美国所学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按照他精心准备的套路来说,陆文博觉得自己的回答无懈可击。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可能会成为这个屋子里第一个领到签证黄条凯旋的人。他的嘴角已经挂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了。
“Who supports your study there”(谁资助你的学业?)
“I have a full time assistantship that will cover all my tuition and living expenses。”(我有全额的助教金,可以支付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陆文博几乎已经肯定自己可以拿到签证了。他的拳头慢慢地攥紧了,就等着签证得手挥拳庆祝了。
“小Glass Boy”停了几秒钟,又胡乱翻了一下申请材料,然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
“I don”t believe you are coming back to China。 I can not give you the visa。“(我不相信你会回到中国。我不能给你签证。)
“What?!”陆文博对这个结果完全没有任何准备,虽然他清楚今天本来就凶多吉少。他不甘心。“Why?!I don”t want to stay in the States。 I want to come back to China!This is where I belong!This is my home!“(为什么?!我不想留在美国。我要回到中国!我属于这里!这里是我的家!)他最后一次近乎绝望地努力着。
“Next” (下一个!)
“小Glass Boy”完全不听任何辩解,把厚厚一叠申请材料扔了出来。“I said next”(我说了,下一个!)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陆文博大大地失望了。怎么会这样?!他不能相信。他觉得自己在回答问题上没犯什么错误。签证面试的大忌也没发生。他的英语很好,又有全额奖学金。没有理由得不到签证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最担心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他木然地走出了美国使馆的大门。一帮在门外等待面试的人立刻像潮水般涌上来。
“怎么样?签过了吗?”
“谁给你面试的?是‘台湾魔女’吗?”
“你有全奖吗?”
“学什么专业的?”
“你去哪个学校?”
陆文博没有任何心思给这些翘首企盼的人们提供建议和忠告。他一个字也不想说,只想尽快离开。他从夹缝中开出一条路,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肯定是没签过!”
“一定是。要不早跟我们这儿吹牛了!”
“咱们今天都悬了。”
陆文博已经听不见任何评语了。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这个城市的喧闹和嘈杂了。他脑子里只在反复回响着签证官的话:“I cannot give you the visa。”(我不能给你签证。)陆文博的心里有一种搅动的痛。他突然想到了死刑犯人,在被处决前的几分钟肯定极度恐惧,可是枪声响过也就结束了痛苦。而他现在的境遇似乎还不如死刑犯人。签证前的煎熬和恐慌没有丝毫减弱,而且在被签证官残酷地“宣判”过后进一步的加剧,让他绝望,没有停止的迹象。
陆文博回到宿舍,无力地倒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四平方米的小屋里热得像蒸笼,他全然不觉。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想去拿话筒,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收回来。肯定是家里人来的。陆文博不知道怎样对家里人说。父母都六十多岁了,爱孩子远远胜过爱他们自己。他们对陆文博的一言一行都万分地在乎和关注。这样的消息无疑会在他们头上引爆一颗定时炸弹。电话铃声停了。可过了几分钟又疯狂地响了起来。陆文博心烦意乱,一把将电话线拔了下来。他觉得头特别地沉,便昏昏地睡去了。
迷蒙中,陆文博觉得自己被推来晃去,睁开了眼睛。他的同事、同屋兼好朋友浩洋下班回来了。
“别光睡大觉了。请我到哪庆祝啊?”浩洋急不可耐地问。
“别提了,没过。庆功宴还是推后吧!”陆文博翻了个身又要继续睡。
“什么?!怎么会没过?你英语好,有全奖,去的又是好学校。不可能啊!”浩洋不大相信。
“真的没过。骗你我是孙子。签证官说我有移民倾向!”陆文博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浩洋也愣了:“什么移民倾向?他凭什么这么说啊?有什么证据?你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妥当?”
“我觉得今天表现得不错。问的都是准备好的问题。都觉得差不多了。谁知道……算了,想也没用了。下星期四二进宫,我都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好了。移民倾向这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以这个理由拒签,跟宣判死刑差不了多少。”陆文博窝着一肚子的火。
浩洋沉默了一阵又问:“告诉家里人了吗?晏茹知道了吗?”
“都没有呢!不知道怎么说。”陆文博一筹莫展。
“唉,别想了。咱们先出去吃饭。我请客。保重身体重要。你还要和美帝国主义继续斗争啊!”
陆文博想想也是,抓了衣服和浩洋一同出门了。
晚上回来,陆文博拨通了父母的电话。
“我们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签证怎么样了?”母亲焦急地催问。
陆文博不忍心把拒签的消息告诉父母:“我签过了,和同学一直庆祝到现在。”他把准备好的台词彻底改动了。
母亲异常高兴,要马上来京帮他准备行装。
“你们别着急过来。我可以应付。在我出发前几天再来就行了。省点旅馆钱。”陆文博希望为自己争取时间。他知道第二次签证无论如何不能再失败了,否则将很难收场。
“好吧。你先休息吧。咱们回头再好好安排。”母亲丝毫没有察觉儿子有什么异样,开心地挂了电话。
陆文博长舒了一口气。
电话响了,是他的女朋友晏茹。
“白天一直没人接,刚才又占线,今天签证到底怎么样了?我一天都不踏实。”她有点着急又有点责怪地问他。
“我今天没过,一整天都特郁闷,没心思。这帮签证官真不是东西。”陆文博不想对晏茹隐瞒,水库开闸般地把今天的“不幸遭遇”倒了出来。晏茹很了解他,让他一直唠叨下去,没有打断。
“下周四去二签,我已经完全没有信心了。再不过我可就死定了。我怕爸妈难过,骗他们说已经签过了。而且工作也辞了,只能破釜沉舟。唉!真倒霉!”陆文博依然不能从今天的震动里恢复过来。
“别想了,今天就是运气不好罢了,下次肯定能签过,你各方面条件都不差。”晏茹尽力开导他。“我还听说过有人17次才签过呢!今年学生签证平均都要拒签3次,你被拒签1次,不算世界末日。重整旗鼓,还是好好休息,好好准备。你能行的,我相信。”
陆文博很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从他和晏茹刚刚认识起,她就一直非常善解人意,对他的决定从来都支持鼓励。他很喜欢这种顺从和信任,甚至感觉到自己有一点被宠坏。也许听上去不太真实,可是男孩子有时候反倒会比女孩子更有心理上的依赖。晏茹的话让陆文博感到安慰。他还要继续努力。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放弃已经不再是一种选择了。只不过他从未想到,小小的签证会带给人心理、身体、经济能力等方面的多重考验。一次拒签使陆文博身心疲惫,而且意味着他又要多付出400元的签证费,相当于他这个公务员半个月的工资。他办理学校申请、辞职、交纳单位和教委罚款、申领护照等已经耗尽了两年的积蓄。他没有什么家当可以赔进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文博依旧准备他的面试。申请材料没什么可更新的。针对面试可能提出的问题,他丰富了原来的答案,反复揣摩签证官的心理,机械式的重复让他索然无味。他越来越发现签证没有窍门和技巧,只有运气。他的堂兄去读MBA,英语一般,一分钱奖学金没有,资金证明是东拼西凑的。抱着撞大运的心理,签证一次成功,当时签证官居然只问了两个简单的问题就放行了。陆文博有点开始信命了,不知道老天爷对他有怎样的安排。是继续劳其筋骨十签不过还是放他一马二次放行。他甚至开始在晚上睡觉前像虔诚的基督徒一样向上帝祷告了。
二 总算成了
7月9日二签的日子转眼就到了。晏茹特地请假来陪陆文博签证,给他做后盾。他们早早来到使馆门口,发现一条二百多人的长龙已经排开。陆文博领了号,排在队伍的最末尾,不解地问前面戴棒球帽的男孩儿怎么会这么多人。
“今年拒签太多,周四是专门给这些人面试的,几进宫的都有,人能不多吗!我是六进宫了。哥们儿,你是第几次了?”棒球帽男孩儿颇为老练地说。
“六次?你还挺有韧劲的!我才第二次。”陆文博觉得自己有点小儿科了。
“没准儿你今天就成了!签证这玩意儿,全凭运气。命里不该你过,怎么都没戏。该你过,话都不用费一句。我的一个朋友耶鲁经济学全奖签了11次,被告知一年内不许再签了。另外一个英语都过不了四级,只有半奖,见了签证官只说了一句:”How are you this morning Sir“(早上好,先生。)居然过了,就这么邪。我找了个特牛的风水先生算了,今天是好日子,我准能过。”棒球帽男孩越发信心十足了,好像他已经和命运之神发誓结盟,成为两肋插刀的哥们儿了。
陆文博心中暗暗祈祷。晏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给了他甜甜的一个微笑,酒窝里都散发着灿烂。她告诉陆文博别着急,这次一定能成功。陆文博欣慰地笑了,他庆幸有这样一个女朋友,永远是那么宽容体贴,积极向上。说实话,他不知道两人的未来会怎么样。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现在离不开晏茹了。
陆文博随着人流走进了美国使馆的大院里。他回头向晏茹挥了挥手,又做了个V字形的胜利手势。看命了。
走进签证大厅的一刻,陆文博开始感到幸运之神这次可能又要离他远去了。三个面试的窗口前,坐着上次签证时的原班人马,“台湾魔女”、“韩国美眉”还有那个残忍拒签他的“小Glass Boy”。“死定了。”陆文博嘟囔了一句。他想用英语里最重量级的粗话骂一句,不过还是忍住了。还没有面试,他已经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了。“I cannot give you the visa。”(我不能给你签证。)又开始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第10次,第11次,甚至是第N次面试的画面了。
面试进行得很快。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笑着出去的人多了,垂头丧气的人少了,甚至能感觉到节日气氛了。陆文博有点纳闷:“难道真的要时来运转了?”
转眼到了自己。不是冤家不聚头,又碰上了“小Glass Boy”。“我认栽了。连着两次能碰到这个混蛋。”陆文博准备缴械投降了。
“Good morning。 How are you”(早安。您好吗?)他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Very good。 Thanks。”(很好。谢谢。)“小Glass Boy”的极具反差的回答让他差点晕倒,那个挂在脸上的假惺惺的微笑更让陆文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Where are you going to school in the United States”(你去美国什么地方上学?)提问开始了。
“肯定是拒签的人太多了,根本不记得我是谁了。还问这么不死不活的问题。”陆文博心里暗骂。
“I am going to 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我去威斯康星大学。)答案已经是条件反射了。
“That is a great school。”(是个不错的学校。)“小Glass Boy”点头赞许。
陆文博已经完全看不懂“小Glass Boy”了。这真的是上次拒签我的“杀手”吗?
“What do you study”(你学习什么?)
“Social work。”(社会工作。)
“How long is the program”(要念多久?)
“About two years。”(大概两年。)
“小Glass Boy”停了一下,随意翻翻材料。
“肯定又是凶多吉少。上次他一翻材料,跟着就拒签。”陆文博已经不寄予什么希望了。
“Congratulations!Mr。 Lu。 You have just passed the interview。 Please come back tomorrow afternoon for your visa。 Good luck to you!”(祝贺你!陆先生。你已经通过面试。请明天下午来拿你的签证。祝你好运!)
陆文博完全处于一种幻觉状态,似乎从地狱一下子升到了天堂。他觉得“小Glass Boy”的这几句话已经变成美妙的音符,带着旋律,在空中飘荡了。他差点想去伸手抓住它们,把它们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永远不让它们再逃走了。他居然签过了!拿着代表胜利的小黄条,陆文博先是不解地摇摇头,但很快就兴奋地冲出了签证大厅,冲出了美国使馆。
“我签上了!我签上了!”陆文博生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用尽底气朝马路对面的晏茹狂喊。还不等晏茹跑过来,陆文博瞬间就被团团围住,享受着通常只有明星才有的待遇。
“谁给你签的啊?”
“你是第几次啊?”
“今天‘大Glass Boy’在吗?”
“你有全奖吗?”
“问了什么问题?”
陆文博以胜利者的姿态向芸芸众生传授着他的“签证经验”,享受着成为关注焦点的快感,直到人群又开始“围攻”几分钟后出来的另外一个胜利者。
到了美国以后,陆文博了解到美国人拒签是依据移民国际法第214B条款,大意是:申请非移民签证的人,出示的有关文件必须使签证官满意,确定你没有移民倾向。这条规定给了一个低级别的外交官无限的权力,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