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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博的心情一片阳光。他要记住这一天，1998年7月9日，改变命运的一天。他尽情地享受北京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每一座楼房，每一条路，每一片草坪，每一枝花朵。再过几个星期，他就要和这个生活过六年的城市告别了，而且不知道何时是归期。离别的伤感微微地刺痛了他的心，让他有些沉默。晏茹最知道他的心思，拉着他疯狂购物，准备出国的东西。两个人在大街上狂跑起来。
三 闪电结婚
逛了几乎一天，陆文博大获全胜，买了很多衣服和日常用品。所有的郁闷和无奈也随着签证的通过一扫而光。对父母善意的谎言如今变成了事实，不需要再打圆场了。他恢复了往常的活力和自信。
晚上，他和晏茹静静坐在咖啡厅里享受两人世界。陆文博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两人轻松开心地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自从他拿到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决定出国的那一天起，两个人就很少见面。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可晏茹从来没有抱怨什么，只是默默地陪伴他，鼓励他，支持他。陆文博看着晏茹那张恬静的脸，心里不禁感到深深的愧疚。
“这一阵子我忙得晕头涨脑，没怎么关心你。走之前我一定要好好陪你。”陆文博充满感激。
“没关系，出国留学一直是你的愿望。我不希望成为你的障碍，这时候你最需要支持。我从来都认为你是个有志向的人，现在更不怀疑。”晏茹依然是那么通情达理。她的眼光中散发着一种女性特有的温存。
陆文博拉着晏茹的手，一时语塞，只是傻傻地看着她。“你对我们两个的未来有什么打算？”晏茹望着他，突然发问。她不怀疑陆文博对她的感情，但是女孩子的天性告诉她，应该在他即将离开中国的前夕弄清楚，继续对这份感情投资有没有意义，他们能否拥有两个人的未来，眼前的这个男孩儿能不能带给她所需要的安全感。
陆文博愣了一下。他对这样的问题没有准备。他是个喜欢跟着感觉走的人，和计划未来相比，他更看重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和晏茹在一起，他很轻松、开心。两个人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默契。他喜欢晏茹的善良、含蓄和贤淑。他从不用担心晏茹对他做的事情不能理解或者过度批判。对于他年轻气盛不成熟的地方，晏茹也甚为宽容。而晏茹对他的大度、幽默、外向但又十分细腻的性格也一直特别欣赏。他知道他离不开她，想和她在一起，但也确实没有仔细考虑过未来。
“你不是也想去美国吗？那就好好准备考托福，明年申请去读法律，我们在美国相会，好吗？”陆文博沉默了许久，提出了一个非常理想化的方案。
“我也希望这样，可是申请法学院的变数太多了。美国法学院的门槛高，申请难度特别大。即使学校录取之后，学费又是问题。法学院一年念下来学费加生活费要4万美金，贷款一下子凑齐也不容易。签证是个绊脚石，不能预见。而且就算一切顺利，我最早也要明年这个时候入学。另外，法学院主要集中在东部和西部，离你去的中西部有相当的距离，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啊，这些你都想过吗？”
“我会努力在那边念书。如果你申请不成功，我就争取尽快毕业，早点回来和你在一起。”他又很一厢情愿地计划着。
“你再快也要完成学分呀！这就要花至少两年。我们如果两年各自在大洋彼岸，你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吗？”晏茹把藏在心里很久的担忧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晏茹虽含蓄、内秀，但一番话说得陆文博哑口无言。他既佩服晏茹作为律师的严密和周到，又为自己考虑不周而自责。许久，他才醒过劲来。“那就看缘分吧！”他丝毫没有体会到晏茹真实的想法和意图，也丝毫没有感觉到整个问题的严重性。
“你的话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太浅了。”晏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晏茹第一次哭。陆文博最怕看到女孩子哭，一下慌了手脚，赶忙好言安慰：“我并非不重视我们的感情，也希望和你在一起。如果刚才的话让你失望，请原谅，那不是我的本意。最近忙出国，很少考虑我们两个的事情。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晏茹不是计较的人，很快止住了眼泪。理智上，她能理解陆文博最近经历的混乱和恐慌。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默默地支持鼓励他的原因。只是感情上没有明确的方向让她不安和焦躁。
她觉得陆文博就是她想要的人，她也愿意把一生托付给他。但陆文博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她很受伤害，十分失望。一个本应该轻松、愉快、浪漫的晚上在双方的沉默中过去了。两个人分别的时候相对无语。
陆文博回到宿舍，瘫倒在床上，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那时陆文博大学毕业不久，刚到部委几个月后就跟随一个环保代表团访问韩国。陆文博是随团翻译，还要负责照顾团里的专家。
北京到汉城距离太短，感觉飞机刚刚起飞就降落了。陆文博帮助团里的人拿好行李，办好出关手续，慢慢走出机场大厅。一个拿着“欢迎中国环保代表团”牌子的小姐在接机的人群中显得非常醒目。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入时。陆文博迎了过去，心里想：“韩国出美女，果然名不虚传啊。”
“我叫李玉贤。欢迎你们到韩国来。我负责你们在韩国的行程。”
李玉贤人长得漂亮，汉语说得又好，对陆文博和整个代表团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因为都是年轻人，陆文博和她聊得非常投机。两个人经常走在一起，坐车也在一起，吃饭在一起。陆文博很开心，他从未料到和一个国籍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生活经历不同的外国人能交流得如此畅快。他很庆幸能在第一次出国之行中就交到一个好朋友。看到他们两个谈笑风生，一拍即合，团里的专家们跟陆文博开起了玩笑：“李小姐和你相处得这么好，肯定是对你有意思了！”陆文博没有多说，一笑了之。毕竟这事情太悬了，就像程式化的好莱坞电影，某人在异国他乡碰到知己，然后坠入爱河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觉得不可能。
一天晚饭后，李玉贤要带陆文博去看汉城的夜景。陆文博想起了老专家们的笑话，不过还是应允了，机会难得。他们坐着车在汉江边上行驶，江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很是好看。很快，车在一座很高的建筑前面停下了。
“我们到了。这是著名的大韩生命保险空士大厦，因为一共六十三层，又叫六三大厦。我们到最顶层的了望台看夜景吧！”李玉贤下意识地拉了一下陆文博的手，被陆文博放开了。
到了最顶层，汉城全城尽收眼底。车灯，街灯，霓虹灯，摩天大楼里的灯，民宅的灯，到处是成片的灯火，说它是个“不夜城”丝毫不夸张。
“怎么样，汉城漂亮吗？喜欢吗？”
“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漂亮的夜景。”陆文博陶醉了。
“那我漂亮吗？你也喜欢我吗？”陆文博没想到她打了个小埋伏。李玉贤痴痴地望着他，拉起了他的手。陆文博想挣脱，可是不行。看来果然被老专家们言中了。
陆文博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不喜欢，那是骗人。毕竟李玉贤不但人漂亮，性格也很好，对人照顾得无微不至，全团的人都很喜欢她，更何况陆文博一直都和她特别谈得来。可是要说再进一步，陆文博没有想过。他很理智，这事情固然像电影一样浪漫刺激，可是他毕竟不是生活在电影里。异国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怕害人又害己。
“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我的确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很开心。我很高兴我们已经成为很好的朋友！”陆文博故作不明白，用含蓄的方式传递了拒绝的信息。
“那如果我做你的女朋友，你会更开心吗？”韩国女孩子的直白让陆文博有点招架不住了。
不过陆文博决心已定：“我有点受宠若惊。可是我觉得做朋友已经让我非常满足了，这样更合适些。你这么出色的女孩儿，肯定会找到很出色的韩国男孩。”陆文博特意强调了“韩国”两个字。
“韩国男人大男子主义，可你不是这样。你很会理解别人，照顾别人。你就是我想找的。给我们一次机会好吗？”李玉贤仍然非常执着。
有整整一分钟，陆文博有些动摇了，是啊，也许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也许电影里的异国恋情可以在现实中存在，也许他们今后可能在一起。可是他很快投了否定票。
“我不想伤你的心，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天不早了，明天还有会，我们回去吧。”陆文博转身向电梯走去。
李玉贤失落地跟在后面。两人搭车回到酒店，一路上气氛很沉闷。
接下来的几天，李玉贤依旧周到地安排各种活动。只是陆文博觉得别扭，尽量避免单独和她在一起，怕让她有错觉。
到了周末，中国使馆有个招待会，陆文博所在的环保代表团和其他几个来访的代表团都被邀请到会。李玉贤自然随团活动，一些中国留学生也被邀请参加。在会上，李玉贤特地介绍陆文博认识了她的好朋友晏茹。晏茹是北大的毕业生，正在汉城大学进修法学研究生学科。她身材不高，但是面目清秀，小巧玲珑。两个深深的酒窝给人甜甜的感觉，让人觉得很有亲和力。再加上穿着十分得体，透着股律师的精明劲儿。
闲谈中，晏茹频频问起陆文博对李玉贤的印象，陆文博就当是闲聊，也没多心，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晏茹和李玉贤是非常好的朋友，所以言语之间总是提到她并且说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儿。赞美之词没听进去，陆文博却不知不觉地对这个中国女孩儿有些好感。
后来，晏茹又邀请他参加她的生日聚会。他推辞不过，只好应允。作为好朋友的李玉贤当然在场。
又过了几天，晏茹邀请陆文博去看音乐会，韩国最著名的偶像人物也将出场。他觉得机会难得，兴冲冲地前往，结果李玉贤又是一同参加。陆文博开始有点怀疑晏茹的动机，再也不接受她任何形式的邀请，以免尴尬。晏茹只好托出了实情。原来她受李玉贤之托，来说服陆文博。
“怪不得每次她都在场。”陆文博恍然大悟。晏茹称赞李玉贤是个非常出色的女孩，劝陆文博抓住机会。陆文博佩服晏茹为朋友尽心尽力。
很快，访问结束了，陆文博随代表团回国，因为工作繁忙，也就把在韩国发生的事情抛在脑后。几个月后的一天，楼下收发室打来电话，让陆文博下楼，他以为是下属单位的同事来办事，结果发现晏茹坐在收发室里。可能是陆文博脸上略带惊愕又有些欣喜的表情让她不好意思，她有点不自然，礼貌地伸出手：“好久不见，我刚从韩国回来，想顺便看看你，打扰你工作了吧。”陆文博瞧瞧手腕上的表，正好要午休了，便邀请晏茹共进午餐。
他们找了附近的一个餐馆，在僻静的位置坐好，随便点了几个菜，边吃边谈。
“真是意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放假吗？要呆多久？”陆文博心中暗喜，也十分心急，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
“我已经完成了学业。刚回国几天。过几天要在一个律师事务所上班了。”晏茹满面春风。“那要祝贺你了，大律师！”陆文博为她高兴。“对了，我记得你说过想去美国深造，现在还有这个想法吗？”
“有。我准备边工作边复习考试，然后申请美国学校。”晏茹还是那么踌躇满志，但是她面露难色。“我最担心的是英语。大学几年基础不够扎实，到了韩国天天用韩国语，英语都差不多还给老师了。所以也想问你是否有时间帮我补习英语。”她很期待地望着陆文博。
“精明的律师，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陆文博最愿意显示自己的英语，加上又可以多些时间了解晏茹，他正求之不得，所以赶紧拍着胸脯，“没问题，绝对保证教学质量，学不会可以免费再学，实行三包，代办托运。”
晏茹被他逗乐了，笑着认了老师。
开始补习英语的时候，两个人公事公办，见了面就专心复习。时间长了，闲聊多了，陆文博了解到晏茹性格温和、善解人意的一面。他欣赏她的个性和人品。在很多事情上，他们一拍即合。两个人非常的投机，渐渐超越了朋友之间的密切，有些亲热了。补习英语要花很多精力，可是陆文博从来没有感到疲劳。每次他一想到晏茹要来补课，就禁不住地兴奋起来，见到她总是一种特别的享受。
陆文博想借晏茹的生日表白心意。他挖空心思寻找创意，烛光晚餐，玫瑰花，太普通了。在淘汰了一批毫无新意的点子后，他想到了音乐会。晏茹最喜欢的小提琴手陈美正好要到北京举办音乐会，当然票价不菲，低于1000元的月工资让他捉襟见肘，但是他没有犹豫。他起了大早，顶着寒风，站了足足两个小时买到两张350元的，这已经是最便宜的票了。陆文博激动地憧憬晏茹见到这份礼物时的情景，她一定极为吃惊，紧紧地抱住他，热烈地亲他一下。他等不及了。
“你明天的生日准备怎么庆祝？”陆文博欲擒故纵。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和家里人一起吃饭。长大了似乎也不怎么重视生日了。”晏茹很平常地说。
“那我倒有个主意。给你过一个不寻常的生日。”陆文博故作神秘。晏茹显得很意外，十分好奇。
“去吃韩餐？”
“与吃无关。”
“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