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用嘴形回答他:没——错。
“你——们——在——干——吗?”明菁也学着我和柏森,张开嘴,不发声。
“没什么。我们在讨论你同学。”我指着旋转陀螺的座位,小声地说。
“哪位呢?”因为旋转陀螺坐在椅子上,后座的人是完全看不到的。
所以明菁稍微站起身,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靠近我:
“她叫孙樱,我的室友。是我们系上很有名的才女哦。”
“嗯,我领教过她的用字,确实很厉害。”
“我想,你应该也很厉害吧?”
“你怎么这样问呢?我很难回答的。”
“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会说谎呀。”
“那你就照实说啊。”
“可是我如果说实话,你会笑我的。”
“我干吗笑呢?”
“真的不笑?”
“当然不笑。”
“嗯,好吧。学姐们都说我很厉害,可以说是才貌双全,色艺兼备”
我忍不住笑了出声,这女孩竟连色艺兼备也说出口。
“喂,你说过不笑的。”
“对不起。我只是很难想象你会说出色艺兼备这句话。”
“是你要听实话的。我的直属学姐总是这样形容我呀。”
“嗯。你的直属学姐说的没错。”
“谢谢。”
明菁又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车子中途停下来,让我们下车去上厕所。
我等到孙樱下车后,才敢下车上厕所。
上完厕所出来后,在洗手台刚好撞见孙樱。
我走投无路,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同学。我们,仿佛,见过?”孙樱直视着我,若有所思。
“同学。跳舞,旋转,陀螺。”我很紧张地回答。
孙樱想了一下,点点头:“了解。”
“很好。”我也点点头。
中午抵达清境农场,吃过饭后,有大约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然后下午三点在著名的青青草原集合,玩点游戏。
从下榻的地方,可以有两条路爬上青青草原。
一条是平坦的山路,是柏油路,比较好走。
另一条则是几百级的阶梯,由碎石铺成,陡峭难行。
我和柏森决定爬阶梯,因为听说沿路的风景很美。
“喂!过儿,你又丢下姑姑去玩耍了。”
我回过头,明菁和孙樱在离我们十几级阶梯下面,气喘吁吁。
“你还好吧?”我们停下脚步,等她们。
“呼……好累。这里的坡度真陡。”明菁掏出手帕,擦擦汗。
“潘金莲,你还可以吗?”柏森也问了孙樱。
“你……你……”孙樱喘着气,手指着柏森,无法把话说完。
“真奇怪。金莲妹子你身材不高,下盘应该很稳。怎会累成这样?”
柏森很讶异地看着孙樱。
“再叫,金莲。我就,翻脸!”孙樱一口气说完,就咳了起来。
我们在路旁的树下坐了一会,我和明菁先起身继续走。
柏森陪孙樱再休息一下。
这里的海拔约1750公尺,沿路空气清新,景色优美,林木青葱。
眺望远处,牛羊依稀可见。
灰白色的阶梯,很像是一条巨蟒缠绕着绿色的山。
我们大约在巨蟒的腹部,巨蟒的头部还隐藏在云雾间。
明菁抬头往上看,右手遮着太阳,停下脚步。
“怎么了?累了吗?”
“不是。”明菁笑了笑,“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
“嗯。”
“这条阶梯蜿蜒地向上攀升,很像思念的形状。”
明菁的视线似乎在尽力搜寻巨蟒的头部。
“思念的形状?对不起,我不太懂。”
“没什么啦,只是突然有种想写东西的感觉而已”
明菁收回视线,看着在她左边的我,微笑地说:
“思念是有重量的,可是思念的方向却往往朝上。是不是很奇怪?”
“思念怎么会有重量?如何测量呢?”
“呵呵……你们工学院的学生就是这样,有时候容易一板一眼。”
明菁找了块石头,用面纸擦了擦,然后向我招手,一起坐下。
“过儿,当你思念一个人或一件事时,会不会觉得心里很沉重?”
“应该会吧。”
“所以思念当然有重量。”明菁把手当扇子,搧了搧右脸。
“而我们对思念事物的眷恋程度,就决定了思念重量的大小。”
“嗯。”
“让人觉得最沉重的思念,总是在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只能朝上。”
明菁的手顺着阶梯的方向,一路往上指:
“就像这条通往山上的阶梯一样,虽然弯来弯去,但始终是朝上。”
她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
“只可惜,一直看不到尽头。”
明菁似乎已经放弃寻找巨蟒头部的念头,低下头自言自语:
“思念果然是没有尽头的。”
“为什么思念的方向会朝上呢?”
在彼此都沉默了一分钟后,我开口问。
“我父亲在我念高一时去世了,所以我思念的方向总是朝着天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思念有重量,而且思念的方向朝上,那思念就是地球上惟一违反地心引力的东西了。”
“呵……过儿。你果然是工学院的学生。”
明菁终于又开始笑了。
“过儿,我们继续走吧!”
明菁站了起来,生龙活虎地往上跑。
“喂!小心点。很危险的。”
我马上跟过去,走在她左手边,因为左边是山崖。
一路上,明菁说了些她在大一和大二时发生的趣事。
原来她也参加过土风舞比赛。
“那时还有个人在台上大跳脱衣舞哦。”明菁乐不可支。
“你看”我往山下指,“在孙樱旁边的那个人,就是苦主。”
“真的吗?这么巧?不过他穿上衣服后,我就不认得他了。”
明菁笑得很开心,然后说想再仔细看一下跳脱衣舞的苦主。
我们就在路旁等着,等柏森和孙樱上来,再一起爬到青青草原。
柏森经过时,明菁一直掩着嘴笑,还偷偷在我耳边告诉我:
“他还是适合不穿衣服。”
青青草原是一大片辽阔的坡地,而且顾名思义,绿草如茵。
我们42个男女围成一圈,男女相间,坐了下来。
温暖的阳光,和煦的微风,草地又柔软似的毯,坐着很舒服。
明菁坐在我左手边,孙樱在我右边,而孙樱的右边是柏森。
玩游戏时,明菁非常开心,好像第一次到野外游玩的小孩。
当我觉得游戏很无聊时,我就往左边看一下明菁,便会高兴一点。
“各位同学,请在这个书包上做出任何一种动作。”
只见一个黑色的书包,从右边传过来。
有的人打它一下,有的背起它,有的踢它一脚,有的把它坐在屁股下。
传到我时,我把它抱在怀里,亲了一下。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书包右下角有张美美的明星照片。
这也是我悲哀的反射习惯。
“好。请各位将刚才做的动作,再对你左手边的人做一次”
“Yeah!”柏森兴奋地叫了出来,因为他刚刚狠狠地踹书包一脚。
他在踢孙樱前,竟然还舒展筋骨,热身一下。
孙樱被柏森踢一脚后,用力地瞪着柏森10秒钟。
柏森朝她比个“V”手势。
她转过身看着我时,我低下头,像一只等待主人来摸毛的小狗。
因为孙樱是用手在书包上摸了一圈。
孙樱人不高,坐着时更矮,还有点驼背。
为了让孙樱能顺利地摸我的头一圈,我低头时,下巴几乎碰到地面。
她摸完后,我抬起头看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来我们的梁子算揭过了,虽然以前我把她当陀螺旋转,现在她也把我当汤圆搓了一圈。
后来柏森常取笑我,说我很适合当政治人物。
因为台湾很多当大官的人,都要先学会被人摸摸头。
轮到我时,我迟疑了很久。
“菜虫!你书念假的吗?要把游戏当国家一样效忠的道理,你不懂吗?
你看我还不是含泪忍痛地踢了金莲妹子一脚。你可知我心如刀割!“
我在心里骂道:忍个屁痛,含个鸟泪,你踢得可爽了。
“喂!快点!是不是嫌弃我们中文系的女孩子呢?”
不知道是哪个短命的女孩子,冒出这一句。
我禁不住大家一再地起哄喧闹,只好转过身靠近明菁。
明菁已经低下了头,垂下的发丝,像帘幕般遮住了她的右脸颊。
我把脸凑近明菁时,轻轻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看到她发红的耳根。
我慢慢伸出左手覆盖着她的右脸颊,右手同时举起,挡着别人的视线。
迅速亲了自己的左手掌背一下。
“谢谢大家的成全,小弟感激不尽。”我高声说。
怕黑还出来夜游?
之后玩了什么游戏,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我好像戴上了耳机,听不见众人嬉闹的声音。
五点左右解散,六点在下榻的山庄用餐。
我顺着原路下山,走了一会,往山下看,停下脚步。
“过儿,还不快走。天快黑了。”
我回过头,明菁微笑地站在我身后。
“同样一条阶梯,往下看的话,还会像思念的形状吗?”
“当然不会了。”
明菁走到我身旁,笑着说:
“思念通常只有一个方向。因为你思念的人,未必会思念你呀!”
“嗯。”
“过儿,肚子饿了吗?赶快下山去大吃一顿吧。”
吃完晚饭后,我和柏森为了七点半的营火晚会做准备。
“过儿,你在做什么?”
“我把这些木柴排好,待会要升营火。”
“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
“哦。”
明菁好像有点失望。
“这样好了,待会由你点火。”
“真的吗?”
“如果我说是骗你的,你会打我吗?”
“过儿,不可以骗人的,你……”
“好啦,让你点火就是了。”
本来我和柏森打算用类似高空点火的方式点燃营火,看来得取消了。
明菁在我身旁走来走去,蹲下身,捡起一根木柴,放下去,再站起身。
重复了几次后,我忍不住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事呢?”
“没什么。我想问你,今天下午的传书包游戏,你以前玩过吗?”
“没有。”
“嗯。”
明菁停下脚步。
“过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不可以骗人。”
“好。”
“我想知道……”明菁踢了地上的一根木柴,“你为什么不亲我?”
我手一松,拿在手里的三根木柴,掉了一根。
“你说什么?”
“你已经听到了。我不要再重复一次。”
“我胆子小,而且跟你还不是很熟,所以不敢。”
“真的吗?”
“如果我说是骗你的,你会打我吗?”
“喂!”
“好。我以我不肖父亲杨康的名字发誓,我是说真的。”
“那就好。”
明菁微笑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根木柴,放到我手里。
“你再老实告诉我,你后不后悔?”
“当然后悔。”
“后悔什么?”
“我应该学柏森一样,狠狠地踢书包一脚才对。”
“过儿!”
“好。我坦白说,我很懊恼没亲你。”
“真的吗?”
“如果我说是骗你的,你会打我吗?”
明菁这次不搭腔了。蹲下身,捡起一根木材,竟然还挑最粗的。
“姑姑,饶了我吧。我是说真的。”
“嗯。那没事了”
然后明菁就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在旁边看我排放木材。
七点半到了,人也陆续围着营火柴,绕成一圈。
我点燃一根火把,拿给明菁。
“点这里,”我指着营火柴中央一块沾了煤油的白布,“要小心喔。”
明菁左手捣着耳朵,拿火把的右手伸长……伸长……再伸长……
点着了。点燃的瞬间,轰的一声,火势也猛烈地燃烧。
“哇!”明菁的惊喜声刚好和柏森从音响放出的音乐声一致。
于是全场欢呼,晚会开始了。
除了一些营火晚会常玩的游戏和常跳的舞蹈外,各组还得表演节目。
42个人分成7组,我、明菁、柏森和孙樱都在同一组。
我们这组的表演节目很简单,交给柏森就行了。
他学张洪量唱歌,唱那首“美丽花蝴蝶”。
“你像只蝴蝶在天上飞,飞来飞去飞不到我身边……”
“我只能远远痴痴望着你,盼啊望啊你能歇一歇……”
那我们其他人做什么?
因为柏森说,张洪量唱歌时,很像一个在医院吊了三天点滴的人。
所以我演点滴,明菁演护士,孙樱演蝴蝶,剩下两人演抬担架的人。
柏森有气无力地唱着,学得很像,全场拍手叫好。
我一直站在柏森旁边,对白只有“滴答滴答”。
明菁的对白也只有一句“同学,你该吃药了。”
孙樱比较惨,她得拍动双手,不停地在场中央绕着营火飞舞。
晚会大约在十点结束,明早七点集合,准备去爬山。
晚会结束后,很多人跑去夜游,我因为觉得累,洗完澡就睡了。
“过儿,过儿……”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明菁在房门外敲门叫我。
“是谁啊?”
“太好了!过儿你还没睡。”
“嗯。有事吗?”
“我想去夜游。”
“那很好啊。”
“我刚去洗澡,洗完后很多人都不见了,剩下的人都在睡觉。”
“嗯。然后呢?”
“然后我只能一个人去夜游了。”
“嗯。所以呢?”
“因为现在是夜晚,又得走山路,加上我只是一个单身的女孩子,所以我一定要很小心呀。”
“嗯,你知道就好。去吧,小心点。”
“过儿,你想睡觉是不是?”
“是啊。我不只是”想“,我是一直在睡啊。”
“哦。你很累是不是?”
“是啊。”
“那你要安心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