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还不主要,主要是为了另外一件事。而这件事,是贾主任从欧洲打电话布置的。双方价钱谈定,又约定,今夜一点,在“老齐茶室”会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谈完生意,已是早上七点,老蔺便去单位上班。中午吃过饭,到银行取了钱,放到车的后备箱里。晚上有个应酬,又去跟朋友吃饭。到了夜里十二点,老蔺开车去了“老齐茶室”。在雅间坐下,他接到一个电话。老蔺听完,半天没有说话,在犹豫。犹豫半天,终于说:
“干。”死于非命
严格与找到U盘的人,约在夜里十一点,铁匠铺环岛见面。约到铁匠铺环岛,是严格提出来的。所以约到这里,一是这里离严格的马场不远,来这里方便;二是这里是郊区,周围都是菜地,夜里很少过车,僻静。夜里十点,严格就安排小白等人,藏到铁匠铺环岛周围的菜地里;待双方交易时,如果出了岔子,有个准备。严格十点半就到了铁匠铺环岛。但等到十一点,并不见有人来送U盘。也驶过几辆轿车,几辆卡车,皆呼啸而去,连停车的意思都没有。
到了十一点半,还没人来。严格给白天与他交易的人打电话;那电话,倒是上次在“老齐茶室”见过的韩胜利的电话。但韩胜利的手机关机了。严格又不知道与他交易的人的电话。严格预感事情出了岔子。等到十二点,严格不等了,决定去找任保良;找到任保良,再找韩胜利;然后再找到打电话那人。由于心焦,自己开车走了,把藏到菜地里的小白等人给忘了。由铁匠铺环岛往东,上了京开高速;由京开高速,上了五环路。这时搁在副座上的手机响了。严格一阵惊喜,以为是找到U盘那人打来的,忙接起,却是藏在菜地里的小白;这才想起菜地里还藏着人。小白:
“还等吗?严总?”
严格只好说:
“先撤了吧。”
挂上电话,又想起该给任保良打电话;别去了工地,他不在工地;电话通了,任保良在工地;便对任保良说,赶紧找到上次带到“老齐茶室”的韩胜利;找韩胜利不为找韩胜利,为找另外一个人。任保良听得糊涂,问另外一个人是谁。严格火了:
“我要知道,还找你干嘛?”
严格打电话间,没有注意后边有辆“陆虎”吉普,一直跟着他的“奔驰”轿车。一过夜里十二点,五环路上充满了拉货的大卡车。有东北过来的,有内蒙过来的,有山东过来的,有河北过来的,有山西过来的;白天到了北京,或要路过北京,白天五环路之内卡车禁行,皆在城外等候;一过夜里十二点,这些卡车,全涌上了五环路。五环路上,比白天还繁忙,成了一个卡车大集市。严格的车,便在这卡车的车流中。临近一立交桥,严格还在跟任保良发火,后边的“陆虎”,猛地从紧急停车带超车;待与严格的“奔驰”并行,猛地撞向严格的车头。
严格猝不及防,失控地撞向立交桥的桥墩。从桥墩弹回来,旁边车道上的车也猝不及防,一辆山西大同的运煤车,又将严格的车撞飞了。这回严格的车翻了几个滚,越过隔离带,到了另一侧的逆行路上。逆行路上也充满了大卡车;一辆内蒙的运羊车,又撞上严格的车;严格的车又打了几个滚,飞出五环路,撞到路沟里一棵树上,反弹回来,落到沟里,颠了两颠,不动了。他车的周围,像下雨一样,落下几十头羊。羊从车里飞出,落到沟里摔死了;车里的严格,血肉模糊,头歪在方向盘上,也死了。正打着的手机倒没摔坏,落在副座的座位下,里面传出一个人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
严格的车被连环相撞时,两方向车道上的车皆猝不及防。“砰”“砰”“砰”“砰”,几十辆大卡车或小轿车,又发生连续追尾。五环路上,发生了大面积的堵车。第五第六块砖之间
老蔺第二天没有上班。老邢带人抓捕老蔺时,在老蔺单位扑了个空。又去老蔺家,老蔺家保姆说,老蔺一大早上班去了。老邢以为老蔺逃了,怪抓捕晚了一步。这回晚了一步却不怪老邢,怪老邢的局长。老邢本想昨天晚上在“老齐茶室”抓捕老蔺等人,将情况向局长汇报,局长却说,等到明天。为什么再等一天,局长又没说。等了一天,就让老蔺跑了。但到了晚上,从“喜君酒店”传来消息,老蔺没逃,一直待在“喜君酒店”;不过已经自杀了。“喜君酒店”是个六星酒店,在北京仅此一家。
从前台登记发现,老蔺早起入住。傍晚,服务员整理晚床。摁房间的门铃,屋里无人应,以为客人出去了;开门,房间一股酒气。沙发前的圆桌上,倒着两个空的“茅台”酒瓶。服务员也没在意,晚床整理好,又去收拾卫生间。推开门,“啊”地一声,吓昏过去。一人吊在浴缸上边的喷头架上,双脚离地。浴缸里,吐着一大摊,已经结痂。服务员醒来又大叫,引来了保安;保安将人卸下来,人早已死了。上吊的绳子,是睡衣的带子。保安叫来了派出所的警察。警察从这人手包里找出工作证,看到老蔺的单位和姓名,一方面打电话给老蔺的单位,一方面通知了局里。
人虽然死了,但案子总算破了。老邢能这么快破案,并不是老邢运筹帷幄的结果,也是得益于刘跃进。前天晚上,刘跃进被方峻德从保定带回北京,进鸭棚偷U盘时,多了一个心眼,既给韩胜利打了电话,又给老邢打了电话。给老邢打电话,并不是为了老邢;打电话时,他还不知道老邢是警察,仍以为他是个侦探;而是为了多让一个人知道自己被人绑架了,如果与曹哥这边的人谈不拢,他仍有一个退路。刘跃进在电话里说,昨天让老邢跟他去河南,是在骗他,U盘并不在河南,为了让他给丢了的欠条作证;但这回命快没了,不再骗人,U盘就在北京;如果他明天中午没再给老邢打电话,让老邢想办法,把他从曹哥的鸭棚里救出来;把他救出来,他就把U盘交给老邢。但这不是刘跃进开出的全部条件,他还留下一部分没说;待老邢救出刘跃进,他再往上加码,再让老邢把他儿子和他的女朋友救出来,再把马曼丽救出来,才给他U盘。
老邢接刘跃进电话时,刚从石家庄赶回北京。他没等到明天中午,车都没停,打电话通知几个便衣,在曹哥鸭棚的集贸市场集合。待到了集贸市场,老邢却没有立即救刘跃进。没救并不是老邢不想救,而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从鸭棚出去的人,都被老邢的人跟踪了。光头崔哥和方峻德等人去“老齐茶室”做生意,老邢的人就跟到了“老齐茶室”。曹哥无与严格做生意,就无人跟到铁匠铺环岛;接着就出了车祸。如曹哥和严格做生意,后边有老邢的人跟着,说不定这车祸就不会出了。这样说起来,严格是被曹哥害死的。但刘跃进却蒙在鼓里,与曹哥鸭棚的人没有谈拢,便开始焦急,不知明天中午,老邢是否说话算数。
刘跃进给曹哥鸭棚的人说,那U盘藏在建筑工地塔吊里;韩胜利自告奋勇取了回来;那个U盘,却是假的。从老邢到方峻德,从曹哥到光头崔哥,再到韩胜利,都没看过这U盘;U盘里是啥,只有刘跃进和马曼丽看过。刘跃进知道,交出U盘,说不定命就没了;后来发展到,不但他会没命,交出U盘,说不定他儿子和他的女朋友,连同马曼丽,命都会没了;现在交出一个假U盘,也是缓兵之计,拖延一下时间。刘跃进能这么做,还是跟青面兽杨志学的。当初两人去四季青桥下敲诈瞿莉,青面兽杨志就买了一个U盘,以假乱真;无非不知道真盘的模样和颜色,当时就被人识破了;刘跃进有真U盘在手上,第二天去商场,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故意放到了塔吊里。没想到这盘用上了。
真U盘放在哪里?放在另外一个地方。刘跃进不说,世界上的人,没一个人会想到。那天和马曼丽一起,看过这U盘,两人都感到害怕,不知该把它藏到哪里。没看过这U盘,刘跃进藏到自己身上;看过这U盘,知道它是个炸弹,就不敢整天带着它。但把它放到哪里呢?工地食堂不敢放;知道U盘是炸弹,又知道许多人在找他,刘跃进也要离开工地;能放的地方,就是“曼丽发廊”。韩胜利猜他会放到魏公村老高处,后来又否定了;这否定是对的,刘跃进不会去找老高;不找老高不是信不过老高,而是不愿这事扩大范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能局限在他和马曼丽之间。但马曼丽却不同意放到她那里;一方面她像刘跃进一样,没看过,敢藏;看过,就不敢藏了;同时,大家都知道刘跃进爱去“曼丽发廊”,放到那里,也易被人猜到。想来想去,想不出地方。两人在一起没想出来,两人分手后,刘跃进想出一个地方:“曼丽发廊”后身的一个厕所。众人既想不到,U盘又离马曼丽不远;遇到紧急情况,也有个照顾处。刘跃进悄悄去了“曼丽发廊”后身;一个男厕所,一个女厕所;刘跃进想了想,进了女厕所。大半夜,厕所没人。刘跃进把这U盘,藏在女厕所左数第三个蹲坑上方,上数第五第六块砖之间、左数第八第九块砖之间的墙缝里。震动县城的消息
老邢在局里受到了表扬。局长表扬他,并不是老邢阴差阳错,把该抓的人抓住了;而是阴差阳错,该抓的人,一直没抓住,拖延了破案的时间。正是因为拖了时间,才没有打草惊蛇。这期间贾主任在国外,如及时破案,贾主任闻到风声,说不定就外逃了;恰恰拖了十五天,拖到贾主任回国的前一天,案子才告破。抓前边那些人,是为了抓贾主任;贾主任抓不到,只抓前边那些人,就不算破案;或者,是坏了这个案子。正是因为这样,老邢那天要抓老蔺,局长又让他拖了一天。虽然第二天老蔺自杀了,但等到了贾主任。但贾主任出国期间,案子又不能停止;恰恰是因为他出国,破案才少了一些阻碍。但案子的进程,并不完全由人控制;老邢拖的时间,恰恰是贾主任在国外的期限,也是老蔺给严格规定的日子;老邢拖得恰如其分,贾主任就一直蒙在鼓里;案子及时破了,拿到了证据,又能及时抓住贾主任,不给他留活动的空间。第二天,贾主任随代表团回国,飞机在首都机场落地,贾主任刚下飞机,就被逮捕了。
抓住贾主任,这个案子还仅仅是个开头。抓贾主任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抓住贾主人身后的另外一个人,或几个人。本来案子还要接着追下去。老邢已做好准备,准备顺藤摸瓜,接着摸下去,看到底能摸出谁。老邢对这一层的陌生人,倒感兴趣。但上边突然来了指示,这个案子到此为止,不再查了。
到底是谁让停止这案子的,老邢不清楚,局长也不清楚。虽然不清楚,但上边让停,又不能不停。这时老邢有些后悔,后悔不是后悔前边的破案,而是前边的案子,等于白破了。但老邢后悔顶什么用?这种事,过去也不是没遇见过。老邢只好从这个案子脱身,又去破别的案子,又开始找另外素不相识的人。
刘跃进突然有一天知道,这贼也白找了。找贼是为了找包,找包是为了找里边的欠条,找到欠条,是为了让老家那个卖假酒的李更生,还他六万块钱;谁知欠条没有找到,欠条期限一到,那个卖假酒的李更生,没见着欠条,就把钱按欠条上的数目付了。不过不是付给刘跃进,而是付给了刘跃进的儿子刘鹏举。刘跃进丢包时,刘鹏举还待在河南老家,对这事并不知道;等刘跃进捡包时,刘鹏举和他的女朋友来到了北京;这包被刘鹏举和他的女朋友拿走了;为了这包,刘鹏举和他的女朋友被绑架了;绑架中,挨了不少打。两人胸脯上,大腿上,被烟头烫伤好多处。
这事结束后,刘鹏举大为恼怒,怪刘跃进没告诉他真相,把他害苦了。这时由第二个包,又知道了第一个包的事。由U盘,知道了欠条的事。不知道这中间的埋伏还好,知道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刘鹏举觉得这打不能白挨。但他没跟刘跃进纠缠,刘跃进还在找包找欠条;刘鹏举径直回了河南,径直找到后爹李更生,要李更生付他六万块钱。他说,不知道六年前的事他还蒙在鼓里,知道了六年前的事,他就不能善罢甘休;如李更生付钱,这事还罢;不付,爹窝囊,儿子不窝囊,他就要为爹报仇。有点像哈姆雷特,有点像王子复仇记。李更生也听说了刘跃进丢包找包的事,知道那张欠条丢了;欠条丢了,他开始耍赖,说六年前压根就没这事;还故作愤怒的样子:
“这个刘跃进,就会说瞎话。”
又说:
“下回见到他,再打他一顿,他才知道瞎话不能白说。”
要账碰了壁,刘鹏举的女朋友麦当娜,便劝刘鹏举去找母亲黄晓庆。李更生耍赖,黄晓庆不会不知道六年前的事;爹是后爹,娘却是亲娘。但刘鹏举没找黄晓庆。第二天中午,趁黄晓庆出门去街上做头发,悄悄将李更生和黄晓庆生下的儿子给偷走了。这儿子刚生下两个多月。偷走的时候,儿子倒睡熟了。刘鹏举把孩子带到洛阳,在一旅店住下,给李更生打电话,三天之内付钱,就还他们儿子;三天一过,他就掐死这个野种。李更生傻了,当时就要报警。黄晓庆却跟李更生不干了,大哭大闹,说起六年前的事,怪李更生害了他们全家。李更生一边怪自己大意,大风大浪都经了,在阴沟里翻了船;一边只好自认倒霉,乖乖付给刘鹏举六万块钱。欠条上的钱,已经被儿子刘鹏举拿走,刘跃进还不知道,还在北京找贼;知道这事,还是听在魏公村开河南烩面馆的老高说的。刘跃进这天又找了一天贼,仍没找到,路过魏公村,到老高的烩面馆歇脚,也顺便诉说一下心中的烦恼;丢了一包,又捡了一包,人命关天的事都经历了,到头来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老高刚回了一趟河南老家,没容刘跃进诉说,告诉了他这个震动县城的消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