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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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痧-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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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那休说:是,母亲。他明白母亲的意思。圣诞节是住户们给守门人年终红包的日子。“圣诞快乐”喊得响亮,拿到手里的红包一定会厚实些。唐那体虽然并不贪小财,但圣诞节的红包收入往往顶得上一个月的工资。所以那不是小财,他必须看重。
  唐那休接班的时候,斯坦利告诉他,连接楼外面彩灯的电闸出了毛病,他已经修了一个小时,还没有结果。
  唐那休宽慰斯坦利,让他赶快回家和妻儿团聚,电闸的事会有办法的。
  斯坦利走后,唐那休开始努力检修电闸企。他自信自己在电器修理方面相当有天才,何况今天是圣诞夜,别处火树银花,这里死气沉沉,且不讲影响住户们的情绪,首先是坏了唐那休。奥伯曼严谨勤恳尽职的名声。
  一辆警车缓缓开来,两个巡逻警察在公寓门口下了车,走上台阶。
  圣诞快乐,唐那体。你这儿没什么事吧?警察走进门厅,和唐那休打着招呼。
  圣诞快乐,汤姆。没事,一点儿小毛病。唐那体没有停手。他一边回答,一边却有些内疚。看来,楼外异样的黑暗把熟悉情况的警察都引来了。这个毛病恐怕比他想像得要大些。
  那我们就走了,有事叫我们。
  放心,汤姆,我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两个警察走出楼门,远远看到一个圣诞老人从他们的眼前闪过。
  过圣诞节最忙的就是咱们和他们了。警察汤姆对伙伴说:不过,我宁可把我的角色和他们的角色换一换。
  走吧,咱们去喝杯咖啡。圣诞夜连小偷都会回家过节的。
  警车渐渐驶远,圣诞老人臃肿的身体从树丛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小心地朝普车消失的方向望了望,拾阶而上,轻轻推门进去。
  门厅里空无一人,唐那休正站在配电室里忙碌。圣诞老人埋着头,迅速沿着旁边的楼梯溜上去,不巧被回身拿钳子的唐那休一眼看见。
  哎,哎,你是谁?唐那休指着圣诞老人喊起来。
  圣诞老人不得不站住脚,慢慢地转过脸:圣诞快乐,唐那休。
  后那休惊愕地瞪大眼睛:等等,等等,你的声音好熟悉圣诞老人无可奈何地走下楼梯,慢慢摘掉白胡子:你看,今天是圣诞夜,你能不能给我个方便。
  唐那休顿时在那圣诞老人的脸上看到了许大同的狭瘦五官:哎呀,许先生。对不起,你可一直是这里的好住户,从来没有给我添过麻烦。你刚才看到了,警察就在这一带转悠呢。你不会是想让我在圣诞节砸了饭碗吧。
  许大同毫无表情地立在那里。
  唐那休衰告着:许先生,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许大同沉重地嘘了口气。他目光划着地面,像要在门厅里刨出一道地沟似的,艰难地朝外走去。
  许先生,千万别怪我。唐那休把许大同送到大门口,抱歉地解释:要是换了别的事,比方说,给许太太和丹尼斯转交点儿东西,我一定会帮忙的。
  不,不用了。许大同抱紧他怀里的猴子,摇了摇头:不用你费心了。
  公寓楼外依旧黑漆漆的。北风挟着地面上的雪粒迎面撞来,打得脸颊生疼。许大同走出大门口,手揣在抽筒里,仰头向八楼的自家窗口遥遥望去,那里明亮而透出冉冉的温馨,隐约可见一棵高大灿烂的圣诞树。他想像着金碧辉煌的圣诞树下正站着满面笑容的妻儿,脚下是一堆大大小小红绿包装的礼物盒子。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还有一桌热腾腾的晚餐。
  谁说的我不可以回家?谁说的?许大同痛心疾首地用眼睛在公寓楼的墙壁上爬上爬下。觉得那是他惟一可以回家的路了。他那样上去,又那样下来,爬了几个来回后,直到眼睛发酸,忽然觉得墙壁上正慢慢生出一个软梯。那软梯从十二层房顶垂下,笔直地经过自家的窗户边,一直延伸,延伸到许大同的胸口处。
  别是自己的头脑出了问题,眼前一时出现了幻影。许大同不敢相信地使劲眨了眨眼睛。但那条梯子依然存在,只是变细了,变窄了,变得有棱有角,成了个管子形状。许大同恍惚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原来那从楼顶铺下来的梯子是铁皮铸成的下水管道。
  许大同不由自主地向下水管道走去。他伸手摸了模管子,冰凉刺手,湿淋淋的,但很坚实。他又使劲抱着管壁摇了摇,几乎纹丝不动。他想起自己年幼时,在小伙伴儿中也算是爬树上房的好手,母亲有时脾气火暴,自己又总淘气过分,急了便蹿上树去逃避母亲的管帚疙瘩。转眼二十多年没练身手了,不知腿脚还灵不灵?
  唐那休充满信心地抒上最后一颗螺丝,他已经肯定地判断出问题所在。所以,结果应该是稳稳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这下好了!
  唐那休说着,用力合上电闸。他惊讶的是外面竟然一点动静没有。可他明明刚才感觉手下有电流通过,他的感觉从来都不欺骗他。唐那休生气了。外面的沉寂是对他的信念的嘲弄。
  浑蛋!他发怒地狠狠地拍打了几下配电器:浑蛋,你这个浑蛋!配电器在他手下闪出丝丝的火花。
  就在这一刻,整座大楼的装饰灯哗地照亮了,每一棵树,每一根石料梁柱,每一个窗口的雕花装饰都被五彩灯光映得冷球剔透。
  哇——,好漂亮啊!
  路边行走的人们和几个在楼前玩雪的孩子们都一起翘首观望,一只小狗冲着大楼汪汪狂吠。
  快看哪,圣诞老人!一个眼尖的孩子首先指着大楼的半中央大喊大叫:楼上有一个圣诞老人!
  只见在被彩灯照得通亮的大楼的五层和六层之间,一个红衣红帽的圣诞老人正一攀一滑,艰难地向上爬着。他的白发和白胡子被寒风吹拂着,在空中乱舞。
  天哪,上帝显灵了!准是上帝给我们的奇迹!
  有人惊呼着划起了十字。
  圣诞夜对于在CBS 电视台工作的尼克和伊娃来说,是个并不那样激动人心,但又不得不打发过去的夜晚。
  由于是圣诞夜,电视节目几乎早就定好了千篇一律的调调,电影、电视剧、芭蕾舞、音乐会,全部都烩在与圣诞内容有关的喜庆的大菜锅里,无论怎么调味,都叫人倒胃口。
  新闻节目也不例外。他们先开着转播车到阿洛埃广场的“万泉聚汇”喷泉拍摄了一场婚礼,又赶到瑞姿大饭店去参加给残废儿童举办的慈善晚会,现在他们准备驱车到植物园去采访一群准备在那里大唱圣诞歌的老头儿老太太们。这种平庸的安排,丝毫激发不出一点儿他们的创作热情。他们只期望快些完成这一系列几乎机械性的程序,好早早回家,度过他们更有狂欢意味的时光。
  转播车已经驶到离植物园不远的地区,尼克故意离开了高速路,开进了居民区。他腻烦了高速路的黑暗,想看一看人们过节窗口的灯光。
  一辆白色的出租车行驶在转播车前面的十几米处。司机不慌不忙地吹着口哨,他刚刚将一位老绅士送到女儿家,现在决定自己也要提前收工,回家和老婆女儿团聚。他不经意地扫视着前方。
  前方异样的情景引起了出租司机的注意。他发现前面车辆行驶的车速一下子都慢了起来。路边三三两两站着人,向一座公寓楼翘望着。他不由扭头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眼睛顿时看直了。脚下生出一股劲,车子哧地刹在马路中间。
  坐在CBS 电视台转播车驾驶员座位上的尼克正在和伊娃闲聊,白色出租车突然僵死在马路上的举动,令尼克措手不及,眼看着转播车一头撞在了出租车的尾部。
  尼克气疯了。浑蛋!他腾地跳下车,冲到出租车旁,冲着出租车司机大喊:你这个白痴,学过开车没有?!
  出租车司机无辜地指着公寓大楼,半晌说不出话来。
  尼克抬头一望,五官由惊变喜:活见鬼,这太不可思议了。他转身就朝转播车奔去:伊娃,快,快拿摄像机。咱们中头彩了,今天一定要创下电视台百分之百的收视率!
  伊娃糊里糊涂地被尼克拉下车。她埋怨地问:你在做梦吗?哪儿来的百分之百的收视率?
  瞪大眼睛看清楚!你在梦里都不可能见到这种情景。
  伊娃仰起脸,她的下巴慢慢拉了下来:你说对了,这才是我们圣诞节目的真正开始。
  丹尼斯今天下午一直忙碌着。他用彩色铅笔画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人物。有的穿花衣服,有的头上几乎没有头发。
  妈妈问他画的是什么?他说:这是爷爷,这是妈妈,这是爸爸,这个最漂亮的是我自己。他用剪子把几个小人儿,从纸上剪了下来,然后装上用铁丝做的钩子,依次地挂在了圣诞树上。做完这件事后,他又开始整理圣诞树下的礼物。他在礼物的中间留下一个很大的空间。他想爸爸给他送来的礼物放在这块地方,大概是合适的。
  丹尼斯刚刚忙好,就听见窗户的玻璃在咯咯地响。他奇怪地抬起头,看到圣诞树后面那扇大大的玻璃窗上,贴着一个白须白发的圣诞老人的面孔。
  丹尼斯眨眨眼睛。年年圣诞节他都见惯了圣诞老人的身影,但一张如此生动的圣诞老人的面孔忽然出现在自己家的玻璃窗上,的确叫他乐不可支。他小心地站起身,走过去伸手隔着玻璃摸了摸圣诞老人的面孔,喃喃地叫: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对他咧嘴嘻嘻笑着,指了指窗户的插销,似乎在暗示丹尼斯把窗户打开。
  正在这时,门铃晌了,在厨房做饭的简宁用围裙擦着双手,向大门走去。
  丹尼斯看看玻璃上的圣诞老人,又望望妈妈,不由得欢天喜地叫起来:圣诞老人!
  妈妈,快来看圣诞老人!
  匆忙打开大门的简宁,一眼看到了门口的不速之客。她直视着捧着礼物的劳瑞拉和保罗,窘迫地苦笑道:是啊,果然是圣诞老人来了。
  简宁,圣诞快乐。劳瑞拉注视着简宁的目光是惭愧的。
  这段时间她和她几乎没有了来往。她想她的出现一定带给了对方许多猜疑。
  大约只有孩子和孩子之间才最不存嫌隙。保罗笑眯眯地把一个大盒子递给丹尼斯: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爸爸也会送给我礼物的。丹尼斯一边说,一边却毫不客气地把礼物接到手里。
  简宁这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忙说:丹尼斯,快谢谢保罗。
  谢谢。丹尼斯说完了,转身就往窗户前跑,但他发现,圣诞老人已经从玻璃上消失了。
  许大同是在看到了劳瑞拉和保罗出现的一刹那,向旁边的墙壁躲避而失去重心的。
  他的身体突然向下滑去。急迫中,他手脚并用地紧紧扣住下水管,在下滑了两米多后,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尼克及时地将这一瞬间摄入镜头。他嘴里念四着:好极了。太漂亮了。我从小就忌妒那个拍到了在旧金山大桥上跳桥自杀者的瞬间的走运鬼。现在,该轮到我被别人忌妒的时候了。他把镜头转向已经拿好麦克风的伊娃,问道:宝贝儿,怎么样?
  伊娃向他兴奋地点了点头。
  尼克举起手掌,用一个个手指开始倒计时:六,五,四,三,二,一!
  我们现在看到的并非是大都会马戏团为庆祝圣诞节而举办的专场演出,也不是好莱坞的电影摄制组在这里进行现场拍摄,这个顺着下水管道爬到了皇家公寓八层楼的圣诞老人,惊动了过路的车辆和行人……
  伊娃正说着,几辆警车呼啸着从她身后开过,停在了公寓大楼的门前。一群警察如临大敌般跑下车,张胳膊挥手,驱开人群,把公寓平台围成个大圈。
  伊娃瞥了一眼警察,接着报道:看来,对这位圣诞老人的身份感兴趣的不仅仅是一般的平民,警方也出动了他们精干的队伍,把这个场面渲染得更加热闹……
  尼克趁伊娃的语气停顿,把镜头再次推向了悬在半空里的圣诞老人。圣诞老人的面目在镜头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时的许大同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众人的瞩目对象。他感到脚下是一片眩晕的光明。那种情景是许大同一生中所见到的最动人、最绩丽、最美不胜收的。那一望无际的林荫道上的银河般的圣诞灯火,那灯火中密集的车辆和人群,那人群中忙碌的警车警察,那警笛的鸣叫,哨子声,与尖利的北风汇成奇妙的和声。他忍不住想再向远处看去,一阵大风忽地把他兜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随风飞了出去,不由手脚一紧,冷汗遍体。定睛一看,才发现被大风刮去的是自己那顶红镇白的帽子。
  霍威茨法官家的客厅里,壁炉烧得暖洋洋的。从圣诞树树顶披撇下来的星星闪闪烁烁,唱着清脆悦耳的圣诞歌。
  大约是因为儿时的经历,霍威茨先生特别看重节假日和家人团聚。何况这次儿子儿媳和孙子都是专程从明尼苏达州赶到这里的,他一心要扮演好爷爷这个角色,对任何可能破坏他天伦之乐的意外,霍威茨先生都不准备表示欢迎。所以,此刻主人脸上的神清除了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绝对没有一丝多余的热情。
  对不起,玛格丽特,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儿童福利局也不会因为你出面而简单撤诉的。霍威茨先生边说,边把目光瞟向坐在远处沙发上的孙子。看来,感到不耐烦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七岁的大卫正在心不在焉地用遥控器把电视频道像翻画片似的转来转去,显然,每个频道的节目都不太合孙子的心意。刚才,霍威茨先生已经说好要带大卫到院子里去放焰火,他们两个人都因为兴致受到外人的干扰而暗暗不快。
  但我们说的是实情。玛格丽特哀求着。虽然无论从长远考虑,还是眼前利益,她都不得不竭力取悦于霍威茨先生,但她的语气明明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我们有证据,法官大人。在一旁站着的约翰。见兰很不得和霍威茨先生展开一场非正式的法庭辩论。
  霍威茨先生后悔自己在一开始没有把这两个人挡在大门外,现在的结局弄不好便是自己强行把他们请出去了:你们也知道,法律是有程序的。
  程序是人定的,法官大人。约翰说:何况,程序也是在法律的执行者的实践中不断被完善的。
  霍威茨先生瞪了一眼约翰: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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