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宅大门道。
韦先生拉着自己的衣服气愤地叫胡总管看:“太没有家教!太没有家教!”
胡总管十分客气:“实在对不起,这孩子实在是太难管了,没少挨打!”
韦先生:“太出圈儿了嘛!你看,为了今天开馆,我特意换了一套新长袍马褂,在天成号定做的,你看你看!……”
胡总管劝解着:“消消气消消气!先生换上找那一套。”
韦先生:“算了吧!这样的小无赖我是教不了的!教不了!”
胡总管:“别别,您先屋里坐,我去请二奶奶!”
韦先生:“不要请了,请什么请?!我认倒霉好了!再会,再会!”
胡总管忙拦住:“您不能这么走,您稍微坐一坐好不好!您……”
韦先生十分不客气地将他推到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总管急得直转磨:“哎呀!这下儿又麻烦了!”
白宅二房院。
院门被颖宇猛地踹开,颖宇左手拉着景琦,右手拉着满脸墨黑的景武,怒冲冲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白方氏、雅萍、胡总管和孩子们。颖宇大叫:“二奶奶,你出来!”
白文氏和颖轩忙开屋门走出来:“怎么了?……”白文氏立即发现了满脸黑的景武,惊诧地:“哟,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颖宇把景琦一推:“您这位琦少爷,又把教馆的先生气走了,还打我们小五,瞧瞧给抹的,成了窦尔墩了!”
白文氏转头审视地望着景琦,景琦却满不在乎地仰头望着。白文氏拉着脸问:“是真的吗?”
景琦老老实实地:“真的!”
“前些日子我怎么说的?你再气走了先生就怎么样?”
“赶出大门儿,去街上要饭。”
白文氏二话没说拉起景琦向外就走,直出院门。
颖宇等都莫名其妙,跟着追了出去。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把景琦拉到大门口,使劲儿一把将他推了出去,狠狠地:“要饭去吧你!”
被推出去的景琦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望着白文氏。白文氏满面怒容,但显然是在等着景琦求饶。景琦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并无求饶的意思。白文氏眼泪都快下来了,大喝一声:“关上大门!”
秉宽上前将大门关上,插好。白文氏忿忿地转身向回走去。
颖宇等惊愣地望着:“得!这下老实了。”
被扔在街上的景琦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灰溜溜地转过身望着街道。
街上人来人往,一个卖半空儿的挎着篮子走过,哈喝着:“半空儿——多给!”
接着过来一个要饭的老头儿,拄着棍儿向行人乞讨:“赏俩吧,老爷!”
景琦不知该干什么,无聊地坐到了台阶上。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坐在桌旁抽抽噎噎地用手绢擦着眼泪。颖轩低头踱步,不知说什么才好。
雅萍拧了一把湿毛巾,到白文氏身边:“你怀着月子呢,可不能这么动气。”
白文氏:“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你们看看谁管得了,这孩子我白送他!”
颖轩两眼望地缓缓踱步,似是自言自语:“谁敢要他?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雅萍:“你别火上浇油了!快把孩子叫回来,管教管教就行了。”
白文氏又来了火儿:“谁也不许理他!叫他饿死在外边儿。”
雅萍:“那可不成,吓唬吓唬就行了,我去叫他来认个错儿!”
白文氏:“他?!你可太小瞧他了,他会认错儿?!”
颖轩忿忿地:“打死他都不知道吭一声!”
“打也好,管也好,总不能推出门外不管呐,不成了野孩子了?!”雅萍说着向门外走去。
白宅大门外。
景琦仍呆呆地坐在台阶上。门开了,雅萍出来看景琦,劝解道:“认个错儿供你妈一乐就完了。”景琦扭过头去望着别处不理。说着话儿秉宽也走了出来站在一边。
雅萍生气地:“我的话你都不听了。”雅萍又拉,却被景琦一晃肩膀甩开。
“你怎么这么拗呀!我不管你了啊!”景琦根本不理,雅萍气得站起身走了。
秉宽过来又拉景琦:“起来,我嘿儿喽着。”景琦两眼瞪着秉宽还是不理不动。
秉宽也气了:“活该你!你这儿坐着吧,我也不管你了,臭狗屎!”秉宽起身赌气地走了,回手将大门又关上。
景琦仍呆呆地坐着。卖半空儿的又吆喝着回来了:“小孩儿,买不买半空儿?”
天擦黑了,景琦仍呆坐着。门开了,秉宽端着一碗饭和菜到他身边蹲下:“快吃!别叫你妈看见!”景琦看了看秉宽仍不理。
“吃啊!我偷偷拿出来的,不饿呀你?”
一行人走过门口,景琦忽然跳下台阶跪在了地上:“赏俩吧,老爷!”
“你这是干什么?”秉宽大惊。
行人好奇地站住了,景琦一本正经地:“可怜可怜吧,赏俩大子儿吧!”
秉宽急了:“起来起来,这不像话!”
景琦:“我妈叫我要饭的,我听我妈的;赏俩吧,老爷。”
行人居然掏出俩大子儿扔地上。气得秉宽直拍大腿:“去去!起什么哄,这是我们家少爷!”
景琦:“谢谢老爷!”
“跪这儿干什么?……”刚出大门的胡总管甚是诧异。
秉宽:“您看您看,这不胡闹么?!”
见又有两个行人路过,景琦又来了劲儿:“可怜可怜没人管的孩子吧,老爷,太太!”
胡总管惊慌回身向院里跑去。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晚上。
白文氏盘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放着一碗汤面,雅萍站在一旁劝着:“吃两口吧好不好,一天不吃饭还行?!”
白文氏:“吃不下。”
“你跟这孩子还真动气?!快吃,面都坨了。”
“真吃不下,心里堵得慌,去把他叫回来吧!”
“这就对了,你先吃,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还受不了呢!”
“这个孩子够我受的了,再生一个,我真活不了几天了。”
雅萍刚往出走,胡总管慌慌张张进来了:“二奶奶您快瞧瞧去吧,景琦他……”
白文氏一惊:“他怎么了?出事了?”
胡总管:“事儿倒没出,他……他跪在街上要饭呢!满嘴老爷太太的混叫!”
白文氏大怒,一下子下了炕、站起来要走,忽然又停住了,垂头丧气地又坐到炕沿儿上:“姑奶奶你说,他是人么?啊?这不存心捣乱啊?!”。
雅萍:“这是太气人了,我叫他去!”
“别去!我……我……”白文氏东张西望寻找什么,忽然抄起扫炕笤帚站了起来,愣了一会儿,又把笤帚狠狠往地下一扔,坐到炕上哭起来:“我可真是没法儿活了。”
雅萍忙劝:“别哭,别哭,伤了身子。”
胡总管道:“我去叫他回来!”
“不许叫!今儿谁要把他放进来我就跟他没完,叫他上外边儿要饭去吧,这孩子我不要啦!”说罢又哭起来。
白宅大门口。夜。
景琦仍跪着,劳边围了四五个行人,秉宽束手无策呆呆地站着。
景琦:“积德修好吧,老爷太太。”
颖宇从大门走出,奇怪地上前一看,吃了一惊:“景琦,干吗呐?”
景琦:“我妈叫我到街上要饭。”
“嘿——好小子,这事你倒真听话!”颖宇转而轰围观的人:“去去去,有什么可看的。”
围观的人说笑着四散,颖宇点着景琦的脑门儿:“你说你今儿闹的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景琦扭头不理。颖宇道:“回去吧,跟你妈说,我叫你回去的。”
景琦仍不理。颖宇想了想:“要不跟我玩儿去吧!”
“上哪儿?”
“三叔带你去个好地方。”
景琦来了精神:“好玩儿么?”一下子站了起来。秉宽关注地望着。
“当然好玩儿啦!告诉你,最疼你的还是你三权,走吧!”颖宇推着景琦的肩走去。
秉宽追上问道:“三爷,您带他上哪儿啊?”
颖宇瞪着白眼,斥责道,“你少问!”扭脸儿带景琦离去。
秉宽不放心地看着,急忙往大门里跑,忽又站住想了想,返身尾随二人而去。
八大胡同春香院门口。夜。
景琦看了看“春香点”幌子招牌,随颖宇走过去,里面立即传出“大茶壶”的喊声:“接客——!三爷来啦——!”
秉宽匆匆走来,到门口看了看。转身往回跑去……
白宅二房院。
听到秉宽呼哧带喘的禀报,白文氏一下子从炕上跳下,钻了被窝儿的颖轩也坐了起来。
白文氏:“谁说的?”
秉宽:“我亲眼看见的。我不放心才偷偷跟了去的。”
白文氏抓了件衣服往外就走:“叫马号备车!”颖轩叹着气连连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春香院客房。
三个妓女围着颖宇在调笑。景琦坐在靠隔扇的椅子上傻呵呵地看着。
“花儿,过来,叫三爷香一个。”花儿忙把脸凑到颖宇面前,颖宇在花儿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几个人一阵大笑。
景琦也跟着开心地大笑。
颖宇:“花儿,你去暗暗那位小少爷。”
花儿惊讶地:“他,他懂什么,他会吗?”几个人又一阵大笑。
颖宇:“快去!景琦,叫花儿姐给你嗑瓜子儿吃!”
景琦微笑着,花儿用小手绢儿托着瓜子儿走到景琦身边坐下。
花儿:“你嗑瓜子儿给我吃吧。”景琦抓了一把瓜子儿……
春香院。
白文氏、胡总管和秉宽冲进院内,“大茶壶”忙迎上:“接客——里边儿——”,“请”字未出口便觉不对劲儿,忙上前拦住:“哎哎,这位堂客?……”胡总管、秉宽把他推到一边儿,解释着来意。
白文氏大步走进……
客房里。花儿搂着景琦的肩:“来来,搁我嘴里。”景琦将嗑出的瓜子仁儿放进她嘴里……
白文氏猛推门进屋,正搂着妓女胡闹的颖宇闻声回头,大吃一惊。景琦也呆愣住了。
白文氏愤怒地望着景琦,颖宇忙站起:“哟,二嫂,怎么来了?”
白文氏没有理睬,快步走到景琦前,突然抬手猛抽了景琦一个耳光,瓜子儿乱飞,花儿吓得忙窜到了一边儿。
“滚出去!”白文氏怒吼,景琦撒腿跑了出去。
颖宇心虚地望着。白文氏回头质问道:“谁叫你带他上这种地方?!”
颖宇强作镇静:“怎么了?我们老爷们儿的事,你少管!”
“我就要管!”突然,白文氏论圆了胳膊,啪!又扇了颖宇一个大耳光。妓女们吓得忙往后退。
颖宇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敢打我?!”
白文氏吼道:“打的就是你!”
颖宇卷着袖子上前:“没了王法了!我今儿——”
白文氏突然抽出一把剪刀指若颖宇:“你敢往前来,我就捅了你!”
颖宇含糊了:“干什么?你别在这儿闹行不行,有话回家去说?!”
白文氏愤愤转身而去。
颖宇摸着脸骂道:“这娘儿们,真他妈野!”
春香院门口。
白文氏走到马车前向里看,只见景琦已缩在车厢角落里,满面惶恐。
白文氏上了车:“回家!”马车远去。胡总管、秉宽在后面紧跟着。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景琦跪在屋中间儿。
他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两眼如何努力也睁不开。
卧室中,颖轩趴在被窝儿里抽着烟。白文氏喝完一碗银耳羹将碗交给丫头,丫头拿碗走了出去。
颖轩劝道:“行了,叫他睡吧,折腾一天一宿了。”
白文氏:“不行,叫他跪着,以后我管孩子你少插嘴。”
“我才不管呢!”
“就因为你不管才把孩子惯成这样!”
“你倒是叫我管还是不叫我管?”
外屋,景琦一个瞌题没控制住,身于一歪倒在地上,自己吓醒了。
白文氏撩帘向外一看喝道:“跪好喽!”
景琦忙爬了起来,又直直跪在地上。
百事厅公事房。
常公公坐在椅子上,用脚尖踢着一个长方大提笼,里面装着各种丸药,旁边恭恭敬敬站着神色紧张的董大兴、颖宇和武贝勒。
常公公板着脸:“这就是你们百草厅的药?和以前怎么比?过去的丸药放三年还是新鲜的,你们这倒好,不到一个月硬得能把人的牙硌崩喽!”
董大兴:“是是!这不正想法子呢吗?!”
“还法子呢?乌鸡白凤龙得吃出渣子来了。”
“跟您说句实话吧,所有的秘方和原来柜上的老人儿全叫白家的人扣着呢,干着急,没辙呀!”
常公公斜眼看着颖宇:“你不就是白家的人么?”
颖宇:“是是!可不是我扣的,我是老三,当家的不是我。”
“是二奶奶吗?”
“是,请宫里下道令,让二奶奶交出来吧!”
“哎?你是白家的人,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呀?”
“这不是为了宫里用药么,我不能光讲私情啊!”
“说得好听!我早知道了,你们内外勾结欺侮人家寡母孤儿,人家把自家的匾摘回去,你们还打人家。”
“没有的事儿啊,常公公,您……”董大兴和颖宇大惊失色。
“甭跟我这儿装孙子!你们要再不改,我就叫二奶奶接办百草厅!”
贵武急忙道:“常公公,这可使不得,您总得看詹王爷的面子,这里有詹家的股。”
“怎么着?想拿詹王爷压我?小子!这会儿不是同治爷的天下了,嫔主子也死了,詹王爷不大威风得起来了吧?打今儿起你们的宫廷供奉免了,预支的官银月底全部交回,少了一两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颖宇惊惶道:“常公公,高抬贵手……”
常公公看着颖宇和贵武:“‘南记’是你们二位开的?”
“是”
常公公站起身:“等着查封吧!连生了虫的甘草、发了霉的大黄,你们都敢用,魏大人已经上折儿告你们了。”
贵武和颖宇完全傻了。
饭庄单间。
董大兴、詹瑜、贵武、颖宇和四个股东围坐,桌上酒菜虽丰富,却没有人动,几个人乱哄哄地争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