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都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刚几年呐?就他妈河了西了?!”
“我早说过贵武不是好东西,跟他搭伙还有好儿?!”
“你什么时候说过他不是好东西,你以前不是把他夸得一朵花儿似的?”
白方氏都要哭了:“往后这日子怎么过呀!”
“贵武躲着不见我,没门儿!”颖宇一下子坐起来,“你知道詹王府大格格生那俩孩子是谁的?”
“听说是贵武的。”
“没错儿,小子!我不信你贵武不来找我!”
“眼下怎么办?咱们成了穷光蛋!这下叫二奶奶瞧笑话吧!”
颖宇一下子又仰身躺下:“唉!一着棋错是满盘皆输!”他暗自决定,明天去趟教堂。
教堂。
教堂门口不时有教徒出入,楼顶上响起了钟声。
颖宇跪在忏悔室门口,虔诚地划着十字。
颖宇:“……我叫人家坑了,我倾家荡产了,我没坑害过别人呀,我就是想发点儿财,把日子过好点儿,我招谁意谁了!您老叫我要宽恕,可谁他妈宽恕我呀!
我不是到了无路可走,我不入您的教!主喂!您给我指条明路吧!您给我看看“八字儿‘,要不抽个签儿,看看我这两年走的是什么运呐!”
白宅内账房。
白文氏:“我想承办‘南记老号’。”
胡总管一愣:“这怎么可能呢?您恐怕是得陇望蜀了吧?”
白文氏:“做生意就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是把老号全盘回来的惟一指望。”
胡总管:“不明白!”
白文氏:“咱们独家承办‘南记’,和百草厅打擂台!”
胡总管:“可百草厅有咱们一半儿的股份呐?”
白文氏:“就因为那一半儿还不性白,所以非打得百草厅走投无路,叫他们把那一半儿也拱手交给咱们不可!”
“可无论财力、物力、人力咱们都不行!”
“行!先把那七八个老人儿都用到‘南记’,再找常公公,无论如何要把宫廷供奉拿到手,就有了银子!百草厅啊!叫他接着往下赔!”
“可眼下呢?没有三几万两银子,甭想承办‘南记’!”
“砸锅卖铁,磕头借贷也把这三万两凑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把给大爷留的那一份儿也押进去,把家里能变成银子的东西全押过去!”
“破釜沉舟,不留后路?”
“不留!咱们手里还有个杀手锏!”
“秘方?!”
“秘方!为什么董大兴催了我这么多回要秘方制药我就是不给?时机没到!有了秘方,我就敢不留后路!”
“南记”门口。
铺面墙上贴着张告示:“南记白家老号”由白文氏出银三万两重新修建,将残存药料及房地基折价,以后该号之一切财产、经营,均与原号人无关,一切闲杂人等,不许骚扰滋事。
常公公外宅院。
葡萄架下一个小圆石头桌,常公公坐在桌旁,白文氏、常玉、带坏正在搞葡萄,圆桌上放着一大流清水。
常公公:“二奶奶歇会儿,瞧你挺个大肚子,叫她们摘!”
“常老爷,您在宫里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可这葡萄现摘现吃,您没亨受过吧?”
白文氏在大碗清水中沏葡萄。
常公公:“这还是托你的福!”
白文氏嗔怪地:“您叫我折寿!我是托您的洪福了,您快尝尝!”
常公公接过葡萄:“你也吃,你也吃!”
“常公公,我把‘南记’承办了,我不能忘了您的好处,给您。”白文氏擦擦手,掏出一纸契约递上,“‘南记’是按四股分的,我们大房、二房和老太太,这是您的一股。”
常公公:“别介,这可不合适。”
白文氏:“没有什么不合适,没有您,哪儿有白家的今天!”
“不行不行,我受你的好处太多了。”
“您死乞白赖不要,是怕我以后再有事求您把?”
常公公笑了:“你要这么说,我可得收下了。”
“百草厅那边我还做不了主,只有一半儿股份,只要有一天全盘回来,我照样给您一大股。”
“越说越没道理,我这是坐享其成了。”
“您这是应得应份!”
“快把百事厅全盘回来,别叫那帮小子在里头瞎搅和了!”
“那您可得给我撑腰!要想盘回老号,有个办法最快!”
“说说我听听。”
“必得请内务府把‘宫廷供奉’赏给我。”
“百草厅有了‘宫廷供奉’不是更威风了吗?”
“不给百草厅,给‘南记’。”
常公公愣了,两眼瞪着白文氏半天没转过弯儿来。
白文氏:“您琢磨琢磨,百草厅还有好日子过吗?”
常公公恍然大悟:“二奶奶,这手够狠了!过瘾!过瘾!我得帮你把这出戏唱圆满了,宫廷供奉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有您撑腰,我可是狐假虎威了。”白文氏兴奋地站起,忽觉肚子一痛。
“怎么了?”
“我有点不得劲儿,我得走了。”
“今儿不能走,我在‘砂锅居’要了白肉,贴秋膘儿!”
“不行,今儿真有事。改天改天!我走了。”白文氏忙忍痛向外走。
“怎么了这是,环儿,快送送!”
常公公宅外胡同口。
狗宝坐马车上,白文氏走来突然趴到车帮上,两手捂着肚子,脑门沁出冷汗。
狗定回头见她疼得直不起腰来,连忙跳下车搀扶:“坏了!要生了吧?”
白文氏勉强上了车,躺到里面;狗宝放下车帘,白文氏急迫地:“快!快回家,快!我不行了!”
“早说过,什么模样儿了、还满世界乱跑!”狗宝忙甩了一鞭;马车跑起来了。
过了片刻,听不见动静,狗宝正暗自疑惑,突然传出婴儿的啼哭,狗宝大惊失色:“妈地!生到车上了!”忙扬手挥鞭,马车飞跑。
白宅二房院北屋。
在婴儿啼哭声中,雅萍手拿红布条儿挂在门侧:“多悬呐!亏了没出事儿!”
景琦跑来要进屋,被雅萍拦住。景琦吵着要看看小妹妹,弯腰想钻进去,被雅萍一把拉住。
“连我的话也都不听了?”
“就着一眼!”景琦求道。
“一眼也不成!”雅萍进屋关上了门。
丫头、接生婆走了出去,雅萍忙将衣服、手巾、洁子布几把扔到大木盆里,凑上炕头看刚降生的孩子:“臭丫头,臭丫头!命真大!生到车上了……”忽然间笑脸地变哭脸儿,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又想你那个丫头了吧?”白文氏理解地说道。话音儿才落,景琦忽然进来。
“嘿,谁让你进来的?”雅萍回过神儿来。
“我要看看小妹妹。”景琦探着头道。
白文氏道:“叫他看吧!”雅萍不好再撵他出去,白文氏接着刚才的话,“等我出了月子,我陪着你去看。”
“他不让见!”雅萍委屈地说。
白文氏:“凭什么?自己的闺女不让见,我陪你去,看他关少沂能把你怎么着?!”
雅萍站起:“我去回老太太一声,给这丫头起个名儿。”
白宅大门口。
又是一个冬天,北风呼号,街上行人稀少。
卖冻豆腐的挑着挑子走过吆喝着:“大块儿的冻豆腐!”
比这叱喝声更大的,是从天津来的头儿、老球和秉宽的争吵声。
头儿:“白三爷是不是住这儿?”
秉宽:“没错!”
头儿:“叫他出来!”
秉宽:“他不在家!”
头儿:“我都来三趟了,哪(怎)么趟趟不在家?”
老球:“存心躲着我们是不是?”
颖宇记偷偷儿溜到影壁后面探头看。
秉宽:“他在家能不出来么?”
头儿:“他今儿回不回家?”
秉宽:“那当然回来了。”
头儿:“那好,我们不走了,就坐这儿等了,你们家管饭啊!”
颖宇悄悄抽身跑回敞厅。
三房院北屋厅。
颖宇慌张进门,随手赶紧关上,怔怔地四下望着。收拾屋子的白方氏感到奇怪:“怎么了?吓成这样儿?”
颖宇:“天津赌局的又要债来了。”
“真是的,又不是你欠债,你怎么跟做贼的似的。”
“你懂什么?跟这帮混混儿没法儿讲理,要钱不要命!”
“叫他们找贵武!”
“能找到贵武我还躲什么!这个王八蛋弄得我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怎么办呐?”
“我哪儿有辙呀!”
“南记”配药房门口。
白文氏正指挥伙计们把药料搬进配药房,颖轩站在门口看着,最后一个伙计出门,颖轩走过去关上门,白文氏将门锁上,回头吩咐伙计:“你们都去吧!”又隔门嘱咐颖轩:“配完了药叫我一声。”
胡总管走来:“二奶奶,天津来两人找三爷要债,撞在门口不走。”
“叫他们找三爷!”白文氏坐到伙计端来的一把椅子上。
胡总管:“三爷躲着不敢出来,这不是个事儿啊,那两人来头不善!”
白文氏:“去看看!”
白宅大门道。
白文氏上下打量着头儿:“你们找三爷?”
头儿:“三爷欠我们的账。”
“欠多少?”
“三千三百两!”
“有字据么?”
头儿拿出字据给白文氏:“有!”
白文氏看了看:“这不是字据!”
头儿:“武贝勒叫我们找三爷。”
白文氏:“这银子不能给!”
头儿:“您是他嘛人?您做不了主,我们还是找三爷!”
老球插话道:“三爷不给也行!一条腿一千两,外加一双眼珠子,出了人命我们有人儿陪着死!”
白文氏冷冷地看着二人。
老球:“看嘛?说到做到,他还跑得出这院儿去?!”
“胡总管!到账房给他们提傻子,这字据我留下了!”
白文氏说华转身向院里走去。
“南记”配药房外。
颖轩在门里用力拍门大叫:“开门!开门!”
白文氏匆忙跑过来:“来啦!来啦!”忙开了锁,让颖轩走出。
颖轩:“怎么回事儿?把我锁起来你跑了?”
白文氏:“有点儿事儿!配完了?”
“完了!”
“快去叫伙计们搬药。”白文氏推着颖轩道。颖轩刚离去,颖宇背着手慢慢走来:“二嫂!独家配药秘不外传,还是祖传的规矩!”
“那当然。”白文氏拿出欠债条儿问:“老三,这是怎么回事儿?”
颖宇:“我可告诉你二嫂,我就是来跟您说这事儿,这银子您别找我要,这是贵武的赌债,你干吗替他还!”
白文氏:“我就知道我这好人儿当不成。”
“二嫂,你够明的,拿一大把当票儿给我看,转眼你又承办了‘南记’,你这银子从哪儿变出来的?”
“不是分了家了吗,你管得着吗?”
“是是!是管不着,可老铺的老匾是祖传的,这我该管得着吧?”
“你想怎么着吧!”白文氏坐到了椅子上。
“我坐哪儿?”
“自己搬把椅子去。”
颖宇晃悠了一下:“还是站在这儿说吧,东家坐着。我穷光蛋站着,不过拿老匾入股,该有我一份儿吧。”
“有你一份儿!”
“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我也没跟你闹着玩儿啊!不信去查查红头账本儿!”
“我怎么觉得你是跟我闹着玩儿的啊!就这么痛快?痛快得我都不敢信!”
“你要嫌痛快了,我就给你立个规矩,你要不依,那咱们可就不那么痛快了!”
“您说,我没那找不痛快的瘾!”
“你拿三股,可老铺的一切经营你不能插手,‘南记’与你无关!”
“你一人地拿七股?”
“大房头拿四股。”
颖宇心服口服:“二嫂,我从心眼儿里服你!我过去净跟你犯混,用我们洋教的说法儿,你宽恕了我,我这么难的时候你拉了我一把,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一笔写不出俩白字儿,你呀,别光窝里斗,有什么出息?!”
“我知道,二嫂,刚才你还赌债的从我息里边儿扣。我找贵武那兔崽子去,我要叫他大口大口地吐黄水儿。”
范记茶馆单间。
范掌柜送上茶给胡总管:“您不是急着要找一位教书的先生吗?”
“是啊!”
“我给您找了一位。”
胡总管斜了范掌柜一眼:“你跟人家说明白了吗?”
“说明白了。”
“知道教谁吗?”
“不就是七少爷景琦吗?人家愿意。”
“大概没跟人家说景琦的禀性吧?”
“说了。”
“他还愿意?”
“愿意!”
“他要多少银子?”
“人家不指这个活着,论学问是国子监的监生,论功夫是神机营的武师,论什么都是一等一的。”
胡总管来了精神:“有这种人?”
范掌柜:“我能蒙您么?”
“我是怕了,我都快上吊了,找了够二十几垃,没一个乐意的。再找不着,二奶奶就把我辞了。”
“放心,这位季先生准行。”
“行,明儿请过来先见见一奶奶。”
白宅。
胡总营陪季宗布走进大门,路过门房,季向里一看不禁站住了。
门房里景琦、景双、景武、景泗、景怡、景陆正围着火炭盆烤白薯。景琦伸手翻着自己那块白薯道:“六儿,你那块还不翻翻,烟了啊!”
景陆:“我怕烫着手。”
景琦故意把自己那块用手翻来拥去:“真没出息,这怎么会烫着!”
季宗布和胡总管津津有味地望着。
景陆怯生生地伸手翻白薯,一下子烫着了,忙缩回手哭了。
景琦不满地:“怎么了?怎么了?”
景怡:“你也是,你就不会替他翻翻。”
景琦:“烫一下也不至于哭,没出息!”
景陆急了:“敢情没烫着你!”
“烫着我怎么了?”景琦忽然捋开袖子露出了胳膊,又拿起火筷子夹了一小块儿红炭放在胳膊上。孩子们吓得大叫。
胡总管大惊,想进屋,被季宗布一把拉住。两人不眨眼地看着屋里,只见景琦一直让那炭块儿在胳膊上冒烟,直到不冒了,他才用手一下子将炭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