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快去瞧瞧吧,季先生他,他跟景琦……”白文氏站着没动。
秉宽急得:“再去晚了,就走了……”
白文氏一动不动看着秉宽。
秉宽更急了:“他们拉了两匹马,您听明白了吗……”
白文氏依然冷冷地望着秉宽。
秉宽:“万一出了事,……找……”
白文氏还是冷冷地望着。
秉宽一下子泄了气,“我……还是少废话吧。”再找景琦和季宗布,已没了影儿了。
校场。
季宗布扶景琦上了马:“敢骑吗?”“敢!”季宗布又问:“不怕摔?”
景琦干脆地:“不怕!”“走。”季宗布先让他在前边骑行,转身上了自己的马,看有段距离了,季宗布突然两腿用力一夹,一抖缰绳,坐下马猛地窜出,越跑越快,飞快从景琦坐的马旁掠过。
景琦的马小跑着突然受惊,奋蹄往前一窜。景琦收不住,从马上摔下,坐在地上晕头转向。
“起来,起来!骑上去!”季宗布勒马掉头,大声吆喝。景琦狼狈爬起,抓住缰绳费力地爬上马背。
“跟我来!”季宗布扬鞭催马,再次从景琦身旁掠过。
景琦策马,追赶着前面的季宗布……
白宅二房院北屋。夜。
颖轩躺在被窝儿里。白文氏上炕正在钻被窝儿:“嗬!这被窝儿里真凉!都几月了,冷得邪乎!”
“钻我被窝儿,我焐了半天了,暖和着呐!”颖轩掀起被子,白文氏忙往过钻,腿刚一伸过去忙又缩了回来,瞪起了眼:“你又弄好些烂石头搁被窝儿里!”
颖轩耍赖地:“文房四宝!文房四宝!”
白文氏气得大叫:“什么宝?!我都给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颖轩吓着了:“信!信!你别过来了,你还在你被窝儿里睡不结了吗?”
白文氏躺回自己被窝儿: “你猜怎么着? 今儿季先生带景琦出去,给他买了‘驴打滚儿’,他愣颠儿颠儿地跑回来给我送两块,叫我尝尝,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懂事儿了?”
颖轩:“这有什么新鲜的,前儿还给我送两块他奶奶给他的绿豆糕。”
白文氏:“祖上显灵了吧?可他整天和季先生这么瞎跑,也不正经念书,这也不是个事儿吧?”
“你呀,整天就知道瞎忙,你去那屋看看。”
“看什么?”
颖轩不语,白文氏疑疑惑惑爬出被窝儿,披上衣服撩帘子向屋外望去,见东里间还亮着灯。 她走了过去, 见景琦在油灯下正趴在炕上看书。白文氏很是吃惊:“景琦!你怎么还不睡?!都什么时辰啦,还看!”
景琦聚精会神管自看书,没有理睬白文氏。见她不走,景琦翻个身仰卧,两眼却始终没离开书,咕哝了一句:“哎呀,别捣乱!”
白文氏不再说什么,悄悄离去。
白文氏返回卧室,又钻进被窝儿:“看书呢。问他两句还挺不乐意,说我捣乱。我成了捣乱的了!”
颖轩:“他天天这样,看书的时候最讨厌别人瞎打岔儿!”
白文氏:“邪了门儿了,这季先生瞧着稀里嘟当的,他怎么就把这孩子给治了?!”
颖轩:“一物降一物,季先生不是凡人!”
范记茶馆单间。
桌上摆着酒菜,武贝勒焦急不安地来回走着,不时掀帘子往外看,又坐到椅子上冲着酒菜发愣。突然间,他听到外面范掌柜在热情地连声叫着“三爷”,知道是颖宇来了,忙走出单间,高高撩起门帘,亲热地:“三哥!”
颖宇连正眼都没看贵武,径自进了单间,歪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看贯武。
贵武格外殷勤斟酒:“三哥,来来,不成敬意。”
“别来这套,别来这套!啊?!‘颚宇拿起酒杯将酒泼在桌上。
贵武委曲求全地:“三哥不赏脸?我……对不起三哥!”
颖宇不屑地:“完了?”
“我……不是人!”
“完了?”
“别这样呀!我卷跑了银子是想赌赢了咱哥儿俩分!”
“完了?”
贵武尴尬地无言以对。
颖字:“你找我来,就为了叫我听你这两句屁话?!”
贵武:“三哥,我要是有银子不拿出来,天打五雷轰,太阳落山我吐口血就死!”
“没银子你找我来干什么?”
“我听说,那俩孩子……你找着了?”
颖宇大为光火:“谁说的——谁说的?啊?!谁说的?”
贵武:“这没人不知道啊!”
颖宇笑了:“要不是听到这个信儿,你大概能躲一辈子不见我!”
贵武装得十分真诚:“哪儿的话!我正满世界弄银子,想无论如何把银子凑齐了再见您!”
颖宇:“甭拿这屎话填和我,什么孩子?不知道!回见吧您呐!”
颖宇说着起身要走。
贵武忙堵在门口拦住:“三哥……我给您跪下了。”见贵武跪到了地上,颖宇得意地看了看,又走回位子上坐下了,跷起了二郎腿晃悠。
贵武:“三哥,这俩孩子……”
话未说完,范掌柜正好一撩帘探进身:“二位爷还要点儿……”他见贵武下跪,不觉愣住。
贵武忙站起:“去去去!不叫你别进来!瞎串什么?!”
范掌柜连连赔不是,忙撂下了帘子退出。颖宇看到这一幕,大为开心地笑起来。
贵武:“得——三哥!让人瞧见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算栽到您手上了。”
颖宇:“你自找!”
贵武:“我自找!我是贱骨头!三哥,您知道我,一妻一妾全不生育。跟大格格瞎弄了这么一档子,倒他妈生了俩!这俩孩子我得要!”
“不跟你说了么,我不知道!”颖宇自斟自饮起来。
贵武忙坐下:“您想怎么着吧?”
“什么我想怎么着!你想怎么着?”
“您说个数,可我现在没有,您给个限,一两也少不了您的!”
“打进门儿,你就说了这么一句人话!跟你说实话,这俩孩子不在我手上,可我知道在哪儿,人家开了价儿,一万银子……我可说明白了,这里头没我什么事儿!”
贵武听傻了,愣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一万银子?您把我卖了得了。”
“你?半吊钱都不值!二百五吧你!”
“这不成了绑票儿了么?”
“你把我们家景暗弄走,那才叫绑票儿呢!你呀!现世报!”
“现世报!可您让我上哪儿弄这么多银子去!”
“你呀!猪脑子!我给你指条明路?……先倒酒!”颖宇越说越得意,贵武忙给他斟酒。
颖宇接着:“这孩子不是你一个人儿的,詹王府能不管吗?再怎么说,詹王爷是这俩孩子的外公。孩子丢了,他不急?!”
贵武:“我找他不是找挨骂吗?压根儿就不叫我进他的门儿!”
颖宇:“您自己瞧着办,这事与我无关,我也瞎操不着这份儿心!只要为了孩子的事儿,他就不能不叫你进门儿,银子也得出!”
詹王府。
贵武在大门口对詹瑜述说着孩子的事。詹瑜十分惊讶:“你说这些是真的么?”
贵武:“我要瞎说,我是你小舅子!嗨!你是我小舅子!”
詹瑜:“我去回王爷,你等会儿吧!”
贵武:“你叫我进去自个儿跟王爷说。”
“甭介。你在这儿等着。”詹瑜毫不客气,转身就进去了。
贵武无奈:“得得!我成什么人了?我怎么混到这份儿上了!”
詹瑜在花厅里向詹王府禀报贵武的事后,詹王爷很奇怪:“不是逢年过节都送银子去吗?”
詹瑜:“有些日子没送了,我说赶车的老索头儿怎么跑了,这事儿只有他知道。”
詹王爷:“这么说是真的了?”
詹瑜:“是真的,是白家三爷送的信儿。”
詹王爷叹了口气:“唉!叫他进来吧。”
贵武正在詹王府大门外“转磨”,忽见安福出来道:“请武贝勒进去呢。”贵武心头一喜,暗想这一万两银子有人出了。
一进花厅,贵式便忙给詹王爷施礼打千儿:“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詹王爷厌恶地:“起来起来吧……这事儿你想怎么办?”
刚站起来的贵武:“白家三爷说要一万银子,才能办妥。”
詹王爷火了:“这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之下拐卖人口,白家这又是……”
贵武解释道:“不不,白家三爷也是受人之托,这事儿跟白家没关系。”
詹瑜:“你先把孩子弄回来再说。”
贵武:“我要是有银子就不来求王爷了。请王爷开恩,这孩子毕竟也是王爷的亲骨肉啊!”
“哼!这事儿你不用管了。”说毕,詹王爷生气地转身进了后厅。
贵武愣愣地看着,又向詹瑜投去求助的目光。詹瑜挥手道:“走吧,走吧!”
贵武:“这算怎么码子事儿?总得给我个准话儿吧?”
詹瑜:“叫你别管了,这还不是准话儿吗!”
“就这准话儿?……”贵武急得要嚷嚷,被詹瑜推着出了花厅。
两人走到垂花门,贵武停住了,怯怯地望着詹瑜恳求道:“我求你件事儿,我想见见大格格。”
詹瑜鄙夷地:“大格格?亏你还想得起她来。”
贵武:“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
“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怎么了?”
“大格格也是出去找这俩孩子,连她也下落不明了。”
贵武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记得那天夜里,你拦住我的车么?那车里坐的就是大格格。”
贵武呆住了:“啊?!”
“打那天起,就再也没回来!”
贵武没有再问,痴呆呆地转身向外走去。
街道。教堂门外。
贵武茫然地在街上走着。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向哪里走,梦游一般只是迈着两腿。
当他迟缓地走过教堂门口时,里面祈祷的钟声响了。他根本不会想到,就在此刻,在仅一墙之隔的教堂大厅里,在耶稣受难像下,虔诚的唱诗班孩子中,站立着他的女儿黄春……
范记茶馆单间。
詹瑜焦急地:“那这孩子到底在哪儿呢?”
颖宇满不在乎地:“不知道。”
詹瑜:“那……在什么人手上呢?”
颖宇面无表情地:“不能说,人家不叫说。”
詹瑜:“你总得叫人跟我见一面儿啊!”
颖宇站了起来:“看来您这人挺不上路的!这事儿我多余管,我也管不了,我管得着么我!”
詹瑜急忙道:“三爷,您别不管呐!”
“您呐,另请高明吧!”颖宇说着就要走。
詹瑜忙掏出银票拦住颖宇:“别介!王爷可是挺着急的,这两张银票您先拿着。”
颖宇瞥了一眼银票:“丑话说在前边儿,出了什么事儿别找我,我图什么呀?闹不好我再落一身不是,与其这样,您趁早儿把银票收回?”
詹瑜委屈地:“三爷,我说什么了?这不求您给办事儿么,日后一定重谢!”
颖字接过银票:“那我就先收看。有您这句话叫人听着舒坦!”
“南记”会客厅。
就在颖宇和詹瑜做“交易”的同时,白文氏把银票送到了常公公和魏大人手上。
“咱宫廷供奉预支了十四万两宫银,还是按老规矩办,给您二位的孝敬已经存到新京钱铺,您二位把银票收好。”
魏大人:“二奶奶太客气了。”
白文氏:“这不应该吗?没有二位照应,‘南记’有今天?”
常公公:“还得说白家的药好。那位董大兴是扶不起来的天子。”
魏大人:“内务府的老爷儿们没一个不佩服的,说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撑起这么大个家业来。”
白文氏:“您太过奖了。”
常公公:“还说呢,累得生生把孩子生到马车上了。”
魏大人:“我还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二奶奶。”
白文氏:“请教可不敢当。”
魏大人:“对面儿百草厅也是白家的牌号,怎么每况愈下,甭说白家的祖传药不见了,就连常用的药也越来越不济了,董大兴说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白文氏故意漫不经心地:“老铺有那么多东家,我不便多插手。”
魏大人:“这就不对了,老铺里边儿也有你一半儿的股份呐。”
白文氏笑了:“不才一半儿吗!”
魏大人一愣,扭头看常公公,常公公也笑了:“魏大人,明白了么?啊?明白了么?”
魏大人点点头:“大概齐明白了点儿。”
常公公:“二奶奶可是老谋深算呐!”
白文氏:“嗨!孤儿寡母的,光受人欺负,没皇上思典,二位照应,我早就喝西北风儿了。”
三人大笑。
百草厅议事房。
董大兴向白文氏大发脾气:“百草厅的买卖您还想做不想做了?”
白文氏:“你是掌柜的怎么问我?”
董大兴:“这掌柜的我当不了了,您拿着一半儿的股份,不能太偏心。”
白文氏:“我怎么了?”
“秘方呢?您把着方子也行,可这边儿的‘安宫牛黄’没制出来,‘南记’那边儿倒送进宫了。”
“南记‘有宫廷供奉!”
“百草厅为什么没有?”
“这是内务府的事,做买卖嘛,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能不犯吗?您这是存心挤兑我,拿‘南记’跟百草厅打擂台!”
“我入的是老匾股,我没说过拿秘方入股吧?!”
“那七八个老人儿为什么也去了‘南记’?”
“他们自己不愿意来百草厅,我有什么办法?”
“我看出来了,您是一心想把百草厅挤垮了是不是?”
“我没事儿自己挤兑自己干什么?!”
“别拿我当傻子!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淌这浑水儿。我早该撤!”
“你现在撤也不晚!”
董大兴一下子呆住了:“二奶奶,真高明,我服了!”
饭庄单间。
董大兴召集了颖宇、贵武、詹瑜和四个股东在饭庄商议,把白文氏的厉害陈述后道:“你们谁还不服,尽管说。”
颖宇、贵武、詹瑜和四个股东面面相觑,没人说话,一个个愁眉苦脸。
颖宇:“我服!要撤咱们大伙儿一块儿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