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我看姨奶奶还是想开了点儿,这都已经搬这边儿来了,二老太太一年能过来几天?”
杨九红忽然抬头看红花:“你说……七老爷对我好吗?”
红花:“那还用说,你。心里还不明白?”
杨九红又低下头:“哼,我糊涂!忠孝节义本不错,可一走到了愚处,这人就变得没了是非,可忠孝有时候还不能两全呢!那怎么说?
女人失了节,什么忠孝节义全没有了,你说是不是?……咱们还是回济南吧!
“
“这刚来几天又想走?七老爷也不会答应!”红花刚说罢,门外传来几个男人的大声说话声,二人往外看。只见院里几个工人拉着电线走向上房,管事的跟着。
杨九红问:“干什么的?”
红花:“刚才管事的说了,今儿来装电话。”
杨九红站起身:“咱们瞧瞧去!”
堂会后台。
万筱菊正在卸妆,玉婷坐在一旁帮这忙那。
玉婷亲热地:“听见我叫好儿了吗?”
万筱菊:“那还听不见!数你叫得近!数七老爷叫得响堂。金少山说得好,只要一听叫好,前后台的就知道七老爷来了。”
玉婷惊讶地:“是吗?!”
万筱菊:“敢情!他叫的好,都在根节儿上,那叫内行!”
玉婷忽然趴到万波菊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儿,万筱菊惊讶地抬起头:“是吗?”
玉婷:“快卸妆,你跟我来,我叫你看看!”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打撤锣,小锣上场,《请医》丑角出台。
王喜光走到景琦身旁,悄声说了几句什么,景符皱起了眉头:“叫她回来!”
“是!”王喜光扭身要走,又被景琦拉住:“我自己去吧!”
新宅上房院。
景琦转过垂花门进了过道,到屏门前刚上台阶,就撞见万筱菊从廊子上转过来,狼狈地出屏门要下台阶,二人碰了个对脸儿,都站住了。景琦奇怪地望着万筱菊。
万筱菊惊慌地望着景琦,相视片刻,景琦问:“万老板怎么了?”
万筱菊的汗都下来了:“七老爷,没什么,实在是不敢当,不敢当!”
景琦莫名其妙:“不敢当,什么不敢当?”
万筱菊擦着歼:“惭愧!惭愧!”
“是不是玉婷她?……”景琦说了半句话。
“得罪!得罪!”万筱菊狼狈地下台阶跑了,景琦疑惑地目送他拐过垂花门。
回身走进屏门,拐上东廊子,就看见玉婷手里拿个花绷子,站在东厢房门口正望着这边发愣。
见景琦走来,玉婷转身进了东厢房,景琦马上跟着进了门。
玉婷坐在椅子上,低头玩儿着手里的花绷子。景琦慢慢走到她身边:“你们,干什么了?”
玉婷:“没干什么!”
“他,怎么跑了?”
“吓的!”
“你吓唬他干什么?”
玉婷站起身:“哎呀,我都快三十的人了,用不着你管,听戏去!”
玉婷将花绷子往椅子上一扔,转身就往门外走,被景琦一把拉住:“等等!”
玉婷站住了,两眼望着别处。
景琦:“我早看出来了!”
玉婷回头看着景琦:“看出来你还问!”
景琦:“你喜欢万筱菊这也无所谓,这不能当真,听听戏,扔点儿金子、银子就行了,你还想怎么着?!”
玉婷毫不含糊地:“我想嫁给他!”
景琦厉声地:“胡闹!人家有妻有妾,有儿有女,你算怎么回事儿?”
“给他当丫头我都认了!”
“他是戏子!”
“戏子怎么啦?!”
“你想想妈能答应这门亲事吗?”
“那你怎么娶了个窑姐儿?!”
景琦一下子愣位没了词儿。
玉婷寸步不让:“怎么?没词儿了吧!我就佩服杨九红,男人都比不上她!”
景琦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吗?!”
玉婷:“我也学杨九红,赶明儿我夹个凉席去万筱菊家门口坐他三天三夜。”
景琦充满惶惑地望着玉婷。
玉婷望着景琦:“不信?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喜欢杨九红吗?可你当着妈的面儿永远不敢说你喜欢她。我就不,不信走着瞧!”
景琦难过地:“九红已经后悔了,你别毁了自己!”
“我愿意,我还告诉你,我快三十了没出阁,等的就是他!”玉婷拿起花绷子又坐回椅子上开始绣花儿。花绷子上是一朵末绣完的盛开的菊花。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正唱《请医》。
老黄:“您说的这个药可没地方买去!”
刘高手:“怎么没地儿买去?去京城的百草厅白家老号啊!”
全场大笑,高声叫好!
白文氏大笑:“赏!”她站起向槐花耳语几句,槐花忙到黄春跟前:“二老太太要小解。”
“走吧,上房西里间准备着恭桶呢!”黄春起身带路,槐花扶着白文氏离去。
白文氏起身,佳莉也跟在后边喊:“奶奶,我也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
工人正在接装电话,九红抱着波斯猫看着,问:“……那能往山东打吗?”
工人还没回答,忽听门外红花喊声:“姨奶奶!‘杨九红忙回头。
红花慌慌张张跑进门:“姨奶奶,回去吧!二老太太来了。”
九红一惊,忙起身向门外跑。这时白文氏等已拐过东廊子向上房走来。跟在红花后边的九红匆匆走出上房向西廊子快步走去。
白文氏走着,忽然回头叫:“佳莉,快走啊,蘑菇什么呢?”正匆忙走着的九红,一听到喊“佳莉”,蓦然站住回头。佳莉赶上前扶着白文氏走,抬头也见到了九红。
九红直直地望着佳莉,看呆了。
白文氏和佳莉都看到了九红,也奇怪地望着。相视须臾,白文氏管自前行。
九红忘记了一切,呆呆地望着佳莉。
白文氏奇怪地问黄春:“这是哪屋的女人?”
九红突然惊醒,回头向西厢房跑。白文氏一见来了气,大喝一声:“站住!这么不懂规矩!”
九红站住了,慢慢回过身,白文氏等走了过来,站到九红前训斥道:“跑什么,你是哪屋的?”
黄春忙凑近低声地:“这就是姨奶奶。”
白文氏也一愣,仔细打量着杨九红,佳莉也惊讶地望着。
杨九红颇紧张地低着头站着,一动不敢动。
这时,恰巧景琦和玉停已走出东厢房门外,远远地紧张望着。
白文氏阴沉着脸:“抬起头儿来我看看!”杨九红扬起脸,眼睛仍望着地下,“真是个美人儿呀!你是哪路的姨奶奶,我怎么不知道?”
杨九红低声而坚定地:“我是佳莉的娘!”
白文氏冷笑一声,这时,胡总管、景琦都走上前来,紧张地看着,谁也没敢开口。只见白文氏扭脸儿问:“是吗?!佳莉!她是你娘吗?”
佳莉狠狠地竟像遇见仇人般:“不是!我没有娘!”
九红猛地抬起眼睛,惊恐而又惶惑地望着佳莉。
佳莉两眼死盯着杨九红,目光中充满了仇视。
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沉默着,静得可怕。
白文氏:“你听见了吗!啊?!来人!”胡总管、景暗都忙挤上前来。三老太爷颖宇闻讯在王总管引领下也急急忙忙从东廊子上跑过来。
白文氏生气地:“给我打这个不要脸的践货!”
九红委屈而又求助地望着眼前的人们,景琦不敢正视九红的目光,低下头。
白文氏回过头:“听见没有?!景琦!”
景琦一惊,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白文氏目光严厉地逼视着:“嗯?!”景琦举步维艰地走到九红面前,痛苦地在九红对面站定。没有一个人敢动敢劝,所有的人都神情紧张地望着。
九红目光凶狠犀利地逼视着景琦;景琦木然地望着九红,茫然而不知所措。他抬不起手来。
白文氏刚要发作,只见颖宇急急忙忙地挤上前来一把拉住她:“二嫂!二嫂!——干什么这是!大喜的日子,高高兴兴的,走!听戏去!”
“你是没看见!不成规矩了!……”白文氏忽然发现颖宇穿着戏装的水衣,脸上化着妆,不禁扑哧一下乐了,“你怎么这副德行就跑来了?”大家都笑了,气氛一下子缓和了。
颖宇道:“下边儿该我唱《战太平》了,我一瞧二嫂不在,我唱给谁呀?我说我非把你拉回来不可,你这不是搅我的戏吗,快走!”
颖宇不由分说,拉着白文氏就走,黄春、王喜光、胡总管也忙跟着起哄,推白文氏“起驾”,白文氏笑着甩开颖宇的手:“你拉我上哪儿呀!我要解溲!”
颖宇也笑了:“哎哟!这可是大事儿,别耽误喽,别回头二嫂尿裤子!”
大伙儿又全都笑了,白文氏笑着捶打着额宇的肩:“老三,你又拿我穷开心是不是?你个老不正经的!”
颖宇大叫:“还不快扶老太太进去,真等着尿裤子呐!我扮戏去了啊!”
众人乱哄哄地忙将白文氏搀进了上房,廊子上只剩下了景琦和九红,二人僵巴巴地立在那儿。
九红悲愤地望着景琦,景琦怜伤又无可奈何地望着九红。突然间,九红捂住脸痛哭着跑回西厢房。
景琦兀自呆呆地立着……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九红趴在床上痛哭。红花拿着一块湿手巾无奈地望着,劝慰道:“别哭了,姨奶奶,给您擦把脸。”
九红突然坐起东翻西找,拉开小柜子的抽屉,迅速拿出一把剪刀,抬手就要刺自己。红花大惊,扔了手巾,忙上前抢夺,两人扭在一起,红花终于夺过了剪刀,惊恐地向后退。
红花大口喘着气:“这可不行,姨奶奶,可不能这样!……”
九红又趴到床上痛哭。红花害怕了,忙拿着剪刀向外跑去。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正在唱《战太平》,颖宇饰花云,唱:“大将难免阵头亡,我主爷洪福齐天降……”
白文氏已经十分高兴地听着戏,身后站着心神不定的景琦,景怡、胡总管、黄春都在一旁站着,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白文氏兴致很浓:“还别说,三老太爷唱得挺有味儿!”
景琦忙躬身道:“是!他这岁数,还能有这嗓儿,真不易。”
红花惊慌地跑来,凑近景琦的耳边:“您快去看看吧,姨奶奶那儿寻死呐!你看!”红花举起剪子给景琦看,景琦、景怡都一惊。
景怡悄悄地:“快回去看看!”
景琦:“妈正闹脾气,这刚好点儿,我哪儿能走!”
景怡摇头叹气:“唉!红花,走!我去看看!”二人慌忙离去。
白文氏高兴地听着戏,景琦依然侍立在后。黄春和胡总管都显得慌乱地嘀咕着。
颖宇扮花云唱:“刘伯温八卦也平常,早知道采石矾被贼抢……”
新宅西厢房。
景怡和红花推门而进,抬头大惊。
九红站在凳子上,已在门梁上挂了绵套儿,正要上吊。景怡抢步上前,一把将九红拦腰抱了下来,进到里屋放到床上,回头大叫:“红花!快去叫七老爷!”红花应声急急奔出房门。
九红仰面躺在床上,闭着眼不哭也不说话。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颖宇扮花云下场。 怀里抱着小叭狗的白文氏为之叫好, 又高兴地对景琦说:“你三叔的功夫不减当年!”
景琦忙附和:“是!我三叔这两下子,好些内行还请他说戏呢!”
红花急跑到景琦前焦急地说着,黄春、胡总管、玉婷都凑上前听着。
白文氏回头发现了:“什么事儿?”
景琦忙上前掩饰道:“没事儿!我三叔说戏唱完了怎没听见老太太喊赏!”
白文氏笑了:“就老三的花样多,他还要赏,赏!”
景琦也大喊:“二老太太赏三老太爷,赏!”红花用力拉了一下景琦,景琦一挥手,低声地:“去!”
红花回头,只见黄春、胡总管、玉婷扭头走了。
白文氏回头:“老七,叫你给找个抱狗的丫头,你就伸着,这老得我抱着!”
景琦:“一直办着呢,得给您找个合适的呀!”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九红仍闭眼躺在床上,景怡坐在床头不知如何劝解:“不好,……
真不好……不能往那边儿想,老太太……那脾气不好,可大伙儿不都对你挺好的吗?……“九红翻身面朝里又不动了。
黄春、胡总管、红花、玉婷一下子冲进屋进了里间,景怡忙站起,把胡总管、红花和玉婷推出外屋:“打这会儿不能再离开人,千万不能出事儿。老七呢?”
玉婷:“我哥太不像话了,出了这么大事儿都不说回来看看,没良心!”
胡总管:“他有难处,老太太刚哄高兴了……”
玉婷:“我妈也太过分了!抢了人家的闺女,还不依不饶地挤兑人!”
景怡:“玉婷!不许派老家儿的不是!咱们得商量个办法,不能出了事儿……”
黄春正在劝九红,九红已经坐了起来,低着头。黄春道:“你可是吓死我了,哪家过日子没个三波一折的,遇点儿事儿就想死还行了?日子长着呐!”
九红十分平静地:“你们都走吧,甭管我!我已经想过味儿来了,叫我死我都不死了!”黄春惊诧地望着九红。
新宅大门道。夜。
秉宽正上梯子拉电闸,景琦、王喜光站在下面看着,一听差拉着大狼狗,另一听差傻二提着灯笼。
景琦:“往后每天十二点拉电闸,各屋还是点蜡烛。”
王喜光:“其实电灯比蜡烛还保险呢!”
景琦:“你没见满院于拉的都是电线,万一走了火儿还了很!”
王喜光:“是是!”
秉宽:“拉啦?”
“拉!”景琦发令,秉宽拉了电闸,顿时大宅门里一片黑暗。
“我回去了。”王喜光走出大门,秉宽关门上闩,门顶的大铃档发出阴冷的叮当声。
景琦和牵狗、提灯的听差走进院内。
景琦高喊着:“拉了电闸了!各屋点油灯,小心火烛!——拉了电闸了!各屋点油灯,小心火烟——”
四厅院。夜。
院内北屋点起了油灯,窗上映出佳莉的身影,远远传来景琦的喊声:“拉了电闸了!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