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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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门-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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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春已直挺挺地躺在轿子里。
  玉芬大惊:“春儿!春儿——”玉芬惊叫着换了摸黄春的手,早已冰凉了……
  景怡正忙于向送葬的客人道谢,玉芬匆匆跑来,惊慌道:“大哥!春儿死在轿子里了!”
  景怡急得直跺脚:“你看你看!这算怎么回事儿?!又陪上了一个!”
  玉芬急得眼泪也下来了:“怎么办呢?”
  景怡:“先别说出去,悄悄儿的把雅萍和春儿抬回去,等办完了老太太的丧事再说吧!”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一地碎白布,破碗,烂盘。九红抱着穿孝的波斯猫,仍在发愣。
  波斯猫向九红“瞄瞄”叫着,九红轻轻地将猫身上的孝衣脱下扔到了地上,又轻轻摸着猫,慢慢放到床上,突然拿起枕头将猫捂住。猫在枕头下挣扎,九红的手死死按住。片刻后,猫不动了,九红慢慢抬起手。
  九红的眼中射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凶狠之气。
  白宅举丧这年,又应了老话儿“夏热冬寒”,果然这年冬天奇冷。
  一场大雪把北京盖了个严严实实,满城沉寂。
  天寒地冻,却没有阻住白家大分家。
  老宅大门口。拥挤着一辆辆大车,各房的人和仆人、苦力,吵吵嚷嚷在搬东西、抬家具、装车。景武打开福特汽车的门,扶颖宇上车,玉芬站在车前。
  颖宇从车里探出头:“玉芬,有工夫上我那儿去看看,我们搬到什刹海后身儿!”
  玉芬:“行,回济南以前我一定去一趟给您贺新居!”景武开车走了。
  被敬生扶着坐进黄包车的翠姑也大叫:“玉芬,上我那儿去啊,香饵胡同,别忘了!”
  “一定去!”玉芬应着,脑子里在想着得去见景琦。
  敞厅院月亮门边。景怡、景双、赵五爷、大头儿走来。大头儿手拿钢笔,边走边在小本子上记着,搬家的人不时抬着东西过来过去。
  景怡:“先把这边大门儿堵死吧,一律走药场前门儿,敞厅以外全归上房。”
  赵五爷:“后院儿呢?”
  景怡:“除了祖先堂,全归药场。”
  景双:“花房子全都种上鲜草药,专供门市用。”
  玉芬站在影壁前大叫:“大哥!我去看老七,你去不去?”
  景怡:一我这儿正忙呢,不去了,叫老七好好养病,告诉他这边儿都安排好了。
  “
  玉芬答应着:“知道了。”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新宅上房院。
  北屋堂屋里,炭火炉里烤着两块白薯。槐花和香秀坐在炉旁烤火,香秀不时地翻动着白薯;香秀已是十九岁的标致大姑娘了。
  香秀:“姨奶奶!您说也怪啊!从老太太一闭眼,‘大顶子’就一口也不吃也不喝,生生的四天饿死了。”
  槐花:“它那是恋生,狗这东西可仁义了。”
  莲心提着铜壶走进来:“香秀,水开了!”香秀忙走到桌前,往盖碗儿里倒了一点茶卤,莲心彻上了水。
  北屋东里间,景琦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玉芬和九红坐在床前。
  玉芬:“你这病就是累的,急的,成年累月这么操心还行!什么也别想,养一段时候再说。”
  景琦:“躺到这儿心里也不踏实。”
  九红:“他呀,天生就操心的命!”
  香秀端茶进来,放到玉芬旁边:“姑奶奶请。”
  “哟,香秀,跟了七老爷了?”玉芬说着上下打量香秀。
  香秀:“啊!老太太一走我本想回乡下了,七老爷不叫我走!”
  “嗬,哪儿的烤白薯香啊?”景价突然抽着鼻子说道,岔开话题儿。
  香秀:“我烤的,给您拿一块?”
  九红阻止道:“不行!胃里不好,别乱吃东西!”
  香秀斜了九红一眼,撇着嘴走了出去。玉芬是聪明人,看景琦脸色要变,赶忙道:“济南的事已经办完了。你猜怎么着,孙家的人卷了银子躲到烟台去了,督军府下了一道令,把孙家底儿抄了!”
  景琦忙坐起身,兴奋地听着。
  玉芬接道:“军阀做事真叫狠,钱全进了他们腰包了,把孙家扫地出门,要不是元祥护得紧,连泷胶庄都叫他们抢光。你用元祥真是用对了。”
  景琦反倒懊悔了:“这事儿也闹得太大了,收回铺子吓唬吓唬他们也就行了,何必斩尽杀绝呢?”
  玉芬:“哎,不是你要杀他个干干净净吗?”
  景琦感叹地:“这年头儿真是不能跟军阀打交道。孙家的贷款还在我手上呢!”
  九红:“你呀,嘴上狠!动了真格儿的又心软。”
  景琦:“姐,你把这笔贷款带回去还给孙家,让人家有个活路儿!”
  九红:“好人、坏人都是你当!”
  玉芬:“行——我带回去——那我后儿就走了,敬功跟我一块儿走?”
  景琦:“告诉元祥,敬功人生地不熟,泷胶庄的事儿还是靠他管,敬功先打打下手。”
  玉芬:“敬功媳妇儿不去?”
  九红:“六个月了,把孩子生了再说。”
  玉芬:“兄弟,你明年可要添人进口了,佳莉也六个月了吧?”
  九红:“可不是。”
  北屋堂屋里。莲心端着油盘子进了屋,向炭火炉走来:“七老爷的粥。”
  槐花忙起身掀开上面盖的小棉垫子,将砂锅靠在炭火上。香秀帮忙盛出一小碗。
  盘里有一小碟酱菜,槐花接过油盘子向东里间走去。
  槐花将粥和酱菜放到床头的春凳上:“趁热吃吧!”
  九红看着槐花:“前儿翠姑从西安带回来的紫贡米,你给了厨房没有?”
  槐花:“给了。”
  九红把脸一沉:“那怎么还熬这白米粥?”
  槐花:“不知道。”
  九红:“你就不会去问问?!”
  槐花:“我亲手交给冯六儿的!”
  景琦:“行啦!就喝这白米的挺好。六必居的酱菜,挺好的!”
  九红毫不客气地:“就是懒!交给他就行了?!得嘱咐他什么时候熬,每回熬多少……”
  玉芬冷眼来回看着九红和槐花。
  槐花:“赶明儿我告诉他。”
  九红有意发威:“还赶明儿?!现在就去!把这白米粥给他端回去!”
  槐花不好发作,来回看着景琦和九红。
  景价息事宁人地:“算了,大冷的天儿来回跑什么!”端起粥碗吃上了。
  九红仍不依不饶:“去呀!还站在这儿干什么?”槐花转身走出屋。
  玉芬冷笑着看景琦。
  九红站起,一把夺过景琦手中的碗:“等着!喝紫米粥,别惯着他们!”
  景琦不满地:“你又没事儿找事儿!”
  北屋堂屋。槐花委委屈屈地从东里间走出,仍坐在炉边和莲心聊天儿的香秀扭脸儿问:“姨奶奶叫干什么去?”
  槐花:“去厨房。”
  香秀:“甭去!听她的还有完了,七老爷没说什么,就她事儿多!”
  东里间传来九红的声音:“谁在外头说话呢?”
  香秀故意回头大声地:“我,香秀!”
  九红在东里间喊道:“你说什么呢?!”
  香秀:“你不是听见了吗!”
  九红撩帘子走出东里间,直冲香秀走来:“你说谁事儿多?!”
  香秀回过头:“你!”
  敬业推门走了进来,见状忙停在了门口。
  香秀打抱不平地:“别净拣软乎的捏!”
  九红大怒:“站起来!你还敢跟我坐着说话!”
  香秀全不理睬,把白薯掰开吃了起来。槐花紧张地望着。
  九红:“你听见没有?!我跟你说话呐!”
  香秀吃着白薯:“你这是跟我说话呐?!老太太都没这么跟我说过话!”
  九红:“老太太宠你,那是在老宅!这是新宅,你这么没规矩就不行!”
  香秀阴阳怪气地:“哟?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呀?”
  敬业微笑着,十分开心地望着。
  九红:“老太太在与不在,你也是个丫头!”
  香秀突然狠狠地:“丫头也比你强,连猫、狗还戴了孝呢!”
  九红一下子傻了,屈辱、愤怒,戳到了她的最痛处,她一时无言反驳。忽然见敬业在一旁看热闹,顿时怒不可遏地大叫:“敬业,你就站在那儿看着!你听见没有?你是聋子!”
  敬业调侃地:“我不是聋子,我是瘸子!”
  九红大叫:“/头可以这样说话?!这就是你们白家的规矩?!”香秀悠闲地吃着白薯,拿起一块递给槐花:“你尝尝,香着呐!”槐花根本没听见,惊恐得两眼发直,望着九红。
  九红下不了台,无比尴尬地站在那儿。
  “都少说两句吧,啊?”景琦在东里间说。
  九红:“今儿不说清楚了就没完!”
  “我倒想听听你给说清楚了呢!槐花是老太太跟前儿的人,也是姨奶奶,你凭什么吆三喝四的?!”香秀突然站起面对九红,两人对视着。
  玉芬一撩帘子,怒冲冲走出:“都给我闭嘴,吃饱了撑的你们!七老爷那儿病病歪歪,你们不说消停一会儿,为了底大的事儿在这儿吵,没了王法了!谁再吵给我滚出去!”
  众人都不说话了。敬业忙上前把九红往西里间推:“行了行了,看我的面子,回您自己屋里歇会儿,消消气儿,犯得上吗?!为这点儿小事儿生气多不值当……”
  二人进了西里间。
  玉芬坐到炭火炉边:“香秀,你这嘴太不饶人,小小年纪,这么大气性还行!”
  香秀:“我就看不惯她那张狂样儿!”
  槐花:“姑奶奶坐,我去熬紫米粥,都是因为我!”
  玉芬:“熬什么熬,七老爷都吃完了!”
  北屋西里间。这已是杨九红的卧室。九红余怒未消地坐着,敬业站在一旁。
  九红不满地:“你就会和稀泥!”
  敬业:“本来就是一摊稀泥!一个乡下丫头,您跟她较什么真儿啊?!”
  九红:“别小看了这丫头,以后麻烦事儿多了!”
  敬业掏出一封信递给九红:“姨奶奶,出事儿了!您瞧,何家把信寄给我了,大概是怕我爸爸知道了伤心……”九红忙拿过信来看。
  敬业:“何洛甫,您那位新姑老爷,北伐路上战死在湖南了!”
  九红看完信抬头大惊:“这可怎么好?佳莉怀着孕,这年轻轻的就守了寡了……”说着流下泪来。
  敬业叹息道:“是啊,办完喜事儿两天他就走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九红难过地:“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我早说过,嫁给个当兵的哪儿行。就是不听,就是不听!这可毁喽!”
  “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可千万不能告诉佳莉!怎么也得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以后。”
  “可这事儿不能不告诉你爸爸呀!”
  “也得等我爸爸病好了再说。我说姨奶奶,母女相认了吧!佳莉以后就靠您疼她了。”
  “我又何尝不想认,可她根本不理我。老太太都走了,怎么她还是这样儿啊?!”
  “姨奶奶,心诚感动天和地,您得找她多谈谈。”
  “她不理我怎么谈?”
  “越不理您越上赶着找她,老太太走了,姑爷死了,她又怀着孩子,您为了孩子也得委曲求全……”
  “还要怎么委曲求全?我受了多少委屈了!”
  “别泄气!眼下是佳莉最难过的时候,干脆把她接过来一起住。”
  “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呀!”
  佳莉家小院。
  大雪铺地,两辆黄包车停在门口。九红和红花下了车,红花上前拍门,九红心绪不宁地望着门口。
  来开门的冰片见是九红,着实一惊:“哎呀!姨奶奶来了!”
  九红问道:“佳莉干什么呢?”
  “写信呢!”冰片答着,三人走进门。
  一进院,冰片慌忙向里跑,一边大声喊着:“大奶奶,姨奶奶来了!”
  佳莉正在北屋窗前的书桌上写信,听到叫声,惊讶地抬起头,不禁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接着写信。
  冰片拉开门,九红和红花走进去。九红站定望着佳莉。佳莉仍在写信,连头都没回。
  九红回头吩咐道:“你们出去。”冰片和红花忙退了出去。九红走了两步,环视着屋内:“客人来了不说让个座儿?”
  佳莉低头写着信:“那不有的是座儿吗?”
  九红脱了大斗篷,走到书桌前,无限怜爱地望着佳莉:“给他写信呢?”佳莉忙用手将信纸捂上。
  九红又问:“最近他来过信吗?”
  佳莉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九红坐到了桌旁的椅子上,也忍不住地哭了。佳莉忍住抽泣:“你哭什么呀,你快走吧!”
  九红恳切地:“佳莉!搬回去住吧,回家吧啊!”
  佳莉:“回什么家?这儿就是我的家!”
  九红:“你一个人儿,肚子一天天大了,过那边儿也有个照应!”
  佳莉:“谁照应,你照应?!你死了这条心!等洛甫回来我就跟他走,永远不回北京城!”
  九红悲伤地望着佳莉,她想告诉佳莉实情,断了佳莉的后路,但一张嘴却又犹豫起来:“洛甫,……洛甫他……他不会……”
  佳莉刻毒地望着九红:“不会什么?不会不认你是吗?!你以为我奶奶没了,你就得了意了!别忘了奶奶临死前还不叫你戴孝!”
  九红一下子懵了,一肚子话已无从说起,愣愣地看着佳莉,激动地:“佳莉!就算找不是你娘,你也不能这么伤一个人的心!”
  佳莉:“我的心伤成什么样儿了,你知道吗?我爸干吗要娶了你?!干吗要生下我?!瞎了眼!昏了头!”
  九红慢慢站了起来:“佳莉,你别把我往绝路上逼!我没这么低声下气儿求过人,这会儿,我都不知道我该恨谁!我就你这么一个亲骨肉,要这样,我真不如去死!”
  佳莉突然也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大叫:“去死——你去死!——”
  两人相对而立,互相对视着。九红神情木然,佳莉激动不已。僵视片刻后,九红毅然转身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站住了。回头望着佳莉:“佳莉!洛甫要是不回来了呢?”
  佳莉:“我去找他!”
  九红:“他要是死了呢?”
  佳莉:“我就一个人儿过!我把孩子养大,也不会认你!”
  九红绝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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