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红:“这个主意好!去济南吧!我也十几年没回去了,我陪你去。”
景琦:“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田木:“权宜之计嘛!”
景琦:“再说吧广玉兰突然笑着将一口汤喷了。占元一旁坏笑着。
田木板起脸:“玉兰!像什么样子!”
玉兰指着占元:“爸,你不说他还说我,他又胡说!”
占元坏笑着:“真的真的!”玉兰狠狠捶着占元。
景琦、九红、田木三人各怀心事地看着两个年轻人。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香秀!”景琦叫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香秀正在铺床,扭过脸儿:“嗯?”
景琦:“我是得出去躲躲。”
香秀没好气儿的:“杨九红不是要陪你去济南吗?你去呀!”
景琦:“我不去济南。”
香秀推着景琦:“哎呀!起来起来,铺被窝儿呢!”
景琦:“我到你家里躲躲吧?!”
“去我家?”香秀一愣,又低头铺床,“老爷开恩吧,我们家庙小,容不下您这么大的佛。”
景琦瞪着香秀:“我偏去!”
香秀:“你们白家上百口子人,哪家儿不能躲?出了事都往后捎!”
景琦:“我哪也不去,就认准了你们家了,行不行吧?”
香秀:“不行!我还告诉你,我要告辞了。”
景琦:“告辞是什么意思?”
香秀:“这意思就是我得走了,离开白家,从此两分手!”
景琦大惊:“你怎么想起来要走,谁得罪你了?”
香秀:“谁也没得罪我。我本来就是老太太买来抱狗的,老太太一去世,当时我就该走的。我都二十八了,总不能老死在你们白家!”
景琦:“你本来就是买来的,你就不能走!”
香秀:“我赎身!不就五百大洋吗!窑组儿还能赎身呢,我就该当一辈子丫头!”
景琦不解地:“你今儿怎么了?”
香秀沉着脸:“没怎么?”景琦生气地:“我不许你走!”
香秀:“我就走一个给你看!”
景琦急了:“我……”
“七老爷!该拉闸了!”门外忽然传来听差的喊声。
景琦没好气儿地:“知道了!喊什么!”景琦瞪着香秀还想说什么,香秀不理他径自向外走去:“走吧,拉闸去!”
景琦忿忿地跟了出去。
厨房院。两个听差打着灯笼,景琦和香秀走出屏门。
景琦一肚子火儿地叫着:“拉闸了——都他妈的睡觉!”
厨房里忽然传来老妈子和厨子们的调笑吵闹声。
景琦站在门外大叫:“几点了!还在那儿闹!一帮败家的玩艺儿!”
俩听差吓得直看香秀,香秀也虎着脸。里面顿时没了声音。
景琦等走进过道,向垂花门走去。
头厅院。已经拉完闸,景琦往院里走,两个听差战战兢兢地跟着。景琦还在发脾气:“没他妈一个好东西,都在那儿算计我,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香秀已等在半路,忙跟在后面走,景琦也不看她。景琦一路发着邪火,听差吓得拿灯笼的手直发抖。
景琦大叫:“小心火烛!——小心他妈的火烛!”香秀边走边偷偷笑。
景琦大吼:“小心火烛!——小心个屁!全他妈烧光了才好呐!”
香秀在后面捂住嘴不住地笑。
新宅上房院。
清晨。院内仆人们扫地的,倒水的,提壶的,端盆儿的,忙而不乱,声音很小。
莲心端着脸盆儿拦住景琦:“老爷上哪儿啊?还没洗脸呢!”
景琦粗暴地:“去去去!趁我还活着,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给我走人!”
景琦推开莲心走去。莲心莫名其妙地望着。
香秀匆匆跑进了屏门,与景琦走了个对头:“哟,老爷子一大早儿上哪儿?”
景琦:“上哪儿?我能上哪儿?!哪儿都不要我!我他妈找日本鬼子挨枪子儿去!”
香秀“咯咯”笑道:“行了,老爷子!还生气呐?”
景琦:“我生气,我敢生气吗?谁拿我当人呐?!”
“行啦——走!”香秀拉景琦走。
景琦没动窝儿:“干什么?上哪儿去?我一个人儿活得挺自在,哪儿也不去!”
香秀:“别打坠咯噜儿啦,车都备好了!”香秀拉住景琦走出屏门。
景琦跟着香秀出屏门下了台阶,景琦边走边道:“谁叫你备车了?”
香秀:“您昨儿晚上不是吩咐上我家去吗!”
景琦:“哎哟,别吓着我!您那儿庙小,容得下我这么大的佛吗?!”
香秀笑嘻嘻地:“庙不在小,有佛则灵!走吧——”景琦故作不情愿地被香秀拉着走。
香秀拉着景琦出了垂花门,下台阶进了二厅院。
景琦故意发着牢骚:“哼——哈——我去济南府!哈——叫人给我脸子看,凭什么呀——我去济南府——啊?——”
马立秋家。
景琦、马立秋、古先生、玉婷在打麻将。景琦要抓牌,在身后的香秀使劲扒拉他的手:“吃了吃了!”
景琦:“不能吃!”
香秀不由分说:“哎呀,吃了,打这个,三万!”
古先生一推牌:“和了!边三万!”
马立秋抬头瞅了香秀一眼:“你又不懂,别瞎捣乱!去厨房看看水开了没有?!”
香秀直起身:“自己不会打,还说别人!”香秀嘀咕着向门外走去。
玉婷看着走出去的香秀,又回头看景琦,手里洗着牌:“七哥!我看香秀不错,收了房吧?”
马立秋、古先生都是一愣。
景琦:“说得好!孤正有此意!”
玉婷问马立秋:“老太太!行不行啊?”
马立秋:“不行不行!给老爷当个丫头已经是福分了,哪儿还敢往上高攀!”
玉婷:“你先说乐意不乐意吧?”
马立秋:“不敢不敢!一个乡下丫头,又不懂事儿,饶了儿净惹老爷生气!”
玉婷:“老爷都发了话了,你还怕什么?”
马立秋惶恐地望着景琦。景琦道:“老太太赏个面子吧!”
马立秋惊喜而又胆怯地:“那敢情好啊!”
玉婷:“得,定了!我做媒,我张罗!”
古先生看着三人:“给各位道喜了,这杯喜酒我可喝上了!”
景琦:“玉婷,这喜事儿我可全交给你了!”
马立秋家北屋外屋。
香秀躺在床上,两眼望着顶棚,两手垫在头下。景琦推门而进,慢慢走到床前,坐到了床沿儿上。香秀一动不动,也不看景琦。
景琦:“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跟我说说行不行?”
香秀:“说也没用!”
景琦:“怎么会没用?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做得到!”
香秀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是你说的?!”
景琦:“我刚说完!”
香秀:“好!那我问问你,你还记得槐花是怎么死的?”
景琦:“说这干什么,是我不好,我不该打了她!”
香秀忿忿地:“是杨九红逼死的!给你做姨奶奶?受杨九红那窑姐儿的气?我宁可回家种地!”
景琦大出意料,一下子明白了,惊奇地望着香秀。香秀咄咄逼人地望着景琦。
景琦:“难道说,你还想当太太不成?”
香秀:“怎么不行?要当就当太太!绝不做小!”
景琦傻了,皱巴着脸直挠头皮。香秀冷笑道:“怎么样,吓着了吧?刚才还说一定做到!”
景琦:“别这样,你出的题目太大,得容我想想!”
香秀:“想什么?想你的儿子都比我大了;想这门不当,户不对;想你是阔东家,我是穷要饭的;你是老爷,我是丫头;想你们祖宗的规矩;想你们……”
景琦急了:“你有完没完?我这儿一句话没说呢,你那儿倒说起来没完了!”
香秀一仰身又躺到了床上,两手又垫到头下,望着天花板:“算了吧,七老爷!
别把你吓出个好歹来!趁早儿死了这条心……“
景琦似乎根本没听,两眼望着别处寻思着。
香秀:“我呀,还是在乡下种我的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妈太太就太太!就这么定了!”景价突然站起断然道。
香秀猛地又坐了起来,向前探过身,伸着头仔细观察着景琦:“想好了,别后悔!”
景琦回头看看:“我七老爷没做过后悔的事儿!”
香秀故意激将:“多想想,白家的人可要叫你得罪光了,他们容得下这事儿?!你斗得过他们?!这个马蜂窝不是好捅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景琦冷笑地望着香秀:“你这儿给我浇油儿点火?我想干的事,用不着浇油!我不想干的事儿,点火儿也没用!”
新宅上房院北屋西里间。
九红正躺在床上抽大烟。景琦撩帘进来,随随便便地:“嘿,跟你说个事儿,我要续弦娶位太太进门儿了啊!”
九红立即放下烟枪坐了起来,怔怔地望着景琦。景琦笑了笑转身就走:“等着喝喜酒吧!”
九红知道是真的了:“等等!就说这么一句就走了?”
景琦回过身:“你还想听什么?”
九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景琦:“等你知道,黄花儿菜都凉了。”
九红关注地:“您要的是哪家的千金?”
景琦漫不经心地:“你见过,香秀!”转身又要走。
九红大惊,一下子站了起来:“站住!白景琦!你真做得出来呀?!你不是闹着玩儿吧?”
景琦:“我这儿办喜事儿忙得三孙子似的,有工夫跟你闹着玩儿?”
九红走向景琦:“爷爷!您都六十了,顾点儿面子好不好?!”
景琦:“你这儿劝我呢?!我这人不识劝,我不是来和你商量,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儿!”
九红:“我不是劝你,我都熬了这么多年了,没说过叫你把我扶正吧?凭什么她来了就当太太?”
“她怎么不能当太太?”景琦坐到椅子上,盯着九红,准备舌战。
九红:“她是丫头!”
景琦:“当了太太就不是丫头了!”
“你的孙子都快赶上她大了,香秀才二十几!”九红走到景琦前。
景琦:“对了,我娶个八十岁的,那不是媳妇儿,我管她叫妈!”
九红:“你这不强词夺理吗?你跟家里人都商量过了吗?”
景琦:“我娶媳妇跟他们商量什么?娶你的时候,我爹妈都不知道!”
九红:“你这是娶太太,不是娶姨太太!”
敬业一掀帘子走了进来,看见景琦忙垂手侍立一旁:“爸!姨奶奶找我?”
九红连忙冲着敬业道:“好极了,快给你爸爸道喜,你爸爸要续弦了。”说着坐了下来。
敬业惊奇地:“是吗?那真得给爸爸道喜了。”
九红:“你也不问问娶的是谁?”
敬业充满好奇地:“谁呀?”
九红故意将景琦:“七老爷说呀!”
“这有什么,好像不能说似的。香秀!”景琦站了起来。
敬业着实地目瞪口呆了,张开嘴合不上。景琦走到敬业前轻轻拍着他后脑勺:“怎么了?瘸儿子,吓傻了?以后见了香秀你得叫妈!”
景琦转身走出了屋门。敬业仍傻愣愣地站着,九红站起身:“听见了吗?你要开得了口叫她一声妈,我情愿叫她一声太太!”
敬业:“啊?……啊!我的妈哟!我这不是做梦吧?”
九红:“这不是咱们一个房头儿的事,去!把家里人都叫齐了。这件事儿,绝不能叫他办成!”
百草厅公事房。
景琦坐在沙发上,景怡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走动着。
景琦抬头看着景恰:“大哥!你为什么难?我就是来请你喝杯喜酒。”
景琦停住了脚步,探过身冲着景琦恳切地劝道:“老七,你娶多少我都不反对,可这香秀,收个房算了!”
景琦提高了话声:“她怎么就不能当太太?”
景怡低头来回走,似自言自语地:“咱们白家向来讲究个门当户对,丫头收房的不少,可从来没有过填房当太太……”
景琦耐着性子听着。
景怡:“……族中一向没这个先例呀!”
景琦:“打我这儿起,这不就有了吗!什么规矩不是人定的,我怎么就不能开个先例,定个规矩?!”
景怡哭笑不得:“你,你,这么大事儿怎么像儿戏一样!你不是小孩子了,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你怎么交代?!”
景琦:“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我向他们交代得着吗?!”
景怡颓然坐到沙发上:“我这个大哥说了也没用,你知道人家怎么说你们二房?”
景琦:“怎么说?”
景怡:“说你们二房的人都有神经病,白玉婷到你都不正常!”
景琦笑了:“他们才有神经病呢!不正常的人看见我们这正常的,他总觉着别扭!”
景怡惊愕地望着景琦,无言以对。
新宅。
后花园。小胡、冯六、黄立、金二、二头儿、老妈子头儿正在听玉婷吩咐布置。
靠后山墙,一坛坛的绍兴黄酒摞得几乎和墙一般高。
玉婷指着下面的几排酒坛:“这是四十几年的绍兴黄,要五十坛儿;还有五十坛儿,不超过十年的就行了。”
小胡点着头:“知道了。”
玉婷等走到井边,玉婷指着井口:“六十只鸡和鸭子煺净了以后,都要在这井水里拔一天一夜才能下厨。”
冯六:“明白!”
玉婷:“金二,正日子那天,把你的花儿全给我摆出来,给你雇四个工,到公中支钱。”
金二:“都备齐了。”
玉婷边走边对黄立道:“黄爷,这几天千万不能出事儿,十二点就上锁,没事儿的不许乱串!要人吗?”
黄立:“我一人儿行了。”
玉婷:“胡总管,七老爷高兴,谁也别出妖娥子,谁出了事儿把谁赶出去!”
胡总管:“放心吧,上上下下都等着领七老爷一份儿重赏呢!”
上房院北屋厅。
门口两边站着各房的丫头。老妈子们端着菜出出进进,小胡在指挥着。
屋里坐满了人,九红、景怡、景双、是泗、敬功、敬业、敬堂、敬生、敬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