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的地面;如果你由于修行而有所了解时,那么从高处掉下来绝不会是灾祸,而是内心皈依处的发现。
困难与障碍,如果能够适当地加以了解和利用,常常可以变成出乎意料的力量泉源。在各位大师的传记中,你会发现,如果他们没有遇到困难与障碍的话,就找不到超越的力量。譬如说,西藏的伟大战士格萨尔王(Gesar),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的流亡历程是西藏文学中最伟大的史诗。格萨尔的意思是“无敌”,没有人能够打败他。从格萨尔出生的那一刻起,他有一位邪恶的叔父,名叫洛东,就想尽办法要杀害他,但每次都让格萨尔越来越坚强。事实上,由于洛东的努力,才使得格萨尔变得如此伟大。因此,西藏的谚语说:如果洛东不是这么邪恶诡诈,格萨尔不可能爬得这么高。
对西藏人而言,格萨尔不只是一位武术战士,还是一位精神战士。做为精神战士,必须发展特殊勇气,具有睿智、温柔和大无畏的天赋。精神战士仍然有恐惧的时候,尽管如此,他们却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痛苦,认清恐惧,并且毫不逃避地从困难中学到教训。诚如创巴仁波切(Chogyam Trungpa Rinpoche)告诉我们的,做为一位战士,就是“将追求安全感的狭隘心胸,换成一个非常宽广的视野,那是一种无畏、开放和真正英雄式的胸怀。……”进入那种视野宽广的领域,就是学习如何在改变中获得自在,如何让无常变成我们的朋友。
无常的讯息:死亡之中有什么希望?
更深入探讨无常,你将发现它有另一个讯息,另一个面目,它将带给你伟大的希望,它将打开你的眼睛,让你看见宇宙的基本性质,以及我们与它之间的非凡关系。
如果一切都是无常的,那么一切就是我们所谓的“空”,也就是说,一切都没有任何持久、稳定和本自具足的存在;一切事物,如果能够看见它们的真正关系,必然不是各自独立的,而是相互依存的。佛陀把宇宙比喻成一个广大的网,由无数各式各样的明珠所织成,每一颗明珠都有无数的面向。每一颗明珠本身都反映出网上的其他明珠,事实上,每一颗明珠都含有其他明珠的影子。
就以海浪为例吧!从某一方面看,海浪似乎具有明显独立的个体,有始有终,有生有死。从另一方面看,海浪本身并不是真的存在,它只不过是水的行为而已,“空”无任何个体,而是“充满”着水。所以,当你真正思考海浪时,你将发现它是由风和水暂时形成的,依存于一组不断在改变的条件。你也将发现每一波浪之间都有关联。
当你认真观察,就可以发现万物本身并不真实存在,这种非独立存在,我们称之为“空”。让我们来观想一棵树。当你想到一棵树的时候,就会想到一个明确的物体;在某个层次上,就像海浪一样,树确实是明确的物体。但当你仔细观察的话,你就会发现,树毕竟没有独立的存在。细细思考,就会发觉树可以化解成无数微细的关系网,延伸到整个宇宙。落在树叶上的雨,摇动树的风,滋养树的土壤、四季和气候,乃至日月,都构成树的一部分。当你继续想下去,就可以发现宇宙间的一切都在成就这棵树,任何时刻,树都不能独立于其他事物;任何时刻,树的性质都在微细变化中。这就是我们所谓一切皆空,一切皆无法独立存在。
现代科学告诉我们,万物之间的交互关系非常广泛深远。生态学家知道,燃烧亚马逊热带雨林的一棵树,多少会改变一位巴黎市民所呼吸的空气品质;而尤加坦一只鼓动翅膀的蝴蝶,会影响到赫布里德斯蕨类的生命。生物学家开始发现到基因神奇而复杂的作用,创造了人格与个性,它会伸展到久远的过去,显示每一个所谓的“个体”是由一连串不同的影响力组合而成。物理学家已经把量子的世界介绍给我们,量子世界很像佛陀所描述的因陀罗网(遍满整个宇宙的发光网)。就像网上的摩尼宝珠一般,一切粒子的存在,其实就是其他粒子的不同组合。
因此,当我们认真观察自己和周遭的事物时,就会发现从前我们认为是如此坚固、稳定和持久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佛陀说:
了知一切:如幻影,如浮云城堡,如梦,如魅,没有实质,只有能够被看到的性质而已。了知一切:如悬挂在万里晴空中的月亮,倒映在清澈的湖面,虽然月亮不曾来到湖面。了知一切:如音乐、天籁和哭泣中的回音,而回音中却无旋律。了知一切:如魔术师变出马、牛、车等的幻影,一切都不是它所呈现者。
观想一切事物的本质犹如梦幻泡影,绝不会让我们感到寒冷、绝望或痛苦。相反的,它会唤醒我们温暖的幽默感,以及本自具足的慈悲心,因而对于一切事物和众生越来越乐意布施。伟大的西藏圣者密勒日巴说:“见空性,发悲心。”当我们透过观照而确实见到一切事物和我们的空性与互相依存性时,这个世界就呈现更明亮、新鲜、亮丽的光,有如佛陀所说的重重无尽互相辉映的珠网。我们再也不必保护或伪装自己,就可以轻易做到如一位西藏上师所开示的:
时常认知生命有如梦幻,减低执著和嗔怨。对一切众生生起慈悲心。不管别人如何对待你,都要保持慈悲。不管他们做什么,只要你当它是一场梦,就会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修行的关键,就是在梦中保持积极的愿力,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才是真正的修行。
真正的修行也要知道:如果我们与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是互相依存的,那么即使是我们最微小、最微不足道的思想、语言和行为,都会对全宇宙产生影响。丢一颗小石头到水塘里,就会在水面上产生涟漪;涟漪合成另一个涟漪,再产生新的涟漪。每一件事物都是紧密相关的:我们应该可以了解到,我们会对自己所做、所说、所想的一切负责,事实上,我们是在对自己、任何人和任何事,甚至整个宇宙负责。Guru喇嘛说过:
在今日高度互相依存的世界里,个人和国家都无法自己解决。我们彼此需要,因此,我们必须培养世界性的责任感。保护和滋养我们的世界家庭,支持弱势的成员,并保存和照顾我们所生存的环境,是我们集体的和个人的责任。
不变者
无常已经把许多真理显示给我们,但它还隐藏着一个最终的珍宝,这是我们大多数人未曾发现、未曾怀疑、未曾认识,却最属于我们自己的真理。
西方诗人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说过,我们最深的恐惧,就好象是龙,护卫着我们内心最深处的珍宝。我们将发现,无常道出一切皆不真实和不持久,它唤醒我们的恐惧,因为它驱使我们去问这些问题:如果一切皆会死亡和改变,那么什么才是确切真实的?表象之后,还隐藏着什么无限宽广的事物,来包容这些无常而改变的发生呢?有什么是我们事实上可以依靠,死后还继续存在的东西呢?
如果我们迫切地把这些问题牢记在心,加以思维,会慢慢发现,我们对于每一件事物的看法会有重大的改变。由于持续对“放下”观想和修行,将发现在我们自身当中,有无法称呼、描述或想象的“某种东西”,隐藏在一切变化和死亡之后。我们对于“恒常”的强烈执著,将因而开始化解褪去,不再是眼光狭隘,心神散乱。
当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我们将一再瞥见隐藏在无常背后的广大意涵。我们过去的生命,就好象是搭乘飞机通过乌云和乱流,突然间飞机往上爬升,进入清朗无边的天空。这种新出现的自由,启发和鼓舞了我们,让我们发现自己本身就有浓厚的安详、喜悦和信心,这种感觉令我们异常惊奇,也让我们逐渐相信,我们确实拥有不可摧毁、不会死亡的“某种东西”。密勒日巴写道:
在死亡的恐惧中,我辛苦地爬上了山棗再三思索着死亡时刻的不可逆料,我攻占了不死、恒常的心性之城堡。如今,对于死亡的一切恐惧都已经过去了。
因此,我们将逐渐察觉到我们自身就有密勒日巴所谓的“不死、恒常的心性”,宁静如晴空般的沉静。当这种新的觉醒开始变得清晰而持续的时候,就会发生《奥义书》(Upanishads)所说的“意识大回转”,对于我们是谁、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应该怎么做等问题,做了一次个人的、纯粹非概念的显露,最后的结果就是一种新的生活、新的诞生,几乎可以说,是一种复活。
对于改变和无常的真理,我们无畏地反覆思维,将会慢慢发现,我们是以感激和喜悦的心情面对不变者的真理:不死而恒常的心性之真理。这是多么美妙而具有疗效的神秘经验啊!
第四章 心性
我们把生命造作成黑暗狭小的笼子,却又把它当成整个宇宙,由于我们被关在这个笼子中,很少有人能够想象另一个面向的实存。贝珠仁波切告诉我们一只井底蛙的故事。
有一天,有一只海蛙造访这一只终生没有离开水井的老蛙。
“你是从哪里来的?”井底蛙问。
“来自大海。”它回答。
“你的海有多大?”
“大得很。”
“你是说像我的井四分之一大?”
“大多了。”
“大多了?你是说像我的井二分之一大?”
“不!大多了。”
“像……我的井这么大?”
“不能相比。”
“绝不可能!我要自己去看看。”
它们一起出发,当井底蛙看到大海时,惊吓得脑袋爆炸。
我在西藏的儿时记忆,虽已逐渐模糊,却有两个时刻仍然萦怀脑际,那是我的上师蒋扬钦哲对我传示了心性的本质。
我本来不想透露这些个人经验,因为依照西藏人的习惯,我是不能这么做的;但我的学生和朋友却相信,把这些经验说出来必能利益众生,他们一直恳求我写成文字
第一次发生在我六、七岁时。我们在蒋扬钦哲的房间内,后面悬挂着他的前世蒋扬·钦哲·旺波(Jamyang Khyentse Wangpo)的大画像。画中人物庄严而令人敬畏,当酥油灯闪烁不定地照在画像上时,更是令人肃然起敬。当我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之前,我的上师做了极不寻常的事,他突然抱住我,把我举了起来,在我的脸颊上重重吻了一下。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的心整个空掉了,我沉浸在浓浓的柔和、温暖、信心和力量之中。
第二次的场合比较正式,发生在洛卓卡珠(Lhodrak Kharchu)的一个洞穴中,西藏佛教之父莲花生大士曾经在这个洞穴禅修过。那时候,我大约九岁,我们正在朝礼西藏南部地区的途中,在洞穴中歇脚。我的上师把我找来,叫我坐在他面前,洞中只有我们师徒两人。他说:“现在我要将重要的‘心性'传示给你。”拿起铃和小手鼓,他就唱起上师启请文,从本初佛一直到他自己的上师。然后,他做了心性的传示。突然瞪着我,抛过来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心是什么?”我整个人顿时被摄住了,我的心瓦解了,没有言语,没有名称,没有思想——事实上,连心都没有。
在那个惊人的瞬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去的思想已经死了,未来的思想还没有生起,我的思想之流被截断了。在那一个纯然惊吓之中,打开了一片空白,空白之中,只有当下的觉醒存在,那是一种毫无执著的觉醒,一种单纯、赤裸裸而基本的觉醒。即使是那么赤裸裸,那么了无一物,却散发出无限慈悲的温暖。
那个时候的感受,多得无从说起!我的上师显然并不期待有答案。在我能够寻求答案之前,我知道并无答案可寻。我像被雷电击中似地楞在那儿,但是有一种深沉而光明的笃定,却在我心中涌起,这是我从未有过的经验。
我的上师问道:“心是什么?”当时我觉得大家似乎都知道没有心这个东西,而我却是最后一个想去了解它的人。因此,即使是寻找心,也好象是荒谬得很。
上师的传示,在我内心深处播下了种子。后来我终于知道这是我们的传承所使用的方法。不过,当时我并不了解这一点,才会觉得如此意外,如此惊奇,如此有力!
在我们的传统中,介绍心性必须具足“三真”:真上师的加持、真学生的奉献,以及真传承的法门。
美国总统无法把心性传示给你,你的父母亲也不能,不管是多么有权势或多么爱你的人都办不到。只有充分体悟心性的人,拥有传承的加持和经验的人,才能把心性传示出来。
而身为学生的你,必须发现和不断滋养开放性、视野、愿心、热忱和恭敬心,才能改变你整个心的气氛,并让你接受心性的传示的能力。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奉献”。否则,上师也许传示了,学生却认不出来。只有在上师和学生都同意进入那个经验时,才可能传示心性:只有在那一种心灵交会中,学生才可能了解。
方法也是很重要的。几千年来,一再被试验,一再让过去的上师开悟的,就是同一种方法。
当我的上师在我这么年幼时,就出其不意地把心性传示给我,可以说是十分不寻常的事。一般来说,都是在学生受过禅修和净心的初步训练之后才这么做。这种训练可以让学生的心成熟和开放,进而直接体悟真理。因此,在那个强而有力的传示时刻,上师可以把他对于心性的体悟(我们称之为上师的“智慧心”),导引到目前已经根器成熟的学生心中。上师只不过是把佛陀的真面目介绍给学生罢了,换句话说,唤醒学生了悟内在的觉性。在那种经验中,佛陀、心性和上师的智慧心三者融合为一呈现出来。而学生就在感恩的慈光照耀下,毫不怀疑地认识到在学生和上师之间,在上师的智慧信号学生的心之间,目前没有什么两样,过去没有什么两样,未来也不可能有什么两样。
敦珠仁波切在他著名的证道歌中说:因为当下的了悟就是真佛,在开放和满足之中,我发现上师就在我心中。当我们了解永无止境的自然心就是上师的本性时,执著、攀缘、哭泣的祷告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