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撤退逃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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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撤退逃难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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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发走了,这才得知过中底细。原来是我们工厂这八节车皮,没有用钱去“孝敬”车站上那些老爷们。简言之,就是没有去养肥那些肥猪,这些肥猪老爷们,趁国家有难之际,大发国难财,他们根据你给钱的多少,来安排你发车的顺序。你这个车三、四十万,他那个车四、五十万,揣满了他们的荷包,你不给钱,就休想车行。
  我们这八节车皮,是工厂机关的坐车,都是拿薪水过日子的穷员工,薪水刚够糊口,那里有余钱养肥他们。后来工厂派了几名代表去交涉,仍然无济于事。第二次,代表们带上八节车皮的守护卫兵,荷枪实弹,而且声明车上装的是军用物资,给了他们一点厉害看看,这才答应一星期后给我们挂车,最后算是我们得到了胜利。
  通过这件事情,可见当时政府是多么腐败,官员们在自己的同胞有难之际不是帮助他们迅速逃离火海,而一心想的是如何中饱私囊,养肥自己。
  第四章 父子俩平生第一次做买卖
  在死亡笼罩的柳州车站,苦苦挣扎了一个多月,到了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日,火车才离开了那又脏、又臭、又乱,并充满恐怖和死亡危险的魔窟,驶向了田野,使我们重又呼吸到新鲜空气,享受那大自然的美景。列车又一次次的跨过铁桥;穿过山洞;驶过峡谷,向着我们的终点站——金城江,奔驰前进。
  这一段,相对桂林到柳州段,则少了那么一些危险、悲惨和事故,但火车缺煤少水的事,仍时有发生。有一次,火车肚子又闹饥荒,停在了一片荒野之上,附近又无小溪与河塘,只好派人到最近一个车站,挂电话请求再派车头来,这就不是一个小时能解决的问题。于是有一位同车的同事,向父亲建议,要父亲同他一起,到附近一小镇去贩肉来卖。他告诉父亲,战前他去过那里,肉很便宜,买上二、三十斤,不愁卖不出去,因为逃难的人,已好长日子没尝过肉味了,只要有肉卖,肯定都抢着买一点。可父亲就是担心卖不出去,若卖不了,这么大热天,自己也不可能都留着吃,再说也舍不得那么大吃,但心里又还是很想做这笔生意,能有机会赚几个钱,贴补一下生活,也是一件好事。就是这种矛盾心理,使父亲犹豫不定。最后还是在那位同事的再三鼓动下,才下定决心,试他一笔。父亲从母亲那里要了几千元钱,就与那位同事上路了。两个小时过后,只见远处的山路上,出现两个人影渐渐走近,可以看清,两个人手中都提着沉甸甸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父亲买肉回来了,我立刻下车去迎他们,并接过父亲手中的肉,大概有十好几斤,都是一串一串分开称好的。
  肉买来了,现在的问题是谁去卖。父亲是一名职员,用现时的眼光来看,属知识分子范畴,对于做小生意的叫卖,确实难以启齿。这叫卖的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我头上。然而我也是个读书人,对于做小生意叫卖这档子事,认为是低等的,至少是穷人家干的,而我现在是名技术员的儿子,干这挡子事情,似乎是件丢面子的事。所以当父亲把我叫过去,要我去叫卖时,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心里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父亲把肉分两半,把一半装在脸盆里,交给了我,并向我交待:
  每串肉要卖多少钱;怎样与人家讲价钱;至少要卖多少钱,如此等等。
  正当我心情紧张,转头准备去叫卖时,忽听汽笛响了,知道要开车了,顿时,我像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松了一口气,于是我和父亲上得车来。虽然这时我的心情暂时缓解了一下,但我却没心思欣赏那美丽的田园风景,却是一门心思的想,想我马上就要开始做小生意了,一个学生家去做小买卖,那多不好意思呀!但转念一想,逃难的日子才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设法赚点钱,往后的日子又怎么过?我做小生意,不偷不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不管怎么想,怎么安慰自己,总还是很紧张,很害怕,离下一站越近,就越发心慌。汽笛长鸣了,到站了,这做小生意的第一步,终究是要迈出去的。
  临下车叫卖前,父亲又叮咛了一遍,我端着盛肉的脸盆,抱着一种喘喘不安的心情,走得离我们工厂八节车皮远远的,因为这附近认识我的人太多了,而且还有我的同学,我怕他们看见,我怕他们说:
  “一个技术员的儿子,还出来卖东西。”
  最后,我还是壮着胆子,扯着嗓子,终于喊出了这艰难的第一声,
  “卖肉啦!”
  “好新鲜的肉啦!”
  这一声音发出去,立刻招来四、五个人围了上来,价也不还,提了肉就走。还没走三、四节车厢,肉就卖完了。因为车站上就我一个卖肉的,列车上那么多的难民,多少日子没吃肉了,都蛮想买一点。再说我卖的肉,价钱也算公道。第一次做买卖,就胜利而归,甭提心里有多高兴。一路小跑步的回到车上,父亲一看就知道肉全卖出去了。他一手接过钱,一手抚摸我的头夸奖道:
  “伢子真不简单,才十一岁的人,就会赚钱了。”
  接着父亲将剩下的一半肉拿出来,并从中取出一块后说:
  “这一块留着自己吃,其余的都拿去卖。”
  这时我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已经完全没有紧张感、自卑感和怕人笑话等,有的倒是赚钱的喜悦,我迅速接过脸盆,就下车去了。每当一个人喊我,
  “卖肉的小孩过来。”
  我的心就说不出的高兴,因为我很有把握的会将我的货销出去一部分,我就可以从中赚一点,享受着那赚钱的喜悦。不多时,我脸盆里的肉又全部卖完了。我蹦着,跳着回到了车上,把钱交给了父亲,父亲将前后的钱一清点,共八千元,除去六千元本钱,净赚了两千元,也就是有33%的利润。此时,父亲不是愁肉卖不出去了,而是闲肉贩少了,父亲后悔的说,
  “早知如此,多买五斤、十斤的,还能多赚点钱。”
  火车在这个站停了大约一个小时,不仅把肉全卖了,母亲也将饭弄好了。
  车开了,我们就一起围坐着,品尝着母亲用刚才留下来的那块猪肉,做的美味菜肴,边吃边说笑,不仅净赚了两千元,还赚了一顿吃的。这顿饭,也就算是庆祝我们第一次生意的成功。饭后趁余兴,开了一个小型家庭联欢会,几个妹妹跳一个舞,我唱了一支歌,是我小时候常唱的“小夜曲”
  “铃儿响叮当”一支小提琴曲。式这是我们逃难以来,最快活的一天。
  第五章 一片火海后的金城江
  八月二十三日,我们到达金城江'现为广西河池市',这是火车的终点站。尽管那时湘桂黔铁路已铺轨到贵州都匀,但那一段并未通过车,火车到金城江以后,就不再走了,然而到达我们工厂的转厂新厂址——贵州独山,还要在此换乘汽车。金城江火车站相当的大,有十好几股道叉。但使我们很奇怪,既然是火车终点站,但停驶的大多数火车上的人并未下车,因而车站上做小生意的人非常之多,每到一趟车,他们就涌上来,问你要不要这,要不要那,用期盼的眼光,希望你能买他一两样东西,他们那种近乎乞怜的样子,也是由于生活所逼。
  待车停稳以后,又一件奇怪的事使我们产生疑团,车站没有正规的砖瓦结构的站房,只有几间芦席搭盖的草棚,这是我们途经几十个大小车站,从未见过的现象,究竟是何缘因,暂且不去管它,我们不慌不忙的清理好东西,把所有的杂物装在一个网篮里,连同一口箱子,一个背包搬下了车,立刻就有许多挑夫跑上来与我们讲生意,我们雇了一个年青的,帮助我们把东西挑到工厂驻金城江办事处。大约步行半个时辰,我们来到了一个似小工厂模样的地方,所谓似小工厂模样的地方,无非是用竹篱笆围了一个小院子,院子内有那么几间芦席棚房,这就是工厂办事处的所在地,守门卫兵检查了父亲的证件,就让我们进去。父亲找到一个同事家,把东西暂时放下。给了那挑夫一百元力钱,打发他走了。我和父亲、母亲在同事家稍事休息,一边喝水,一边向父亲同事提出我们刚才产生的疑团,就是金城江一场大火,全城一片火海,就成了今天这幅模样,然后,我们就听他细细介绍金城江那场大火的情形。“一个月以前的一天下午,先是车站失火,后来又将我们工厂的弹药库引爆了,弹药的爆炸又使得整个金城江陷入一片火海,火烧了整整一天,损失惨重,也死了不少人。”稍事停顿,那位同事接着又说:“起火的原因,是那天下午四点钟,有一个汽车厂的车皮进了站,车上满载着汽油,上面也坐了人,车到以后,车上的人做饭后,将剩下的柴火又带上了车,这年景,柴火又贵,逃难的人处处节俭,一点剩柴也舍不得丢弃以便留着下次再用。可谁知,他们不小心,没有将火星熄灭,又渐渐燃烧起来,引燃了汽油,油温升高,又引起其它油桶爆炸,而且那日事也凑巧,大风狂起,火趁风势,越烧越大,加之这里又没有好的消防设备,临时慌了手脚,人们虽然尽力抢救,也无济于事,后来烧到了我们的弹药库,这下可更遭了,各种炮弹、子弹、手榴弹的爆炸声,比过年放鞭炮还要热闹,震动了整个金城江。这又烧又炸,人们简直没有了一点主意,都只顾逃命,那里还敢去救,就一天功夫,整个金城江就变成了如今这种情形。”父亲同事一口气介绍完了这么一大堆情况,喝了一口水,接着他又说。“如今是街上找不着房子住,人们都自己搭草棚子解决问题,工厂办事处也塞满了人,想走吧!也走不成,因为运输的车太少,得轮着来,这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看来你们还得在这里呆些时,也就只好你们自己去搭棚解决住的问题。”怪不得火车上还有那么多人没有下车,火车站没有象样的站房。
  休息片刻,我和父亲到办事处环视了一周,确实是针都插不进了,于是我和父亲便上街去,想碰碰运气。街上到处是一片废墟与瓦砾,几乎看不到一栋用砖瓦砌的房子,高楼大厦则更不用提,店铺也都是临时搭盖的草棚,简单至极。虽然大火已过了一个多月,但还是没有一栋用砖瓦砌成的新房子,也许是人们认为:“反正日本鬼子不久就要打来,盖好了也是要被他们烧掉,所以干脆不盖。”后来,我们在街的边沿找到了一家旅社,这恐怕是全城唯一保留下来的一栋用青石砌成的房子,可是里面住得满满的,连过道也睡满了人。
  失望的我们就只好自己动手了。我们在街上买了一些竹帘子、竹篙子、木柱子、麻绳等搭盖茅棚的材料,并雇人搬到了办事处,然后又同父亲去寻合适的地方。在离办事处不远的一条马路边,选择了一块两平方丈的地皮,栽上一块木牌,就算是我们占用。
  父亲又回到办事处,并请了两个工友,帮助扛来了材料。父亲是个读书人,一辈子也没干过这种重活,可现在也不得不自己动手,可扛着四根小柱子就踉踉跄跄,好像压得喘不过气,我赶紧上去帮了一把。材料搬来了,又借来了锯子、刨子、钳子、锄头、铲子等。我们四人用了约半个小时,简单地平整了一下,然后父亲就绘制了一张草图,边指挥边自己动手,先将四根一人高的柱子,打进地里,作为四个墙角,中间再埋上两根两人高的柱子,绑上房梁,再架上几根中粗的竹篙子,上面盖上一层芦席,铺上稻草,就算是房顶,四周围上席,就算是墙壁,经过四个多小时的努力,一间简易的茅草屋盖起来了。不过盖得实在有点蹩脚,门窗不是正正的长方形,而且整个房子还有点歪,但总算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父亲又同两位工友回到了办事处,帮助母亲把弟妹和行李搬到这刚刚造起的“新居”。两位工友临走前,父亲掏出两千元,分别给了他们。后来父亲又到办事处借来了四条板凳,两块铺板,架起了床。也就大半天时间,一个临时的家就全部安顿完毕。此时,天已擦黑,而且是一陌生位置,做饭也来不及,就到街上买了些烧饼,一人两个,算是临时应急。饭后,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我们点燃了一盏煤油灯,那暗淡的灯光,照着这一群疲惫不堪的身影,使小屋显得格外凄凉而毫无一点生气。也没有热水来洗一洗,这一身的疲劳,就都去睡了。我和两个大妹妹挤在一张三尺宽的铺板上,又硬又挤,而且是个陌生之地,但我仍然不大功夫就进入了梦境,因为这一天实在是太累太累。
  到金城江的第二天早晨,父亲只吃了一个冷烧饼,就算用了早餐即到办事处去了,母亲脸上露出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也不言语,也没吩咐我去做饭,大家也就没去想吃饭这档子事情,这种不快,似乎显示着某种不祥的事情将要降临。大约十点多钟,父亲从办事处回来,带着一脸的愁容,跨进门坎,就一屁股坐到了床沿,大叹一口气的说道:“唉!我们提前运来的行李,全都烧光了,一件也没抢出来。”母亲听了,立刻瞪大眼睛,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她缓过气来,则是嚎哭似的诉说:“这是我们十几年的积蓄,现在全烧光了,叫我们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拿什么穿呀!”“这么一大家子,哪来那么多钱制呀?”的确太使人痛心了,全家八口人,十好几件包裹行李,就这么付之一炬,但父亲怕母亲哭坏了身体,强忍着自己的悲伤,劝慰着母亲,“算了,东西已经烧光了,哭也没有用,只要人还在,东西将来还是可以制的嘛!”“制个屁!拿什么制?”这是母亲的气话,也得让她老人家吐吐这口伤心的怨气。于是我和妹妹一声不响的到屋后烧火做饭去了。
  因为柴火太湿,不好烧,对于我们小孩子,则更是难题,所以烧起好大一股烟子,这时母亲强忍着内心痛苦前来顶替,并打发我去买菜。我提了个篮子,母亲给了我三百块线,出了家门,东问西问,跑了许多冤枉路才找到菜场,我买了几块豆腐,二斤白菜,一斤豆芽菜,半斤猪肉,钱就很快用完了。回到家母亲的饭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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