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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瘾-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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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间的过去,继续不断的吸毒使我的精神分裂变得更加严重。有一次,在不停地走了十个小时以后,我于黎明时分来到了肯特的乡间。我站在一片田野的边上,这时一匹黑马走过来和我说话,解释说他是上帝,说黑人更为神圣,不久将统治世界。虽然我是个白人,但在天堂里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将得到耶稣原来的工作。我感到十分荣幸,和这匹神马详细地讨论了我的新工作,直到一辆路过的警车把我带走。他们并不欣赏我将要得到的新工作,把我带到了当地的警察局,但是我并没有犯法,他们给了我友好的忠告:“滚回伦敦去当耶稣阳!”然后就放我走了。
  又经历了许多警察局的拘留所里、监狱中、公园的长凳上和商店的门道中的生活以后,我再一次离开了一家疯人院。不过这回有点不同。为了让我有个地方睡觉,他们给了我一封信,把我介绍到伦敦北部的庞德巷重新安置处。这是一个慈善机构,是我住过的这类机构中的第一家。我当时心理状态极差,来到一条通向重新安置处大门的狭窄的长巷子中。巷子两边都是很高的铁丝围墙,里面是一个很老的犹太墓地,这使得远处的砖结构维多利亚式的宅子显得更为凶险。我在大门前踌躇着,但是一个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的老头子用手指着让我进去。就在这么暖和的春日里他竟还穿着一件厚大衣,他的手肿着,充血的脸上表情茫然而悲哀。
  在接待处一个不友好的男子拦住了我们,命令我们等在那儿。他个子高得出奇,我把信递给他时他低下头看着我,凶恶地大声说:“啊,这是什么?”看完后他大笑。“这些日子到处都把他们送到这里来。”“送谁来?”我问。“贫困潦倒的、像你这样的流浪汉!”
  这使我震动。过去我一向是吸毒吸得迷迷糊糊的,没有把自己想成是个流浪汉。“进去!”他指着一扇门命令道,“把衣服脱光。我们得消灭虱子。”“我身上没有虱子。”我大声说,把空衣袋给他看,以为他指的是毒品。“跳蚤,臭虫!”他扯着我的头发喊叫道,“你身上满是这些东西!‘北把光着身子的我推进了淋浴室,在那里,一个穿着长筒雨靴、戴着橡皮手套和口罩的人用水龙头把我浑身上下冲了个遍。我哭了起来。我成了个将要被丢进麻风区去的没人要的空壳子了!另一个人在我身上洒满了白色的粉末,这时我喊道:”把我的衣服还给我!“”衣服?还是叫肮脏的破布条吧,必须烧掉!“他假笑着。我以为他是说必须把我烧掉,我慌了,想要逃走,结果滑倒在地上。”啊,天哪!“我叫道,”他们要怎么着我呀!“
  这一回,这个罗宾汉珠宝贼可是一下子败在了毒品手下。
  我原先遇见的那个老头子进来了。他也是赤裸着身体,身上搽满了白色的粉末。他接着我说:“别哭了。”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对我这样友好、亲切。我双臂拥着他站在那儿,就这样仍然赤裸着身子哭得伤心欲绝。看守们在一旁看着,笑着:“喂,你们这对情人,把这些衣服穿上。”他们送给我们一人一套最简单的衣服。“今晚你可以在路那边的酒吧里把这些衣服卖掉,”老头低声说,“买点猫尿,你就不会流眼泪了。”“猫尿?”我问道。“酒。”他答道,“衬裤不错呢?”
  于是我们又被推进了另一扇门,我几乎想着门里面会是一个死刑毒气室。“这儿是两个怪东西。”让我们淋浴的那个人把我们交给另一个护理员对评论说。后者带我们走进一条黑朝辍的过道,说:“三号房,左边最后两张床。”
  三号房是一个气味难闻的大宿舍,里面大约有四十张床,一边二十张,住的都是贫困潦倒的人。看到这么多人挤在一起,都是被抛弃在人类之外的社会麻风病人,我又开始关了起来。更糟的是,现在我也是其中的一员了。“不许哭你这个小臭货,不然我把你那个该死的脑袋给踢扁了。”有个人冲我喊道。“把这个杂种给赶出去。”另一个人尖叫道。他们脸上都是同样的迷茫和失望的神情。眼睛里一片茫然,没有任何希望。我在厕所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也是同样的神情。即使我强迫自己笑,那迷茫的表情依然存在。
  我在床上默默地哭着睡着了,但是只有几个小时又醒了,听着四十个人打呼略放屁熬过了一夜。这些年来我也进过许多精神病院,但是那里的男女病人、护士和探视的人和这里的是如此的不同。即使在监狱里,你失去自由,但是并不失去尊严。
  庞德巷和别的机构不一样!没有人强迫我来这里,而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无法再在外面世界里生活了。即使在英国,在这个不用工作社会保险金也替你支付房租和食品的国家里,我也无法用最简单的方式活下来。我成了生活中的失败群体中的一员。这个慈善机构并不是一个把人锁起来的地方,我可以在任何时候自由地离开那间臭气熏天的屋子,但我做不到。我完全被击垮了。
  在这些年里,我失去了婚姻、女儿、房子、汽车,失去了一切。但是比起现在来那些都算不了什么!在这里我失去了勇气,失去了继续生活下去的意志。我为了一点慈善的施舍卑躬屈膝,只是为了苟延残喘。一天又一天我就那么万分沮丧地坐着,看不到从这个麻风区逃出的任何可能。整幢建筑都很暗,墙是灰色的。白天宿舍都锁着,我们不得不在阴沉沉的娱乐室里过上一天,坐在硬椅子上,互相吸着别人的烟屁股。下午他们打开有二十来张椅子的电视房。这是一天的高潮,总会引起一阵猛冲,所有的地方很快会被占据。如果你站起来上厕所,就会像抢座位游戏里的那样失去你的座位。晚上要活跃得多,许多人醉醺醺地回来,睡觉尿床。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喝酒的钱是哪儿来的。
  那几个月里我感受到的痛苦之深,后来从未完全离开过我。这是一种绝望、末日临头的孤立无助的感情,总觉得最最不幸的事情就要发生。对于我来说,失去财富和信心跌落到这个简陋的地方,不幸已经发生了。
  许多个月过去了,我并没有恢复,但是从麻木中稍稍醒来,就再度想到毒品和外面的世界。对于我,毒品象征着离开此处的推一希望。比起这个慢性死亡来,流落街头似乎也是一种句好的生活方式。一天,我鼓足了勇气,卖掉大部分衣服之后走了,留下那些麻风病人仍旧坐在庞德巷的硬椅子上。带着那一点点钱我直奔兰多医生的诊所而去,开来了原来的处方,重新乘上了疯狂吸毒的过山车,四处流浪,睡觉条件极差。回到街头的第一夜,我坐在威斯敏斯特桥附近的一张长凳上,彻夜未眠,当初我就是在这里把“包打听”扔进河里去的。
  次日早上,我在牧师绿地发现了一个未用过的地下室的人口,进去时撞上了两个忙着喝烈酒的样子粗暴的家伙。他们让我呆在里面,但其中的一个警告我不要睡在右手的一边。“那是我的一边。这里我说了算。”那晚,也许是第二晚,我吃了大剂量的安眠药以后回到了那个地下室。所有的破布堆成的床还在,但酒鬼不见了。我倒在空酒瓶上失去了知觉。我记得半恢复意识时看见了其中的一个酒鬼站在我边上,他大喊了些什么,拿瓶子打我的头,把我的前额打破了。过了一会儿我又醒了过来,发现他一面笑一面往我脸上撒尿。可是安眠药的作用还很大,我根本起不来,只好闭上眼睛接着睡下去。后来他或者是另外一个人倒在了我身上。我动弹不得,就这样躺了不知多久,最后才有了力气翻身把他推开了。我和那人并排躺着,突然意识到他死了!我吓坏了,但即使在服用了安非他明后,我浑身的骨头还是僵得站不起来。
  我爬出了地下室来到大街上,开始感到不知所措。我要不要告诉警察那底下有个死人?他是被谋杀的,还是我在吸毒后迷糊的状态下杀了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啊,上帝,我都干了些什么呀!我跪在人行道上开始祷告起来。我蹒跚着走进附近一个教堂,在里面呆了好几个小时,直到自己平静下来。我感到像一只掉在陷院里的狐狸,眼前出现了千万个酒鬼逐渐包围上来。要找个最近的灯柱好把我吊死的景象。从那一天起,我害怕被处死,只在感到比较安全的商店门道里睡觉。
  我穿着四层农服,露宿时从来不感到冷。我的头发长得很长,缠结在一起,很久以来就不洗澡了,身上很臭。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我最终流落到了尤斯顿火车站后面的长凳上,那儿正是多年前我施舍掉大量现金的地方。唉,现在没有吸毒迷糊了的耶稣瓦罗宾汉来施舍钱了。后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大多数时候我都被廉价酒醉倒,没醉也是在睡觉。
  过流浪生活时,你常常会一连几个星期都用自一条长凳,和已成了你家庭中一员的当地的贫困潦倒之辈分享劣质酒。然后,你会毫无理由地突然搬走你所有肮脏的厚纸袋到另外一个公园去,就像为寻找新希望而移民。季节变得不相干了,你只通过天气的冷热知道那是一年中的什么时候。
  在酒鬼的世界中,这一切都毫无关系。
  有一天,我坐在公园里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对面。她看到我坐了下来,就移到稍远处另一张长凳上去了。我自己也觉得很不自在,就移回到酒鬼堆里去了。在自己同类之中我觉得更为安全。没有拘束。
  随着时间的过去,我生存的愿望又很快消失。我放弃了。失去了份新衣服的任何欲望,我甚至觉得搞到更多的安非他明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想睡觉。过去我还曾在乎来往的行人对自己是怎么想的,而现在根本就忘却了他们的存在。仿佛有一道玻璃屏幕,把我和其余的世界隔离开来了。
  我经常在一个女人的商店门道里睡觉,她在早晨开门对总是用儿童车推着孩子一起来。每天早上让我挪开时,她常常从她的小食品店里拿几个陈面包卷给我吃。有一天,我意识到她的孩子现在会走了。在我无家可归的期间,我眼看着她长大,舍去了尿布。
  在这些迷失的年头的后期,我开始每晚和另一个流浪汉一起睡在同一个门道里。我们一次也没有说过话,但是总是越挨越近,直到我们的脚碰上为止。仅仅没得有另外一个人在动就使我们感到安全一些。这让我们放心了,我们还没有进棺材。
  已经死去,已被埋葬,已被遗忘。
  在度过了很长的这样一段时间之后,有一天早晨我醒来时看见两个小学生在我旁边扔硬币,他们说:“看看这个可怜的老头。他永远都在这儿!他都可能是我们的爷爷了!”
  爷爷?
  这话震动了我。
  我只有三十几岁,却已经变成一个漂泊街头的老朽了。
  第二十八章 凤凰戒毒所
  天气冷的时候,我睡在希思罗机场的锅炉房里,和所有的流浪汉一样,把在世界上的一切财产都放在购物袋里随身带来带去。袋子里装满了没用的废物,但是带着仍然属于我的东西使我总感到好一些。
  小学生管我叫“爷爷”震动了我,使我采取行动。在长期仅仅在公园长凳上凑合过夜之后,我又开始吞食安非他明了。虽然我不到什么地方去,至少我在活动,这总比整天和酒鬼们烂醉在一起要好一些。有一晚,在温暖的锅炉房里过夜时,警察发现了我,尽管我没有犯罪,他们还是把我带到了当地的警察局。我已经好几天因吸毒兴奋没睡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他们从我嘴里得到的惟一情况是我出生在巴尼特。但是那两个警察确实真是关心我的安全,就设法安排把我送到二十来英里外的巴尼特综合医院。他们仿佛在设法为这个在他们家门口找到的破损了的人体躯壳寻找一个主人。他们不忍心就那么把我扔掉。
  到达医院时,我被放在急诊室屏风后面进行检查。我身体上没有什么毛病,好几个觉得奇怪的医生来看我,最后才有一个医生恍然大悟,明白我过量服用了安非他明。他把我在那个隔开的小室中留了好几个小时,等待药力慢慢减退。
  我在那天所受到的精神病人幻觉的折磨充分反映了滥用安非他明的严重副作用。我只穿着一件纸质长袍躺在那儿,开始认为自已被带到了火星上,护士们把头伸进帘子看我时我害怕得要死,觉得好像她们在看一个外星人。我坚信只有吃一次性的纸质长袍才能回到地球上,于是就开始吃了起来,一次嚼一大口。当安非他明的药力逐渐减退时,我已经又吃下去更多的医院的纸质长袍,回到了地球上。医护人员换班时我被发射回了地球。这使我更加相信新来值班的护士是地球人在欢迎我回来。
  后来一个精神病医生和我谈话,他从多年前医院的老病历上了解到我的情况。我只有一个病,我是个没有希望的老牌痛君子。把我在这里再留上两个星期,放出去后我再抱着另外一瓶安非他明,这有什么意义呢?医院给了我到查灵道口的吸毒者之家去的车钱后就让我出了院。那个吸毒者之家位于我最近和酒鬼们一起过夜的一条路上。我的火星之行把我吓坏了,现在拼命想停止吸毒。
  我带着我的全部破旧购物袋来到这个慈善之家时,一个友善的长胡子汉子迎接了我,请我进去。我们聊天时他表现出很大的理解,说他自己也曾经是个吸毒成痛的人。谈了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他问了我那个最终的触及灵魂的问题。我究竟是希望他给我一百料安非他明,还是把我送到一个地方去戒毒?“好好想一想。你的回答必须是诚实的,出自内心的。”他说。他给我半个小时自己考虑。显然他并没有一百粒药丸,但是那时候我相信他有。这是一个痛苦的选择,因为对于一个正处于吸毒后的幻觉和快感消失期的痛君子来说,一百粒安非他明简直就像是金矿一样。
  我回顾了多年贫困潦倒生活的痛苦,怀着自己所能具有的全部诚意,平生第一次作出戒毒的决定。在每一天从早到晚吞食安非他明整整二十年以后,这对于我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决定。当我把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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