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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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调-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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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破灭后,妒忌纷至沓来。永远不要低估这个国家那些恶劣的乃至罪恶的行为背后,纯粹的等级妒忌所产生的力量,以及对官方宣称的阶级平等神话的幻灭引起的恶果。谁若将自己诱人的轿车停在一个大都市的街道上,返回时却发现车窗被砸得粉碎,收音机天线被拦腰折断,谁就会理解我说的话的含意。国会议员约瑟夫·麦卡锡于1950年在西弗吉尼亚发表演讲时运用的语言,使人们对他的真实意指简直一目了然,他猛烈抨击中上层阶级和上层阶级,并非因为他们沾染了“共产主义”,而显然是出于妒嫉。他说:“并不是那些不太富有的人或一些少数集团的成员背叛了这个国家,而是那些已拥有了种种优越条件的人们,最好的家庭,最好的大学教育……”
  幽默作家罗杰·普莱斯在《伟大的鲁伯革命》(1970)中,甚至将等级嫉妒理解为对平等主义的报复。他这样区别平等主义和民主:“民主要求它所有的公民生而平等,而平等主义则坚持所有公民应死而平等。”L·R·哈特利曾在小说《外貌公正》(1960)中讽刺过一个多少与我们今天相似的未来社会。那里的人们持有一种“对美丽外貌的偏见”。而政府的整容外科大夫矫正了每个人外貌的不平等。这里,解剖刀决不是用来使人们变得美丽——它被用来使人人变得相貌平平。
  尽管我们对政治和法律平等公开表示欣然接受,但就个人的感知和理解而言——其中绝大部分很少表露——我们纵向地将事物进行分类,并坚持价值观上的差异至关重要,无论我们就平等发表什么看法,我认为每个人在某方面正日渐体会到奥斯卡·王尔德曾谈到过的一点:“人类的平等博爱井非仅仅是诗人的梦想;它是一个令人十分沮丧和深感羞辱的现实。”似乎,我们从内心深处需要的是差别,而不是聚作一团。差别和分离令我们兴趣盎然,融合则令人油然生厌。
  尽管联邦政府不愿命名一个社会等级制度,但它似乎承认,如果从法律上说,我们人人平等,而在实际生活的其他方面,'情况则截然相反,那么政府才会将它的公务员划分为十八个等级:从最底层的第一等(邮件投递员),第二等(邮政人员),往上到第五等(秘书),第九等(药剂师),第十四等(司法人员),到最上面的第十六。十六和十八等(政府高层行政管理人员)。建筑行业里也存在一个不同工种的等级制度。最底层的是“土活”,也就是地基挖掘工作;位置列在中等的是下水道、道路、坑道的铺设建造;最上层的则是建筑物本身(随着建筑高度的上升,地位也越高)。销售“老板台”和相关办公设备的人们了解,他们和顾客之间会就一个严格的“等级”制达成共识。橡木桌最低,核桃木桌其次,然后往上是桃花心木,如果你中意的话,属于“中上等”,直到极品:柚木。在军界的各种女士社交场合,倒咖啡是一种特权,属于较高阶军官的妻子。那里的每位女士都清楚,咖啡比茶要位高一等。
  几乎处处都可以发现等级排行。仅拿乐器为例。按惯例,交响乐团根据不同种类乐器的声音微妙程度和演奏的难度来排列乐器组。弦乐器身居高位,木管乐器随后,铜管乐器其次,打击乐器则排在最后,按演奏难度分,手风琴近乎最低,小提琴则接近最高地位。另一类按某种“社会等级”的概念编排乐器的方式,是考虑惯常演奏这种乐器的乐器组的声望。这就像作曲家艾德华·寇恩所说的:“如果你演奏的是小提琴,你可以在弦乐四重奏乐队或交响乐团演奏,但不可以在爵士乐队演奏,更不可能在军乐队中演奏。而在管乐器中,长笛和双簧管主要是交响乐团的乐器。单簧管则不如它们,因为交响乐团,爵士乐队和军乐队中都有它的份。至于铜管乐器,法国号位置最高,因为至今它也没有被用来演奏爵士乐,同样道理,打击乐器演奏者中定音鼓手地位最高。一种乐器能发出的音调越低,一般来说它的等级就越低。因为人们一般认为低音乐器容易演奏(巴松管除外)。所以,索萨号的等级就比小号要低,低音提琴就比中提琴要低。诸如此类。”
  如果有人对你说,“我的孩子正在上长号课”,你脸上浮起的微笑就比听人说“我孩子正在上长笛课”时要来得更难控制(这里,微笑在作者看来表现了某种如释重负的轻视,这通常是欧美人的文化反应。译者注)。另一方面,听人说“我的孩子正在学习古大提琴”,你就接收到一种有关等级的强烈信号,这种信号与对古典文化的兴趣、博物馆、画廊或者“修养性”工作紧密相关。吉它(除非它被用来演奏古典——也即古代风格的——音乐)天生就属于低等,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六七十年代的年轻人那么喜欢用它来表现国际主义的等级弱化。吉它总是与吉卜赛人、游牧民族、或另一些既无遗产又无固定收入而且居元定所的人们发生联系。所以,对那些从中上层阶级或中产阶级逃脱出来的青年人来说,吉它是一种最能完美体现他们身份的标志。
  前社会主义者,《党人评论》编辑威廉·巴列特回顾过去二十年的社会变革时总结道:“'无等级社会'看来越来越像是一个乌托邦幻觉了。社会主义国家发展了它们自己的等级结构,”尽管那里的等级主要是建立在官僚体系和阿谀奉承的基础上。“由于无论如何也一定存在等级,我们为什么不让它以更有机、更异质、更多样化的”西方固有的形式“存在下去呢?”因此,既然我们的社会存在等级,为什么我们不去尽可能地了解它呢?这个话题可能过于敏感,却也不必让它永远暖昧不明。
  第二篇 解剖等级
  好像没人确切地知道,“等级”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有一些人,例如万斯·帕卡德,曾尝试援用更客观的术语,也谈论过“社会地位体系”。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的后继者们,倾向于在谈到一个人拥有多少财富以及它的利益杠杆作用时才谈论“等级”。他们谈的“地位”是指一个人拥有多少观众的社会声望,而他们说到“党”时,则是在衡量一个人的政治势力多大,也即是说,你究竟拥有多少内在的力量去免除他人的骚扰和麻烦,不受别人的摆布。我说的“等级”包括以上三个方面,不过也许对“地位”尤其强调。我真诚希望“等级”(caste,尤指印度的世袭等级制度。译者注)这个词已经美国化了,因为它能很好地表达这个国家实际上非常严格的等级界线,以及一个人想从养育了他的地位向上或向下移动的困难程度。
  我们不仅要问:美国社会里一共存在多少社会阶层,最简单的回答是:两种——富人和穷人,雇主和雇员,地主和佃农,资产阶级和贫民阶层。或者,不考虑经济和政治因素,而只考虑风度和生活格调,则有绅士和无赖。当一组社会学家向一位调查对象询问“社会等级”一词包含了什么意思时,他回答:“看你有没有教养”。而按“社会化”的标准来考察,则把那些“享受”世袭财产的人和那些根本不考虑这件事的人区别开来。保罗·布卢姆伯格注意到,今天还存在一种“基本的社会等级差别”,这就是买得起房子——任何房子——的人和买不起房子的人之间的差别,如果按这一思路再降一级,这种区别就变成了买得起车的人和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等公共汽车的人。英国幽默作家吉丽·库柏在她的《等级》(1981)一书中,暗示了一幅二分的社会图景:“有负疚感的”人和“被欺骗的”人。她写道:
  “一边是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尽管他们通常不一定比工人阶级挣得多,却总是心怀歉疚,满脑子都是社会关怀。另一边则是各种劳动阶级,他们已经被电视和报刊杂志中关于美好生活的种种想像彻底洗了脑,于是因为大蛋糕上自己的那一块太小而觉得受了欺骗。”
  世界上只存在两个等级——这种观点也被二战期间英国驻北非第八步兵团的一名士兵意识到了,他曾雄辩地描绘了这种区分:
  “长官,这就是一个倒霉蛋打发自己倒霉的一辈子的好办法,不是吗?您听说过等级差别这回事吗,长官?让我来告诉您这是什么意思。它是说,维克斯·阿姆斯特朗挣了钱却装成输了的样子,邱吉尔又点燃了一支雪前,《泰晤士报》在解释”自由“和”民主“,而我,屁股坐在利比亚的战壕里,用钢盔朝一个昏迷的家伙劈头盖脸地浇凉水。只要你能呆在一个好等级里——这一点非常重要——这等级制就错不了,长官;因为一个等级得到蜜糖,而另一个等级只有狗屎。”
  对这名士兵的结论可以另外有一种我们的表达,那就是,每一个地方的所有工作都能分为两类:安全的和危险的。每年有十万名工人因为与工作相关的事故或疾病死亡,四十万人因工伤致残,六百万人在工作时健康受到损害。在《劳动阶层的大多数》(1974)一书中,安德鲁·李维逊写道,“所有那些认为过去的等级差别已经消失的陈词滥调和让人乐观的说法,都会因为下面这个不争的事实而变得毫无意义——美国的工人必须将重伤甚至死亡视为他每天现实生活的一部分。中产阶级则不需要。”他接着说:
  “想象一下,如果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公司总部像矿井一样坍塌下来,砸死六十到七十名管理人员,全球会爆发多少抗议的呼声?或者假设所有的银行都长期弥漫一种可以令经理、职员、出纳员们生癌的看不见的毒尘,情况会怎样,最后,试着想象一下,如果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名大学教授在他们工作时失聪、断指、失去手或者有时是眼睛,请想象一下那种恐怖………”
  说到死亡和受伤,也许是美国最可怕的等级分界线。正是这条分界线,把听任自己的孩子在越南被杀害或遭受残暴而无能为力的父母们,与那些逃脱了这场恶梦的富有的父母们(这主要得力于臭名昭着的S-2大学生缓期服役计划)区别了开来。这一次等级分界,已经深深切进了美国社会的心脏地带,它带来的创痛将持续毒害好几代人。谁若对这个国家的等级意识仍将信将疑的话,就应该去听听一位失去儿子的劳动阶层父亲的直白:
  “我心里很苦,真的。敢用你那该死的美元打赌,我心里很苦。正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为这个国家捐出了自己的孩子。那些商人,他们经营这个国家,并从里头大把地挣钞票。那些上过大学的人,那些大学教授,他们去华盛顿告诉政府该怎么怎么做?但他们的儿子,他们并没有在沼泽里死掉,我说在越南。先生,他们没有。”
  一位母亲补充说:“我们始终没办法弄明白,当我的孩子不得不动身上路时,所有那些富人家的孩子,那些住在郊区的高级住宅里的孩子,是怎么逃开这一切的。”二分法的确能简易而又有效地强调不公和表达痛苦。但一种三分法也同样被很多人采用,这很可能是因为,“三”这个数字代表着胜利、希望、智慧。它总能奇特地预示征兆,令人联想到民间传说,甚至还颇有神秘的魔力。至少从上个世纪起,当马修·阿诺德(19世纪英国诗人,曾在死前游历美国。译者注)将他的邻人和朋友划分为上等、中等和下等三种,或者像他那令人难以忘怀的三个命名一样:野蛮人(注意,指上等),菲利士人(中等)和平民(下等),英国人早已普遍接受了三个等级的划分。中等阶层的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从这个三层观念出发来思考等级制度,这不仅因为这个观念为他们提供了道德和社会安全感,同时,这种划分恰到好处地使中层能够等距离地远离那个高于他们的阶层(也远离那些属于上层特有的种种罪恶,诸如骄傲、势利,挥霍、漠不关心),和那些低于他们的等级及其各种特征(诸如肮脏、拘束、羞惭、屈辱)。尽管称呼“下层阶级”的英式婉语“劳动阶层”大有取前者而代之的势头,上层、中层、下层仍是称呼这三类人的习惯性用语。
  如果说,在等级划分上,普遍为人接受的数字是三层,社会学家们则更倾向于“五”层:
  上层
  中上层
  中层
  中下层
  下层
  要将等级的数目一一数清,有些人可能会自动放弃,因为他们会像写作《美国的炫耀》(1981)一书的约翰·布鲁克斯发现的一样:“在新的美国结构当中,各种各样的等级仿佛无穷无尽。”或者,他们会像一位被问及波士顿等级状况的当地人一样回答:“要我去数清楚或者叫出名来的等级大多了……见鬼,大概有十五到三十个吧。”(就像一个良好的美国公民,他会马上补充一句:“不过,这事儿跟我可他妈毫无关系。”)
  我的研究结果使我确信,这个国家的等级最好分为如下九类:
  有一点最开始就要弄明白:区分这些等级的决非只有财富一项标准。“不可能只根据金钱,”一位工人说得尤为正确,“因为谁也不会确切知道你这方面的情况。”与金钱同样重要的因素还有风范、品味和意识。乔治·奥威尔说过:“从经济上说,毫无疑问只有两种等级,富人和穷人。但从社会角度看,有一整个由各种阶层组成的等级制度。每一个等级的成员从各自的童年时代习得的风范和传统不但大相径庭——这一点非常重要——而且,他们终其一生都很难改变这些东西。要从一个人出生的等级逃离,从文化意义上讲,非常困难。”当约翰·肯尼迪在电视上看到理查德·尼克松露面时,一脸吃惊地回头冲他的朋友说:“这家伙一点没档次。”当然他指的并非金钱。
  想象巨额财产和高薪就能赋予一个人高等身份的人们,或许能从一本名叫《与一位百万富翁共同生活的一年》的小书中获得些许安慰。该书的作者是科尼里斯·文德比尔特·惠特尼,他于1981年圣诞节将此书(免费)送给他的朋友们。不用多说,这位作者的平庸、愚蠢,自满和毫无智慧,只能让读者联想到《拉德纳响铃》中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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