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只要我愿意。先生。”
“你喜欢你的老板吗?”
“我不需要喜欢他,但是他喜欢我能尊敬他。而你是位美国老板,需要我们喜欢你,对吗,先生?”
教授和同学们都笑了。
“你如何看待中国的新闻自由?”
“需要改进,先生。这是毫无疑义的。”
“你对中国新闻什么最不满?”
“出口转内销。”
伊萨克斯教授和同学们的脸上露出疑惑。
“中国太优待你们外国记者了。不少重要消息都让外国媒体先报道,我们只能从你们手上再进口。”
教室里一片笑声。
“你如何看待美国的新闻自由?”
“需要改进,先生。这也是毫无疑义的。”
“你对美国新闻什么最不满?”
“篮球大于地球。”
杨一见教授有点愕然,笑着说:“美国大多数媒体的重要消息往往是篮球比赛,而世界各国尤其是亚洲、非洲、南美洲的消息很少,仿佛地球在美国变得很小,甚至不见了。”
伊萨克斯教授笑着点点头,说:“很好!杨小姐。
198O年我第一次去中国,1990年我第二次去中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很想再到中国看看。我对你们这一代在中国改革开放以后出生、成长起来的青年很好奇,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国家,又是如何看待世界,所以多问了几句。哦,你这次得了A。“
杨一蛮高兴的,内心感谢伊萨克斯教授,好像不仅因为得了A。
同学们则一片哗然,有个同学大叫:“哦,上帝啊,早知如此,你就把我出生在中国好了。”
大家笑得更欢了。他又接着说:“对,就出生在杨一家对面。”
“你为什么是个中国人?”有个美国学生突然问。
杨—一愣。
“我的意思是你的英语这么好,有头脑有见解,对美国中国的事情都清楚,你怎么会是中国人呢?”
杨一笑笑:“你怎么会是美国人呢?”
这位同学是有备而来的:“我以美国为自豪。美国不是天堂,但美国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他说这话时,没有狂妄,只有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下课,几个女生过来,说她今天很漂亮,尤其是那条丝绸带子。杨—一口一个谢谢,当场将丝巾解下亮给诸位,告诉她们这东西在中国就值一两个美金,你们应该去中国做这个生意。
4 中美教育差异
杨一与天舒约看房子的时间是十二点,现在还有半个多小时。
要经过一个很大的广场才到医学院大楼,广场上永远是无休无止的音乐会、竞选、联欢等活动。现在,黑人同学又在广场上欢歌劲舞,动作、音乐、眼色是那样的浪那样的荡。黑妹们扎着类似新疆姑娘的无数小辫子,穿着露肚脐的小背心;黑哥们露着文身的胳膊,裤子夸张的肥大,裤裆到了膝盖,露出半条内裤,他们大概不知道穿裤裆到胯裆的裤子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很典型的GHETTOSTYLE(黑人装扮)。台上也有别的肤色,黄的、白的、黑的、不黑不白的、黑里带白的,人种色彩远远不止黄白黑三种;服饰发型多样到一言难尽。生气盎然的年轻人不知疲倦地叫着跳着。
表演者在台上跳,观众和行人在台下扭。
杨一看了几分钟,头就昏了。
广场的四周一家连一家的小摊位,卖首饰、衣服、图画……什么都有,信用卡公司的人大声地呛喝:“填一张表格,送一份免费的礼物。”杨一的信用卡已经多不胜数,只是冲着免费礼物,又填了张表。这时,后面有人叫她,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ERIC。
“你有时间吗?”ERIC穿着书店里卖的那种带有S大学字样的套头衫,棒球帽反戴,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
“说吧。哦,对了,免得我忘了,我的车子坏了,晚上麻烦你把我送回家。轮到你说了。”“是这样的。”ERIC似乎想选择一下词汇,又找不到合适的,只好直截说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暂时分开。”
“你要和我分手吗?”杨一皱着眉头。
“不,我只是想,暂时分开一下,这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我想考虑一下,我不想做任何的决定。”
“你已经做了决定。”杨一说完,就生气地走了。
ERIC叫她,她也不理,径直前行。ERIC不叫了,她反而停住,回头叫住他:“你知道什么吗?我还是需要你晚上把我送回家。”
从这一点看,她更接近一个美国人。常听人说:留学哪个国家,就会有哪个国家的性格。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ERIC笑笑:“当然,我们还是朋友。”
杨一开了个玩笑:“等你把我送回家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同一时间,天舒正骑着单车,从实验室往教室走,经过校报箱子,她抽了一份,胡乱地看了几眼,接着赶路。今天的校报有一篇文章说美国学生的作弊现象比十年前高出一倍,由此叹惜美国世风日下。
天舒长叹:美国学生还是诚实。
其实美国学生作弊的很少,她也见过美国同学作弊——就是用手挂搓额头眼睛趁机膘到邻座——完全处于作弊的初级阶段,毫无技巧可言。从这种作弊方式看得出,美国同学还是老实。
国内的作弊现象严重多了,与之相比,可以说进入了高级阶段。任何事物都是这样,吃一堑长一智。天舒大言不惭地说,她要是作弊,绝对让老师、同学神不知鬼不觉。只是她功课好,不需要作弊,而且他们考试没有什么可作弊的地方。
说到在美国读书,杨一觉得,中国的教育是基础性的模式,美国是思维性的模式。她受到很好的训练。而天舒觉得,从中国到美国,最大的不一样就是,以前用中文读,现在改用英文了。别的,说真的,差不多。老师上课教育学生的话都大同小异,在国内时同学的BP机响了,老师说话会带刺,在美国也一样。连说的话都差不多,只是改用英语说,你以为你是SOMEBODY(人物),其实你NOBODY(什么也不是)。
天舒到了教室,气氛一片紧张。先生讲评刚刚结束的期中考情况,最高分多少,最低分多少,平均分多少。听者不用提心吊胆,先生绝不会点出最低分者的名字。
先生的一双小眼睛在镜片后面转了一圈又一圈,滑稽得很:“第三题答对的占百分之十。这个比率,跟我出这道题时所估计的完全一样。”先生说完诡谲地笑笑,满是算计人的快乐。
“第四道……”
先生刚提出这题,底下的同学发出一阵嘘声,那是考倒一片的一题。考完,天舒和几个同学交流过,对答案无十成的把握。
先生对学生的反应戏谑一笑:“这道题全班只有一个人做对了。”
那会是我吗?天舒心里问。
“先生指着自己的鼻头说道:”这个人就是我啦。“
底下“哗”地笑开了,天舒也自我解嘲地笑笑。
下课前先生又布置了作业,第六章两题,第七章一题,第八章……说到后来,他也忘了布置了几题,反问学生:“一共几题?”
学生以抗议的语气回答:“许多题。”
先生笑笑:“你们不会回答数字吗?我问几题,你们应该回答‘三题’或者‘四题’,什么叫‘许多题’?你们不用吓唬我,我知道就七题,下星期交。”
“您应该知道我们刚刚考完试,我们得轻松一下,先生。”
“好吧,那把最后一题去掉吧。”
“先生,不如把最后三题都去掉。”
“你们是巴不得一题也不做的。”
接着,先生叫一个名字,发一份卷子,半掩着将考卷递到同学手中,不让别人看见分数、天舒想,这就是人权呀。
不像国内,把同学们的分数按次序公布于众,让小小年纪的人们就活得痛不欲生。美国学生并不把分数看得太重,一般不彼此打听。
天舒不是最高分,却也是一个见得人的分数。到了研究所后,分数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了。TIM过来问:“大舒,你考得如何?”
天舒回了一句话,概括出了她十六年来在国内苦读下的不易与小心眼、她说:“你呢?你先说。”
TIM不是在中国长大,他不会回答“我先问你的,你得先说”。他坦然地说:“B+。”‘天舒有点高兴地说:“我是人。”
这时,她邻座的韩国同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这个班上,天舒没有讲过话的同班同学高达百分之七十。不仅她如此,这里人人如此。刚来时,她还跟杨一开玩笑:“怎么也没个班长管管大家?也没个组织什么的。”杨一说:“在国外,最好的是没人管你了,最糟的也是没人管你了。”
天舒没有与这位韩国同学说过话,只是通过他的名字、外貌和口音猜想出他的国籍。天舒低声问他:“怎么了?”
“我没有考好,考了个最低分。”
“没有关系的,只是期中考,期末考考好就是了。”
韩国同学说了一句:“我给我的民族丢脸了。”
天舒一愣,她若是没考好,最多想到我给自己丢脸了,给父母丢脸了。韩国同学一开口就是给民族丢脸了,她觉得韩国真是个伟大的民族,有如此强烈的民族凝聚力。也觉得自己没劲儿,太没劲了,与善良的TIM玩这种“你先说”的把戏。
天舒到了大楼的大厅,看见已经在等她的杨一。杨一的性子很急,她不迟到,最恨别人不守时,等上五分钟,便暴跳起来:“我等你很久了,你怎么这么没有时间观念的!”
她自己偶尔迟到了,却是可以原谅的:“人总是会出状况的嘛。”当然她这一套,只能用在男生和对她宽容的女生身上。
天舒相反,温吞型的,不紧不慢。她们也奇怪,她们两个怎么会是好朋友?杨一对天舒说,跟你在一起,急死了。你动作这么慢,对我简直就像慢性自杀。天舒对杨一说,跟你在一起,累死了,就像生活在急行军里。
“来了。”杨一说。
“你今天很漂亮呀。”
“今天有PRESENTATION,”杨一理了理她的领结,“我自己漂亮也就罢了,今天我还给我们伟大的祖国拉了几笔丝绸进出口贸易,你说如果人人像我这样,中国不早就富强了?”天舒笑:“等了一会儿吧?”
杨一并没有否定她等了一会儿,只是说:“没有关系。”
脸上笑笑的。
大舒心里想,完了,这次非得搬家了。因为杨一只有在她有求于人且尚未达到目的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才会如此温柔。
第六章
我和我姐都留学美国,这是父亲当年在朝鲜战场上与美国兵打仗时,无论如何想不到的。在美国四年多了,也经历了一些人与事。我想我与四年前是大不一样了,这其中美国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这四年的美国生活,我的总结是:第—年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第二年知道自己不知道;第三年不知道自己知道;第四年知道自己知道。
—曹大淼一、这不就是大淼吗这里是一个学区城市,几条不大的街,一切围着大学转。当地的人安居乐业、平静祥和。在国内,大淼总以为美国人整天活蹦乱跳。到了美国,才知道电视上出现的快节奏、高效率的多彩多姿的美国生活,对他和本地居民来说,都是屏幕上的事。电视一关,除了上班,就是家庭生活了。
九点以后,还在街上乱逛的,大概都不是什么良民。
大淼和苏锐住在离S 大学很近的一幢公寓里。一幢很旧的公寓,爬藤四绕,繁枝茂叶下,公寓显得有些神秘,仿佛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不动声色地察看着无常世事。
公寓的房东BOB 也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每天在躺椅上晒太阳。一份报纸、一瓶啤酒,在太阳下一躺就是几个小时。BOB 喜欢和人聊天,却没有人可以聊。虽然这个公寓里住满了人,可大家都很忙,没人有时间与他聊,也没人愿意和他聊,BOB 很寂寞。
公寓里面设备陈旧,只因仗着良好的地区优势和低廉的租金,所以不愁没有房客,住户大部分是S 大学的学生。
周围几幢公寓的情况也大体相似。隔几条街的楼房更是旧,上下阳台之间还有楼梯。原本是防火灾用的,现在则更像一道风景线。
大淼来美国四年半,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他在美国没有家,却不停地搬家。起初只有两个从国内带来的箱子,拎起来就走人;后来增加了几个纸箱;现在“家大业大”,自己的车子装不下了,只好租部U —HAUL的卡车。据说美国人平均五年搬一次家,从这一点看,来美的中国人在不停地刷新纪录。
因为家人要来,而且快毕业了,他想搬到硅谷去,容易找工作。他找到房东,告诉他他要搬走了,但苏锐还住在这儿。
“好的。”BOB 说。非常干脆,绝不问你缘由,更不会动员挽留。
BOB 看起来并不关心他的生意,只是关心他的啤酒和太阳。换了别人早就把这么好地段上的公寓装修一番,贵贵地租出去,赚上一大把钱。可是BOB 只要有人租就可以了,他既不维修也不管理,图的是省心。
大淼开始来找房子的时候,BOB 一见到他,就问:“你是中国人吗?”大淼点点头,心里却想:难道我看起来像日本人吗?是,眼睛有点小。
BOB 说:“我和中国人在战场上打过。”大淼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变,他要租房子,房东却告诉他和中国人打过仗。
这叫什么事儿?
BOB 接着道:“我以前在朝鲜战场上与中国兵打过仗,现在我这里住了不少的中国学生,想想真是可笑,战争是残酷的,也是不必要的。我们与你们打完仗,又与你们和好,现在我们用的东西几乎都是中国制造的。哈哈。”大淼听了,才知道他是韩战老兵。父亲十七岁抗美援朝过,说不定父亲。与BOB 曾经在战场上碰过面呢!
BOB 回忆起当年当俘虏的日子:“他们对我们还是可以的。我们吃的比他们自己还好。我们吃的是蛋炒饭,他们吃的是白饭,只是白饭,没有别的。中国人和美国人再也不要在战场上见面了,那是残酷的事情。”
以后BOB 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