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皱起眉道:“只怕她们也难以再嫁了吧。”
翟川道:“这有何难?父皇一向在书房或者清平宫休息。除非她们自愿,父皇从不进那些女子住的漱玉宫。”
寒林更加惊讶,问道:“那他又何苦这样做?你要知道,此事何止是颇有微辞。”说着略略加重了“微”字。
翟川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父皇除了一心想阻止界灵出世外,其他万事都不关心。如今许多政事,都委托左右丞相和大将军处理……哼,否则那陶磊又怎会如此猖狂,胆敢招惹到我头上来?待我即位,呵。”说着把手中的一枝桃花揉碎,恨恨地掷到地上。
寒林把柳条插在地上,直起身劝道:“我爹的眼光是不会差的,大将军总还是很有才能的。我这一路走来,看到四境清平,各地军务都井井有条。有才者必定有些狂妄,他恃功倨傲也是有的。但他的确忠心耿耿,一心向着双华,何必为此大动肝火?你若如此,将来恐怕要累旧臣不安。”
翟川心知她说得不错,但却另有想法不便告诉寒林,便冷笑一声,岔开话道:“你把这柳条插在这儿,等将来我们搬到宫中时,不知它长到多大了?”
寒林听了,心中莫名触动,轻叹一声,低头望着柳条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笑道:“以后的事,想它做什么?”
她转过身看着翟川,低声道:“我却问你,阿涟上元那日究竟去了哪里?还有,那日的刺客依然没有下落吗?”
翟川道:“阿涟一口咬定自己偷偷溜出王府后,也在城外雾中迷失。但据你所说,那灵族似乎知道有谁进入。并且我看他操控雾气不入城内,并不想惊扰旁人。”
寒林点头道:“是,他察觉到你来寻我,便匆匆离开了。若是阿涟也进入雾中,他没有理由任她乱闯。何况雾起于中夜,散于鸡鸣,而阿涟却是整日都不见踪影。此事恐怕大有隐情呢。”
翟川皱眉道:“这丫头只是瞒着不说,我们干着急又有什么用?她也不过比你小三岁,怎么就这么不懂事?那个刺客也如石沉大海,那日过后,再未现身。”
寒林点头道:“刺客之事,你不必担心,我可再不会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
翟川看着她笑道:“你这么自信?”
寒林道:“我那日在他身上施了商家的追踪法术,这个法术如今除了大祭司和我,再无人能解。而且,除了施术者外,任何人都不会感到法术存在……”
不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寒林立刻咽住,和翟川同时回过头去。
翟川厉声喝道:“是谁?出来!”
翟涟从花影下跳了出来,撒娇道:“太子哥哥,你不要这么凶啊。”
寒林连忙转颜微笑,唤道:“涟妹妹,你来了?你父王母妃好?”
翟涟跑上来拉着寒林,笑道:“寒林姐姐,你最好了。不像某些人,我不过远远跟着你们,也值得那样凶我!”说着转过眼珠偷偷瞥翟川。
寒林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给你赔不是。好妹妹,别闹了。我们刚才正在说事情,你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把我们都吓到了。”
翟涟撇了撇嘴,狡黠一笑,道:“你们自己做贼心虚么,只怕是在说情话呢,怕我听到。”
翟川本就为了她上元失踪之事不自在,听了她这么说,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你胡说什么呢?都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下月林迁就要调回京城了,父皇和王爷都忙着安排你的婚事,一时顾不到你,你上元节竟然自己偷溜出城。幸好不曾传扬出去,否则,大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翟涟听到上元,突然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委屈地哭道:“寒林姐姐不是也到城外去了吗?我……我也没怎么样啊……这不是都好好的嘛……”
翟川道:“你能和寒林比么?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随师父行走江湖了。”
寒林恐翟涟受委屈,明王面上不好看,便劝阻道:“好了,翟川!今天大家聚在一起过节,少说两句吧。阿涟也还小,不……”
翟川截口道:“你别护着她,当初大家都因她年纪最小,宠着她,才惯成如今这样!你倒是去问问你湄姐姐,幼时的管教有多严。”后一句话,却是对翟涟说的。
翟涟越发大哭,扑在寒林怀里不依,道:“我不去!父王湄姐他们自然都向着你,去了还不是一同教训我!”
正闹得不可开交,旭华远远走来,道:“陛下梳洗已毕,殿下们快过去吧。”
寒林拿着帕子帮翟涟擦去眼泪,笑道:“涟妹妹别哭了,你看,再哭脸都要哭花了。一会儿去见陛下,少说两句吧,别没大没小的。”
翟涟这才收了泪,点点头,所幸眼皮看上去没有很肿,不过眼圈儿微微红了,不仔细也看不出来。她的脂粉本就施得很淡,并未化开很多,也不要紧。
旭华见她哭泣,问道:“郡主哭什么?想是知道林迁少将军不日便要回来,高兴得哭了。”
翟川冷笑道:“只怕咱们不懂事的郡主,先就过不了她公公太傅先生这一关。”
翟涟撅着嘴,又不敢再说,只是挂住寒林手臂,傍着她走。
☆、第十七节 风吹春草晴光煦'中'
旭华带着三人来到漱玉宫,晗成帝和木妃,明王和王妃分别坐在榻两侧,映长公主和林亭侍立在晗成帝身边。众人正谈论翟涟的亲事,见他们进来,也没有停话。
翟涟本来理应回避,但翟湄嫁给林迁的兄长林亭,其父林正平又是翟川的老师,因此她与林迁自小相识,彼此有情,也就不用避讳了。
晗成帝见他们进来,笑道:“川儿他们倒是已经去花园里玩过了。”
明王道:“年轻人总是爱玩一些。”
翟湄不过在一旁含笑不语。
王妃拉着翟湄的手,问道:“他们叔侄俩是一同回来吗?”翟湄点点头。
王妃又笑道:“你们母子算来也有一年没见了。”
林亭道:“可不是,二弟去的更久,都有整整三年了。那孩子跟着他历练历练,我们也放心。况他爷爷说了,那孩子习武是好事,可不要学我做个文弱书生。”
晗成帝笑道:“别理你爹,读书人就没用处了吗?金匮史部诸事都要劳烦你照应呢。”
林亭笑谦道:“金匮部并没有石室部料理得好。咱们太子妃的二叔才是管理典籍的奇才。”
寒林正与翟涟谈话,听到林亭的话,笑着回头道:“林姐夫,我并没有和阿涟说你二弟,你怎么先说到我们家头上来了?”说得大家都笑了。
王妃道:“寒林这丫头最会说话,我们一个个笨嘴拙舌的,可都比不上她。”
寒林笑道:“江湖上有趣儿的人不少,寒林见得多了,自己也就学会了。”
翟湄心道:“可惜,原该是娇养祈天宫中的下代大祭司。唉,涟妹若有她的十之一二便好了。”
又谈了一会儿,宫女进来禀道:“都已经备好了,请陛下移驾翠华亭。”
宴后,晗成帝与明王夫妇留在翠华亭下议事,木妃因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休息了,翟川邀翟湄和翟涟前去湖中划船。
翟涟知道翟湄年长持重,不愿与自己谈笑,便闹着要与寒林一道。但翟川那边还有旭华,若是依了翟涟,人数就分不匀了。
翟湄笑道:“涟妹妹不要闹,难道你要拆散太子和太子妃吗?”
旭华忙道:“不妨事,我和公主驸马一道也很好。”
翟湄望了望林亭,笑道:“我们这儿已经有划船的人,不劳动你了。你跑到我们船上来,难道叫你们殿下自己划不成?”
翟涟撇了撇嘴,大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随翟湄和林亭上船去了。
翟涟年少又天性贪玩,翟湄虽不大理睬她,但林亭是书生出身,性子不像乃父刚正暴躁,又念翟涟是兄弟的未婚妻子,便处处依她,三人几乎不曾把一个大湖划遍。
翟川却令旭华只是停在柳荫下,自己坐在船头与寒林谈话。
旭华傍着柳荫划了一会,甚觉无趣,又不敢去打扰两人,便把船拢在岸边,自己跳上岸去。一路折了几枝桃杏花,一路往翠华亭去。
明王看到旭华走来,便问道:“你怎么丢下太子和太子妃,自己上来了?”
旭华便笑道:“两位殿下只顾着说话,我又插不上,便上来了。”
王妃笑道:“涟儿说的也不错,他两人确实一直腻在一起。”
旭华捂着嘴笑道:“可不是呢。太子妃偏偏又极怕羞,头几次急得眼泪不曾掉下来,后来才慢慢好了些。”
明王听了也好笑,只有晗成帝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看他们过得可好?”
旭华突然敛住笑容,低声道:“外人看来自是极好的,只是到底如何么,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其实他们至今并未……”
晗成帝道:“此事是我的意思,你切不可再与他人说起。”
旭华抬起头,问道:“请恕婢子斗胆,陛下难道不想快些抱上孙儿?”
晗成帝面色一沉,道:“我自有道理。”
旭华争道:“太子妃端庄大方,通晓世情。而且她为祈天宫嫡长孙女,身份极为好贵。太子还说过她法术武功俱佳,精通机关巧槛,行军布阵,甚至刺探暗杀……”
晗成帝打断道:“不错,这丫头不仅能胜任下代大祭司,更是辅佐帝业不可多得的奇才。川儿若真能得她永伴身边,实为大幸,只是可惜了。”说罢,摇了摇头。
旭华不依不饶,追问道:“可惜什么?我看殿下也是很喜欢太子妃的啊。”
明王听了,问道:“此话当真?”
旭华点头道:“我跟了殿下那么多年,别的机密事不知道,但殿下对谁是真心喜欢,却还看得出来。”
王妃叹道:“旭华,此事你不要再提。下去吧。”
旭华见她说得郑重,只得默默退下。
旭华去后,明王道:“寒林一身本事令人可叹可惧。千年前那个宫妃不过一介弱女子,界灵出世后尚且闹到妖魔并起,民不聊生。如今寒林若反投重华,令人无法可想。”
晗成帝仰天叹道:“苍天不佑双华!我不过尽力阻之而已。”
他黯然垂首,自语道:“可川儿……他若真的喜欢那丫头,麻烦可就更大了。”
王妃劝道:“陛下不要责怪川儿,寒林那丫头聪明懂事,确实惹人喜欢。何况两人都还年轻,日夜相对,又怎能不……?陛下自己不也是……时时忘不了荷姐么,又为什么要去怪孩子们呢?”
晗成帝道:“川儿若是寻常人,我或许还心存侥幸,但他的母亲偏偏又给了他那样的血脉。如今之计,唯有我与大祭司商议,将商寒林幽禁起来。”
明王阻道:“万万不可。一旦囚禁商寒林,灵族势必来救,单凭我们如何抵挡?而此时商寒林自然会同灵族离去,川儿若真喜欢她,也会对我们心存不满。若他机缘巧合再发觉自己身世,后果不堪设想。陛下三思。”
晗成帝道:“那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去?我原希望再拖个几十年的。祈天宫与皇陵的地宫十分隐秘,藏个人不成问题。若川儿真有那念头,我便让大祭司把那丫头带去皇陵,永远别放她出来。”
明王摇头道:“我看如此不好。以我之见,陛下还是将川儿叫来再三再四地告诉他利害。川儿是个明理的好孩子,自然会以大局为重。”
王妃垂首轻声道:“陛下如今怎么又后悔了?当初这么设计,不就是想把寒林绊在京城吗?而能护得寒林周全,又名正言顺之人,就只有川儿一个。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他们若是真心相爱,不妨把此事告诉寒林,她便是为了川儿,也会尽力而为的。不论怎么说,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如果伏羲大神真的不保佑我们,那也没有办法了。”
柳荫下,翟川和寒林坐在船头,讨论着各地风物。
寒林突然停口,转头看向湖心水面,翟涟他们的船正在那里,她轻叱道:“是你!”
翟川问道:“是那个刺客?”
寒林起身掠上湖面,道:“不错,就是他!”
翟川连忙随她追去,却见寒林进了湖心的小亭,正和一个黑衣蒙面之人对峙。
那人用阴恻恻的声音道:“竟然被发现了……我果然小看了你。你可知道我是谁?”说着向前走了几步。
翟川恐寒林不敌,便要上前,寒林伸手拦住他,道:“你别过去,他的身上有魔族的煞气。”
那人怪笑道:“你察觉到了?可是已经太晚了,我早在亭中布下了煞气之阵。”他伸手一挥,地上果然隐隐漫出黑烟。
寒林冷笑道:“我自幼不惧煞气侵扰,倒是它们怕我呢!”说着单手一诀,四周湖水飞溅入亭,蓝光闪耀,将黑烟尽数驱散。
那人笑道:“呵,水灵之后?倒是我大意了。今日之行,不想有意外收获。如今尚有要事,先行告辞!”
寒林尚欲追赶,翟川拉住她,道:“不宜追赶,回去再说。”
晗成帝三人远远望到湖中惊变,早遣人把翟湄一船唤回。众人共同立于湖边观望亭中,见翟川与寒林平安回来,方才放心。
两人刚踏上地面,翟涟便跑上前拉着寒林道:“寒林姐姐,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呀?真好看!教给我好不好?”
明王斥道:“涟儿别闹!去你母妃身边站着。”
翟涟不服气地“哼”了一身,默默走到王妃身边。
晗成帝问道:“你们可有受伤?”
翟川摇摇头,道:“不曾,多亏寒林机警。只是那人似乎另有目的,大家需多加小心。”
寒林低头道:“听那刺客说话,似是与我相识,但我并不认得他啊。”
明王道:“莫不是你上元遇到的那个灵族?”
寒林摇头道:“那灵族身上,并无魔族气息。那个刺客,又究竟有什么目的?”心中蓦地想起一人,不由满腹狐疑,但又不愿贸然说出口。
晗成帝望了望天色,道:“本是要留你们过了晚宴再去。如今既然不甚安定,便趁天还没黑早早回去吧。川儿,林儿,还要累你们二人费心照料一路。”
翟川道:“父皇吩咐了,我们自然小心。您也多多在意夜间防备。”
☆、第十八节 风吹春草晴光煦'下'
一行人出宫,先送明王夫妇和翟涟回到王府,然后送林亭和翟湄往外城去——林正平如今爱清净,况且翟川也大了,不需常常督促,他便从内城的宅子搬到外城来了。
翟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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