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叹道:“南歌,你不要伤她,让她带着师兄去吧。”
南歌将翟涟阻在雾中,道:“寒林,她被魔气迷失了心智,你若想救她,便用水灵的法术为她驱除魔气。”
翟川制止道:“以林儿现在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动用任何法术了。”
寒林也知道自己今日确实不能再动用灵力,更何况驱除魔气,对于灵力的要求,绝不是一点。她只得轻叹一声,收去雾气,道:“阿涟,你去吧……不要再回来京城了,把我们忘了,不,把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忘了才好。”
翟涟依然不答话,一道黑烟飘过,她和温空冥已经都不见了踪影。
南歌摇头道:“罢了,我也告辞。殿下,请你务必照顾好寒林。我身为灵族,不能时时前来照应。”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寒林看着他慢慢淡去的身影,不禁低下头轻轻叹息道:“可惜……根本就不是为了我而帮我的。”雾气散去后,祭坛下的众人连忙全部聚集上来。
旭华见她身上沾着血迹,只道她受伤,不禁哽咽着问道:“太子妃,你伤的重不重?”
寒林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没事,大家不必担心。”
她看了看翟川,知道他不忍自己再伤心,自然不会提起温空冥,便向商靳道:“大祭司放心,温空冥已死,玄铁林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
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说出这句话。
翟川不禁在心中轻叹道:“何必呢?”
商靳也知道她与温空冥之间的事,不禁略带怜悯地安慰道:“林儿,你今日已经很累了,先回去祈天宫歇一会儿吧。”
寒林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但心神一松,身体实在支持不住,立刻陷入了很深的昏迷中去。
☆、第八十节 楚江已作湘江'中'
祈天宫内幽蓝色的火光一动不动地燃着,分明是崭新的神幡,却被这可怖的光芒剥去了艳丽的色彩。
寒林静静靠在翟川怀里,始终没有醒过来。她已经太累了,一旦失去意识,很难再将游离的灵力重新聚集回来。
晗成帝望着商靳,担忧地问道:“她这个样子,还要多久才能够醒过来?”
商靳正在屋中踱来踱去,寒林现在的情况,不能不使他想起当年商朴将淑旻带回祈天宫时的样子。一样苍白的面色,一样微弱的灵力,时隔近二十年,这个孩子,依然在重复她母亲的命运。
听到晗成帝的问话,商靳踌躇道:“若是不能得到帮助,她可能一直没法醒来……直到灵力耗尽。”
翟川慢慢抚着寒林苍白的面颊,问道:“灵力耗尽,她……会怎么样?”
商靳无奈地叹道:“川儿,这一点你应当最为清楚。不论是否有今日之事,林儿都没有活路了,不过是早晚而已,难道不是吗?”
翟川抬起头问道:“那么,您和父皇都已经知道……林儿她……”
晗成帝苦笑道:“你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么?你们这次回来,神情之间大有不同,你真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夜宴上她又吐成那样,那些宫女岂有不报之理?”
翟川惊讶地望着他,问道:“父皇难道不予责怪?我们没能做到答应您的事情。”
晗成帝看着寒林,慢慢道:“我为什么要责怪你们?双华是要交到你手上的,而林儿……她曾经立下重誓,如若不能自持,便当魂力耗尽,永离轮回。这,你不知道吗?”
“寒林……甘愿……”寒林微睁开眼,极轻地出声。但这极轻的一句话,已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她的脸上。
商靳不可思议地摇头道:“这不可能!你分明已经灵力涣散,怎么可能醒过来?!”
寒林断断续续地答道:“我割断了和孩子之间……灵力的联系……在失去意识之前……启动了重华禁法……”
商靳大为恼火,斥责道:“你竟对魂力如此儿戏,是想步重华的后尘吗?魂飞魄散,永离轮回,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翟川紧紧抱着她,喃喃问道:“为什么?林儿,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
寒林无力地摇摇头,道:“从枫璐前辈教我禁法那个时候起,已经不用问什么原因了。”
她抬起头,半睁着眼望向商靳,轻声道:“大祭司,寒林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我……我不想离开川,更不想像神妃一样,一个人寂寞地留在遥远的北地。”
晗成帝点头道:“你若真是这样想,双华倒还能护你。林儿,你记住,只要你还是伏羲大神的祭司,双华在任何时候都会与你庇护。”他转向商靳,问道:“大祭司,你认为如何?”
商靳叹了口气,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脉息,温和了一些,道:“大约有一个月了,之前在祈天宫还没显露出来,这几日只怕很难受吧?”
寒林眨了眨眼,慢慢点头道:“的确。”
商靳抬起头,向翟川道:“川儿,立刻带她去九蓍宫。还有,林儿,万万不可再用禁法抽取魂力。”
寒林疑惑地看着他,道:“大祭司,九蓍宫灵力充盈,又停止法术,那个孩子,一定会……成为界灵。”
晗成帝叹道:“傻丫头,自然是你的命重要其他的事情,还有我们操心呢。快去吧,我们还有其他事要谈。”
翟川点头道:“儿臣明白了。”便抱起寒林,向地宫的入口走去。
摇曳的神幡不断地从两人身边掠过,直到把他们的身影遮得再也看不见了,晗成帝方才叹道:“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商靳紧紧蹙着眉,道:“虽然终是不妥,但林儿能够向着双华,毕竟省去了许多麻烦。朴儿只留下一女,我本就不忍心看着她去送死。”
晗成帝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虽是如此,神妃难道又是甘愿前往火溪谷的?像是方才祭坛之上,那个灵族倘若起意带走林儿,谁又能阻得了他?”
商靳无奈地笑道:“陛下大约没想到,那个傻丫头,她竟是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跟着灵族而去。”
晗成帝摇头道:“大祭司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刚才他们似乎没有争执。”
商靳走到桌边,把火焰剔亮了一些,看着桌角压着的一方图案,道:“我适才为她诊脉,察觉到她的魂力早有损耗,绝不只是今次所致。想来之前林儿出走雾霭林,定然与那灵族发生争执,动用了魂力。至于川儿和她,自然也是在那之后……”
他突然不再说下去,抬头看着外间,道:“年轻人,既然到了,那就进来吧。”
归风慢慢走了进来,道:“参见陛下,参见大祭司。”
商靳冷眼打量着他,问道:“你就是林儿提起的那个少年人,枰儿的孩子?”
归风点头道:“不错,先妣正是祈天宫商枰。”
晗成帝不欲多管此事,便道:“既是枰表妹的孩子,你们先谈谈吧。”
归风挽留道:“陛下,我要说的事情,与您同双华都有莫大的关系。”
商靳略带了些好奇,点头道:“好,你说。”
归风神色凝重,道:“不管你们是怎么看待灵族,怎么看待我的,这件事我非说不可——枫璐前辈留下的封印,已经出现了松动的痕迹。”
晗成帝听了,沉声叹道:“一个已经因为怀胎虚弱到这样了,川儿倘若再有什么意外,我看他们两个不知要做出什么傻事来……若是如此,双华的一切又由谁来担负?”
商靳紧蹙双眉,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枫璐当年不是说过,封印留在玉中,只要玉石完好,绝不会有差错的吗?”
归风摇头道:“重华的封印术虽然稳固,但要真正封印一族血脉,只怕还远远不够。枫璐前辈是上古灵族,在山中待得久了,自己心如止水,诸事都能看淡。殿下却不可能像她那样,特别在与表姊有情之后,封印不止一次受到冲击,这一点,是枫璐前辈不曾料到的。”
晗成帝默然,慢慢取出桌上的那幅图画,看着上面画着的烈火中展翅欲飞的凤凰,道:“你说的不错,但这一点,枫璐早已料到。他们去过玉明山,枫璐应该已经将防备之法告诉了林儿。只是这浴火重生的命相,究竟又作何解?”
九蓍宫内,寒林静静躺着,看翟川始终愁眉不展,便柔声劝道:“川,你不要再担心了,最坏的结果都预料到了,还能怎么样呢?再说,我们之前怕父皇和大祭司责怪,他们如今不也没说什么吗?”
翟川握着她的手,急道:“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的?灵力耗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啊,林儿……”
寒林凄然笑了笑,淡淡道:“我自然知道。只是,我连魂力都敢动用,区区一死,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翟川俯身抱起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温柔的眼,问道:“你究竟为什么立下那样的重誓?”
寒林的目光转了转,笑道:“那时,湄姐告诉我你是灵族……不知为什么,我就说出了那个誓言。如今想来,大概是天意如此吧。”
翟川无奈地摇头道:“你真是……算了,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在九蓍宫里,你好些了吗?”
寒林点头道:“的确好多了,不知道父皇和大祭司他们在做什么?我们这样任性,可教他们为难了。”
☆、第八十一节 楚江已作湘江'下'
自从正月初七之后,寒林再没有离开过祈天宫。
关于此事,京城中的议论是颇多的。然而,寒林本就是祈天宫的少祭司,说来说去,到底也没有什么新奇的言论。
京城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既繁华不已,却又平淡、千篇一律。
春风,如约归来,又是万物复苏的时节。皇宫之中的翠华亭畔,早已是繁花似锦,这和每年的春日都是一样的。
年轻的女子身着宝蓝色的春衫,下面系着花青色的绵裙,一头青丝挽着简单的发髻,上面只簪着一支金钗。她静静地倚着亭柱站着,夕阳将她美丽的侧影尽情勾勒出来。
一个宫女立在她身后,轻声道:“木妃娘娘,进去吧,二皇子该醒了。”
木华依然望着远处的湖面发呆,似乎没有听到宫女的话。然而她的脸上微微带了些温柔的神色,这种神色,只有一个母亲想到自己的孩子时才会闪现。
宫女又唤了一声,木华方才问道:“瀚儿已经醒了吗?”
宫女答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何况如今虽然入春,毕竟薄暮时分有些凉意,娘娘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
木华温和地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陛下今夜仍是不回来吗?”
宫女解释道:“殿下十月便要即位,过不了几日又是清明的祭典,因此陛下一直都在祈天宫和大祭司安排事务。”
木华点了点头,微笑道:“这样才好,陛下也可以歇下来了。”
宫女幽幽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陛下急着去位,到底还是为着先皇后。娘娘你也知道的,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住过的地方,还和原来一模一样呢……啊,这是婢子多嘴了,您不要放在心上。”
木华摇了摇头,温和地道:“你说的都是实情,而且先皇后是尊贵的祈天宫族人,我本就不能与她相比,又怎么会多心呢?”
宫女松了口气,突然叹道:“说起祈天宫,天下那么多女子都羡慕祈天宫的族人,只是因为可以嫁入皇室,却不知她们过的日子有多痛苦。”
木华不解地问道:“痛苦?为什么这么说?”
宫女并未回答,而是指着道旁一株长得颇为高大的桃树,道:“陛下从来不走这一条路,就是为了这株桃树的缘故。据姑姑们说,这树是皇后亲手种下的。如今桃花开得这样好,她却早已不在。”
顿了一顿,她方才续道:“娘娘没有听说吗?太子妃自从那日在祭坛上晕倒之后,一直都待在祈天宫里,殿下如今也守着她,寸步都不离开。”
木华轻轻摘了一朵桃花,放在手心里细细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听大宫女说起,太子妃是因为怀孕后身体不适,所以才一直没有离开祈天宫的。想来她身体弱一点,等再过些日子孩子大了,自然会好一些的。”
宫女摇头叹道:“若真的能这样,那陛下和大祭司哪里至于这样担忧?不瞒您说,前些日子旭华跟着殿下进宫来,在我们那儿哭得了不得呢。据她说,太子妃几乎一直都在昏迷之中,一天内根本没多久是清醒的。”
木华手一颤,那一朵娇艳的桃花随风飘落,慢慢隐没在了密密的春草之间。
她不解地自语道:“我看寒林并不是非常娇弱的姑娘,哪里就到这样了呢?听你们说的,她这倒不是怀胎,竟是要命呢。”
宫女叹道:“可不是呢?您那时没见到,旭华眼睛肿的厉害,说不上几句话就哭了;殿下也是愁眉不展,我们看着都担心呢。说起来,当年皇后和王妃也是受了不少苦的,但都没有像太子妃这么厉害的;不过皇后最后还是因为这个过世了……”她倚着一棵梧桐,默然叹息,再也说不下去了。
木华悲伤地摇着头,问道:“你是说,祈天宫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宫女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我不知道。娘娘,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天一会儿就要黑了,瀚殿下只怕要找您呢。”
木华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几缕火红的云彩正堆积在湖水与天空的交汇处,她慢慢点头道:“好,回去吧。”
两人便不再说话,暮色中,周围的繁花与两人窈窕的身影都被剪成了暗淡的薄片,在晦暗的天色下,慢慢地隐去了。
然而,分不出昼夜的地宫,永远被幽蓝阴森的灵火照亮。
翟川将寒林抱在怀中,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断地唤着她。
商靳担忧地望着他们,回头看了看桌上放着的沙漏,凝重地道:“昨日的这个时候,她已经醒过来了,今日却依然昏睡……这样下去,总有一日,她会再也不能醒来。”
寒林的手动了动,接着慢慢睁开眼,微笑道:“我终于又醒过来了。”
这样的微笑,在她憔悴的脸上显出一种洁净的美来,然而在商靳和翟川看来,却只觉刺心。
翟川想起火溪谷的雪来,美得夺人神魄,却又在转瞬之间化为乌有,还有神妃和那神秘的雪灵薛陌,寒林在墓前的叹息,不都是今日的谶语吗?
寒林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问道:“阿瞳那天赌气走了,后来没有回来过吗?她已经回去雪陌林了吗?”
商靳看着她,眼前却浮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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