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贯海冰剑一股脑收入囊中。
这样明争暗斗如火如荼折腾了三十多年,北海仙翁的寿禄也终于熬到了尽头。临终前他分别将八名弟子唤入洞府密谈许久,内容自是有关北海绝学和贯海冰剑的收藏地点。可每一句话却又说得云山雾罩语焉不详,最后还来上一句:“其他的秘密我已告诉了你其他的几位师兄弟,待我仙去后你找他们一问即可明白。”如此周转一番,八名弟子谁都懵然无知地被他点了一次名。
于是恩师宾天,众徒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祭奠过后,便在灵堂上开始了新一轮争斗。每个人都急于知晓北海仙翁留给旁人的遗言,却不愿意说出自己听到的内容。起初是相互怀疑和争吵,到后来脾气最为爆燥的二弟子“火雷王”褚彦烈率先动手,一场混战之后个个带伤不欢而散。
北海八鬼当然也怀疑过,北海仙翁这么做是在算计他们几个。可惜师门绝学和贯海冰剑的诱惑力委实太大,谁也不甘放弃。
直到二十余年前北海仙翁隐居的“极地仙府”被八个人不晓得兜底翻了多少回依旧一无所获后,北海八鬼终是耐不住寂寞陆续前来中土,仗着先师所授的三脚猫功夫竟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头,隐隐直追昔年的“天陆九妖”。
这段秘辛,小蛋大致上都曾听常彦梧说起过。但是北海仙翁到底和干爹说过什么,贯海冰剑又究竟有何特异之处,每每提及常彦梧总是讳莫如深,不愿深谈。
这次常彦梧本打算带小蛋前往天雷山庄盗取《天道》下卷的副本,临行前却收到了三师姐“妙仙子”崔彦峨的邀请,要他联手对付七师弟“雁过拔毛”顾彦岱和小师弟“一毛不拔”顾彦窦。
常彦梧怦然心动,和小蛋约定了会面的时间地点后便随崔彦峨而去。孰料这压根就是一个陷阱,到了地头崔彦峨顿时翻脸与顾彦岱、顾彦窦兄弟联袂围攻常彦梧,险些当场要了他的老命。
多亏常彦梧的大葫芦脑袋灵光乍现连施狡计,而崔彦峨三人又想迫他交代出先师留言不愿痛下杀招,这才勉强逃脱一劫。好不容易摆脱追杀后,常彦梧又找个地方休养了多日,等伤势好了不少,这才赶赴天雷山庄找小蛋会合。
常彦梧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把这段九死一生的历险绘声绘色地说完,小蛋一声不吭只专心替他运气疗伤,说到最惊险处至多也就轻轻“啊”上一声聊示捧场。
常彦梧吞下一口唾沫无可奈何道:“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我常老五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能把死人也说笑了,为何就时运不济收了你这么个傻小子做干儿?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
听着干爹埋怨自己,小蛋不以为意地笑笑道:“您说得那么快,我也插不上话啊。”
“算了,算了,指望你开口说上三句话,我还不如盼着公鸡会下蛋。”常彦梧推开小蛋的手挺了挺腰,眉开眼笑道:“好小子,修为有进步啊。这几天怪病有没有发作?”
“好像没有,”小蛋答道,但想起罗牛每夜守在屋外的情形,急忙又道:“也难说。”
“这是什么话?”常彦梧一瞪眼,说道:“哪回发作过后你不是重病一场功力骤减?如今看你生龙活虎的模样,当然是没事才对。古语道:‘叶落知秋’,就是说许多事情只消认真观察,就可以从蛛丝马迹上判断出它的原委和真相,我没教过你么?”
“有。”小蛋的耳朵早被常彦梧一口一句古语俗言磨出厚厚的茧子,简直把耳孔也给塞住了。任由干爹罗里罗嗦地唠叨,也只回答简单的一个字。
常彦梧晃了晃大脑袋长叹一口气,想到当年北海仙翁面对自己师兄弟八个无计可施时也同样如此,不由心里暗道:“报应,真他妈的是报应!”
叹完了气,他转开话题问道:“你是怎么混进罗府的,倒让干爹惊喜不小。”
小蛋道:“我在湖边等您,不知不觉睡着后教大雪埋了,让他们当作冻僵的人救回了罗府。罗府主见我无家可归,便允许我住在府上等你来。”
常彦梧听他说完,愣了愣问道:“这么简单,不可能,是你说话在偷工减料?”
小蛋摇摇头,常彦梧自言自语道:“怪哉,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哼,罗牛他们定然另有图谋。说,他们是不是知道你师父我是谁了?”
小蛋点头道:“我把前因后果都跟他们说了,当然也包括师父你是谁啦。”
话没说完,常彦梧已一拍大腿道:“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小蛋迷惑道:“干爹,我对他们没啥用处,罗府主也不会是黄鼠狼吧?”
常彦梧哼哼道:“傻孩子,你当然不值两个钱。可别忘了干爹我师门的那把贯海冰剑,还有博大精深的北海绝学。他们定是假意取信于你,然后再来博取你干爹的信任,到最后——嘿嘿!”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蛋心里大大的不以为然,心想罗牛坐拥天道星图修为堪称举世无双,哪里会对一把连影子都摸不着的冰剑和干爹师门那看上去都不怎么样的北海“绝学”起贪心?但这话他宁可烂在肚子里,也是不能拿来刺激干爹他老人家的。
常彦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几乎忘了小蛋的存在独自咕哝道:“肯定又是那几个天杀的,不知哪个想搭上罗牛这条船将秘密泻漏。既然如此,我何不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先答应与罗牛合作,把他的《天道》下卷骗到手再说。”
小蛋忍不住问道:“干爹,您不是说过北海之秘绝不外传,连我也不能说么?”
常彦梧恨铁不成钢道:“你懂什么?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拿到《天道》下卷咱们也得下点血本。何况我把老东西的遗言只要稍稍动几个字,让他罗牛去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小蛋讷讷道:“其实……干爹也不必这么费心了。我已见到天道星图了。”
“啊?”常彦梧差点就要大叫起来,可很快就压低嗓门道:“不可能!你小子一定是搞错了。或者,是罗牛看你太傻,所有拿幅假图来骗你。”
小蛋道:“不会呀,我觉得那些图是真的,罗府主给我看的也应该不会有错。”
常彦梧轻嗤道:“你当你是谁,看上一两眼就能辨别《天道》下卷的真假?”
小蛋纠正道:“不是一两眼。事实上这十来天我每晚都在对着那些星图。”
这回轮到常彦梧发呆了,他打死也不愿相信小蛋这样容易就能接触到真正的天道星图,也不相信这世上真会有人这样好心。
那也不足为奇,毕竟几十年来,他们八个同门之间斗得你死我活的时间太久了,突然发现像罗牛这样的异人,简直是对世事逻辑的颠覆?
所以,常彦梧深信在表面的好心中必定隐藏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只是一时半会自己没弄明白而已。他沉思着问道:“假设那果真是真的《天道》下卷副本,那你眼下参悟出了多少?”
小蛋摇了摇头,常彦梧已气道:“笨蛋,那星图再繁复,你也不至于连一点都悟不出来吧?”
小蛋回答道:“不是,我这些天根本就没有在参悟这些天道星图。”
常彦梧错愕不解道:“那你在干什么,对着星星发呆睡觉?”
小蛋道:“罗大叔说凭我目前的修为难以参悟星图,所以让我先把它们记下来。”
“放屁!”常彦梧仿佛终于找到罗牛此举的破绽,破口骂道:“也只有你这傻小子才会相信,他明知你笨,所以才想出这法子来敷衍你!都记下来?我呸,如果他真想让你参悟,为什么不送你一册抄本?”
小蛋等常彦梧骂完了,才低声道:“那是不能随意复制的,即使按照记忆把它画到纸上,也有可能真意全失毫无效用。”
“我不信,”常彦梧眼珠一转,道:“你不是记了很多天了么,现在就在地上画给我瞧瞧。”
小蛋犹豫了一下,老实道:“我怎么都记不住那些星图,恐怕画不好。”
常彦梧翻着白眼道:“我就知道……不要紧,你画个大体的意思出来总可以吧,先让我瞧瞧这图是真是假。”
小蛋无奈,只得捡了根枯草梗蹲在地上画了起来。他一边画一边想,用了小半个时辰也没画完一幅“生生不息”。往往是这里画好,转回头想想似乎不对,连忙用鞋底抹了,绞尽脑汁再重新画过。
比画了半天,常彦梧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脚踹在小蛋屁股上咬牙切齿道:“别画了,你这是在烧饼上点芝麻吗?”
小蛋也不吭声,摸摸被踢疼的屁股满头大汗地站起身,一脸茫然地望着常彦梧。
常彦梧瞧小蛋低头听训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说你笨,有时候你比兔子还机灵;说你聪明,你偏又笨得像头猪!长这么大,时时刻刻都要让老子为你操心。说,老子要是真有一天不管你了,你一个人打算怎么过?”
小蛋嘿嘿一笑,道:“干爹不会不管小蛋的,小蛋要跟着干爹到老。”
常彦梧原本瞪得滴溜圆的小眼睛眨了眨,终于无可奈何地泄气道:“你到底是真笨还是假笨?!眼前的事,你说怎么办吧?”
小蛋想也不想道:“我是真的笨。所以有您老人家在,我只要用心听着就成。”
常彦梧“啪”敲了小蛋一记爆栗,笑骂道:“马屁精,当老子不明白你的心思?你是不想干爹再找罗牛麻烦,对不对?”
小蛋憨憨笑了笑,摸摸脑袋道:“罗府主是好人。再说他已经把天道星图给我看了,咱们再想其他的也没啥意思。小蛋一定好好记下那些星图,将来教给干爹。”
“你教我?”常彦梧不由失笑,很快葫芦脸端正道:“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还得想一想。”
他手指捋着下巴上的翘胡子,皱紧眉头边想边说道:“罗牛得到天道星图那么多年,定然有不少参悟的心得体会。这些东西他一定会记下来好传授给自己的儿女……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常彦梧说着眼睛放光,盯着小蛋道:“咱们得想个法子把这玩意儿弄到手,不仅能辨别出你所记星图的真假,还能照着他的心得修炼,一准能事半功倍!小蛋啊,你说干爹这个主意棒不棒?”
小蛋刚开口道:“棒,但是——”常彦梧已打断了他的话狠命拉顺着胡子说道:“这事说来不容易,可古话说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凡事谋定而后动,一定会有法子的。”
他也不坐着了,起身在小蛋四周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也不晓得在叨咕什么。猛然站定身形两眼放光道:“有了!罗牛不是有一双儿女么,咱们要是能把他们搞到手,还怕他罗牛不低头,赶紧乖乖地给老子交出《天道》下卷的真本和他的参悟心得来?”
小蛋大吃一惊道:“您是说……绑架?”
常彦梧一翻眼,道:“不错,就是绑架!咱们又不是没干过,上回咱们不就把你二伯的宝贝孙子给绑了么?”
小蛋道:“但后来不是被二伯、四伯一块儿给救回去了么?那次您还捱了二伯一掌被打了个半死,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多月。”
常彦梧跳脚怒道:“你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所谓‘头回生,二回熟’,有了前次的经验,这次咱们绝对不可能再失手。”
小蛋把头摇得像卜浪鼓,连声道:“不成,太危险了。别说罗府主修为那么高,顾叔叔、辽大叔还有雷庄主他们个个都像凶神恶煞似的,咱们没可能成功的。”
常彦梧哼道:“没试过怎么就晓得不成?想虎口拔牙来硬的当然不可能,可咱们可以想法子跟他们玩阴的啊。别忘了,你干爹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阴的?”小蛋跟着常彦梧不停走动的身形彻底晕了,问道:“阴的怎么玩?”
常彦梧得意笑道:“你在他府上也住了有段日子了,是不是和罗牛的一双儿女都混得熟了?你回去后,找个借口把他们约到庄外来玩,然后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乘他们不备就——”他双手一合像掐小鸡似的握在一处嘿嘿笑道:“懂了吧,傻儿子?”
小蛋听呆了,睁大眼睛道:“不成的,他们不一定肯出门。再说每回出了庄,顾叔叔都会跟着。有他在,咱们下不了手。”
常彦梧骂道:“笨蛋!所以我才要你把两个都约出来。到时候随便把他们分开,总有一个会落单,咱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小蛋还是摇头,常彦梧晓得自己的宝贝干儿子是不愿恩将仇报对付罗牛,忍着火头劝说道:“咱们又不是真想杀那两个娃儿,不过是想让罗牛乖乖地把真东西交出来罢了。你不用担心,干爹下手时一定多加小心,绝不伤着他们。”
小蛋仍旧不响,常彦梧见苦劝无用,一脚踹到他肚子上怒冲冲道:“你那么护着罗牛干什么?他是你干爹还是我是你干爹!才几天工夫,你就学会和我对着干了?”
小蛋疼得咧嘴,仰倒在地上道:“干爹教过我,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常彦梧一愣,大骂道:“那是我要你记着干爹的好处,饮水思源不可忘本,干罗牛鸟事?”
又是一通拳打脚踢后,他对小蛋喝问道:“臭小子,你答不答应,答不答应?”
小蛋身子蜷在地上用手护住脑袋,既不招架闪躲也不求饶叫疼,只硬挺着。反正干爹他老人家的拳脚早已是家常便饭,他也不在乎多这一回。何况干爹也不会真格把自己怎样,不然将来谁给他养老送终呢?
常彦梧揍了半天累得自己气喘连连伤口发痛,也晓得小蛋又臭又硬的倔脾气上来了,就算打死他都不会低头。无可奈何收了手,悲叹道:“老天不开眼啊,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儿子?真真气死老子了!”
小蛋见干爹“痛心疾首”的悲苦模样反倒有些过意不去,爬起身默默跪在常彦梧跟前低声道:“您老人家别生气。如果真的气,就再揍我两拳吧。”
常彦梧晃了一下脑袋有了主意,换上一脸凄然之色摇头道:“我不打你,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干爹还能舍得真打你?你以为我算计罗牛是为了自己么,干爹还不是为了你那身怪病?我都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