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反应终究慢了半拍,在他们屏息前,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已侵入体内,众人头晕目眩,手足酸软,丹田的真气已无法凝聚。
妙仙子崔彦峨和餐霞居士魏彦雄分坐在冯彦海左右,离他最近,当即含怒出手,怒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彦海也是神情茫然,似乎并不知晓内情,勉力用脚蹬地,连人带椅往后闪躲。崔彦峨和魏彦雄手上无力,软绵绵的一掌走空,没能伤着他。
冯彦海叫道:“别动手,我也中毒了!”又朝外喊道:“秉正,快将所有门窗打开!”
守在厅外的冯秉正早发觉里头有异,闻言,连忙指派一众庄丁打开门窗,自己奔入厅内,扶住冯彦海问道:“爹,发生什么事了?”
冯彦海这才敢开口喘气,说道:“蜡烛里给人下了药,我们几个都着了道。”
冯秉正大吃一惊,疑惑道:“没道理啊,这些蜡烛都是我从德胜斋买来的,放在库房里,也从没有人动过,怎么会被下了毒?”
顾彦窦呸道:“你们父子两个还在演什么狗屁双簧戏,要杀要剐尽管来就是!”
冯彦海怒道:“顾老八,放你娘的狗臭屁!谁要是想下毒害你们,谁就是他妈的王八蛋!”
正闹得不可开交,小蛋和楚儿一前一后走入厅中。常彦梧精神一振,手指冯彦海道:“楚儿侄女,咱们都被他下了迷药。麻烦你擒下他,先把解药搞到手。”
楚儿一言不发走到冯彦海跟前。
冯秉正惊道:“你想干什么?”伸手拦阻。
楚儿蔑然一哼,纤手轻描淡写一推一引,将冯秉正带到一边,沉腕握住冯彦海的脉门,略作检查后漠然道:“他没有说谎,体内一样中了迷药。”
冯彦海大松一口气,苦笑道:“有楚儿小姐作证,这回你们总该相信我了罢?”
话音刚落,一名庄丁从门外疾步跑入,气喘吁吁奔到冯彦海跟前禀报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啦,咱们、咱们发现褚二爷了!”
冯彦海心中升起不祥预感,喝问道:“他人在哪里?”
那庄丁答道:“他被人放在了庄外的牌楼前,已经昏死过去。我已命人将褚二爷带进来了,一会儿就到。”
冯彦海踉踉跄跄往厅门口走去,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冯秉正忙扶住他胳膊,道:“爹,小心!”
其它人也陆续咬牙站了起来,走到厅口。只见几名庄丁扛着不醒人事的褚彦烈快步赶到,在冯彦海的身前停下。
大伙儿凝目打量褚彦烈,见他神色如常,并无异样,宛若睡熟了一般,只是呼吸粗重急促,嘴角可见干涸了的血丝。
冯彦海惊惧交集,探手搭住褚彦烈的右腕,却立刻缩手失声道:“好冷!”
常彦梧素以同门里的第一智囊自居,毫不客气地吩咐道:“先把他抱进屋里。”
冯秉正自告奋勇道:“我来!”抱起褚彦烈,一面运功抵御从其体内散发出的奇寒,一面三步做两步回到厅中,将他平放到清理出来的桌案上。
蓦地听见厅外一阵惊呼,冯彦海回头一看,那名背褚彦烈来此的庄丁,已然毫无征兆地朝前栽倒,气绝身亡。
常彦梧眼皮直跳,舔舔嘴唇低骂道:“他娘的,好厉害的寒毒!”
崔彦峨道:“冯贤侄,你最好赶紧打坐运功,把寒毒逼出,别把小命也交代了。”
冯秉正凛然道:“多谢三姑指点!”他也顾不得许多,就地盘膝坐下运功逼毒。
魏彦雄看看褚彦烈、冯秉正,再瞧瞧厅外倒地的庄丁,道:“这是何种剧毒,居然能层层相递,恁的诡异!”
楚儿俯身看过死去庄丁的瞳孔,徐徐道:“褚二爷中的,恐怕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寒毒掌劲,积郁在身体里内敛不散,故此表面几无任何症状可查。可一旦有人接触到他的身体,便不免要受到寒气侵蚀。时间稍久寒毒攻心,即刻命丧当场。”
崔彦峨问道:“楚儿小姐,你能否认出褚二哥是中了何种掌力?”
楚儿静静摇头,表示不知。
常彦梧道:“难保这种阴寒掌力不是源自北海。”
这话正中众人心头所虑,魏彦雄低声嘀咕道:“那也未必。据说魔教教主风雪崖的九霄罡风,亦有这等威力。”
常彦梧哼道:“魔教总坛远在云梦大泽,风雪崖跑这儿来做什么?况且被九霄罡风击中之人,全身结霜冰封,与老二的症状大相径庭。”
花彦娘道:“二哥没死,固然是他的功力远胜于那个庄丁,但凶手也是手下留情。”
顾彦岱颔首道:“不错,对方并不想要了二哥的性命,却将他送到泉庄来,这其中必定藏有阴谋。”
冯彦海望向那名最先进来报讯的庄丁,问道:“你们有谁见到送老二来的人?”
那庄丁摇头道:“启禀老爷,当时我们几个在庄口守值,突然耳朵里听到有人说道:‘牌楼下面有一份大礼是送给冯庄主的,请他收好了!’小人左右观瞧,却没发现说话那人的影子。走到牌楼下一瞧,褚二爷就趴在那儿。”
至此,冯彦海要设局谋害众人的嫌疑已被基本排除,但所有人心头的迷惑却更加强烈,甚至隐隐生出一缕不安的感觉。
这些人都是久经风浪的老手,虽然刚才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异变所震慑,险险失了方寸,但剎那的工夫,他们已然恢复了镇定。
冯彦海向那家丁下令道:“去,告诉秉义,今夜的守值庄丁人数再加一倍。前厅和内宅更要多派好手保护,一有异状,立即前来禀报。”
冯亮领命而去,众人归还原座,一边沉思对策,一边运功逼毒。
小蛋说道:“干爹、大伯,我想试试看,也许能把二伯救醒。”
若在往日,常彦梧巴不得褚彦烈早死早好,但如今急于查明真相,便不阻拦,说道:“你量力而为,不要逞强。”
小蛋应了,走到褚彦烈身前,用右掌按住他的胸口。立时一股冰寒魔气逆流而上,破入他的体内,尽管小蛋早有防备,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深吸一口气,丹田真气汩汩涌动,施展出“周而复始”心诀,小心翼翼地吸纳积郁在褚彦烈体内的寒气。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小蛋头顶腾起白茫茫的寒气,全身如坠冰窟寒冷彻骨。
忽地丹田一凉,圣淫虫精气醒转过来,令他周身寒意瞬间大减。一缕缕回流入体的寒息在经脉里融合,最后进入丹田,与圣淫虫精气水乳交融。
褚彦烈眼皮微动,喉咙里轻轻发出呻吟,看来不一刻便能恢复意识。
小蛋如释重负,收回右掌,却听霸下在怀里低声问道:“干爹,冷不冷?要不要我生把火热热身子?”
小蛋吓了一跳,忙敬谢道:“不用,我没事。”真气流转两圈,寒气尽去。
冯彦海见状恳请道:“小蛋贤侄,你能不能帮秉正也把寒毒吸了出来?”
小蛋索性好人做到底,照方抓药,又将冯秉正体内的寒毒吸出。
冯秉正的症状远比褚彦烈为轻,片刻便恢复了过来,起身谢道:“小蛋,多亏你帮忙。”
那边褚彦烈茫然睁开眼睛,痛哼了声。花彦娘喜道:“二哥,你醒来啦?”
褚彦烈张嘴就破口大骂道:“我顶你个肺,是谁暗算老子,拍了我背心一巴掌?”
顾彦岱道:“二哥,这话我也正想问你呢。”他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
褚彦烈一愣,说道:“见鬼了,老子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常彦梧没好气地道:“那你还记得点什么,都说出来。”
褚彦烈竭力回忆了老半天,还是摇摇头道:“老子就记得中午时候到了老龙山山脚下,然后背心一麻,就没了知觉。”他越想越窝囊,又骂道:“王八羔子,别让老子晓得是谁干的,不然我活扒了他的皮!”
冯彦海问道:“二弟,你的伤势如何,还能不能动?”
褚彦烈试着运气,很快眉头一皱道:“不行,走路我还成,要跟人动手可就难了。”
这话如果是常彦梧说的,冯彦海多半不信。但褚彦烈是北海八鬼里少有的直肠子,量来不假。他环顾众人道:“你们说,这事会不会跟那个雪瑶有关?”
魏彦雄点了点头,道:“大有可能。她用一张莫名其妙的请柬,借大哥之手,把咱们约到泉庄,然后正可一网打尽。”
顾彦窦质疑道:“既然如此,她又为何放了二哥?刚才火烛熄灭,咱们真气尽失,正是她下手的最佳时机,又为什么要故意放过?”
冯彦海缓缓说道:“或许,她还另有目的,所以并不急于杀死我们。”
想到贯海冰剑的秘密,魏彦雄等人心底一寒,常彦梧喃喃道:“先是蜡烛藏毒,再是送回被暗算了的褚老二,接下来她还会做什么?”
彷佛是为了回应常彦梧的疑问,厅外有一人惊惶失措地奔了进来,高喊道:“老爷,不好啦……夫人她、她刚才上吊死了!”
“啪!”冯秉正狠狠一个耳光搧在那报信的家丁面颊上,怒喝道:“胡说八道!我娘活得好好的,为何要上吊自杀?”
那家丁被揍得原地打转,捂住腮帮子哭道:“小人哪敢撒谎?”
冯彦海抑制惊骇之情,尽力用和缓的语气道:“走,到内宅去看看。”
十余人在冯亮引领下进到内宅,冯夫人的卧室门口,冯彦海的小儿子冯秉义正焦急守候。看到冯彦海和兄长到来,他赶紧迎上前道:“爹,大哥,娘死了!”
冯彦海走进冯夫人卧室,她的遗体已被安放回床榻上,脖子上殷红的勒痕清晰可见,所有的迹象,都符合上吊自杀的情形。而那根勒死冯夫人的腰带,也由冯秉义拿着,递给了冯彦海道:“爹,您看。”
冯彦海捏紧腰带,盯着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丫鬟,一字一顿地问道:“说,夫人——她是怎么死的?”
第六章 鬼事连连
丫鬟不敢抬头,颤抖道:“老夫人用过饭后,便回屋安歇,奴婢一直守在门外,没有离开过半步。刚才想进屋替夫人将檀香换了,却看见她、她吊在那儿……”
冯秉正一肚子火全发泄在了那丫鬟头上,一脚将她踹晕过去,怒骂道:“废物!”
常彦梧诧异道:“奇怪,大嫂身上衣衫齐整,神情安详,为何没有一点挣扎之状?”
褚彦烈道:“难不成她真的是自杀身亡,所以才会走得如此安静?”
小蛋摇头道:“不是的,二伯。人都有求生本能。就算死志再坚,最后关头也会稍作挣扎,绝不可能是现在这般模样。”
褚彦烈被一个后辈反驳,老脸有点挂不住,哼道:“你自杀过么?”
小蛋笑笑,也不争辩。霸下在他怀里听了,大是不忿,暗道:“臭秃头恁的嚣张,等我找着机会喷他一口。”
崔彦峨沉声道:“小蛋的话有道理,大嫂的死必有蹊跷。”
冯秉义也道:“不错,我娘活得好好的,没理由想不开要上吊自杀。”
顾彦窦道:“如果说是有人谋害大嫂,那为何没见她有一点反抗的迹象?据我所知,大嫂的修为,并不逊色于咱们兄弟。”
常彦梧扫视屋内,缓缓道:“窗户都是紧紧反锁,房顶也没有被破入的痕迹,门外又有丫鬟守值,如果说是有人谋害,那凶手又是如何进屋的?”
顾彦岱道:“也许他早就藏身在屋里了。”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
须知即使凶手先一步潜入屋内,可行凶后也难以从门窗反锁的房间里脱身。他的假设,显然无法成立。
顾彦窦沉吟道:“莫非凶手精擅土遁之术,是从地底下潜入屋内做案的?”
花彦娘左顾右盼,突然诧异道:“咦,老四哪里去了?他是不是一个人留在前厅?”
褚彦烈摇头道:“没有啊,老四是跟我一块儿出来的。怎么转眼就没影子了呢?”
若在平时,魏彦雄失踪片刻,众人多半不以为意,但在接二连三发生这些诡异事件后,人人都暗自预料,魏彦雄可能凶多吉少。
忽然,寂静的夜空里荡漾起一曲委婉凄凉的笛声,幽幽传入众人耳中。
冯彦海一震,问道:“谁在吹笛子?”
冯秉义惊异道:“山庄里没人会吹笛子啊?”
冯秉正道:“我去查查!”
冯彦海忙吩咐道:“多带几个人去,千万小心!”
顾彦岱道:“秉正,我和老八陪你一起去。”说罢,几个人匆匆离开,寻找笛声来源。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静谧,惟有幽怨的笛声和微凉的夜风,在黑暗里呜咽,波动着每一个人紧张的神经。
然而没一会儿,有一名家丁气急败坏地奔来,一路声嘶力竭地高叫道:“老爷,大奶奶抱着小少爷投井自尽啦!”
“什么?”冯彦海几乎被一个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打懵了,重重推开挡在门口的冯秉义,纵身往出事的井口赶去。
等到了井边,已围了不少人,正七手八脚地将落水的冯秉正妻子,和尚未满周岁的小少爷,从井底下救上来,可惜两个人都已经没救了。
冯彦海眼前一黑,差点昏死。儿媳死了也就罢了,但一起落水的孙子却是泉庄的独苗,素得他的宠爱。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他连失老妻爱孙,焉能不疼?
常彦梧扬声问道:“你们有谁见到他们投井了?”
一名奶妈从人群里颤颤巍巍走出来,惶恐道:“启禀这位老爷,刚才是我陪着大奶奶和小少爷在屋里说话。不知怎地,大奶奶像是着了魔,从床上抱起睡熟的小少爷,就开了门走进院子里。
“我在后头喊她,她也不理。没等我追过来,大奶奶和小少爷便一头栽进井里了。”
众人不约而同心头一震,崔彦峨徐徐道:“是那笛声,定是那笛声在搞鬼!”
这时,大伙儿才察觉,那古怪哀怨的笛声,不知在何时已经悄悄停歇,再无动静。
冯彦海抱着爱孙冰凉的尸体站起身,愤然吼道:“兔崽子,有种给我滚出来!”
他这一声响彻山庄,夜空里到处激荡着悲愤的回响。可四周安静的可怕,久久没见有人响应。
顾彦岱、顾彦窦兄弟和冯秉正闻讯赶来,身旁还携着适才失踪了的魏彦雄。
冯秉正一见妻儿惨状,顿时睚眦欲裂,一把从冯彦海怀里抱过爱子,手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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