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漆黑,声息全无,空闻里却流动看浓浓的血腥味。
他拿起外间被中条六剑弃置在地,已熄灭的灯笼,擦亮了火摺子将灯笼点燃,缓步举灯笼到内间房门口。
“咦!”这位凶名卓著,威震江湖的塞北屠手讶然轻呼出声。
室中没有人,沈野的确不在房内。
“怎么可能凭空消失的?”塞北屠手自语,真的感到惊讶。
蚊帐已撕裂了,床上空空。
再低头看看床下,也没有人。
“阁下找什么?”沈野的声音响自内房门口:“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塞北屠手迅速转身,将手中的灯笼放置于地上。
沈野当门而立,左手拿着—盏油灯。
“咦?你怎么从外面进来?你根本没有出去呀!”塞北屠手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在下一直在廊外旁观,任何人出入决难逃过在下的夜眼,你究竟躲在房内什么地方?”
“这盏灯是从隔邻房间借来的。”沈野—面说一面步入室内:“邻房有两位仁兄似乎有所等待,不知在打些什么鬼主意。一人手上有暗器,一人手上却持着施放迷神药物的喷具,躲在房内鬼鬼祟祟的,因此,在下暂时将他俩弄昏了过去,再慢慢设法搞清楚。”
他将灯放在壁架上,伸脚将三截断臂及三把长剑拔至墙边。
“你把他们制住了?”塞北屠手变色的问。
“没错,因为我一向对迷香及暗器敏感,我可不愿有人在我背后弄鬼,这两位仁兄半夜不上床睡觉,却躲在门后,岂非怪事?”他淡淡的说:“乌前辈深夜光临,恕在下无法盛情招待,休嫌简慢!”
“老弟,你是怎样出去的?”
塞北屠手口中在问,目光却向后窗及上面瞧。
后窗的窗栓上得好好的,人不可能自窗中出去。
上面有承尘,也不可能穿过房顶溜走。因为承尘亦是完好的。
“从房间走出去的。”沈野指指房门。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六个人中没有你。”塞北屠手说。
“乌前辈,人的眼睛有时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在黑夜中,一时眼花,就会疏忽过去了。
六个人在暴乱中狼狈退出,旁观的人很可能只看到三个或四个,纵使再厉害的夜眼,也会产生盲点呀!“
他语中有挪揄的味道。
“晤!就算我塞北屠手一时眼花好了!”塞北屠手冷冷一笑说:“也许在下的确是老了!”
“乌煎辈半百年纪,自是江湖人物登峰造极的盛年,怎可言老?刚才前辈所说的忠言,意指何事?尚请明示。”
“老弟盛名业已传遍江湖,可见老弟的真才实学确实高绝,但目下江湖倩势,已与往日有异,单枪匹马闯荡江湖的岁月已经过时了。目前讲求的是组帮结会壮大声势,人越多越有力量,如果老弟不改弦更张,迟早会在江湖寸步难行的。”
“有这么严重?那中条六剑……”
“他们的确是某一神秘组织中的人,那个组合专门以黑吃黑,以及运用各种手段敲许勒索为宗旨,都是暗中进行的。老弟如今已拒绝与他们合作,他们一定会在暗中向你报复的,因此,你必须另找势力强大的靠山才能自保,否则日后必将步步荆棘。”
“在下明白了,你所谓的靠山,就是指前辈的—群人,那邻房两位仁兄,想必亦是前辈的人了?”
“不错。”
“前辈是否也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在下不想问前辈是哪个势力的人,我纵使问了,前辈也不可能会说的。”他淡淡一笑:“在下只问前辈一句话,前辈的那个势力能抵抗得了中条六剑的那个组合吗?”
“那个组合虽然神秘难缠,但如比实力,他们仍然差了一大截。”
“前辈可知那个组合是何名称?首领是谁?”
“这点倒是尚未查出来,实际上这些并不重要。”
“那前辈凭什么认为他们的实力较你们为弱呢?”
“是凭双方活动情形、势力范围、行事的手段等等各方面综合所得。”
“前辈也能听得进忠言吗?”
“但说无妨。”
“请不要在沈某身上打主意。”他郑重的说:“在下此次踏入江湖是办一件私务的,事情办妥之后,将立即回家做学问,因此,无暇周旋于江湖群豪之间,也无意在江湖闯荡,更对效忠于某一个组会毫无兴趣。前辈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但你已踏人江湖。”
“在下随时都可退出。”
“你没听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吗?”
“那是对别人,对在下并不适用这句话。”
“纵使我不找你,别的势力也会找你的,你能应付得了那些人吗?”
“我绝对可以应付,必要时我会挥剑的,如果杀他个血流成河呢?我就不相信他们仍然不怕。
乌前辈,我可以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那些意图算计我的人,我绝不让他存在于世。
—个人算计我,我就杀掉这个人,如果一个组合算计我,我就屠光那个组合,连根铲除,绝不让—个人漏网。“
沈野说得声色俱厉,虎目中杀机怒涌,冷电四射,彷佛他不是—个凡人。而是天上下凡的报应神。
凶名卓著,杀人如屠狗的塞北屠手,居然所得浑身汗毛森立,连打冷颤。
“你……你居然比我塞北屠手的杀气更重。”塞北屠手悚然的说,竟然不敢接触他那慑人的眼神,真是异数。
“夜巳探了。恕我不招待前辈。”他冷然的下逐客令:“请前辈转告贵组合的主事人,千万别对沈某打主意了,就此一别,但愿相见无期,前辈好走!”
塞北屠手不是—般武林高手,而是名震天下,凶名满江湖的高手中的高手,是与地府双魔等量其观,其功力之精湛足可比拟风神会的四大天神。
凡武林中没有一个不自负的。
只要练过几年武功,就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高手,英雄是捧出来的,尤其那些已在江湖上闯出名号的半吊子,更自以为自已是高手中的高手。
塞北屠手与地府双魔为同一代魔道中的人物,自认武功就比地府双魔高上一筹,所以才敢来找沈野,准备以恩威并济的方法逼沈野就范。
但当他目击沈野在片刻间就使中条六剑铩羽,与就如鬼的行动,以及具有超人的胆气与浓重的杀气后,他心中油然生起戒心,原先的勇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得不忍气吞声的退走。
这种胆怯的现象与行动,居然会出现在老凶魔身上,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与两个同伴是越墙而走的,穿过两条街后,他示意同伴先返回覆命。
他自己则慢腾腾的穿越过了官道,折入一条小路,一面走一面低头在沉思,他似乎心事重重。
在他身后,有一个黑影已经跟在他身后约有半盏茶时分,脚下无声无息,像个无实质的幽灵。
“乌兄,你似乎心事重重,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跟在他身后的黑影问。
“这个问题的确让人想不透,江湖中怎会平空冒出这一个既年轻,而武功却深不可测的高手?”
塞北屠手信口地说着头也不回,似乎早知道身后有人在跟踪他。
“你与他交过手了?”
“没有。”
“那你又怎知他武功深不可测?”
“凭观察、凭感觉。”
“哈哈,你老兄就凭观察及感应,居然就认定他是功臻化境,深不可测的高手,居然不敢出手相试!居然就此默默退走!你的胆子何时变小了?”
毫无何徽候,电芒乍现,塞北屠手倏然转身、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拔剑出鞘。
接着冷叱声起,迅疾如电的剑芒破空而出。
跟踪的人似乎早巳算定会有这种状况发生,亦在同一瞬间撤剑发招,封住来剑。
“锵!”一声震鸣。
双方同时暴退,距离相等。
塞北屠手未待身形站稳;强担真力重薪狂野的扑上,长剑闪电般的刺出。
跟踪的黑影也迎着再次扑来的塞北屠手,出剑硬对。
“锵!”又—声震鸣,双剑再次接实。
双方仍然同时暴退,但塞北屠手却后退一丈,黑影仅后退八尺。
塞北屠手心中一震,他收敛心情不再急躁,用阴冷的双目注视黑影。
此时,他才发现黑影是用一块黑布蒙住面孔的,只露出一双如冷电般的双目看着自己,不言也不动。
“阁下,听我的忠告吧,别再去惹那个年轻人了。”
黑影的语气突然变得如冷烈的寒冰:“凡事可一而不可再,如果你们再去惑他,那就是你们的不幸了!”
“阁下何人?”塞北屠手问。
“不必问,你只要记住在下的忠告就是了。在下没空再陪你玩下去,就此告辞!”
黑影不待塞北屠手的回答,身形向后斜拔升空,落地后即以浮光掠影,冉冉而去,瞬即无踪。
塞北屠手伫立良久,面色百变,最后恨恨的转身走了。
小径巳尽,前面出现一片竹林,转过竹林前缘,有一栋大屋迎立。如不转过林缘,想难发现这栋木屋的。
塞北屠手上前以手指在门上叩出—连串的暗号。
未几大门开启出现—个中年大汉,一见是塞北屠手,立即躬身往里请。
“计婆子在吗?”塞北屠手问。
“上山去了。”
“何时可返?”
“这……不太清楚。”
“这里目前由谁主持?”
“胡执事。”
“哦!也好,我找他。”
“乌前辈请坐,在下去唤他。”
未几,客厅门口出现了荆山煞神的身影。
“乌老,结果如何?”目光冷峻的荆山煞神,语音森冷地说:“听七杀婆子汁老太说,你今晚是自告奋勇去当说客的。”
“和你—洋,时运不佳。”塞北屠手有点沮丧:“恰巧碰上中条六剑前往示威,把姓沈的惹火了。”
“哦!结果如何?”
“今后中条六剑,只能称为中条三剑了。”
“死了三个,这年轻人的确厉害!”
“死倒没死,但比死更难堪,每人断了右小臂,今后只能降为三流人物,在江湖上活现世了。计老婆子不在。我只好找你传话了。”
“传什么话?”
“今后如要对付姓沈的只能以智取为上策,以免枉送兄弟们的性命。那小于业艺深不可测,人去少了,有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人去多了,形同打混仗,咱们不—定能占到便宜。万—不能摆平他,打蛇不死反成仇,本会未蒙其利,反而先受其害,实乃得不偿失。
自南京伊始至今,他击败了不少高手名宿,业巳登上武林风云人物之林,成为各方争相网罗的对象。本会如再不速图谋,万一他投人某方,将是本会最可怕的劲敌。“
“副会主不会同意的。”荆山煞神苦笑说。
“你怎知道?”
“副会主坚决主张先擒住他,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杀之永绝后患,他根本就反对向—个初出道的小辈假以辞色,认为没有人敢不向本会低头臣服的。”
“糟!他仍主张来硬的?”
“是啊!副会主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决定的事,任何人也改变不了。除非是会主亲临,但会主目前的行踪谁也不知,此地的事就由副会主独断专行,他的决定没有人能左右。”
“这就非常不妙了!”塞北屠手不安的说。
“怎么啦?”
“姓沈的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下一个招惹他的人,将会受到他无情的反击,胡兄,千万要小心!”
“乌老,你的意思是……”
“副会主的功力难说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但他身为主事人,为了身份和名头,不可能亲自出马的,而咱们这些人。任何人也制不了姓沈的,甚至包括星主在内,想想,例霉的人会是谁?”
“乌老也不是他的敌手?”
“老实说,我塞北屠手闯荡江湖三十余裁,一向心高气傲,目无余子,说没将他放在限里,但是在姓沈的面前,我确实有点心胆俱寒。”
“为什么呢?”
“我也说不出究竟怎么一回事。”塞北屠手苦笑地说:“那小子不时流露出一股慑人心魄的气势,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无可抗拒的压力,压得我浑身不自在,在气魄上我便输了一着,想想看,我获胜的机率有多少?”
“这小子的确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平日一副江湖混混模样,发起威来真的使人胆寒,我在南京奉命去找他时,就被他那鬼样子愚弄了,想起来都还会流冷汗……”
“所以这种人才是最具危险性的可怕人物,日后见到他千万别激怒他,否则将会被他一一在江湖除名。”塞北屠手好意的提醒。
“好在这小子发威的日子也不久了,等武昌的来人抵达以后,就有他好看的。”荆山煞神宽心的说。
“武昌来人?什么武昌来人?”
“是七杀婆子中午透露的,副会主特地自武昌调一批超等高手来此,专门对付沈小辈,约在明后天可到。”
“我看事情不乐观,假如副会主不改变他的观念的话,目前对付沈小辈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怀柔,—是全力埋葬他。如想以威胁的手段对付他,其结果必将与你我的结果相同,不信可拭目以待。”塞北屠手以权威性的语气又说:“荆兄,七杀婆子回来时,请代为转告,说我失败了,后天回山时,我将详情向副会主面呈,我走了!”
“乌老,快四更了,何不在此地歇歇,等候七杀婆子回来,荆山煞神诚恳留客。
“不必了,许家兄弟需要照顾,我得回去看看!”
“咦!他们受了伤?”荆山煞神忙问。
“没有,但比受伤更难堪。”塞北屠手摇头长叹:“论武功,许家兄弟是江湖上高手中的高手,真才实学并不比我塞北屠手差多少,可是,两人在全神戒备之际,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制了睡穴。醒来时竟然不相信是被人所制,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咦!”
随着一声惊咦,身形突然闪电般穿窗而出,速度奇快绝伦。
荆山煞神也有所觉,身形贴地下挫,虚掩的大门无风自开,但见一抹虚影掠出门外的小广场。
游目小顾,见竹林前缘有两个白影与塞北屠手面面相对。
塞北屠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