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也是个聪明的孩子,看到火石双眼发亮,不用人教也会点火。无人知道,他点的其实是狐火。这个出于本能的妖术,连白灵自己都没弄清楚怎么学会的。
孙英杰从水缸中舀了几瓢水到锅里,眼看着水缸见底了,他盖上锅盖,吩咐白灵看火,自己去打水。看白灵那小身板和水葱样的白嫩小手,想来也不是干粗活的料,挑水的事情,还是自己来做吧!
第一桶水,有些浑浊,还带着一些微小的泡泡。孙英杰皱了皱眉,探头朝水井里看。下边黑咕隆咚的,以他的视力,实在看不出什么。
他倒掉水,再次摇着□辘打第二桶。
这一次意外地捞上来一块布料,看着似抹布,可是颜色又太艳丽了些,是桃红色的。况且,家里也不会糟蹋这么好的料子来做抹布。哪怕是极度奢侈的桃丽丝,也不会如此败家。
孙英杰小心翼翼地将那抹布拎在手中展开,待他看清这是何物,不由脸色一红,像是烫手般将那丝滑的布片一下子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才跳到院子中央追逐一只蝴蝶的猫妖一时不防,被那布片盖了个满脸。
“我擦!什么玩意?!”
猫妖不满地伸出爪子勾了勾偷袭自己的暗器。
紧跟着猫妖走进来的大鲵和花花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刚想要嘲笑一番,大鲵脸色蓦地一变,冲上前去拍开尖利的猫爪,一把扯过那块布,摊在手中看了看,一脚踹向猫妖。
“臭卡卡!下流猫!连这种东西都要偷!小心烂掉爪子!”
说着,忿忿地瞪向被自己踢得晕头转向的小猫。
“擦!我又没有做什么!干嘛踢我!”猫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抖抖身上沾了灰土的皮毛,呲呲牙,蓦地变成一个半大的英俊小子,气势汹汹地站在了大鲵面前。
两只不明真相的妖精互相指责着争吵起来。孙英杰看情势不妙,打算贴着墙根偷偷溜走。
一头雾水的花花眼尖地发现了他,立即出声阻止。
“站住!杰杰你来说说,这玩意是不是猫猫偷的?”
孙英杰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差点没坐到地上。看着围到自己身边的三只人妖(人形妖精的简称),他欲哭无泪地解释道:“不、不是我!这是从水井里打捞上来的!”
三只妖精面面相觑,知道这个孩子老实,不太像是在说谎,便一齐来到井边,探头朝里张望。
人类视线看不清的东西,于他们来说其实无碍。很快,熟悉水中光线折射的大鲵发现了异状,井水中还有一些漂浮物。她冲着下方水面轻吹一口气,一条蓝色的小小布料晃悠悠地随着一股小水柱喷涌而出,落在井口堆砌起来的石块上。
大鲵伸手掂起那蓝色小玩意,正待仔细研究,相邻小院的墙头上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浅蓝色身影蓦地飞到他们眼前,一把抢过那片三角形的布,将手背在了身后。
来人正是听到吵闹声而出门察看的李少白。
花花嘴快地说:“白白,井水里有东西。”说着指指大鲵的手:“这里还有一个。”自从她变为人形,话倒是说得顺溜了。
大鲵扭捏着将手背在身后,小小声说道:“没什么啦!一块料子而已。”花花是今天才开始接近桃丽丝的,而且她变身为人才没几天,不太清楚那桃红色的料子是做什么用的,可大鲵都当了好几天丫鬟了,自然知道自己拿到的是什么。当着几个雄性的面,她才不会将那东西拿出来丢人现眼呢!
李少白微微皱眉,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摇摇头。“若是没有什么事,就都散了吧!好好盯着那只小狐狸,千万不要让他闯祸。”
话音刚落,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油腻腻的味道,还伴随着辟里啪啦的声响。
大家抽抽鼻子。“什么味?”
正在这时,前院方向蓦地传来一声巨响:“嗙”的一声,墙头冒起阵阵白烟,带着滚滚热气扑面而来!
那是……
“糟了!厨房着火了!”
孙英杰脸色吓得惨白,扔开水桶,撒腿往前院奔去。
一仙三妖动作更为迅捷,待孙英杰奔到前院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那里救火了。
幸而大鲵妖术尚佳,即便有些慌乱,也很快从后院水井中引来一大股水柱,朝冒着熊熊火焰的厨房扑去。
花花无甚用,又惧火惧热,早就缩在最远的一处墙角,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睁着一双黑乌乌的大眼睛,看大鲵如何结印施术,如何引水救火。
猫妖则是站在厨房一侧的墙头上,不住的鼓起腮帮子吹气,防止火势扩散到相邻的院子去。
至于狐仙大人,早就拎着罪魁祸首站在一旁,狠狠地数落着。
白灵耷拉着脑袋,黑乌乌的小手紧紧揪着衣襟,眼泪汪汪地听训,小脸一块黑一块白的,一身亮银色的白袍早已熏得变灰发黑,宽大衣摆下的狐狸尾巴貌似也被烧到了,几簇狐狸毛黑乎乎的,有个地方还秃了一块,露出粉嫩的皮肉,看上去很痛的样子,就连听到响声后赶到的几个孩子,都为他觉得心痛。
孙英杰咬着下唇忍了忍,上前一步劝解道:“李大哥,算了吧。今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放他一个人呆在厨房里的。”
白灵抹抹眼泪,将原本就脏污的小脸抹得更花了。他抽抽嗒嗒地说:“不关你的事。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究竟做了什么?!”李少白忍着将他胖揍一顿的冲动,恶声恶气地问道。
“我只是朝锅里倒油……”白灵吸吸鼻子,小小声说道。
“你该不会是倒了一整壶油吧?!”众人诧异,望望烧了一半的厨房。李少白脸色更黑了。
白灵悄悄抬眸,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瞥了大家一眼,嗫嗫着说:“没、没有。我只倒了半壶……”
李少白气得浑身发抖。
半壶!半壶足够他们一大家子人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了!以前在靠山村的时候,半壶油足够张氏炒半年的菜!
“可是?光倒油,也不会炸锅吧?”做过家务的蒋三儿看着焦黑一片的厨房中那口早就裂成几瓣的铁锅,烧得都变形了。那些刚采买回来的食材,柴禾,荡然无存。
孙英杰抚额哀叹。“我离开的时候,锅里烧着水。”
孩子们哗然。
“水、水滚了。”白灵吸吸鼻子,看周围的人和妖都挺和善的,并没有要怪自己的意思,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些:“而且,那水越滚就越少,我怕锅被烧干了,想着我家厨子炒菜的时候都要放油,就……”
尼玛!你就不会把水倒出来再放油啊!
李少白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结果可想而知,半壶油倒到沸腾的水里,定是四处飞溅,没准就有飞到柴禾堆上的,或是被灶膛里喷出来的火苗点燃的,小狐狸一慌,肯定撒手,要不就是慌乱中踢倒油壶助燃火势,要不就是抱起柴禾扑火——以他的智商,的确很有可能——而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是?孙哥哥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蒋三儿和林锐显然对于孙英杰的不负责任有些介怀。毕竟白灵初来乍到,不熟悉环境,听说又是富贵人家收养的孩子(狐仙大人是这么对他们介绍的,只有桃丽丝和几只妖精知情,就连林锐,也只是见过白灵伪装后的样子,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定是没干过活的。孙英杰丢他一个人在厨房,确实有些大意了。
孙英杰坦然接受了大家的指责,将自己为何迟迟不归、以及打水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此时李少白才看到大鲵手里拿着的那个桃色肚兜,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在水井中捞出衣服——
今天负责洗衣服的只有白灵!敢情是他将衣服直接扔井里搅和的?
事后经过检测,井水中残余着大量香料和皂粉,大家彻底无话可说,俱都用不赞同的眼光看着罪魁祸首。
白灵嘤嘤嘤地哭得好不伤心。
听狐狸描述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桃丽丝差点没笑趴了。
——那孩子,还挺聪明的,晓得将水井当洗衣机,而且还是古老的翻盖式的……
“算了,以后那个水井专门用来洗衣服,做饭就用咱们这个院子的吧!”她安抚着忿忿不平的狐仙大人。
谁知,狐狸火气非但没消,反而丢了两样东西到床、上。“你自己看看!贴身衣物都丢到公用的洗衣盆里!有你这么懒的女人么!这玩意自己动手洗洗晾在屋内就好!你居然……”
“咦?”桃丽丝掂起桃红色的肚兜和粉蓝三角内内,狐疑地瞪着喋喋不休的男人。“我记得,这是今天早上你从我身上扒拉下来的……”
某只一愣,瞪着那两片稀薄的料子,似乎想起什么?像被马蜂蛰到一样跳起来:“我还有事要出门一趟,你、你睡你的!”说着,脚底抹油般溜得贼快。
桃丽丝气哼哼地将枕头砸了出去。
“坏心眼的男人!明明是你自己为了折磨那孩子才将穿过的衣服都搜刮了去!还好意思说别人!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神仙!”
【第四卷:街坊市井】第一百三十八章:京城凌府
京城,洛阳。
凌府主宅,轻红阁。
少年公子盯着眼前红艳艳的花海,心情焦虑而烦躁。
“拔掉!统统拔掉!给爷换上牡丹和木芙蓉!”他冲着伺立在门口的小厮吼道:“种那么多带刺的花,跟吸了血一样!看着就碜人!”
小厮开阳低头应了一声“是”,躬身退出。不想才退至廊外,就看到一抹浅蓝色的身影袅袅娉娉地由院门处缓步行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梳着双丫髻的绿裳丫鬟,一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前方那名蓝衣少女,替她打遮阳伞;另一人则是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上方搁了一个青花小碗,盖着碗盖。想来是给公子送消暑汤品的。
开阳拢着手,微微俯身行礼。“见过二小姐。”
少女摆摆手,斜睨他一眼,巧笑倩兮地进了书房,留下一阵香风。开阳微微皱眉,眼神与朱槿木槿稍一接触即刻避开,转身退了下去。
两个丫鬟面色一整,跟着进了门。
“哟,谁惹大哥生气了?真是该打!”赵宜兰——现在应该称之为凌香兰(因其原名与凌伊兰读音相似,不得不在长老的主持下更换了名字,写到了族谱上)——从丫鬟朱槿手中接过托盘,端到桌案上放好,将一碗味道清甜糯香的银耳冰糖燕窝递到了少年面前。
“尝尝,这是小妹我亲自下厨为哥哥熬的,最是清火解暑了!”少女讨好地冲着那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眨眨眼,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俏皮十分,更衬得一张被暑气熏得微红的小脸凭添几许靓丽。
凌伊兰舒了一口气,刚才莫名升起的烦躁郁闷暂时消散,道了声“小妹有心了”,便坐下享用起夏末难得的清闲。
凌香兰看着失散了十多年失而复得的哥哥,心中感慨。
——没想到,他们居然是那样的身份……
只是,养母的恩情也不能不报,毕竟,她在赵府生活的十二年,可是一点委屈也不曾受过,倒是这个哥哥在初次见面的时候给自己落了好大一个没脸。
每每想起此事,她心里就老大的不舒服。
“不知哥哥刚才为何发火?可是那小厮做错了什么?”凌香兰试探着询问。
“嗯?”凌伊兰抬眸瞥了她一眼,目光深沉晦涩,吓得凌香兰赶紧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哥哥不喜欢旁人管他的事,即便是几大族老很多时候也拗不过他,探不出他的真正用心。他们隐隐猜到哥哥在外头有些产业上不了台面,收益也不交给公中,族老们对此相当不满,几番试探下来,只会令哥哥更加厌烦,对他们的指手划脚更是不假辞色,往往见面了说不到十句话就会拂袖离去,弄得大家不欢而散。
这是凌香兰不愿看到的。毕竟,凌家是京城的大户,凌氏一族更是延绵了百多年的望族,族里很多事情还是由族老们共同协商才做出决定的。若不是碍于哥哥的身份,恐怕几个太爷爷早就将他逐出宗族了。只是现在,也正因为这个不可告人的身份,让哥哥在族中站稳了脚跟,也让自己有幸成为凌氏的一员。即便哥哥手下有些私产又怎么了!大家族里哪个有能力的主子不私藏了三两个产业的!就连在赵家的时候,三个哥哥有时候也会动用私房给自己买些精贵物品呢!
虽说这些物品现在看来也不怎么精贵了,都让她打赏给手下几个丫鬟和嬷嬷,用以收买人心。可是?曾经,那也是自己喜爱和把玩的物件,在之前十多年的生活中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多少有些感情。只是这府里的丫鬟嬷嬷们,眼高手低的,不能不给几分薄面。
凌香兰悻悻地想着,视线由对面那张略微冷淡的脸上,转到了一旁书案上,眼角余光突然瞥到门外一晃,似乎有个穿灰衣的身影闪身而过,看着像是摇光,心下更为不悦。
说来说去,千怪万怪的,都是那些小厮不好!尽给哥哥增添烦恼!
像是摇光,还有刚才离开的那个开阳,还有庄子上的大管事天权、珍宝阁的大掌柜天玑,包括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神出鬼没的,全都是不拿正眼看人的恶奴!
火气徒然暴涨,凌香兰忘了在书房的禁忌,将手往桌子上一拍,斥道:
“门外是谁!鬼鬼祟祟的像什么话!这可是凌家大院!不是随便什么猫儿狗儿都可以进来的地方!”
凌伊兰一愣,微微侧过脸,立即看到了门外候着的摇光,当即冷了脸。
察觉到屋内空气突然冷凝,凌香兰这才想起蓝嬷嬷的警告,立即心虚地瞥了哥哥一眼,嗫嗫着薄唇解释:“我是看他们越来越没有规矩,害怕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冒犯了哥哥……”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在对方那双冷冽的眼睛逼视下委屈地低下头,心中却是怎么都不服气。怎么说她也是一府的小姐、是他的亲妹妹!难道还比不过那几个贴身小厮?!又不是得宠的姨娘!
继而想到府内私下里流传的谣言,凌香兰的心又蓦地揪紧了。
凌伊兰懒得去猜度这个不安分的少女的心思,他搁下碗,一旁伺候的木槿立即端着小圆托递上一盏茶,一方湿帕。他拿起湿帕沾了沾嘴角,又擦过手之后,将湿帕扔在桌面上,端起茶盏吹了吹,轻啜一口,润了润喉,这才冷淡地开口。
“妹妹有心了,手艺日渐精进。只是这等小事交给丫鬟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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