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出来你也没说到底要干嘛,我哪儿会带什么铜环在身上。”
“也对呢,那用这个吧。”女孩毫不客气地摘下米可头上的额饰扔给守门人,“反正我最讨厌看见的就是荷露斯之眼。”
米可屏住怒气,沉声提醒:“塞克梅特小姐,那个饰物的价值远不止一个铜环。”
“别那么小气,反正接下来的时间你大概会常常过来交流学习,就当做预付的费用好了。”推开门,牵着米可的手走进酒馆,“另外,小姐听着很别扭,既然我们的母语都是中文……林晨心,你可以用这个名字称呼我。”
林晨心,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的名字,与她一般。
环视酒馆,一群模样看起来又彪悍又凶恶的男人各自围坐在桌前大口灌饮啤酒,随着她的进入,他们纷纷放下酒杯,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这些打量的目光盯得她心里发怵。
“晨心小……”米可顿了顿,“小姐”两个字在晨心的瞪视下吞了回去,“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来这里干嘛?”
“这里是孟菲斯城最大的地下竞技场,你未来的学校,如果你下定决心入学的话。”晨心笑着回答。
酒馆老板站起身,展开双臂向她们站立的方向走了几步,:“欢迎欢迎,没想到竟然有贵族家的小姐光临。”
米可穿着高级亚麻布裁剪的裙子,手臂带有一个用来掩盖奴隶烙印的臂环,臂环上的圣甲虫图案使用了绿松石制作,她穿着这一身价值昂贵的装扮站在平民酒馆内已是非常显眼,脸上恬淡的表情和优雅的举止还隐隐透出一种来自宫廷的尊贵,这些特征使得老板殷勤地弯下腰,伸手介绍坐在角落的几名男子,他们紧绷着脸,神情紧张。
“那么,今晚最尊贵的客人,您认为塞克梅特女神会赐予谁胜利的微笑?”
“无所谓,”学着宫廷里贵族小姐们高傲的语调,米可摘下手上的银指环,递到老板几乎摊到她眼前的手掌上,“我来自王都德贝,听人介绍这里有整个孟菲斯城最精彩的角斗,度假的平淡日子无聊得让人打呵欠,我来只为了观赏一场振奋精神的比赛,给我安排一个好位置。”
“像您这样有钱的小姐自然会得到最好的观赏座位,请跟我来。”老板擦拭了一下指环,在确认真的是一枚银质戒指后,眉开眼笑恭请米可进入竞技场。
站在米可身后的晨心鼓起了掌,“啪啪”的拍手声清脆而响亮,只是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够听到银发少女发出的任何声音,他们甚至没法看见她的身影。
“你的架势看起来十足就是一个骄纵成性的嚣张大小姐,不愧是戏剧社的表演人才。”
她连自己在学校参加的社团也知道,米可有太多问题想问这个来历神秘的女孩,但她不能随便开口,其它人都看不见晨心,天知道对着空气说话看起来有多奇怪,他们一定会怀疑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来到地下竞技场,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尽管格斗还没有开始,坐席上的观众已经兴奋地开始摩拳擦掌。米可遣退老板,选择了一个位于席外的位置站好,这里地势颇高,既可以看清全景又不引人注意,正好与晨心交谈。
两名男子来到竞技场中央,晨心微笑着注视他们的生死搏杀:“战斗的人里有为生活所迫的平民,也有被俘获后卖给奴隶主的外族战士,当然,还有那些在赌场上输红了眼的现役士兵,或为了自由,或为了金钱,或为了声名,一旦踏入这里,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赢得胜利,不惜一切代价。”
谈话间,有人被撂倒在地,他的敌人--一名肤色黝黑的努比亚人用粗壮的手臂死死扼住他的脖子,场内响起一片加油声,买他赢得胜利的赌客发出愤怒的叫骂,就在所有人认为胜负已定,他不断摸索的手终于探到了先前被打落在地的利剑,果断握住剑柄刺向身后,剑身□□敌人的头颅,红得耀眼的血液瞬间喷了出来,触目惊心。
努比亚人一头栽倒,短短一瞬间,他从胜利者变为气绝身亡的失败者,场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刚才还一脸怒容的观众起身为侥幸生存的选手喝彩,米可别开脸,闭上眼睛,酸液在胃里如同排江倒海一般翻腾,她有一种想要立刻逃离这里的冲动。
“现在你知道自己缺少什么了吗?美丽的女祭司。”
瞪大眼睛望向身边的晨心,她侧眼瞄向她,仍然在微笑,黑色的瞳孔闪烁出微微的诡异光芒,明明是一抹绝美的嫣然浅笑,却冷得令人脊背发寒。身体止不住地战栗,米可迈开脚步向后退却,从银发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味道使她下意识地产生了即使自己拼上全部勇气也无法与之对抗压制的深切恐惧。
“你虽然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心里却仍然残留着未来世界的社会法则,没有将对手置之死地的觉悟,就算你的剑术高超到与埃及法老曼菲士、比泰多王子伊兹密一较长短又如何?你的乌纳斯队长用身体挡住了你的眼睛拒绝看到的东西,他很清楚你无法站到他的身边去真正面对属于他的世界,他甚至送了你一把剑柄镶满宝石刀刃却钝得连木屑都砍不动的剑,还用了最珍贵的金属--铁,那究竟是要拿去博物馆展出的艺术品还是战斗用的武器?这太可笑了。”
晨心的声音很轻,但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重如磐石,狠狠砸在米可的要害处,使她无法反驳。
“那么,你下定决心了吗?”
抬起头,银发少女始终吸引着她视线的黑眸好似布满繁星的夜空一般变幻莫测,她缓慢地一字一顿向她发出提问。
“继续让那个你口中无比认真的佩比队长陪着你玩剑术训练游戏,还是丢弃你曾学过的法则,化身一轮即使听见凄厉哀嚎也绝不熄灭火焰的炽热烈日。”
她在一个夜晚踏着鲜血从神圣的赫里奥波里斯的殿堂降临大地,她的容貌令人畏恐,她的目光所到之处,其灼热将一切化为乌有……
米可脑中突然冒出在书卷上看过的关于描绘战争女神塞克梅特的词句,她从不相信什么神祗的存在,那不过是古代的统治者操纵被统治者的手段,就像曼菲士一手培植凯罗尔当上尼罗河神哈比之女一样,然而此刻,她却情不自禁地将眼前这个拥有一双魔女之眼的银发少女与书籍中塞克梅特的形象重叠了。
轻吐一口气,米可笑了一下:“做你的学生一定会变成恶魔。”
“没错,还是最招人唾弃和憎恨的那种。”
“把我教导成恶魔吧,最招人唾弃和憎恨的那种,如果你真的具备改变我的能力。”
“对于看中的原石我会用尽心力将她雕琢成喜欢的宝石,不过,不是每一块石头都能承受住这个切割过程,比起成为宝石,被我毁掉的几率更大。”晨心唇边至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的从容微笑,“即使是这样你也执意现在的决定的话,明晚我在老地方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①孟菲斯为女神塞克梅特的崇拜中心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丢弃十多年来学过的社会法则;彻底融入古代世界,或者努力进入操纵别人生死的上流阶层;或者跌入泥泞令自己的命运置于那些贵族手里。
借口身体不适;米可在床铺上坐了一整天;她的脑海里塞满浮于林晨心唇边的诡异浅笑和那些从妩媚红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
她在沙利加列经历了战争,也见识过乌纳斯率领卫队奋勇杀敌,她曾舍弃生死,要挟女王离开王都;劝说赫梯皇帝释放凯罗尔;布巴斯提斯的芭斯特神庙内,她甚至在通往冥府的门前游走了一番;本以为习惯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其实她并没有抛弃十几年来在骨子里已经成型的社会法则。
当人面临危机时会下意识的进行反抗,她虽然经历了不少事情,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在乌纳斯筑起的一道与外界隔绝的墙壁内享受着平静安逸的生活,时常忘记身处的环境有多么残酷。
耳边再度响起清脆的脚步声,米可抬起眼看向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完全黑了下去,她起身走到正殿,林晨心坐在祭坛的台阶前,手里拿着一个红白色各半的纸盒,正用勺子将里面的冰淇淋大口送入嘴里。
咖啡过后是冰淇淋吗……
随手把空盒子放在一边,晨心托着头,朝米可微笑:“那么,美丽的女祭司,你现在仍然坚持昨天的选择吗?”
“我不会丢弃的,我学过的那些有关未来的一切,”仰起脸,浅棕色的眼瞳好似宝石一般烁烁生辉,她的表情看起来坚决无比,“但我想要变得更坚强,强到不再有犹豫和畏惧,我不会化身任何东西,我仍然是米可,喜欢我所喜欢,厌恶我所厌恶的米可,我请求你的教导,不是为了变成恶魔或者烈日,而是为了像塞克梅特女神一样,具备守护重要之人的能力。”
“战争女神用杀戮维护了拉神的权力王座,和平有时需要战争去维系,你既然决定继续身陷权力的中心就注定今后必须做出更多违背意愿的事情,舍弃不了心底的柔软会令自己痛苦不堪。”
没有停顿也没有再思考,米可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管多么痛苦,我的决定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你倔强得可爱,记住此时此刻的心情,永远不要忘记。”
晨心站起身,转身打开神龛,从里面扒拉许多描着图画的纸莎草纸卷,看得米可目瞪口呆。
“你到底塞了多少东西在里面?早上大祭司擦洗神像的时候明明还什么都没有。”
“这个神龛里有暗格的,我一向藏得很好,被那个老先生看见不惊叫才怪,他只适合捣鼓草药。”
晨心拂去图纸上的灰尘,一张一张小心展开,米可定睛一看,全部都是地形图。
“这些是……”
“埃及全境以及附近国家的地势平面图,这些符号代表各个堡垒和军区的分布,每一个我都标注了名字和用途,至于红色的线条是重要的商业通道,也经常被其他国家当做侵略路线来使用。”
米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军用图纸,晨心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后的学习时间一半用来保家卫国,一半用来增强自卫能力,我的训练和考试很严酷,你自愿到这里来表示应该做好准备了吧?”
深吸了一口气,蹲□子,把那些图纸一一捡起来抱在怀里:“没什么好准备的,我们开始吧。”
在晨心的指导下,米可开始了对新知识的学习,新老师的要求如她所说严酷到苛刻,授课没几天,她就被化装成年轻男子踢去地下竞技场,这里也不是天天都会死人,但一场搏斗下来遍体鳞伤是免不了的,最初,每一场她都输得惨不忍睹,渐渐的,不知是晨心的死亡训练起了作用还是逐渐危险的格斗激发了求生的欲望,她慢慢开始扭转形势赢得一些比赛,让她吃不消的是,比完后拖着劳累的身子回到神殿,她还得带着一身伤,忍受睡眠的侵袭,在晨心美其名曰爱之鞭策的笞杖监督下强迫记忆那些标得密密麻麻的图纸。
为了不引起怀疑,米可白天照常会去找库马瑞请教象形文字,以及接受佩比的剑术训练,这造成她严重的睡眠不足,从不化妆的她最后不得不在眼圈周围画上厚厚的绿色眼线来遮盖黑眼圈。
“这个的用法是……”
库马瑞低垂目光正指着一个芦苇图形的字讲解用法,耳边却传来断断续续的轻微鼾声,抬起头,米可趴在桌子上已经熟睡了。
难得他丢下满库医书抽出宝贵的时间教她认字,竟然敢给他偷懒睡觉!
弯腰捡起一根树枝,气势汹汹地对准米可的胳膊挥了下去,米可突然睁开眼睛,一蹬桌腿,借助反冲力后倾身子,同时反手拧住他的手臂按在桌上,疼得库马瑞爆发出一声惨叫,听到叫声的佩比迅速赶了过来,他看见了掉落在地上的树枝,一向面色冷淡此刻却一脸惊讶起身后退的库马瑞医师,还有抱歉笑着向他说“对不起”的米可。
“我只不过有点睡迷糊了,又不是故意的……库马瑞医师你也不用离得那么远吧?”
“只不过有点?你差点折断我的手!”揉着被拧得险些错位的关节,库马瑞狠狠瞪向愣在一旁的佩比一行,“你们究竟教了她什么!是打算把她改造成凶悍好战的阿玛宗人①吗?”
王宫侍卫们面面相觑,因为怕伤到米可,他们并没有特别教她什么,随便传授的几招防身术全是为了打发她的倔强敷衍了事,怎么可能和阿玛宗族的女战士相比。
“干嘛发那么大脾气,”米可打着呵欠申诉,“是医师你先动手的。”
“是你先在我的课上睡觉!完全没有一点认真学习的态度!”
“那算我的错好了,这几天晚上老做噩梦没有睡好,我去补眠,午饭不用叫我。”
收拾了一下书卷,米可拿着学习资料往房间走,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只能睡一、两个小时,她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米可不以为然的态度气得库马瑞直咬牙,端详她离去的背影,佩比扬高了眉,侧过头,发现身边的人和他一样把视线集中在了米可的脚上。
“库马瑞医生,对于夜晚做噩梦你有什么建议?”
神色恢复漠然的库马瑞冷哼了一声:“我可以调配让她再也不会做梦的药剂,不过,我认为做噩梦应该不会伤得双脚全是血口。”
众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尽管米可穿了极长的裙子掩饰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她刚才走得太慌张,不小心露出了脚踝的血痕。
“佩比队长,我认为有必要去看看她晚上做噩梦的样子。”
基安的提议刚刚出口,立刻获得塞布科和塔阿的举手同意。
双手叉腰,佩比小声下令:“看着她,注意不要被发现。”
说办就办,侍卫们分别埋伏在米可的房间四周等候,她确实困得厉害,不但午饭,连晚餐也没有起来吃,等到天色转黑,负责每日为神庙运送新鲜蔬果的男孩敲响米可的房门,前来开门的米可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男装,宽松的上衣和不及膝盖的缠腰布。
男孩取下假发递给她,她付了他一个金属杯子做报酬,并让他戴上一顶和自己头发一样的寰形卷发,穿上她的长裙子,请他留在房内。
戴好男孩整齐的齐肩假发,埋头推着已卸下货物的空车离开神庙,众人急忙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把小车停在一座酒馆前,接着给了守门一个小铜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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