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哥,这些东西都是受人支配的,那人一定就在附近。”
慌乱后的第一把声音,出自身体羸弱的南流苏之口,明明怕的冷汗直流,却努力支撑着神志清明,甚至在其他人自乱阵脚之时想到关键之处,这一刻,我是佩服这个女子的。
公孙仪思索片刻,确实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我去找人,大家,坚持住。”
对着风扶远和五大门派掌门重重抱拳,对方同样回了一礼,其中的意思双方都清楚,是托付还有……诀别。
最后看了风扶远一眼,转身离去。
我拉住他的衣袖:“你去找,我留下来,这人根本不是傀魅的对手。”
他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幽深至极,不发一语直接拉着我便走,力气大的几乎要将骨头捏碎。感受到他的沉痛,心中不忍,便不再挣扎。
与之相望的另一座山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隐与密林之下,默默注视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这是一场结果毫无悬念的战斗,即便对方的人数不足自己的十分之一。
以局外人的立场冷眼旁观,才真切感觉到人类的渺小,区区血肉之躯只需轻轻一扯便四分五裂。
也有聪明的学着用火,可他们哪知道第一个之所以毫无招架之力是因为之前遭受了过重的创伤。人在生命的危急时刻总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一点在虫子身上依旧成立。如此便出现眼前的场景,浑身是火的傀魅剧烈反抗,狠戾更盛之前,不少人丧命于他的垂死挣扎之下又或是惹祸上身,被活活烧死。
惨不忍睹远远不够形容当前的场景,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
公孙仪的手紧紧握拳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过,几乎崩开的青筋透露了他的压抑。看着这样的他,眼中满满都是心疼,靠近他身边将他紧绷的手臂抱在怀里,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不忍心,何必呢?
“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出手。”
“不用。”
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反手将我握住,紧紧的。
“只有屠杀才能换来真正的清宁。不管这个局是谁布的,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肃清一些阻碍。只是没想到竟然动用了傀魅。”
“这些傀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更何况在顾麟的眼皮子底下。傀魅在主人的支配下可以表现的如正常人一般,我想,有些人在拜入门下之前便已是傀魅。”
“不惜曝露如此至关重要的棋子,看来他对殇离神剑是志在必得。”
竟然能说动西域皇室与之合作,忠心效力二十年的绝世山庄割舍的如此干脆,这份能力与气魄绝非其他诸侯可比。他又怎能输他。
“你说的是,豫王爷?”
没有听到回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风扶远呕血的画面。他倒在地上,一身华丽紫服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从未有过的狼狈。
眨眼间,他已经重新支撑起身子,堪堪躲过迎面而来的攻击。此刻的他身上栽寻不出一丝风流贵公子的模样,他是风城少主,决不能倒下。
☆、50。2
苏逸的母亲是周国皇室唯一存活的直系血脉;一位以复国为己任的公主必定不会是一个好母亲;苏逸从会走路时便开始拿剑;从会说话时便被灌输各种兵法策略。
那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从不允许她的儿子称呼她为母亲;而是公主;她曾明确告诉尚且懵懂的苏逸;他是为光复大周而生的工具;不允许有仇恨之外的任何情感;何家天朝覆灭之日才是他的解放。
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一直到朝廷派兵剿灭周朝余孽;他的母亲带着他找到他的父亲;当时只是世子苏宁远;她将苏逸托付于他;而后饮恨自尽。
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才感觉到这个女人深沉悲切的母爱,以身死换的幼子的生存。眼角滑落的泪珠,似乎在诉说她的悔意,她的宝贝应该同别的孩子一般无忧无虑,而不是承载她身后上的仇恨。
可是已经晚了,五岁的苏逸沉默寡言、消极避世,与同龄人的孩子相比就想一个怪物。苏宁远将他带回涿州,将他划在妻子孙氏名下对外则称二公子身子羸弱,从出生便寄养在高僧门下,之所以不对外公布也是遵循卦文的意思。
苏逸那时尚不明确父亲的含义,来到新的环境四周均是陌生面孔,便像只刺猬一般进行着毫无威慑的防备。
直到有一日,照顾他的嬷嬷半夜替他加被子时被削去一只手臂,他的问题才被重视起来。第二日,他被孙氏请出家法抽了十鞭子扔进祠堂,我再也无法置之不理,这才让天鹤出面认他为弟子将其带回霾山之巅。
此刻,他僵着身子站在这里,默默注视着对面的一切,背影孤寂而隐忍。时间仿佛又回二十年前,他带着满身伤痕出现在我面前,明明很痛却兀自强忍。至今还记得他的眼神,坚强、倔强、仇恨、还有淡淡的忧伤失落。
风扶远吐血的那一刻,我明明看到了他前倾的身子和脚下的踟蹰。这么多年,他身边也就只有这一个尚能称得上朋友之人。只是风扶远对于苏逸,敌友难辨,而后者从不会放任任何一个有可能的威胁。迈出这一步,需要的不仅是情意。
“经此一劫,整个江湖元气大伤,再兴不起风浪,这样已经够了。别忘了,南家姐妹也在下面,你在南大当家坟前立过誓,会护她们平安,我所认识的,无论公孙仪还是苏逸均是守信之人。”
“那个人,在哪里。”
莞尔一笑,我就知道,他在等一个理由。
还真是……别扭。
我感觉到的信息,对方只有一人就在我们所在的这座山上,循着气息赶去最终在一处天泉找到了他。
那是一个男人,皮肤张弛有力年纪应该不大,背上有几道淡色伤疤看起来年代久远却丝毫不影响美感,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背,连我这个女人都觉得自惭形愧,只是他的肤色过于苍白,似乎许久不曾见到天日,给人阴寒之感。
还欲接着看下去,眼睛却被一只手掌蒙上,硫磺混着血腥的气味冲入鼻尖,打断了旖旎。裸浴这种事情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美色当前也顾不得会被秋后算账,当即拍掉。
听到身后的动静,美人转身,面无表情看了两人一眼,又漠然转了回去。
我看向苏逸,满是疑惑:这明明就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会是那些怪物的操纵者?
苏逸同样不能确定,我却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先绑了再说。随即,不等我发表意见便开始行动。
他的动作向来很快,待我将眼罩解下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五花大绑倒在脚边,身上胡乱包了件外袍。我蹲下来看他,他也同样睁着眼睛看我,至纯至净的神情让人联想到鹿这种动物。他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反而对身上的玄铁链更感兴趣。
他一直很平和,直到苏逸提剑靠近。那张纯真的面孔立即被狰狞所取代,喉咙里发出叽里咕噜的怪声。
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循着声音望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树上,草地上,目之所及均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大小不一模样更是千奇百怪,有许多甚至见所未见。
自从知道傀魅的存在,这种生物便是我极度厌恶的,看着周围黑乎乎不断缩小的包围圈,第一次心生惧意,不由自主往阿逸身上靠。
“现在怎么办?”
“先把他杀了再说。”
拦着他劈下的手臂:“收起杀意,不要让他感觉到威胁。”
虫子如潮汐般渐渐褪去,我抚着他的发,柔声宽慰,直到他卸下防备在我怀里如孩童般熟睡。
“我在他身上下了结界,暂时抑制住他的能力。”
苏逸眉头并未舒展,反而脸色阴沉的吓人。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同你一样的*凡胎。只是上天多赐予了他一项能力。”
“他身上谜团太多,武联并不安全,你找个地方将他看管起来。”
我点点头,眼风扫过某处。
“玉遥,出来。”
话音未落一抹青色稳当落在眼前。
他低着头,一副小媳妇模样,连眼神都不敢往旁边瞟一下。
我看了眼冷着脸不说话的另一人,太阳穴突突的跳。撇开物种不谈,作为一名辈分颇高的长老,跟一小孩子计较什么。不就是……扒了衣服嘛,那你要是不对本宫主动手动脚,玉遥也不会动手。当然,这种话我没胆子说。
“那边情况怎么样?”
“傀魅解决了,活人损失了近半,不过剩下的又跟绝世山庄打了起来。”
“顾麟那老匹夫还活着?”这还真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玉遥淡淡吐出两个字:“快了。”
身后已经不见了人,怪不得这厮态度如此嚣张。
“把这个人带回霾山好好养着,本宫主要去凑凑热闹。”
我对七零八落的肢体没兴趣,自然不会回到那个人间地狱去自找不痛快。
大约两个时辰,侥幸活下来的一群人带着满身伤痕回归,依旧心有余悸。
不少熟面孔都没回来,绝世山庄的那些竟然一个未少。
“苏长老的命令,让我保护南氏姐妹。”
☆、51。1 灭
“苏长老的命令,让我保护南流苏和南琉璃。”
蔻红冷着脸出现在我身后,虽然她那张面瘫脸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没有变化,我却总能判断出是正常还是真的很臭。
她在告状,破天荒第一次,足以证明她的委屈。让一只神兽去看护两个本来就瞧不顺眼的凡夫俗子,的确不妥。
蔻红奉命保护姐妹俩,南琉璃要护自己相公,南流苏要护顾麟,一带二,二带三,是以绝世山庄的那些人便都苟活了下来。
只是既然有蔻红相助,为何顾麟老匹夫会身受重伤。这个问题纯属个人好奇绝不掺杂任何悲天悯人,即便是幸灾乐祸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蔻红冷冷瞥了我一眼,嘴角似有嘲讽。
“他自找的,死到临头还不忘打殇离的主意。”
啧了一声,那块破铁的臭脾气可是连我都要退让三分,再加上爱记仇的性子,看来顾麟的情况果真如玉遥所说,快了。
即便关上房门,呻吟啜泣之声依旧不绝于耳。眼前浮现出傀魅的模样,以活人为饵饲虫,这种惨绝人寰的巫术已经超过三界界限,不知上面会作何反应。还有被玉遥带走的那个孩子,十七八岁的年纪,纤尘不染的双眸,又如何会与这般罪恶联系在一起。
轻轻一声叹息,终究是不能坐视不理。
“你出去看看,能帮的尽量帮。”
未待蔻红有所动作,房门突然被撞开,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影。
看到来人着实惊了一跳,绝世山庄的人不是都被严密看管了起来?
“你怎么成这副模样?”(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顾念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体力不支半跪着,一手无意识抓住我的衣襟,这才发现,他身上有不少尚未包扎的外伤,有些甚至还在向外渗血。很明显这厮是自己硬闯出来的。
往他嘴里送了颗药丸,将他扶到一旁的座椅上,熟料他清醒后,噗通一声屈膝跪在我脚边,眼底有泪光闪烁。
“代姑娘,我知道你神通广大,求你,救救我父亲。”
眸中寒光一闪,下一刻顾念已经被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掺杂着惊恐焦虑担忧却始终倔强的看着我,一张脸都成了紫色。
“放了他。”
蔻红收回手,头也不回直接开门走出去,她一向嫌弃我心慈手软,大概是不想管我的事了。
待咳嗽声稍微平缓,递了杯茶过去。他却没有接,只求我尽快去救顾麟。
“别急,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
“感觉。”
多飘渺的两个字,可这便是事实。
翠娘体内供奉着我的一颗魂珠,她孕育的孩子与之共处了十个月,自然与我有些非同一般的联系。
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突兀的声响与此刻沉闷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我看着面色焦急的顾念,眼里多了几分玩味。
“你父亲为殇离神剑所伤,即便是我出手也没有把握,而且,我听说琉璃肚子里的孩子有危险,你也清楚你们此时的处境,即便有公孙仪照顾,武联派来的大夫也高明不到哪儿去,到时候恐怕大小都保不住。如果我帮你,但是只能选一个,是妻儿还是父亲,你来决定。”
顾念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挣扎,看来他对南琉璃并非表面上那般无情。
“救我父亲。”
纠结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给的答案与我所想很不一样。
“为什么,据我所知,你跟你父亲一直合不来。而且,他如此对我,我又凭什么以德报怨去救他。”
“他做的的确很过分,可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母亲。父亲信了那些胡说八道,一心认定只要殇离神剑在手,母亲就能死而复生,即便已经……尸骨无存,依旧执迷不悟。”
听到那四个字,我的动作僵硬片刻,有些小小的心虚。
没有错过他话中的敏感点:“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放出这个子虚乌有的消息误导你父亲。那人是谁?豫王?”
“不是”他抬眼看我,神情颇为复杂,“是风扶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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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施救之时,顾麟与南琉璃已经被公孙仪重新安置妥当,并向外做出了解释,澄清绝世山庄同样的受害者地位。可傀魅全都出自绝世山庄弟子,就凭这个不争的事实,绝世山庄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更何况他们本身便不是清白之身。
这场浩劫各门派损失近半,相当于毁掉了一半的基业,这种打击几乎是致命性的,在这种极度压抑的境况下,人们迫切的需要一个发泄口,而绝世山庄这个疑似始作俑者自然首当其冲。
我和顾念赶到之时,院子已经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锃亮的兵器晃得人眼睛刺痛,他们刚从地狱中抽身,身上的杀气与仇恨足以遮天蔽日。满口叫嚣着要将绝世山庄的人挫骨扬灰,为死去的同门报仇。
一把扯住匆匆往里冲的顾念,他这样跑进去还不被那些人捅成马蜂窝。
“不要命了,跟在我身边,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反驳。”
他满目愤慨却又无可奈何,恨恨低下了头。
见他终究乖乖听了话,松了口气,摆好姿势带着顾念缓缓穿过包围圈。
不只是被我之前露的几招震撼,还是被通身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所迫,一路行来竟没有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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