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小姐是宫里的贵客,你们二人休得无礼。”
慕容澜适时出场,话虽是向着她的,仔细琢磨却又变了味儿,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被明着暗着提醒着“客人”身份,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撑腰的来了,孙萍儿三两步来到慕容澜身边,扯着她的衣袖:“表嫂,你干嘛给她好脸色看,我娘亲说得对,一看她的长相就知道不是好的,你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一国之母,怎可让这种女人惹得整个皇宫乌烟瘴气。”
“萍儿,休要在胡说。”
代婉冷眼看着对面一唱一和的二人,慕容澜这声喝止时间抓的可真是精确,正好让小娃娃将自己想说的一字不差的全都说出口。还真是…假的可以。
向后面勾了勾手指,一个小太监苦着脸上前,恰巧还是前几天早上的那一个。便是连代婉都忍不住为他感到悲催。
柔着声音:“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啊?”
小太监的身子哆嗦一下,头垂得更低。
“老虎是百兽之王,管辖着森林里的水源,所有动物要想喝水就必须要听他的话。可是有一天老虎生病了,猴子就伺机占领了水源,他们身材矮小,怕其他动物们不听话,就把老虎搬到自己身后。好不好笑?哎,你跪下做什么,我又不是那只老虎?”
耳朵敏感的捕捉到一声轻笑,苏逸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身边只带了成林一人。
“二表哥。”
见到来人,孙萍儿娇滴滴的凑了上去,苏逸的反应有些冷淡,点点头便再没有将视线都留在她身上。孙表妹挫败的回到慕容澜身边,一双大眼睛时不时望去,泪水摇摇欲坠,那叫一个委屈。
从她出言讽刺的那一刻,代婉便清楚,这位小娃娃根本不是在为慕容澜撒气,而是惦记上了一国之主。苏夫人将其接接进宫中小主,怕也是打的如此主意。皇帝的后宫向来是朝堂上的缩影,如今苏逸的后宅只有慕容澜一人,大批的空位正待人填补,这还只是开始。
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我有些累了,你们自便,我先回去了。”
转身便走,必要的礼节都省了去。
她刚一转身,苏逸便迈着步子跟上,看着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剩下的三个人心思各异。
“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让师傅过来看一下。”
“他不是替你办事去了,我没事,只是不想跟小娃娃一般见识而已。”
想起她的那番老虎猴子之说,苏逸嘴角泛起笑意,她的骂人水平可谓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放心,你不会再在这里看到她。”
没了一个孙萍儿,以后还会有赵萍儿、李萍儿,她们又该你如何?
代婉本想问这句话,可一想,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登基大典准备的如何?”
“一切顺利,后日如期举行。我希望那一天,能由你亲自替我穿上龙袍。”
代婉呲起来的毛被顺了一半,无声应承。
转眼便到了苏逸行登基之礼的那一天,因为国库不宽裕,典礼的规制被缩了大半,好在有军队助阵威壮未减半分。
大典的前一天苏逸和代婉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并肩坐在紫禁城的屋顶上默默无语的看了半夜的星星,一路走来,他们都辛苦了。
代婉第一次触摸到龙袍,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又厚又硬,听说缝制龙袍的绸子一年才能产出半匹,珍贵至极。
穿上龙袍的苏逸,周身气势大变,王者之风尽显。
苏逸的登基大典代婉并未参加,站在逐鹿台上远远看着,心中五味陈杂。天鹤陪在身边,看着她的侧脸,心中突然生出悲戚,她的姑姑,是天下最傻的人。
“苏逸的事情已了。姑姑的精力该回归到寻找灵珠上来,时限快到,若在那之前不能化身成人,姑姑便会永远在三界消失。”
☆、54 断情绝爱
典礼之后是盛大的宫廷晚宴,苏逸回到太和殿的时候已经醉的差不多,自己换上常服,最上面的一颗盘扣弄了半天也没扣好。代婉看着步履稳健的人,疑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上前帮忙。
“你是真醉还是假醉,明明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最起码看起来是那样。
苏逸看清来人,乖乖的伸开胳膊。难得见他如此乖巧的模样,代婉趁机捏了捏他的脸,那人立即得寸进尺,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趴在她肩头,脸埋进她的脖子里蹭啊蹭,代婉笑着去躲,气氛一时欢乐无比。
后半夜,苏逸醒来,见代婉尚未入睡,便拉着她一起喝酒。
哪怕今日一天,不愿拂了他的意,便叫来几瓶度数不高的桃花酿,两人不修边幅的依着床坐在地上,怀里各抱着一个酒坛。
“他们都说我是天命所归,只有我自己清楚,这个位置来的有多名不正言不顺。”
代婉无声将他看着没有出言询问,任凭他发泄倾诉。
“那个遗诏,的的确确是父亲亲手所题,上面的印章还是我为他准备的,只是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而已。父亲他,真正属意的人是三弟,不是我,不是苏逸。”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悲伤,又或是他眼角的水光迷惑了双目,当他慢慢靠近的时候,代婉并没有躲开,唇角交磨,相濡以沫。厮磨间,苏逸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迷幻,代婉不自觉抱紧了他。
他说:“不要离开我。”
他说:“我只有你。”
还有一句,他进入的时候在他耳边重复呢喃,两人当时都有些疯狂,事后代婉才意识到,那三个字好像是:“我爱你。”
莫名其妙的,两个人早上是同时睁开眼睛的。神智恢复清明的一瞬间,代婉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儿。
同床共枕的时刻数不尽,只是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尴尬。
背对着他,代婉一张脸扭成苦瓜,枉她爬过屋顶、逛过妓院、编过教材,实际操作起来却蹑手蹑脚成这样。
与她的别扭不同,苏逸嘴角轻勾,一双眼睛越发清明,此刻的状态就像是一只饱食大餐的豹子。
知道有人别扭,也不叫人进来伺候。起身自己拿着衣服换上。
“我去上早朝。你再睡一会儿。”
代婉还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从宫人的窃窃私语中得知今日早朝,新帝尊生母苏夫人为皇太后,册封大哥苏平与三弟苏鸿为亲王,暂不封赏土地。苏家的所有人几乎都得了封赏。只除一人,便是苏逸的发妻慕容澜,对于册后之时皇帝只字未提。有传言称新皇心中的国母人选另有其人,正是被他金屋藏娇的代家庶出的大小姐,代婉。且宫里正在动工修建的那处宫殿也是皇帝精心为其准备的。
代婉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笑而过,暂不册后的原因可能有千万种,但绝对不会如传言所说,除非那人不是她所熟知的苏逸。
苏逸在新建起的勤政殿处理政事,代婉径自找去。御林军见到来人问也不问便直接让开了路,这一幕恰巧被同样来寻皇帝的慕容澜与文昕公主收进眼里。文昕看着面无表情的表姐,想到她之前对于自己的冷遇,略有解气。
“看来今天是见不到皇上了。文昕便先告退了。”
因着她尚未有封号,文昕只是略略点了点头。并未行礼。
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慕容澜就是再能忍,也到了极限。
“去慕容家传话,就说我想家了,请姨娘进宫说说话。”
几个时辰过去,二人已不见尴尬,只是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比如说若是在以前,苏逸会指指一边的椅子,让她乖乖等他把奏折看完,而现在……
代婉看着已经放下公务,为他腾出大腿的人,愣了半天,最终还是坐在习惯的椅子上。
苏逸也不勉强,知道她心气儿不顺,已经做好事事都顺着的打算。
“怎么了,是早饭不合你的胃口还是一个人待着太无聊?”
“我不想住在这里。既然代世明已经官复原职,我也该回相府了,估计这次回去之后便是我想在里面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她说的不亦乐乎,没察觉到苏逸变化了的目光。
“可以。”
“那我现在就去打包行李,你接着忙,不用送了。”
“一个月。”
还有时间限制?代婉脸上的表情立即由喜转悲。
看着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苏逸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近期宫里事情多,谣言也比较多,她会相府暂避风头也是好的,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代婉所言不虚,知道她要回来,相府上下忙碌一片,虽说还没有高调到按照皇妃规制来操办,却也是足够令人侧目的。
向来低调行事的代家此次花费如此经历,可见代价大小姐后妃的位置是坐定了,不同于外界的猜测,相府众人包括代世明心中却隐有不安,不知道代婉这次回府是因为个人原因还是在皇帝面前失了宠。所有顾虑在看到护送她回来的队伍时一扫而空,天底下能得御林军和皇帝贴身太监护送的,能有几人。
代婉在家受到的是众星拱月的待遇,大夫人特意拨了身边得力的丫鬟到她的院落,生怕心儿一人伺候的不周到,如此环境下,自然睡得香。
紫禁城里的人可就大不一样,独自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苏逸就已经后悔了,男人,无论表面如何冷静自持,某些事情一旦食髓知味,想法就多了起来。况且他对代婉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能忍到昨天才下手已是极不容易。
脑中虽在想着别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敏锐,就在刚刚,这个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春天的天气本就变化无常,中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就飘起了小雨,到了太阳落山更是转为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不断。
饭后被兰姨拉着说了会儿话,披上御寒的披风,自己打着伞回屋,短短几步的距离裙摆尽湿,又凉又黏的贴在身上,代婉皱皱眉,心中浮起难以言喻的烦躁。
房内黑漆漆的,一道闪电打下来,代婉看清了床上坐着的人。若非熟悉他的气息,还以为是哪个含冤受屈的水鬼。
点了蜡烛,脱掉半湿的披风,顾不得收拾自己,找出浴巾扔到他头上,动作粗鲁却不失温柔的帮他擦拭。
“你出来的时候身边没带着人,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打把伞。”
直到头发擦干,始终未听他发出任何声音,察觉到不对劲,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半蹲在在他面前,恰巧与他抬起的双眸相对,只觉得一股冰寒之气顺着脊背迅速游走在身体各处。那是怎样一双眼睛,悲恸、绝望、愤恨,没有一丝人气。
隐隐猜到什么,代婉反倒变得镇定。想起身,却被他钳住了下巴,他的力道如此之大,丝毫动弹不得。
“先皇登基那一天,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比窗外的雨水还要冰冷万分,代婉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丝毫不避。
“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何必再问?”
“我要你说,说那天的刺客不是你,杀害我父亲的另有其人。”
挣脱他的力道,稍稍用力法力,代婉站起身,看着他,目光寡淡:“除了我,谁能够从殇离神剑下逃脱。苏逸,别骗自己了。”
她的话丝毫余地不留,彻底打破苏逸最后一丝奢望。
“是……因为我,你早就知道,父亲要将皇位传给苏鸿,对不对?”
“不是,我是害怕他戳穿我的秘密。”
“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代婉看着低垂着头,压抑着声音的苏逸,感觉胸腔那里空了一大块。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伸出去。
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母亲……”
“姑姑。”天鹤适时赶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不要说。”
凄惨一笑:“小鹤,长痛不如短痛,他早晚都会知道。”重新转向那人,虽然极力掩盖,略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苏逸,你的母亲……并非周国公主,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那些话,是我教她说的,你根本不是周朝遗孤,所以大可不必为它任何事情。”
苏逸终于有了动作,缓缓站起身子,双手紧紧掐着她的肩膀,双目赤红:“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他说的极慢,每一个字都在压抑着某种即将破体而出的情绪。
不待代婉回答,他已经放开了她,双手挫败的低垂着,周身的阴暗气息鬼神退避三舍,他转过身,缓缓移动脚步。
他说:“我曾想给你世间最好的,可是现在,你不配。”
他的身影与黑夜暴雨融为一体,代婉终是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一口鲜血直直吐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衣摆。
“姑姑,你怎么样?”
“别管我,去看看苏逸,记住,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55 另结新欢
房中只余她一人,漆黑的夜,刺骨的风雨透过大敞的房门无情的拍打在她的身上,代婉将脸深埋进掌心,宛若一个破败的木偶。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锋利之气大盛,代婉麻木的抬起头,殇离剑就在咫尺间嗡嗡作响。
穿心之剑,势不可挡,却在看到她眼中的泪水时骤然停下,
“破铁,你可以放心了,你的主人再不会为了我,做出任何有位伦理纲常之事。”
嗡鸣声消失,殇离神剑围着她绕了两圈,似纠结似警告又似安慰。
凄惨一笑,殇离神剑出现,说明他对她产生了杀意,哪怕一瞬间。
前世今生,对他感到抱歉的事情只有这两件,如今一下子摊开,却并不像想象般轻松。
若是面前有一张镜子,她便会发现,额上的花印已经悄然消失。
早晨心儿端着盥洗之物来到门前,轻唤了几声并不见回应,便轻轻推门而入,待看到屋内情景时吓得手中之物尽落。忙跑进去扶起地上的人:“小姐,你怎么了,别吓我。”
大夫换了一批接一批,竟无一人查得病症,均言代小姐脉象奇特,他们行医数十年从未遇到如此病例。
代婉醒来时,代言昭正在教训人。耳边噪杂声一片,她并未睁眼,将他的话尽数收入耳中,庸医,怎么能称为庸医呢,让他们为一个死人诊治本就是难为。
“小姐,你醒了吗?”
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双目泛红的心儿。有气无力的勾了勾唇角:“你们吵闹成这样,我不想醒也不行啊。”
声音喑哑的厉害,后面几个字几乎发不出声音。心儿见状忙喂了些温水。
代言昭三两步跨到床边:“婉儿,你怎么样?”
“好多了,只是受了风寒而已,你们太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