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处机知道她在敷衍,“那我倒是要问问,公主若是想要避而不见自然可以,想要偷偷相见也不在话下,却为何要让他与武林反目。”
“没什么为什么。若我就是故意的,真人打算怎么样?”丘处机握剑的手一动,华筝就大声道,“你可要记住,今日若是有人伤我一根毫毛,明日就有十万大军,踏平你的道观,将终南山烧得片草不留,普天之下,有佛寺有教堂,却不许有道观的片瓦!你敢来试试我做不做得到么?”
丘处机道,“当日大汗曾御口亲封,今后我教弟子全部蠲免差遣,又赐钤有御宝的圣旨文书为证。”
华筝冷笑道,“父汗当年的亲口御令,有多少名存实亡了?他叫我们兄弟友爱,叫姓孛儿只斤之人不得未经审判而处死,叫十六岁以下少女不得婚嫁,逼迫其发生关系之人皆获罪,如今来一桩一桩地数,还有什么留下了?”
“公主您不在乎父兄,我却不信康儿能不在乎他的父母。”丘处机说完,至门外领进两个人,端看形容 ,正是许久不见的杨铁心与包惜弱二人。只见包惜弱面带愁容,杨铁心却是面沉如铁,神色不善。
纵知情况不妙,华筝也只能强装笑意地迎上去道,“伯父伯母,婚事还早,到时自会派人迎接,怎的此时就不顾风霜地赶来了?”
包惜弱低头不语,杨铁心大声道,“什么婚事!之前只不过看在你们两人感情深厚才会答应,并非是因为你身份高贵而妄想攀附,所以即便是你们还未成婚便日夜相对肌肤相亲,这般不顾廉耻之事我们也不做计较。可我以为你们婚后,即便因为你身份的原因不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同康儿兄弟二人一起为大宋效力,至少也要安安分分在西域度日。可谁知道你竟然却要让我儿子卖身求荣,同你一起享受荣华作威作福!既然如此,我绝对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华筝咬咬牙,尽量让语调显得镇静,“伯父您不信我,那是自然的。可您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他是会作威作福的人吗?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能让百姓过得更好?您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因为他不是你自己教养长大,因为他从小锦衣玉食,你就不相信他的本性了?”
她高昂了头,继续道,“至于婚事,您若是同意,那便从此当做一家人相待。若您真的不肯同意,那么我不但不必将你们当做父母长辈相待,甚至根本不需要同意相见。”
杨铁心怒道,“公主您难道能一辈子拦着父母子女不得相见?父母若教儿子休妻,儿子难道能不听从?”
“那么他最好不听从,不然我不保证会有什么后果……”华筝俯身到杨铁心耳边道,“我想要的,没人从我手里能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精尽人亡了……断在这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有点儿纠结下章咋办,唔
第96章 排除万难
杨铁心怔住了;“你,”
华筝冷冷回道;“你什么你;没遇见过蛮不讲理的人么,你要以为我会痛哭流涕洗心革面,就为了公公婆婆承认自己是个好媳妇的话;那可就错了。当然了;慢慢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你们对我改观最后接受我;这件事情也不见得多难。但是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想反对就尽管反对好了。大道理我不爱听也不想听,反正我要嫁人;谁拦我我就报复社会。”
她将“报复社会”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即便是听不大懂这词意思的,也能从语调中听懂暗含的威胁。
丘处机,杨铁心,包惜弱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杨铁心怒道,“那公主就不必多说了,叫康儿出来……”
杨铁心的话又一次被冷冷打断,“叫他出来做什么?家法处置?断绝关系?以死相逼?你们自称是忠良杨家将之后,可杨家四郎战败被俘虏,还不是嫁给了辽国公主几十载?”说完她停顿了片刻,用略带疑惑的语调说道,“咦?好像哪里不对。”
包惜弱终于开口了,“华筝姑娘,我知道你待康儿是真心的。可凭你们多年来的情分,你愿意看他父子反目,背上不孝的罪名吗?”
华筝大笑了起来,“罪名?他为什么要背?这种东西我来背就可以了。至于不孝……”她的声音被压得低沉,又好似隐含着一丝笑意,“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她低沉又柔和的声音徐徐响起,“你们会满怀欣喜地祝福新人,你们要赞同他选择的道路,你们要证明他是个孝顺的人。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
停顿之后,声音陡然转冷,“那还留你们做什么?”
杨铁心惊诧之下瞪得双目欲裂,“你要杀了我们,然后装作无辜地过日子?”
“当年死在牛家村的官兵后人现在也长大了,我听说他们还没忘记杀父仇人还在逍遥法外,还在每年上书鸣冤请求严惩凶手。我想大宋会很开心地接受蒙古遣送回的二十多年前的叛逆恶贼,送上断头台再将头颅示众的。”
丘处机终于忍耐不住,“那些走狗爪牙是我杀的,郭兄弟和杨兄弟都是遭我连累。”
“可您是长春真人,是我父汗的座上宾,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您押送去审判的。”
丘处机哈哈大笑一声,“方才还说要踏平我的道观,怎么这会儿又成座上宾了?”
华筝微笑道,“您不与我作对,自然就还是座上宾。您当初救我一命,这个恩情我总是记得的。”她看着丘处机的神情,大笑起来,“怎么,莫非后悔了?后悔不该救我?
后悔?可现在还来得及吗?如果没有那个风雪夜,郭杨两家人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如果你找到杨康后没有继续让他在王府长大,如果您没有替我治病,那么现在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时候能改变什么?”
“公主既然执意如此,背弃誓言,也背弃孝道……”
“背弃?我背弃的东西比您所说的要多得多,我甘愿受报应受惩罚,不必拿这些来压我。”
丘处机转念之后神色一变,“要更多?你还打算做什么?”
华筝自嘲一笑,“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说完她手一挥,示意送客,背过身不再看来人,口中却轻声哼唱道,“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我好比弹打雁失群飞散;我好比离山虎落在平川……”*1
杨康听见那似乎是京剧的唱腔,这一番对话发生时他未走远,凭外挂般的耳力隔着帐子也能听见八/九不离十,可欲折返时却见华筝敲出让他不要出现的节拍暗号。他自然明白她的苦心,这是个无解的死结,无论怎么精心去解都会纠缠一辈子,甚至等到最后证明了自己的行为不但不伤天害理,反而泽被万世的时候,也不见得能得到他们的谅解。
那么就不如快刀斩乱麻。而她,自告奋勇做了那挥刀的人。她不在乎承担恶名,但她难道不知道,其实他也一样的不在乎?
见二人不肯离开,华筝又问道,“杨伯伯,杨伯母,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杨铁心拳头攥握,牙根紧咬,包惜弱低头默然,似在垂泪。华筝抬手叫来人,示意给两位带路,“你们从敖伦苏木赶来哈拉和林,一路辛苦了,这就安排人带你们去休息。”
待二人离去,华筝对丘处机道,“丘真人,既然事情都已经了结,要不要留在这里喝口喜酒?郭兄弟和蓉儿我都已经派人送去请帖,还不知来不来,若是来,总要凑成一桌热闹一番。”
“敢请前任的金刀驸马,公主果然非同一般。”丘处机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因果相循,孽缘已经结下,贫道也再做不了什么。”说罢转身离去。而华筝也随他幽幽叹了一声,将方才挺得笔直的脊背,缓缓靠在包着绣金锦缎的椅背上。
时间飞逝恍若流水,转眼便是大婚之日。
敲定后的仪式热闹,但并不繁琐。此时蒙古族人的婚礼往往是小伙子在亲友的陪同下,带上食物和美酒前往姑娘家里,向姑娘的阿爸阿妈献上礼物,表达求亲的诚意,等得到了新娘家人的允许后,就带着新娘穿过烧得旺旺的篝火,接受萨满的祝福。等祭拜了天神、牧神、火神之后,就要摆上烤全羊与乳制品为主的宴席,由新人用银壶银碗向宾客挨个敬去。宴席往往通宵达旦,甚至持续数日,等到所有的亲友离开后,新郎才能带妻子离开。至于娘家人如何送嫁,新人回到男方家中后如何庆祝,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这一番流程倒是很适合两人的情况,窝阔台替妹送嫁,宴席便摆在哈拉和林,之后两人就可以启程回到北方中原的封地去。
杨铁心和包惜弱并未太多插手婚礼的琐事,即便按照江南风俗下聘送彩礼,也不过是个形式罢了。每次杨康去见他们时,二人都缄默不肯多言,只是看向杨康的眼神带着深切的忧虑。包惜弱本身并不在意华筝的身份,也不担心儿子日后会被富贵蒙了眼,甚至对这番婚事在心底里是暗暗觉得有几分喜悦,她只是担心丈夫和儿子会因此隔阂愈发深重。而对于杨铁心来说,十几年的分离后重逢,从未谋面的儿子已然长大成人,这期间他既未教导儿子做人的道理,也未能尽到人父的义务。正因此,杨铁心向来在对着自己的儿子时会显出几分底气不足,他对着身份尊贵的华筝尚可以怒目而视,但对杨康总是欲言又止。
既然他们被华筝的威胁吓住,不在他面前提反对,杨康也正好借此机会慢慢解释他和华筝的理念,讲述今后兼济天下的目标。他尽量避开太过前卫激进的变革方向,只是不知道他们能听进多少,理解多少,其余的就只能等待时间慢慢来证明了。
除此之外,自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宴席酒食都是小事,还有宾客的席位安排,布置人手保卫宾客安全,更还要预备出其不意的突发之变。虽说于情于理新郎与新娘在婚前的几日都是不能相见的,但两人却不受此限,一应排演安插都要细细商讨定夺。
商议时华筝低声问道,“其实那天你都听见了对不对?”
“听见什么?听见女王陛下霸气侧漏地争取婚姻自由?”
“听见就好。”华筝嗔笑一声,还不及再说些什么,就见手下递来一封信。她向来手快,先一步抢到手,拆开看时却愣了,“我勒个去,你信么?郭靖和黄蓉居然真的要来啊!”
杨康也有些诧异,“你要是不想人家来,还那么积极地去请他们干嘛?”
“这是礼貌啊,好歹以前都是共过患难的,一个跟你是指腹为婚……”
“喂!”
“好吧一个跟你是结拜兄弟,一个跟我也曾一同学艺。所以结婚这种事情怎么也该邀请一下,不然太不礼貌了。可我以为送请柬过去就相当于送个通知,他们就应该找借口说不能来,表示他们知道这件事了。谁知道他们居然真的来啊?”
杨康听得啼笑皆非,“那现在怎么办?郭靖是不是还被通缉着?”
郭靖自从当年偷拆大汗密令,叛逃离开后,在蒙古就是被通缉的要犯。华筝眉毛紧锁,欲哭无泪,显然这就是让她纠结的根源。只听她碎碎念道,“这怎么办?请了人来还要人家乔装成别人?”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就下令,说婚礼上不得有刀光,更不得追究当年事,一切都要等到婚礼之后。至于之后有人要追捕就让他们去,凭郭靖黄蓉那跑路的速度,还担心什么?”
“下令因为我的婚事而不得追查要犯?”
“暂时不追捕,又不是永远不追查。既然想做大事,这点派头你总要拿出来吧。更何况婚礼时都是你的直属部队,令行禁止就更容易了,其余客人带来的人想强出头,也很容易控制打消。既然有这个机会立威,为什么不抓住?”
华筝皱眉想了想,随即欢快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很对,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一章写不完,于是拆成两章~
接近尾声,感谢一直是个宅的校对
顺便秀一下预备出定制的封面
第97章 不负我心
五月的草原;天高云淡。
鄂尔浑河畔新搭建了数十顶大帐,与上游的哈拉和林的帐篷林立遥遥相对。用河水流送的巨大圆木被用作搭建时的柱子,精工织就的羊毛毡和绒毯从牛车上卸下作为苫布;更不用说运来肥嫩的羔羊,银壶里的新鲜牛乳;玻璃盏中的西域美酒;诸多酒食都被安放在崭新的杨木桌上。支起的巨大铁锅下燃烧着松木;锅中的沸水翻滚不止,薰腾的热气挟着肉香冲向空中。
在往杭爱山脉的方向上,一座石头堆成的小山平地而起,敖包顶端插着柳枝与神幡。石堆下散放着整个的羊头;浇在石块上的美酒徐徐散着香气,火真别吉公主大婚之日若是天气晴好,或许有人相信就是这些祭品在冥冥之中起到的作用。
杨康自然不会单纯地指望萨满的祈祷词,作为备选方案的帐子已经打扫干净,到时若是天气有变,就可将宴席移至帐内。他镖局的手下都参与到了筹备工作中,运送收点物品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手到擒来,眼看一切都安排妥当,他走进中间一顶帐子,就见华筝正坐在妆台前面,美丽佳丽正陪她摆弄妆台上放满的瓶瓶罐罐。见他来,美丽便站起身挡在妆台前面,叉腰拦着路,“去去,哪有婚礼前就随便见新娘的?”
“小小年纪哪儿有这么多规矩。”杨康一面笑道,一面施展步法,闪身绕过她来到妆台前面,对华筝道,“猜,这是什么?”
华筝侧眼扫了一下,“我东西都齐了,你又送什么来?”说完,她随手掀开雕花的檀木盒盖,上面金丝嵌珠扭成的搭扣“啪”地一声弹开,只见妆盒里面如水般光滑的锦缎包裹着一个扁平的小物件。她拿起来掂了掂,“镜子?镜子!”
她忽而想到什么一样,眼睛一亮,双手将东西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拆开。先露出的是金底嵌玉的背面,翻转过来就看见亮晃晃白灿灿的一片镜面。
杨康在旁解说道,“之前威尼斯出产的玻璃都是绿色,要加入氧化锰才能中和铁的颜色变成透明,工匠们试验了许多种矿石终于成功了,只是透明度还不够好。现在的工艺能做出的玻璃除了是绿色的,各方面的工艺都已经很不错了,能做出很平整光滑的镜面,玻璃反面涂了水银,再上了生漆,等能找到方法镀一层薄银,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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