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弟子见本家掌门如此幸运地成为武林盟主,都兴奋得欢呼起来。唐宗先也是心情极好,连连朝众人抱拳。
赵意国笑道:“恭贺唐掌门成为天意所选的武林盟主。今日这结果乃是天下英雄有目共睹的,既然大家都愿意奉唐掌门为盟主,从今往后当以唐掌门为马首是瞻。祭坛已经准备好,请盟主登坛主盟。”
众人正要往大殿去,忽听得半空里响起一阵阵尖锐的哨声。随着哨声的逼近,又是一阵“哗啦哗啦”衣袂振动的声音。只见数十道白色人影飘然落下,分列于四周,正好将整个演武场围住。
这些人俱着白衣,白巾蒙面,看不出谁是领袖。众人正自惊疑不定,又有两道白色人影从空中翩翩而下,落在演武场的牌楼顶上。这两人也是一身白衣,脸上戴着银色面具,乍一看,没有什么区别,再仔细一看,其中一人连头上都蒙着白巾,另一人头发黝黑,显然年纪并不很大。
“既然是武林盟主,就要有武林盟主的能耐,否则何以服众?”一个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忽远忽近,飘忽不定,但众人听得十分明白。
由于那两人都戴着面具,又并肩站在一起,众人也不知道这声音是从谁的口中发出来的。
赵意国朗声道:“来人何人?请报上名来。”
“精寒宫主人。”那声音幽幽冷冷地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二十二
“精寒宫?这是个什么地方?”费玲珑混在人群中,悄声问身旁的辜璧洲。辜璧洲脸色凝重,他已看出这两人中的一个必定是那夜与他会过面的银面人,十之八九便是那个黑头发的银面人。那么,另一个人又是谁呢?那天夜里他听那些人称银面人为“副宫主”,银面人也曾说“宫主不日即可出关”的话,难道另一个白巾蒙发的人就是他们的“宫主”?
见辜璧洲不做声,费玲珑暗暗担心起来。她知道辜璧洲对江湖事素来熟稔,倘若连他都不知道,恐怕天下没几个人知道。
“他们要干什么?”费玲珑又问道。
辜璧洲眉头深锁,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场上各派弟子十分戒备,虽然这里是嵩山派,虽然他们的人数占有绝对优势,但是这群自称是“精寒宫”的人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令人怀疑他们是否设有埋伏,是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意国道:“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那两人并不答话,其中一人突然纵起身形,飘到演武场中央,众人赶紧往后面退了几步。
这人冷笑两声道:“你们怕什么?我们不过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区区之名不足挂齿。”
一人冷哼道:“这里的人俱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响当当的人物,无名鼠辈也敢来吵嚷?”
说话的乃是崆峒派掌门谢长扬,年近六旬,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狂人。
“你是刚刚推选出来的武林盟主么?”银面人问道。
谢长扬怔了一下,随即懊恼道:“不是。连老夫是谁都不知道,哼!”
银面人哈哈笑道:“我真不知道你是谁,看来阁下也不是什么所谓响当当的人物啊。既然你不是武林盟主,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他慢慢走近唐门当家唐宗先,道:“唐掌门今天的运气当真是百年难遇,却不知道唐掌门的武功是否也如阁下的运气一样好得让人心服口服呢?”
显然,银面人早已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也认识这里的人。众人心中不由得深感疑惑,这个“精寒宫”究竟是何方神圣?
唐宗先脸色微整,道:“唐某蒙天下英雄不弃,推选为武林盟主,确实靠的是运气。不过,身为武林中人,武功当是第一要务。如果阁下想要与唐某较量武艺,唐某不敢推辞。”
银面人点头道:“不愧是蜀中第一门的当家,确实比某些人强得多。在下久仰唐门绝技,早就想领教一下。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日天下英雄尽会于此,我们就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切磋切磋武艺,如何?”
唐宗先沉吟道:“阁下想怎么个切磋法?”
银面人道:“在下只是想见识一下唐门绝技,无意与阁下生死相搏,当然点到为止。至于较量的规则嘛——不如就请东道主来决定吧。”他看向赵意国,道:“赵掌门,有劳了。”
赵意国干笑两声道:“抬举了,抬举了。”他看了看众人,大家似乎都有些期待,便朗声道:“方才精寒宫主人已经明言,比武旨在切磋武艺,不求生死相搏。依在下所见,武斗不如文斗……”
“哈哈,赵掌门,你要他们比试吟诗作赋么?”场外不知是谁高声叫道,引来一阵哄笑。
赵意国笑道:“赵某所说的文斗不是文人的手段。咱们练武之人也有文斗之法,拳脚相搏难免伤筋动骨,唐门绝技,众所周知,当然是暗器功夫了。如果两位没有意见的话,在下就提议比试暗器。怎样?”
唐宗先颔首道:“我唐门暗器有三绝,铁蒺藜、柳叶刀、梅花钉,不知贵宫主要比试哪一样?”
银面人尚在沉吟,那立于牌楼山始终未发一言的银面人忽地也飘然落下。与黑发银面人相比,此人的轻功似乎更胜一筹,不但落地阒然无声,连姿态也美妙之极,宛如洛神凌波一般。众人不觉看得呆了,半晌都无人出声。
白巾银面人冷漠的声音道:“你退下。”黑发银面人立刻退后,垂首肃立。
白巾银面人道:“在下精寒宫主莫玄,愿与唐掌门争一争武林盟主之位。”
唐宗先轻咳两声道:“唐某是天下英雄推选出来的,倘若天下英雄没有意见,唐某自然不会退避。”
白巾银面人道:“谁有意见?”他的声音分明不很大,但在每个人听来都有一种寒彻肌骨的透入感,一时间谁也不敢出声,竟觉得此人根本不是人类,而近乎妖魅。
唐宗先离此人最近,尤其觉得此人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寒气,此时虽是盛夏,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炎热。但他也是蜀中第一门派的当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就算今日注定要殒命于此,他也得硬着头皮上。而此时此刻,那些先前还在感叹自己运气不好未能被选中为武林盟主的人,已在庆幸自己不必直接面对这个神秘莫测的精寒宫主了。
唐宗先道:“莫宫主想怎么个比法?”
莫玄指着十丈开外的一株梧桐树道:“以那棵树为靶,不拘什么掷法,只要天下英雄认为功力高者即为胜者。”
唐宗先暗道:好大的口气!所谓艺高人胆大,我可不能小觑了他。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高声道:“好!今日英雄云集,大家不妨公正评判。”说完,命弟子送上暗器。
唐宗先有意要炫耀一下本门绝技,略一思索,挑了五支梅花钉,道:“唐某要将这五支梅花钉同时发出,钉入树干,呈梅花之形。若这五根梅花钉入木深浅不一,排列不均,就算唐某技拙。”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同时把五支梅花钉发出去并不算很了不得的功夫,但要让五支梅花钉入木深度一样,且排列均匀,却非易事。许多暗器行家都在内心估量,觉得自己的能耐恐怕不及于此。
莫玄点点头,侧身让开。唐宗先将五支梅花钉并排夹于掌心,微微调整了气息,蓄势待发。他知道唐门百年声誉就在这一举之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唐宗先的手,只见他的手微微抬到与眼睛水平的位置,忽然暴喝一声“走!”,但见一团黑影直直地朝那棵梧桐树飞去。
唐宗先缓缓放下手,长吁一口气,对自己方才的发力颇为满意。这边早有人奔过去看,果然如唐宗先先前所言,深浅一样,排列均匀。
莫玄微微点了点头。唐宗先颇有些得意道:“阁下不亲自去看看么?”
莫玄淡淡道:“看阁下的用腕便知错不了。”
唐宗先有些笑不出来了,道:“该阁下了。”
莫玄取了五片柳叶刀,道:“献丑了。”
众人不知道他会玩出个什么花样,愈发屏气凝神地盯着他看。莫玄将五片柳叶刀并在一起,用中指与食指夹住刀身,只轻轻一抖,众人便觉寒光一闪,他的手上已经空空如也。
那边看的人在树身上看了半晌,摇摇头,表示什么也没看到。但是众人不敢笑,都蜂拥过去。
莫玄负手站在树旁一言不发。有人忽然叫道:“在这里,在这里。”众人都聚过去,就见树干的背面赫然立着五片柳叶刀,恰好围成朵梅花形状。令人称奇的是,这五片柳叶刀怎么绕过树身,跑到后面去,还排列的如此整齐的呢?
众人研究了半天,又有人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原来就在梅花钉所在的地方有五道极细小的裂缝,恰好与柳叶刀的位置相对应,显然,柳叶刀是从前面射进树干,然后透出另一边,又没有掉出树身,遂形成方才众人所见之状。以柳叶刀如此轻巧之物,竟能穿透一围粗的大树,并且还能刚好力尽于树皮而不掉落,这份功力简直称得上是鬼斧神工了。
唐宗先脸色灰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意国脸色十分沉重,沉声道:“还是精寒宫主技高一筹。”
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人敢提出质疑。莫玄道:“在下的武功可够格担当武林盟主?”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出声。莫玄道:“各位不妨好好考虑一下,明日午时在下再来听候答复。”说完,身形拔地而起,倏忽间已经飘然远去。转眼之间,另一个银面人和四周的白衣人也都迅速离去。
众人回过神来,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仿佛梦境一般,然而那树上赫然兀立的五片柳叶刀又绝非梦境。想到明日午时之语,众人都觉得心头异常沉重。
赵意国道:“各位,我们先回大殿好好商议一下此事吧。”
二十三
场上众人纷纷涌回大殿,除了二十四位掌门人在殿中坐着议事外,其他的人依旧在殿外旁听。费玲珑也随着众人呆在殿外,辜璧洲朝她招招手,似乎要离开这里。费玲珑想着反正也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还不如和辜璧洲说说今天的事。两人回到住处,与小红、书玉他们碰了头。小红他们也已听说了精寒宫的事,不免为星月教担心。
辜璧洲沉吟道:“费姑娘,你在江湖上可有什么朋友,或者熟人?”
费玲珑道:“我又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哪有什么朋友熟人?要说有的话,就只有一个至今还下落不明的玄玄门。辜左使,你在西北的朋友还是没有消息吗?”
辜璧洲道:“还没有。我刚刚一直在想,这个精寒宫会不会跟玄玄门有关?”
“他们会有关系吗?我看过玄大伯他们的武功,不可能想刚才那个精寒宫主人那么高。再说了,他们现在正忙着给玄慕风治病,都不知道还……唉……”一想到玄慕风,费玲珑就忍不住难过起来。
“可是,精寒宫主人似乎认识你。”辜璧洲忽然道。
“认识我?”费玲珑失声道,“怎么可能?除了上次跟着玄玄门跑了一趟江湖以外,我可是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认识江湖上的人?何况还是武功那么高的人。”
辜璧洲也觉得此事难以解释,可是那天银面人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认识费玲珑的,而且似乎也认识他。江湖上认识他的人多,这不奇怪,但是认识费玲珑的人绝不会太多,应该只有寒玉庄、蜀中唐门、天香堂等人,蓦地他又想到,这精寒宫会不会是寒玉庄的朋友,故意来捣乱,好达到让寒玉庄成为武林盟主的目的?这也不无可能。但是他们若真是寒玉庄的,为什么要关注费玲珑呢?费玲珑不能算是江湖中人,如今和钟嘉南也没有夫妻关系了……不对!这一点江湖上应该还没有人知道,至少唐门的唐二姑奶奶就曾以为费玲珑还是钟嘉南的妻子,那么精寒宫关注费玲珑,其目的自然也是指向星月教的。这么一想,似乎又觉得有些道理了。
“费姑娘,我看你最好还是跟钟教主表明身份的好,玩笑若是开得太过恐怕不好收场。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挑明了身份,可保护你的人就更多些,这样我也可以安心。”
费玲珑正觉得假扮另一个女孩戏弄钟嘉南很有趣,要她现在就收手,她还真有些不愿意。但是为顾全大局,她也不好再任性。“那好吧,不过今天让我再玩一玩,明天我就把真相说出来,这样总可以吧?”
辜璧洲哭笑不得,只好由她去。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不知道各派是否还在大殿议事。费玲珑换做龙灵儿的打扮,跑到清风阁去找郝月松。服侍的弟子说师叔祖被掌门请到大殿去了,费玲珑想了想,索性大大方方地到大殿去,还可以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刚出了清风阁的大门,就见郝月松和钟嘉南并肩回来了。两人一边走路一边说话,门口的弟子扬声道:“师叔祖,龙姑娘来了。”
钟嘉南乍一见费玲珑,吃了一惊,转念想这是龙灵儿,心才微微平静了些。但是看着这与费玲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师父,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有什么好办法对付精寒宫吗?”
郝月松让两人进屋里坐下,缓缓道:“各派掌门意见不一,大多数人都主张干脆来个比武大会,武功高者为盟主。不过,老夫有点顾虑,日前江湖上出现的神秘组织伤害了我不少正派人士,这个神秘组织会不会就是精寒宫?以其宫主的武功来看,不是没有可能。倘若以比武的方式让精寒宫主得了盟主之位,恐怕不是武林之福而是武林之祸啊。”
费玲珑道:“精寒宫主的武功真的高到无人能敌了吗?”
郝月松道:“一个人武功再高,他也不过是个人而已,也无非是血肉之躯,也会有弱点。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任他武功再高,也总有人会超过他。只是目前武林各派人心不和,良莠不齐。若只是对付一个精寒宫,并没有什么难的,怕的就是那些邪魔外道联合起来,而我们又无法齐心协力,一旦势成水火,将成为武林的劫难。”
“前辈所言极是。”钟嘉南道,“因为玄玄门之事,寒玉庄已经和本教翻了脸,这次宋青浦虽然表示要与本教和好,但是在下担心这不过是缓兵之策。精寒宫突然出现,定是有备而来,万一真如前辈所猜想的那样,精寒宫已经收服了许多门派,那么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肯定不会只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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