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莲奇道:“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费玲珑吸吸鼻子,道:“谁知道呢?反正把我抓来的是他,现在想赶我走可没那么容易。我暂时在你这儿呆会儿,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赫连莲笑道:“不麻烦,我求之不得呢。师父,是不是啊?”
赫连陟宠溺地一笑,不说话。费玲珑看着这师徒二人默契的样子,心里羡慕得不得了,暗想:要是莫玄对我能像赫连陟对赫连莲那样,那该多好!
费玲珑在赫连莲这儿呆着,两个女孩子不时说说话,不知不觉已到了戌时。费玲珑看着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莫玄也没派人来找她,心里更加不痛快了,便索性就在这里不走了。
外面渐渐开始有人声了,费玲珑撩开帘子一看,原来到了一处集镇,街上还有夜市,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赫连莲看得心动不已,很想下去走一走,逛一逛。但赫连陟坚决不同意,又说很快就会有歇脚的地方,不可再耽搁时间了。两个女孩子只好放弃了出去玩的念头。
费玲珑落寞地看着外面的灯火,心里又牵挂起莫玄来,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那车厢里是什么滋味。她想过去看看,但又拉不下脸来,不禁长吁短叹。
赫连莲也为在车厢里十分乏味而唉声叹气。赫连陟看不过,道:“下去走走可以,不可走得太远。”
赫连莲喜不自胜,连忙拉着费玲珑下了车,在大街上逛起来。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费玲珑蓦地想起大半年前她和拾儿跪在街头假装行乞的情形来,真是不胜感慨。“钟嘉南这会儿在干什么呢?有好多天没回去了,煜尧一定想我们了……”她兀自想得出神,慢慢地落下赫连莲好远了。
费玲珑站在一个小货摊前,看到一块玉石扇坠子,又想起莫玄来。那曾温润如玉的男子如今竟变得如同冰人一般,啊,造化弄人!她呆呆地站着,忽然看见一只手拿起了那扇坠子。她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就见一个男人戴着顶垂纱的斗笠站在她旁边,正拿着扇坠子看。黑色的纱布一直遮到他的胸前,完全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这个怎么卖?”男子忽然问道。
费玲珑又吓了一跳,这个人的声音怎么这么像莫玄呢?她侧着头看了看,男人似乎也转过脸看着她。
“二两银子。”摊主热情地上前道。
男人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费玲珑撇撇嘴,道:“一块小石头就要二两银子,太贵了。”说完,转身离开了货摊。
费玲珑走了几步,感觉那男人似乎跟着自己,忍不住回头看他。男人见她回头,蓦地止步,似乎有些不安的样子。费玲珑走到他跟前,道:“你是谁?干嘛跟着我?”
“不早了,回去吧。”男人忽然柔声道。
费玲珑的眼泪蓦地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马车,赫连莲已经回来了,朝着费玲珑笑道:“你跑哪儿去了?叫我好找。”
费玲珑难为情地一笑,道:“刚才看中了一件小玩意,都忘了回来。”
“哦?买到没有?”
“没有,太贵了,也没那么好。”
赫连莲点点头道:“以后再看到有什么好玩的一定要叫上我。我师父说了,今天我们不在一块儿歇脚,我们得去别的地方了。”
费玲珑苦着脸道:“那咱们今天晚上说不成话了。”
“明天我们还要一起走呢,路上再说也行啊。”
费玲珑依依不舍地和赫连莲道了别,上了莫玄的马车。
三十四
马车继续前行。费玲珑的心情好了许多,道:“怎么突然跑到街上去了,还那么一副打扮?”
莫玄取下斗笠,露出脸来,轻声道:“玲珑……”
“嗯?什么?”费玲珑笑吟吟地看着他。
莫玄俯下头,忽然印上费玲珑的嘴唇,费玲珑顿时呆住,瞪着眼睛不能动弹。不知过了多久,莫玄坐正了身体,重新戴上了面具。费玲珑还是呆呆的,只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跳得又快又重。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费玲珑抚着胸口,恍恍惚惚的。她正想开口,马车却停了。
这是一间规模极小的庄院,马车就停在院子里。莫玄先出了车厢,然后招呼费玲珑也下来。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什么灯火,只有房前的廊下悬着两盏灯笼,泛着微黄的光。灯笼上隐约能看到字,但夜色中认不分明。
阿努道:“宫主,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请宫主去歇息吧。”
莫玄点点头,进了正房。费玲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好先跟着他。房间很大,分为里外两间,里间是卧室,外间虽是客厅,但也设有一张坐床,可供人休息。里外之间挂着一道珠帘。
莫玄道:“这里有专门洗浴的地方,待会儿你可以去好好泡个澡,换洗衣裳都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会送来。”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接着说:“今天晚上你就睡在里间,我在外面练功,没有要紧事的话,不要来打搅我。”
费玲珑呆呆地点点头,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不一会儿,阿努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进来,道:“宫主,人带来了。翠儿,好好服侍姑娘。”小丫头连连点头,手里还捧着崭新的衣裳。
莫玄道:“去吧。”便让翠儿带费玲珑去洗浴房。
洗浴房在后院的一个角落里,十分隐蔽,外面有精寒宫的弟子把守,翠儿则在门口守着。洗澡水都已经备好了,干净的衣裳搭在了衣架上。费玲珑把自己泡在水里,说不出的心满意足。老天,她已经多久没这么好好洗个澡了?她懒散地靠在木桶壁上,头枕着桶沿,真想就这么睡过去。她闭上眼睛,没过多久,竟真的睡着了。翠儿在外面等了好久,连阿努都找过来了,翠儿赶忙进到里面去,把费玲珑喊醒。
费玲珑捧着湿淋淋的头发回到屋里,有些难为情道:“我居然睡着了……”
莫玄正在打坐,淡淡道:“早些休息吧。”
费玲珑点点头,进到里屋,找了块方布揉搓着头发。房间里点了一盏灯,昏黄的灯火轻轻颤抖着,费玲珑坐在床头,望着火苗出了神。
“已经快交子时了,还不睡吗?”莫玄的声音从珠帘外传来。
“头发还没干。”费玲珑应道,赶紧用力擦头发。
莫玄掀开帘子进来道:“叫翠儿来给你擦一擦。”
费玲珑道:“算了,小姑娘家这会儿也困了。”
莫玄沉默了一会儿,接过费玲珑手中的方布,给她擦起来。费玲珑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实在是有些困了,便闭起眼睛,趴在床上休息。莫玄轻轻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心仿佛也变得和她的头发一样柔软了,如果老天允许,他愿意为她擦一辈子头发。
费玲珑几乎以趴着的姿势睡了一宿,醒来的时候,脸都有点儿麻了,嘴角的口水在床上留下了一小块痕迹。她一骨碌爬起来,赶紧用袖子擦擦脸颊。外面很安静,天已经大亮了,但还看不出是什么时候,但愿还没到中午。费玲珑知道自己通常都会睡到那个时候的。她蹑手蹑脚走到帘子旁边,偷偷看外间,空空的,没有人。
“他该不会撇下我一个人走了吧?”费玲珑自言自语道。她在院子前后转悠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便叫道:“莫玄,莫玄……”
一个人影从大门匆匆跑进来,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费玲珑认得他是阿努的手下,他们叫他末合儿。“人都到哪儿去了?”
末合儿道:“宫主和赫连城主约好了见面,这会儿还没回。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小的去办。”
费玲珑道:“待会儿我想上街走走,要是宫主回来了我还没回来,记得跟宫主说一声。”
末合儿面露难色,道:“姑娘一个人去吗?”
费玲珑点点头,径自回房里梳头洗漱。不一会儿便收拾妥当,就要出去。末合儿守在门口道:“宫主要是责问小的,小的怎么说呢?”
费玲珑奇道:“他干嘛责问你?难道他说了不许我离开吗?”
末合儿连连摇头,但还是惶恐不安的样子。费玲珑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好了,是我自己要出去的,又不是你们保护不周弄丢了我。他不会怪你的。再说了,前两天他还老想赶我走呢。放心,没事!”
末合儿也不敢拦她,只好由她优哉游哉地晃出去。上午的空气十分清新,但天气依然炎热,费玲珑走不上一里路就觉得汗流浃背了,赶紧找了间凉茶铺子坐下来休息。街上人来车往的好不热闹,费玲珑看得心里非常舒坦,一边喝凉茶一边四处观望。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欸?那不是金和吗?”
街口站着一个中等个头的青年,正拿着副画到处问人,似乎在找什么人。“难道是小红不见了?”费玲珑暗想。她想上前叫他,又怕万一让钟嘉南知道自己和莫玄在一起,会引来麻烦。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女声道:“玲珑,你怎么在这儿?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阿莲……”费玲珑惊喜道,没有想到会碰到赫连莲。
这一声叫唤把金和也惊动了,他转头看向这边,一下子就看到了费玲珑,吃了一惊,连忙跑过来,道:“费姑娘!”
费玲珑朝他招招手,道:“金护法,好久不见了。”
金和惊疑不定地看看费玲珑,又看看她身边的陌生少女,道:“在下正在到处找姑娘呢,没想到……”
“找我吗?”费玲珑吃惊道,这才看清楚他手上的画像正是自己的图影。“这是谁画的?画得挺像的。”
赫连莲也连声称赞道:“神态很像。”
金和道:“是教主所画。在下奉教主之命沿途打探姑娘的消息,没想到还真遇上了。费姑娘怎么会在这里的?”
费玲珑一听自己的像是钟嘉南所画,一颗心莫名地乱跳起来,也顾不上答话,兀自发呆。
赫连莲道:“你也是星月教的人吗?”
金和听她口气似乎认识本教中人,便客客气气报上自己的名字。
赫连莲高兴道:“那你一定认识辜璧洲了,他也在这里吗?”
金和微讶道:“姑娘怎么认识我教的辜左使的?”
赫连莲道:“我是辜璧洲的朋友,本来我们说好了要碰面的,谁知道我被师父关起来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找我。”
金和并未听辜璧洲说要找人的事情,但见人家姑娘家这么说,也不好反驳,只好说道:“辜左使就在离此地三十里的紫岫山庄。”
“真的?我可以去找他吗?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金和也不敢回应,但看她和费玲珑似乎很熟稔的模样,只好说道:“两位可以跟在下一起去。”
费玲珑迟疑道:“钟教主也在吗?”
金和点点头,道:“在。”
费玲珑道:“有没有一个叫凌旭的人去找过辜左使?”
金和脸色微变,道:“这个在下也不是很清楚。”
费玲珑暗想:如果钟嘉南他们在这里的话,应该是没有回洛阳去的,凌旭去传话也该回来了呀,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难道他们把凌旭抓起来了?看金和那样子,肯定有鬼。她也不动声色,道:“我还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办,金护法,麻烦你去通知辜左使一声,说他的一位朋友姓赫连的姑娘在这里等他,请他过来一趟。”
赫连莲满脸喜色地看着费玲珑,很高兴马上能够看到辜璧洲了。
金和也是个精明人,看出些名堂来,道:“要辜左使去哪里找二位姑娘呢?”
费玲珑对赫连莲道:“你看哪里好?别让你师父发现才是。”
赫连莲想了想,道:“干脆我们找个中间的地方碰头好了,免得两头都费事。”
费玲珑道:“也好。金护法,这里和紫岫山庄之间有什么地方比较适合见面的?”
金和道:“在下来的时候看到城南十里外有处亭子,名叫和风亭,不少来往的人在那里歇脚,那里应该比较好找。”
“和风亭……行,叫辜左使去那里找我们吧。”费玲珑决定道。
费玲珑心想,以金和的脚程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话带到,她们两个走到和风亭去也不需要很多时间,她觉得无须回去告诉末合儿,便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赫连莲满心欢喜,也不回去跟她师父禀告,便和费玲珑一道往城南去。
两个女孩子一边走,一边说话,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和风亭。亭子很大,里面有不少人休息纳凉。两人找了片树荫,就着路边的石头坐下,等辜璧洲来。
此刻将近午时,路上行人渐渐少了,亭子里的人也渐渐散去了。两人便挪到亭子里面休息。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又进来一行人。费玲珑一看,似乎都是江湖中人的打扮,她不想多事,便埋头和赫连莲倚着栏杆说话。
这进来的一行人盯着赫连莲看了许久,一个人忽然惊道:“是、是她!”
赫连莲抬起头看着他们,又有人道:“是,真的是。”
这行人勃然变色,纷纷退出亭去。费玲珑莫名其妙,道:“怎么啦?你认识他们?”
赫连莲想了想,笑道:“哦,他们曾经在青海被我师父教训过,我还记得呢。”
这行人见她们不过是两个女孩子,又慢慢靠过来,道:“天星老怪呢?”
费玲珑正烦他们来聒噪,不耐烦道:“他老人家买水喝去了,马上就回来。你们找他老人家有什么事?”
一听这话,这行人又变了脸色,互相使使眼色,离开了。
总算又清静下来,费玲珑失笑道:“你师父名气真大,到处都有熟人。”
赫连莲无奈道:“师父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爱教训人。他说中原的人可坏着呢,还说最好永远都不要到中原来。”
费玲珑奇道:“既然如此,这次又为什么来呢?”
赫连莲轻轻叹息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师父说这次是个好机会,可以出出二十多年前的怨气,看来又有不少人要遭殃了。我师父武功可高着呢,在塞外可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费玲珑道:“我听说莫玄的武功比你师父还高,你见过吗?”
赫连莲摇摇头,道:“我没见过莫玄宫主的武功,但听我师父说,莫玄宫主的武功已经天下无敌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成的。”
费玲珑心里有些沉重,莫玄能够练成玄玉功必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所以才会导致他性情大变吧。万一莫玄真的要与星月教为敌,恐怕钟嘉南和辜璧洲都不是他的对手。她还是得想办法阻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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