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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该去瞧瞧年贵妃了,时间一久,竟在我心里搁成一件事儿,老觉得欠了什么似的。正好深秋冬至时节,皇帝决定先搬回宫内,在年底处理一批大事,我也随之搬回宫内。胤?忙忙的召见一批即将上任的外放官员去了。我还在瞧着宫人摆放东西,却从雕花窗外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在殿后汉白玉座下墙根处张望,两名侍卫不耐烦的作驱赶状。
“高喜儿!快!去叫她过来!”
“哎!——主子!”高喜儿清脆的答了一声,伸长脖子一看,回头迟疑道:“可。。。。。。那不是年贵妃宫里的兰舟吗?”
回头看看我的脸色,他一溜烟去了。
兰舟通红着两个眼圈也不进门,“扑通”就跪在门外玉阶上。
“兰舟,我刚随皇上回宫,正打算去瞧你珠子呢,怎么了?就急成这样?”
“主子,他们不让通传皇上,可是。。。。。。娘娘她。。。。。。”
兰舟应该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居然也乱了阵脚,我心头一下紧下的跳,难道年妃出事了?
干脆拉起蓝舟,匆匆叫人备来宫内用的小轿:“带我去翊坤宫看看。”
“可是,主子!皇上呢。。。。。。”高喜儿赶着提醒我。
“皇上召见十几位外放大臣,必定有许多话要嘱咐,我先去看看再说。”
就像当年对良妃,我只知道她是八阿哥的母亲一样,除了年妃是年羹尧的妹妹这种身份,对她本人几乎一无所知,古代史上大部分女人,能留下的除了那些空空的名号,谁知道她一生的喜悲?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史上太多后妃了,哪个不是血泪交织?故事要全都写出来,怎么也是汗牛充栋。。。。。。早知道要回清朝生活,怎么也该把清朝历史,数千位著名人物生平都弄来,不论正史野史,狠狠的背上几大本。
翊坤宫是西六宫中占地最大的一座宫房,南面紧邻前朝良妃住过的永寿宫,格调却大不一样,这里配以白玉基座,高大轩敞,气象华贵,东西还有配殿延洪殿,元和殿,也是三大间开的黄琉璃瓦硬山顶建筑。因为宫室太多,原本年妃还领着齐嫔李氏一起住在这里的,但自从年家出事,年妃对外称病不出之后,齐嫔李氏请旨另行居住,打点东西迅速搬走了,这宫殿的奢华,眼下唯一的用处不过是衬托繁华之后的凄凉。
尘世羁 第一卷 第92章
走过台基下陈设的铜凤,铜鹤,铜炉,绕过殿前紫檀透雕五福捧寿,喜鹊登梅的屏门,正堂空落落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阁开正堂,再往里走,隔扇隔出梢间,里面帷幕低垂,静得。。。。。。与良妃死前那座宫殿出奇的相似。
“人呢?都到哪去了?“因为对那段不愉快记忆的联想,声音大得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个宫女慌慌的跑出来,胡乱磕了头,也只知道抹眼泪。
年贵妃躺在牙雕螺嵌的大床上,面色青黄,气息奄奄,一眼看去,比上次见到的她判若两人,我竟不敢相人了,要回头缓一缓心中的吃惊,当下一把拉过兰舟问道:“上次见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才一两个月就这样了?“
“娘娘早已病着了,只是年上家里喜事多,娘娘精神好,太医调理经心,样样补品做养起来,竟也还好,自打上次从圆明园回来,娘娘没一个晚上睡得着的,只的哭,饭也吃不下,一宫的太监宫女也懒怠了,太医也不愿意来了,到年将军降罪后这些日子。。。。。凌主子你瞧瞧,这满宫的人竟不知道躲哪去了,要壶热水,也得我们几个自己扇炉子,去请太医,不是说要去别的宫房忙不过来,就是不当值。。。。。。皇上在圆明园,一个信儿也没有,皇后也不肯见奴婢们。。。。。。就是一个好人儿,也能被他们逼死了。。。。。。。。呜。。。。。。”
兰舟一头趴在汉白玉的地面上,死命的掩着嗓子哭,正好李嬷嬷从外面端了什么进来,一边走一边心急火燎的骂:“总算热了参汤来!小蹄子们只知道哭,娘娘还没死呢!赶紧给娘娘喂,只要还能灌下去。。。。。。”
一眼见到我带着高喜儿和宫女,站了一屋子,她愣愣的端着参汤发呆。
“李嬷嬷,你拿参汤来做什么?”
“参汤。。。。。。给我家娘娘续口气儿。。。。。。”一开口,她又想放下碗行礼,我一把拉着他对高喜儿道:“还不把参汤拿出去!”又问她:“亏你还是多年的老嬷嬷,参汤是好东西,什么时候都能用么?!她这虚极了的人,一碗参汤下去,是续命呢,还是催命呢?”
这么一说,他也彻底没了主意,颤巍巍的梧着嘴,语不成句:“要不。。。。。。还能怎样呢?凌主子。。。。。。您是好人,年家出事后。您还是第一个踏进翊坤宫的主子,皇天菩萨保佑您,救救咱家娘娘吧。。。。。。”
“别哭了,年贵妃这个样子,你们一哭,她受得起这份儿闹吗?高喜儿,你赶紧回乾清宫,请李公公进去通传一声儿,就说我在年贵妃宫里,请皇上请两位太医过来,娘娘凤体要紧,不可耽误了!”
高喜儿去后,我觉得气闷,又叫身边的宫女去把所有在翊坤宫当差的宫女太监都找出来做事,有搪塞的一律送到秦顺儿那里那里治罪。
“娘娘醒了!”一直守在床边那个小宫女惊喜的叫道。
转身一看,她果然睁开眼,慢慢集中起目光,朝我望过来,好象要说什么。
连忙坐到她床边,换上笑脸,安慰道:“年贵妃,你放心,太医马上就来了,皇上绝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他只是太忙了,朝中的事须得一瞬也不能眨眼的盯着,你是知道的。。。。。。”
“我无妨。。。。。。”她声音虚弱而飘忽:“我打十四岁起就伺候皇上,都知道。。。。。。刚进府的时候儿连个洗脚水都打不好,现在知道了。。。。。。”
她皱起眉头,目光茫然了一刹那,又重新转回现实,略振作了些精神:“好妹妹,你不要为难他们,事世炎凉,人心冷暖本是人之常清,何况宫里人谋生不易,谁都怕沾着我家的晦气,跟着倒霉,拜高踩低也不算稀奇。。。。。。”
见她状态还算稳定,我放下心来,心想就这么拖着说说话,只要太医来了,好歹也能维持下去,于是轻声笑道:“姐姐你放心,我没打算真的惩罚他们,你问问我身边的人就知道,我向来都是对他们说,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不管命好命歹,自己也要先把自己当个人,才能做好事情。姐姐这么善良的人,宫里这些太监宫女,过去不知道得了多少恩典,沾了多少光,一有事儿却都跑得不见人影儿,这算什么?——并不因为他们是奴才,要说,这命中的事儿,谁敢说就是一定的?昨嫌紫蟒长,今日枷锁扛,王公大臣一朝沦落,便为阶下囚,街头乞儿一朝得势,便起居八座,开府建衙,这样的人,姐姐你不是也都亲眼见过了吗?所以命中有定,想开了就好了,姐姐还这么年轻,今后日子还长着呢。。。。。。”
尘世羁 第一卷 第93章
一朝幻灭,家族难保的达官贵人多了,而官居显赫的李卫和坎儿,当年不正是扬州街头的流浪乞儿?年贵妃果然似有所想,默默的看着纱帐顶出了一会儿神,才说:“妹妹,你不怪我去找你,给你添晦气,这种时候儿还能来看看我。。。。。。你是好人儿,怨不得皇上和十四爷都那么疼你。。。。。。”
十四爷?看来胤禵炮制的那一场“莫须有”的痴情还真让她们印象深刻,我苦笑,难道我还能向她解释那一切?罢了。。。。。。
“妹妹,我自个的身子自个儿明白,没多少日子了,你告诉我,我那姐姐,姐夫现在如何了?”
“哦。。。。。。他们没事!他们与年大人的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皇上只是斥责胡大人尽快弥补,那胡大人仍在江苏织造任上,好好的所着官呢!看姐姐面色是个气血虚弱的症候,开几付方子,慢慢调养必定能好,何必说丧气话呢?”
现在的确是没事,但接下来会怎么样被胤禛收拾就很难说了,我只好又赶紧说起她的病症该如何养治来/唉,且先瞒过这一时。。。。。。
“皇上驾到!”高喜儿的嗓子很远就扯得高高的叫了一声,满屋子人立刻都不敢相信的惊呆了,年贵妃恋上现出茫然,惶恐混杂着惊喜的表情,我连忙给他掖掖锦被,笑道:“你瞧!我就说皇上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你就该放宽心,生病了也该早些让皇上知道。。。。。。”
皇帝亲自带了太医来的,经过一番请脉问诊,李嬷嬷亲自跟着小太监去取了药浓浓的熬出一碗来喂年贵妃喝了,满宫室的太监宫女也不知道从哪儿都冒了出来。年贵妃见了胤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望着他不停的留泪,泪水串珠般无声涌出,那目光凄婉万端,让我和胤禛在回去时沉默了一路。
“年氏服侍了朕二十年。。。。。。晋‘皇贵妃‘吧。”
负手站在乾清宫铮亮可鉴的金砖地上缓缓叹息了一刻,胤禛才这么说着,走向早已迎候着的几位大臣。
我斥责了高喜儿一直不报给我年贵妃的消息,并苦口婆心的“教育”他:祸福难料,我平时总对他们说的“人人平等”不是白说的将像或乞丐都是凡人肉身,谁都指不定有落难的时候,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此种种,高喜儿听得鸡啄米似的,果然时常帮我留心着年贵妃那边的动静,还替我送了几次燕窝过去。但年贵妃已经病入膏肓,虽重新得到精心的诊治和照料,但眼看寒冬已至,也未见有明显的好转。
这天下起了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皇帝召来怡亲王,庄亲王,果郡王,张廷玉,新进的军机大臣鄂尔泰一起商议,刚刚被革退《圣祖仁高皇帝实录》总裁的“舅舅”隆科多该怎样进一步处置,他们密仪得十分投入,上午议过中午赐宴,下午又接着开会。乾清宫独踞高处,前后没有园林树木,雪中更显峭寒敦肃。我独自站在高高的重檐下发着渺小的呆:雍正三年已经数到头了——“雍正十三年”这五个字,渐渐开始像一把悬在我心头的剑,一夜夜向我逼近。
我对中国古代史记得不多,这有史料最多的汉,唐,清三大盛世中,能记得几个数字,康熙因为做了史上最长的六十一年皇帝,很容易记住,他的孙子弘历正好也做了六十年而退位,于是也就顺便记得了康乾两朝中间,还有一位雍正皇帝,在其父其子对比之下,只做了短短十三年皇帝,时间显得尤其短促。
高喜儿拿来皮围子给我套在手上,说了几句话,我最初没有留意,似的非听的还在出神,过了一秒才猛的醒悟:“你刚才说什么?”
“啊?。。。。。。回主子话,就在前几天,江苏织造胡大人,因差事办不下来,被皇上训斥得紧了,大约又见年。。。。。。羹尧死了,吓破了胆,竟拉着自己的夫人,双双在江苏织造府中,上吊自尽啦!”
“。。。。。。你从哪听来的?”
“咳!今儿宫里都传遍啦!年羹尧刚死,连儿子都一起砍了头,年皇贵妃却又晋了位,这位胡夫人偏又是年皇贵妃的姐姐,主子你想想,外头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呢,今儿上书房收了好多折子,都是讲这个的,可皇上一早就说了,任何事都不许打扰,所以那些折子到现在还没递到皇上手上呢。”
尘世羁 第一卷 第94章
“你说宫里都传遍了,那年贵妃。。。。。。?”
“啧。。。。。兰舟她们多半也听说了,只是肯定不能告诉年主子的,不然那才真的催命呢。。。。。。”
灰白的天,雪花扯絮似的直掉,怔了一会,我只能恨恨的着漫天的雪问上一句:“世上竟有这样庸蠢如猪,目光如豆,胆小如鼠的男人,连自己去死也要拉上妻子作陪?!”
赶到翊坤宫,得了通报的兰舟迎出来,神情一看便知——这里也听说了。
“你主子知道了吗?”不等她行礼,我先问道。
“回凌主子,我家主子这几天拢共也只清醒了几个时辰,哪里还听得到。。。。。。”兰舟行着礼,言语凄伤中还带着茫然,并不再哭,仿佛已经绝望。
穿过阔而深的重重殿房,年妃却睁着一双目光清明的眼睛看着我们,倒把我吓了一跳,回头看看兰舟,她也是一脸惊骇。
难道又要让我见证一次该死的“回光返照”?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年妃自己笑了:“不想竟是凌儿妹妹来送我这一程,可惜我们此生无缘早些相间。。。。。。”
“。。。。。。姐姐说的什么话?瞧你,已经精神许多了嘛,再过些日子,就该起来好好过个年了。”
“妹妹你不必安慰了,我心里清爽着呢,这个年,我竟赶不上了。求你告诉我,让我走个明白:我姐姐,是不是出事了?”
左右看看,其他人都无辜而吃惊的互相打量。
“什么?你怎么这么想?南边没有什么消息啊。”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先说起慌来。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姐姐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在家里庭院玩儿,姐姐说,咱们姐妹命不好,不如不要嫁人了,一起去一个好地方,再也不用担心受怕的,我大哥和侄儿都已经去了,父亲不久也会去。。。。。。”
“年贵妃姐姐!你那是思念心切,又睡迷糊了,一个梦而已,哪能当真?”不知道为什么,她陷入回忆时空洞的诉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回来的,我连忙打断她,却还要强组笑颜,一再否认:“不信,等你病好了,把你姐姐接回来相聚就是!”
“呵。。。。。。或许是南边儿的信还没传过来,总要几天路程的,但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姐姐已经去了,她是在那边儿唤我呢。。。。。。”
她突然紧紧拉住我的手:“我姐姐身子一向壮健,没有疾病,又是个好强的性子,决不会自寻短见,她突然就去了,定是死于非命!”
被她疑问目光的盯着,特别是最后这句话透着凄厉,害得我那只被她拉着的手心里湿漉漉的冒了一手汗。
再多掩饰也毫无意义了,她拉着是的手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