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疑问目光的盯着,特别是最后这句话透着凄厉,害得我那只被她拉着的手心里湿漉漉的冒了一手汗。
再多掩饰也毫无意义了,她拉着是的手不肯放,我坐到她床沿,拿汗巾替她抹抹额前的汗,突然笑一笑,对她说:“外头下雪了,方才来翊坤宫之前,我站在乾清宫后面玉阶上看下雪,望得眼睛酸痛,也望不到紫禁城的尽头,那红墙绵延的尽处。。。。。。”
她听着,渐渐放松了些,我心里也静下来,向她一笑:“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一生一世如此曲折漫长,却只是这样盲目的一场轮回,走在今天,看不见明天。。。。。。或许明天,脚下就是悬崖了,今天这一步,却仍然会踏出去。”
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仿佛能听见雪片落在殿顶琉璃瓦上的动静,我自言自语般继续说着:“你知道吗?天下都知道咱们皇上自幼信佛,但我看,他却是个最不能‘悟’的,他不敢相信还有轮回,他总是急着要去做很多事情,他总是怕一切都来不及,却来不及停下来看一看,等一等。。。。。。”
“年家二十年前兴于皇上的恩典,二十年后败于皇上的恩典,或许正如一朵花儿,春天开了,秋天败了,这个‘果’,原来是有因的。。。。。。”年妃又一次捏紧了我的手,很轻很慢的说着,忽的嫣然一笑,无端百媚横生:“妹妹这样有慧根,你竟告诉我,既然都是梦幻泡影,我们为何要来世上,白白走这一趟?”
我无语,她的笑却渐渐敛了,双眼微微阖上,像是耗尽了力气,要躺着好好眯一会儿。
李嬷嬷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香来点上,抖抖的伸到年妃鼻下,只见那柱青烟笔直上升,没有丝毫波动。
看了那烟柱许久,我才想起要把手从她尚温热的手中取出来。
把她的手轻轻放好,站起来凝视她又迅速枯槁下的容颜,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寒冷彻骨的宫殿,身后传来稀稀拉拉几个人的哭声。
没有要轿子,懒得理睬高喜儿的大惊小怪,跌跌撞撞走回乾清宫,胤禛站在玉阶的顶端等着我,映在雪中的身影分外孤拔。登上最后一级台阶,胤禛从厚厚的斗篷下伸出双臂,拥我入怀。
他的胸膛是温暖的。我闭上眼,把脸贴近,听他心脏有力地搏动声音,放心的舒出一口气。
尘世羁 第一卷 第95章
年妃薨逝,以皇贵妃礼隆重葬于皇陵,上谕称其“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不到年底,其父年遐龄也在家中病死。
死了一位妃子,在宫里自然是一件大事,但对外面来说,除了因为联想上年家曾经的盛极一时,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诸多猜测,感叹的话题之外,这件事很快就没入过往时光的烟尘,成为历史,人们更关心的,是现在。
雍正三年年底,年妃死后不久,年羹尧案所有涉案人均已受刑,完结了此案。
“托孤”重臣,为皇帝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舅舅”隆科多被以小事惩罚降职。
简亲王雅尔江阿因“人甚卑鄙,终日沉醉,将朕所交事件漫不经心,专惧允禩,苏努等悖逆之徒”,被革去亲王。
已废裕亲王,“老庶人”保泰居然真的重病不起。
“十四爷”允禵因为“任大将军时任意妄为,苦累兵丁,侵扰地方,军需响银徇情糜费”,从贝勒降为贝子。
“九爷”允禟因为“携银数万两往西宁,买结人心,地方人等俱称九王爷”,被革贝子爵位。
“八爷”允禩因其手下杖杀一名护军,“擅专生杀之权,甚属悖乱。应将允禩革去亲王,严行禁锢”。
。。。。。。
要动手了!连宫里做粗役的太监宫女都在私下交换着这四个字,大约全天下都已经等着看看,皇帝会多么彻底的清除“八爷党”究竟会不会对恨之入骨的几个叔伯兄弟,下最后杀手?
无论如何,年总是要过的。又到除旧迎新时,皇帝许下的给圣祖康熙“倚庐守孝三年期满,皇后奉旨仍迁回了坤宁宫居住,皇帝大宴群臣,赏戏同乐。
但胤禛不喜欢听戏,不但自己不喜欢,还最讨厌王公大臣家中眷养戏子,收留科班,特别是从南方收罗能歌善舞的女孩子——偏偏这些都是京中富贵人家最喜欢的消遣。
所以正月初一,皇帝给朝中大臣赐晚筵并赏戏,连后宫女眷也都有份儿参与喜庆大礼,应该最是热闹的时候,李德全突然跑回养心殿全部更换过了器具,布置一新的东暖阁,对我说,皇帝觉得烦闷,要我去漱芳斋迎候,立刻随驾去圆明园。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烦闷“?我立刻随李德全乘上软轿,穿过半个紫禁城,赶去漱芳斋。
雍正年间,后世知道得比较多的皇宫戏园——畅音阁还未修建,那应该的最喜欢热闹花样的弘历后来建的了。现在只在御花园西面的漱芳斋,有一座宫内最大的戏台,清皇室入主紫禁城以来,每逢万寿节,圣寿节,中元节,除夕等重要节日,几位皇帝,皇太后常在漱芳斋后殿看戏,并赐宴于王公大臣。
白天里祁福,祭天祭祖,朝贺都是官方礼仪。晚上的赐宴自然也是。后妃,皇子,公主,亲王郡王贝勒及其家眷。。。。。。满满一堂,显得像个家宴的样子,据说连被革了亲王的允禩,因为仍是至亲宗室,也由八个粘竿处的侍卫严密监视着被“请〃了来,坐在众兄弟间,以示“同乐”,得赏了位置参与听戏的朝廷众臣们格外荣耀,台上戏子更是打点千般精神,拿出看家本事,满台的西王母,老寿星,仙女仙童,海龙王,祥云瑞兽,歌功颂德,齐贺圣主盛世。。。。。。
好一副花团锦簇的人间富贵图!
这满堂或真或假的其乐融融,只因为他一个人的在场——他却不耐烦要走。。。。。。除非心里有什么事,立刻就想去做,站在漱芳斋南侧一个大柱子后,我几乎肯定的点头沉吟着,等待胤禛。
尘世羁 第一卷 第96章
进去通传的李德全却神色有些惊慌跑出来了,皇帝不在那里,其他人居然没一个说得清皇帝刚才的离场是去了哪儿。
怎么可能?这样场合,皇帝可是众人目光的中心。
我把脚步略略移出阴影望过去,这里坐的是后宫众人,正中金龙桌围的大膳桌自然是皇帝刚刚坐的,皇后和几位阿哥坐在东边两桌,其他妃嫔和宫里的公主都是两人一桌,按位分高下,册封先后,在靠后一些的东西两边,鹅黄帘子后面,依序列座,亲贵王公和重臣坐在下方院中,眷属诰命则坐在院子东西两侧的配殿。。。。。。有什么地方不对,好象少了些重要的人。。。。。。
我回头问李德全:“你十三爷,十六爷,十七爷在哪?八爷怎么也不见?还有,皇上今天整天都带着方先生,方先生人呢?”
他眯着眼看了一圈儿,恍然道:“果然如此!皇上命老奴去请主子的时候儿,十三爷,十六爷,十七爷都还在呢,方先生也在下面和张大人坐在一桌儿。。。。。。”
“我明白了。李公公,我没有来过漱芳斋,请问,若皇上要更衣小歇,暂躲躲清净,应该去哪儿?”
“回主子,那自然是去前殿,主子您随我来。”
一场盛会,已经因为他一个人的离去而黯然失色了。台下亲贵王公和官员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在互相递眼色,坐得近的甚至交头接耳起来——皇帝甚至不打算把场面撑完,一定有事要发生了。
琉璃瓦重檐四角攒尖顶的皇家戏台,台上的戏依然热闹,台下的戏却恐怕正要开始,多少人荣辱沉浮,身家性命密切相关,比台上那些戏相比,扣人心弦何止千万倍?最后看了一眼盛装浓妆,在明亮的灯光中端坐得如庙里神像的皇后,她的右手以完美的方式轻轻搭在左手背上,每只手上三根长长的“指甲”珠光夺目,一动不动,仿佛听戏入了神,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皇帝走了,她就是镇场的人——皇后是一发政治职务,也真难为她,今夜恐怕要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端坐到底了。
胤禛不喜欢听戏,我怕热闹。特别是从热闹的地方离开,我总能敏感的捕捉到异常的寂寥——离开唱戏的那个院子才两天走廊,戏台上的唱词科白,每一个字依然听得清清楚楚,空旷的宫殿建筑无人处已被无比强烈的衬托出过分的幽暗寂静。
就在穿过两殿间最后一道走廊时,我急速收步,拉住前面匆匆引路的李德全,他诧异的回头,我摇摇手示意他和我身后的高喜儿禁声,就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大柱子旁,木桩般站着方苞,纹丝不动得几乎让过往的人要将他忽略为柱子的一部分。稍微走近些看,他平静的双手交叉垂握在身前,眼观鼻,鼻观心,敛着目光,他侍立的右前方,朱漆大柱间阴影中站着的,正是胤禛。
胤禛背着手,冷然立于幽深背景里北风鼓荡起他黑沉沉的斗篷一角,仿佛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无形的气——憎恨与轻蔑,强烈的集中到他所站的方寸之地,再从他暗夜般眸子里凝成锐如刀锋的目光,投向对面的某个地方。
对面,大约是前殿外的一处石阶下,雪地里,一个人同样背着手,迎风峭立,永远洁净无暇的月白袍子外,随意披着一件白狐雪衣,脸色如雪,苍白至病态的透明,优雅的嘴角却带着笑。他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看天,又像是在赏雪。他四周仿佛有一种比风雪更酷寒的东西,将他与这个世界奇怪的隔离开来,再也没有什么能触及到他,只是,他自己也被禁锢了。。。。。
胤禩和胤禛,这样是兄弟二人,最后的对决,终于回归到最简单的方式,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才应该是传说中的“决战紫禁之颠”吧。茫茫雪夜,他们在想什么?会不会想起幼年在这红墙中,阿哥所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若是只想得起多年的刻骨仇恨,多么无趣。
除了白雪皑皑反光,天四间再无别的光线来源,他们也许可以用最简单朴实的方式,儿嬉般狠狠打上一架,痛痛快快的完了次劫。
但他们恐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打架,刚离开母体,就必须从母亲身边抱走,在阿哥所统一抚养长大,他们还没学会说话可能已经明白自己身份的特殊,刚学会走路已经知道自己身边围绕的都是“奴才”,几岁就已经懂得一言一行要有尊贵雍容气度,再到上学,师傅不教八股文章,教的都是兴衰成败,治世驭人。。。。。。
尘世羁 第一卷 第97章
静悄悄离开他们,胡乱往殿外走,坐在一处无人栏杆上看着雪发呆:他们的一生在别人看来精彩绝伦,对他们自己,却未免太无趣了。
正在“腹诽”,却被另外几个无趣的人一转头看到了,胤祥带着他两个弟弟做过来,随我往外看看雪,轻声道:“见着皇上了?”
“是,还有八爷。”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大约因为我并未收起嘲笑的神情,胤祥苦笑着将目光锁在我脸上,移时,才自言自语说道:“我和庄亲王,果郡王几个,奉旨先去圆明园恭候皇上御驾。”说完几个人被簇拥着转身消失在雪中。
大年初一就在圆明园熬夜密仪,即使对于勤政得过分的胤禛来说,也是很不寻常的。直到年初三,方先生和他们兄弟几个都没有离开过圆明园,听阿依朵说,外界已经传言纷纷,人们都私下揣测,八爷要被杀头抄家了。
“。。。。。。阿依朵,你怎么好久都不来陪我玩了?正想叫人找你去呢。。。。。。怎么看上去还有点心事似的?”我实在是懒得再提他们兄弟,却好奇的伸手摸摸她的脸。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个老庶人病得快死了。”阿依朵鼓起腮帮子,闷闷不乐。
。。。。。。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与他虽然没什么夫妻之情,好歹也做过一家人嘛,保泰那么没用,被贬了之后更是丢了魂儿似的,要是我早些丢下他不管,他早就死了——我是那种人吗?”阿依朵被我看得莫名其妙,辩解着。
“我看你啊。。。。。。呵呵,真是越看越喜欢。特别是和他们比起来。。。。。。”
我笑眯眯的抬抬指头,指向远处湖对面,银装素裹的高高一所殿房,那里背靠结了厚冰的湖,底下烧着地炕,将四面轩窗洞开,远近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了,只要一有人靠近,里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是皇帝和胤祥他们吗?他们就是在那地方商量怎么整治自己兄弟?”
“这话说的,真是一针见血了!可不是吗?”我轻轻鼓掌,“你知道你最可爱的是什么吗?换做别人,既然原本就毫无感情,一旦他落败失势,肯定避之不及,哪里还有心情照顾他一个半老头儿?落井下石还差不多。你从来不读什么圣人之书,不谈仁义道德,但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顺应着最善良的本心,与那些满口君子圣贤,背里捅人刀子的人真是天壤之别。”
“说什么呢。。。。。。是在夸我?怎么听着怪怪的?”阿依朵真是有心事,根本就没怎么听我说话,挥挥手,左右看看,把木头一样杵在旁边的高喜儿瞪走了。“。。。。。。但我太清楚了,阿依朵,保泰要死了绝不会是你的心事,赶走高喜儿做什么?快说吧。”
“凌儿,听说岳钟麒在川西打了一个西藏土司时受伤了,皇上命他回京修养一段时间,顺便述职?”
“什么?岳钟麒受伤了吗?我不知道啊,他伤得重不重?”
“恩,大概比较重。。。。。。”
“等等!”我突然拉住她的胳膊,“皇帝的信息是最灵通的,特别是像岳钟麒这样手握重兵,镇守边陲的将领。现在就算皇帝手上已经有了这个折子,如果我都没听说的话,消息一定还没传出去,你从哪听说的?莫非。。。。。。你私下和岳钟麒有书信往来?。。。。。。”
“。。。。。。哎!你就喜欢想那么多心思。。。。。。管我怎么知道的呢,既然你也还不知道,那我先走了。。。。。。”
“嗳!就这么跑了?还指望你帮我打听消息吗?”
阿依朵已经疾步走到大门外,听我这么说,突然转身道:“对了!我要赶着给老庶人准备后事去呢,正好他求我帮着问问,他以前给自己准备的寿材什么的,都是按亲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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