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怎能这样残忍?要人勘破这样的生死离别?!就算时空跨越三百年,我依然注定无法勘破,我将永远无法原谅折磨了胤祥一生还要将他早早带走的命运。
尘世羁 第二卷 第137章
仿佛有流淌不尽的泪水,无声纵横蔓延,将他胸前的棉被濡湿了一大片。抬起头来,他又已昏昏睡去,右手还安慰的轻搭在我头顶,嘴角扬起一个笑的角度。。。。。。
一半明一半暗的光线,勾勒出他依然英气挺拔俊美的侧脸,只是那脸上被岁月写满了沉默,克制,沧桑,不露声色的坚毅和忧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沉倦意。。。。。。
高喜儿在外头轻轻催我,说皇帝又着人来问了,我的目光依然粘住般离不开他沉睡的脸。。。。。。
强迫自己离他越来越远,踏出怡亲王府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胤?只是扶着我的肩,定定的看我一阵,便转身吩咐照顾好,命人备上御辇,立刻赶去了怡亲王府。皇帝是该去看他了,他们还有那么多红尘俗事要交代,子嗣,王爵,朝政。。。。。。
敕造司正好送来了一张用整块釉岩玉做的大床给皇帝过目,切不说雕琢如何精致,仅所用的的上好玉料,便以几千斤计,这是胤?与我商量好为即将完工的公主别苑所制。想起可能再有没机会找胤祥问清楚的,“带他走”那句话,心中仿佛从一口绝望的深井里捞出一丝希望。。。。。也许,带胤?离开这个吸干他们心血的权利旋涡,是唯一的办法了。。。。。。
天色都已黑透,胤?才回来,迟滞的步子,微红的眼,想必我自己下午回来时也是这般模样,无声对望,替他更换下沉重的龙袍礼冠,胤?看看紫檀书案上堆得小山似的折子,突然伸手揽住了我:“凌儿,朕乏了,暖一壶热酒来,陪朕坐坐。”
一盏热酒入喉,全身感官重新活泛起来,我向胤?笑道:“你听,湖面薄冰下,已有水流的声音,春天眼看就到了。”
“恩,十三弟说,等春天到了,咱们一起热河围猎。十三弟,他一直想着草原。”
“你说过的,他是千里驹,草原才是他驰骋的自由天地。我对初见阿依朵印象深刻,因为那场与马贼的遭遇战,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战场,我还记得胤祥将我护在身后,把手中利刃直直举过额际,迎向贼寇的英武背影。。。。。。”
眼中有泪,赶紧仰头饮尽一杯酒,假装被辣得眼泪汪汪的,笑。
“。。。。。。他们姐弟两个驾轻就熟的纵马砍杀,气势竟如此张弛磅礴,让我这个痛恨战争的人,也发现了那种暴力的美,哈哈,壮怀激烈,快意恩仇,豪情荡胸而来。。。。。。”
又饮尽一杯,借着急涌上心头的酒意靠在胤?肩头:
“那次十三爷,十七爷和阿依朵比箭,你知道我为什么那样注视他?我发现,他和阿依朵的稳,准,狠不同,在引弓搭箭那一刻,面无表情斜睨着对手,漫不经心的嘲笑神情,透着无懈可击的强大气势。。。。。。看着他转过身去的骄傲背影,竟完全信服了,远有成吉思汗,近有努尔哈赤,为何能凭一个游牧民族之力,剑指中原,开疆扩土,睥睨天下。。。。。。”
倒光了壶中最后一滴酒,胤?陪我饮尽一杯,着人重新换了热酒来,轻轻掠开我耳边散下的乱发:“那,朕呢?”
“你?呵呵。。。。。。”再斟上一杯,已是醉意可掬:“你拥有这样忠诚的英雄骑士,你是霸主。”
“霸主?呵呵。。。。。。”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初见你时,我简直有些讨厌你?”
“哦?”胤?浅笑,稳稳揽住我早已坐不定的身体,娇纵的看着我从他杯中头抿了一口酒喝。
“对,就是迎接你从南方办差回府,第一次见你,散发着那样冷冽的气息,那种真正的,男人的傲岸不凡,或许可以说是,早已注定的帝王风范?总之呢,那种对人无形的威压,瞬间就能大败任何人,也打败了我。。。。。。”
“。。。。。。我真的没有见过,世上还有这样霸道专横的人,那种深沉气魄,只要靠近一点儿,整个人都仿佛被你控制了,简直吓人!”
“怪不得你老是对我敬而远之,都过了那么久,还不愿接受我。。。。。。后来呢?”醇酒温温的滑下咽喉,人已是眼墒耳热。
“后来,后来发生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才渐渐懂得了这个世界,明白了你们的生存方式。。。。。。你只能这样,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一着失手,便是万劫不复。。。。。。在老黑头庄子那几年,我不能开口告诉你,但我常常偷偷看着你就发了呆。。。。。。”
尘世羁 第二卷 第138章
傻笑着扳正他的脸,口齿不清的念叨:“。。。。。。这山川般险峻的岿然神情,坚毅沉着如磐石,总是完全没有表情的样子,眼里却有摇曳不定的阴影,仿佛藏了无限深邃的心事。这样岩石一般的坚定,这样隐忍执著的柔情。。。。。。其实我一早就该知道了,无论会发生些什么,这样一个男人,谁能拒绝?”
胤禛的唇轻轻吻在我额上:“谢谢你,凌儿,谢谢你。。。。。。你醉了,好好睡吧。”
轻飘飘的被他放到床上,环绕着他脖颈的手却不肯松开:“不!我没有醉,我还没有说完。但你知不知道?你的脸上,现在都是疲倦和悲哀,胤祥说得不错,你就随我走吧,公主别苑不是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吗?胤祥喜欢草原的高天阔地,江南也会很适合我们。。。。。。我们走吧,胤禛,逃离你们这可怕的命运轮回。。。。。。”
胤禛低低地俯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温和的抚摸我的头发,脸颊,就像哄一个闹着不肯乖乖睡觉的孩子。
半睡半醒中,胤禛的背影似乎离开了,他一定是又出去看那永远看不完的折子了,我稀里糊涂的跟着他,直到穿过层层红墙,幽廊,来到一所沉寂的宫房,那个背影微微转身,却是年轻的胤禩,那样俊秀潇洒,又那样阴郁苍白。他伸手握住塌上一位美貌宫装女子的手,低低叫了声“额娘”。。。。。。
这一幕仿佛会持续到永恒,我已身不由己的迅速远离,转眼又来到一天黑暗曲折的小路,路旁开满了妖异浓艳得近于红黑色的花朵,花没有叶,是整片的曼殊沙华,彼岸花,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一直伴着这条路,通向未知的幽冥。无数个透明半透明的鬼魅身影从路上木然走过,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只有一个美貌少年,他安静的独自徘徊着,向所有人来的方向张望,等待。。。。。。
正要叫住胤禟告诉他不要在黄泉路上无谓沉沦了,场景却一下变得异常明亮,我突然身处广阔的草原,远远有一座高峻圣洁的雪山,眼前不远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一碧万顷的海子,水是透彻的蓝,是那种无发形容的纯净,缱倦在水天之间的云彩,有着魔力般的美,令人想飞身扑入那湖中心去,畅快的游向那异常高远碧蓝的天空远方,或许那里,就是一切幸福的归宿?
马蹄声起,才二十出头的胤祥骑着雪白如云朵似的踏云向我跑来,笑容灿烂得耀眼。
乍然见到他,我还是醉的,手边不知何时已满足的抱了一罐酒,向他喃喃念着不知从脑海中哪里冒出来的东坡词:“。。。。。。还乡,醉笑陪君三万场。不用诉离觞。。。。。。”
胤祥果然下了马,也坐到湖边草地上,与我飞觞换盏,喝到痛快时,便枕着胳膊仰天躺在软绵清香的草上。听他讲起“北冥有鱼”,讲起草原。。。。。。做梦似的微微侧头,看他下巴微抬,神采飞扬,语调转折中是难以尽叙的豪迈与骄傲,自由与快乐。。。。。。
晴空与骏马,雪山与湖泊,远处,牧羊姑娘清脆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一切似乎可以就此定格,永远留在这惆怅,美好的草原夏日。。。。。。
胤祥忽然重新飞身上马,向我笑道:“额娘唤我呢,我得去了!”
冷然酒醒,我意识到了什么,一骨碌站起来,远处果然有一位身形矫健的蒙装女子,轮廓依稀与阿依朵相仿,正伫马等待。
“凌儿,我喜欢你方才念的词儿,你说的,不用诉离觞。。。。。。”胤祥的笑在阳光下美好得让我睁不开眼睛,但心里已然明白过来,脑中有瞬间轰然的空白,一口气接不上来,心痛到窒息。
“。。。。。。记得我说的,带四哥走,我去了!哈哈。。。。。。”
策马扬鞭,向着草原深处,他就这样头也不回的骑马大笑远去。
心脏撕裂般剧痛,挣扎着才喊出一声:“胤祥别走!”胸中腥甜上涌,坐起来“扑”都吐在被褥上。
胤禛早被惊动,高喜儿和宫女也跟着急急跑进来,见我抓着被子坐起发呆,纷纷惊呼失措。
“快传太医!快!凌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朕!”胤禛沉着嗓子,几步坐到床沿,双手环抱住我。
尘世羁 第二卷 第139章
这才想到他们在惊呼什么,低头瞧见,一口心血都咳在藕荷色龙凤承祥锦被上,触目惊心。
“我不要紧!是胤祥,他刚刚来向我告别。。。。。。”怔怔看着胤?紧张得收缩的瞳孔:
“胤祥,他走了。”
胤?低头认真的审视了我几秒,转头吩咐:“常备着有现成的人参固本丸,去取来给你凌主子服下。”
说完什么也不再问,只是把我的头轻轻靠到他胸前,仿佛在等待什么。
果然,高喜刚取来了药丸,远远的急传云板声已经从圆明园外一路响起,少时,李德全慌慌张张跑进来,带着哭腔跪伏在地:
“皇上,怡亲王没了!”
胤?没有动,也没有开口,抬头见他绷紧了大理石雕般苍白的脸,呼吸也仿佛停止,只有喉结的滚动流露出他心底刹那间承受的山崩地裂般的巨创。
将十指与他的紧紧交握,过了一会儿,胤?才用极端克制但依然微微颤抖的声音,仿佛异常平静的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朕,已知道了。”
春天到来得很快,积雪消融之后,树枝上吐出一个个绿色嫩芽,天空也一天比一天该更蓝。
皇帝辍朝三日,数次亲临怡亲王府灵前奠酒,怡亲王被追封了生前一再拒绝的“世袭罔替”铁帽子王,几位世子分别继承了怡亲王,贝勒,贝子爵,葬议也前所未有的隆重。金匮的板是以前从云南好不容易找到运来的千年木,存在库房,只准备给“上用”的,木质坚实无比,叩之铮然有金石之声。装裹遗体用的陀罗经被是金匮中必备之物,由西藏活佛进贡,黄缎织金,五色梵字经文,每一副都由活佛念过经,持过咒,名贵非凡,亦为“上用”。
小殓,大殓。。。。。。于涞水县东村一块风水绝佳之地,单独修建怡亲王园寝。连“最后一程”,胤?也为胤祥预备了一百二十八个人台的“大杠”,这向来是只适用于皇帝一人的典仪,但,没有一发人敢反驳。
怡亲王的整个丧仪,我都没有出现,也不关心。
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再也不会有带着雪山纯净空气的雪莲千里迢迢送到我手中。胤祥再也不会和我们一起看到今后每一年的春天。
我答应了胤祥的,他走了,我还要替他照顾胤?,我不能哭。
“公主!公主!”李德全身边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冲进院子:“皇上气坏身子了,公主赶紧去劝劝吧!”
惊得浑身一涑,慌忙带着他就出门往怡亲王府赶,路上听他细细解释。原来皇帝下旨,所有王公大臣每天都必须到怡亲王灵前一祭,今天,诚亲王允祉原本就迟到了,又被胤?亲眼看到他在嬉笑闲话,顿时天威震怒,以灵前不敬之由,立刻要宗人府将其拘禁,交由众王大臣议罪,但胤?自己,也因突然暴怒而手颤头晕,几乎站立不稳,现场一片混乱。
赶到凄凄惨惨一片素白的怡亲王府时,张廷玉和鄂尔泰两位首辅大臣已经稳住了场面,诚亲王已被带走,只有胤?咬着牙,坐在胤祥灵前,将头伏在案桌上,粗重的喘着气,所有人和太医都紧张的看着他。
“胤祥,胤祥就在我们眼前,虽然隔着棺椁,但你知道,如果他能说话,他会怎么劝你。你也知道,你这个样子,会让他走得多么不安。”
胤?茫然的抬头看了看素白灵幡后,烫满金字经文的金匮:“十三弟。。。。。。”
“你知道,我之前每天来看胤祥,他都说些什么吗?他一直担心你,他要我带你走。”
“凌儿。。。。。。他要你,带我去哪里?”
轻轻牵了他的手站起来:“他还要我告诉你,得撒手时,且撒手。”
“得撒手时,且撒手?”
示意李德全赶紧备好御辇,我半搀扶着他,一边絮语,一边向外走去:
“你知道胤祥的善良,他担心的数着你们每一个兄弟,他还说起他的三哥诚亲王,说自他家的大世子死在喀尔咯蒙古后,早被吓破了胆,诸事不管,整天埋头在故纸堆里,老得不像样子,赁他什么事儿,一转眼就忘得精光。。。。。。你原本也知道的,对不对?诚亲王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脑子不好使,病糊涂了,胤祥不但理解,而且还怜悯他,胤祥不会怪他的。。。。。。”
尘世羁 第二卷 第140章
御辇轻轻摇晃着,胤禛痛苦的看着我:“真的么?胤祥不会怪他?”
“不会的。”我肯定的说:“相反,胤祥会怪你,他对我说‘四哥之苦,天下有几个人瞧见了?我们兄弟所有的争斗和操劳,都不过是后人的笑柄谈资’。”
“十三弟。。。。。。”
“胤禛,还有谁会懂你这残暴背后藏着的,是痛彻心扉的情义?他们只看到,你是个冷血无情,迫害兄弟的暴君。你值得么?”
“凌儿,我真的累了。。。。。。”
“那就罢了了吧,你也撑得够了,何必还做这个卖力不讨好的恶人呢。。。。。。”
“罢了,罢了。。。。。。”
早已习惯了雍正皇帝铁碗统治的王公大臣们,看见皇帝又要对自己兄弟下手了,按照“惯例”,麻木不仁的将诚亲王订下大罪。经宗人府及诸王大臣等议,允祉有不孝,妄乱,狂悖,党逆,欺罔不敬,奸邪,恶逆,怨怼不敬,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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