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毛病又犯了。枯叶腐血毒残留体内,极忌情绪激动。荀萧菀有些埋怨自己,仍旧这般沉不住气以至引发旧疾,连忙深呼吸意图恢复平静,并默念《明虚经》以抵抗那股已有些刺骨的疼痛。
龙霆抱着荀萧菀,大剌剌走进营地,丝毫不理会下属们或吃惊、或打量的眼光。
呜呜,封护卫骗人,害他吓一大跳。九王爷哪有什么“秘密”,分明是去泡……“妞”字未完,好奇的哨兵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那个九王爷抱回来的小姑娘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他怎么完全不知道?呜呜,他太失职了,他可是天下最厉害的九王爷大将军王军中的哨兵呀,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呜呜……
龙霆抱着人直往自己的中军主帐走。路过荀萧菀的单人小营帐时留心一下,果然不出所料,某处破了个口子,真是好极了!
他边走边吩咐:“快传许厚过来,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内!”
“得令!”
封磊奉命在主帐外守着,想要参见“探路”归来的九王爷的将领们均被挡下。传令小兵则一路大喊:“许军医,许军医,九王爷急召!”
荀萧菀一时忙着压制身上的新旧伤痛,对外界发生的事不理不睬。直到被龙霆安置在主帐内的床上,直到感觉一只大手正试图扯开深衣的襟口,她才恍然道:“你、你想干什么?”
看她连连推开他的手,连连往床内缩,龙霆扬起轻佻的笑,对上荀萧菀充满防备的眼神:“放心,就你如今这付破败身子,本王也没兴趣!”
主帐内
“只要九王爷放民女离开,民女自然就‘放心’。”荀萧菀冷着声音,不甘示弱地回说。
也许受身上伤痛的影响,她竭力冷漠的音貌中隐隐透出一股少见的脆弱。
龙霆打量荀萧菀,只见她单手紧紧扣着自己的衣襟,故作镇定却掩饰不住内心紧张,盯着他的防备眼神更是泄漏出不甘和不满。她就那么想离开他吗?!龙霆因这种想法受挫并烦躁,越发兴起恶劣念头,不愿让她好过。
“你要‘放心’也容易,”睨视着她,轻浮的口气忽然一凛,“好好回答本王几个问题!”
来了,他终于要开始拷问她了?荀萧菀大大的眼睛更形淡漠,刻意隔离心中的不安。
“告诉本王,你一个普通的山野姑娘如何懂得拔箭止血?如何懂得过掉山道上种种机关,甚至懂得闯‘迷魂阵’?小菀,你怎么说?”
这涉及隐世的师门,她决不能透露。但依他霸道的性格,没有满意的答案决不会罢休。多次与他对抗的经验让荀萧菀明白自己还非他的对手,特别是当下,她哪有这个体力和精力与强大的他周旋?肩上的箭伤,骨血中的隐痛,交织起来折磨着她,让她下意识地咬住唇。现下的她,亟需有个地方能疗伤、休息片刻便好,为什么却偏偏只能面对他强悍的逼迫?唔,这可恶的痛……
误以为她在抗拒自己,龙霆不顾那隐约脆弱的神态,捏住她尖尖的下颌,强迫她抬眼面对他凛然的审视:“不肯说,那就怪不得本王了!”
忽地再次伸手探向她襟口,恶劣的表情似乎想将她剥个精光。身上痛、心上难免发怵,荀萧菀眼看他的魔手就要碰到自己,立刻出声:“家父生前行医多年。”
“很好,”龙霆停下手,毫不放松地追问:“还有呢?除了懂得止血方法,还有山道呢?为何走那条路?”
荀萧菀轻轻眨眨眼,冷淡地道:“家父非但通医术,对五行八卦也略有研究。”
“所以?”
荀萧菀心中默念,阿爹,为了师门,只能委屈你充当“全能高人”了,反正你也不吃亏。
“所以,我看得出山上其他路径都在‘死门’,唯一的活路就是通往‘迷魂阵’的那条小径。它虽最陡峭、最危险难行,却也是唯一能通过‘生门’下山的。‘迷魂阵’就是整座山头的‘生门’所在,我只差最后一步,闯过‘迷魂阵’便能安然下山。不知民女这样解释,九王爷满意吗?”
她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这么详细的话,只希望龙霆不再疑心。
“这么说,”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本王当日在桃花岭果然寻到隐世高人结庐地,而你,小菀,就是隐世高人的后人。”
“九王爷要这么认为,民女也无话可说。”荀萧菀垂下眼睑。只要不牵涉师门,随他怎么想都无所谓。
龙霆回忆起,在桃花岭木屋外见到两块无字墓碑,当时就怀疑立碑人应不是普通俗世之人。现在经荀萧菀解释,恰好印证了这种猜测,他也就不再怀疑。
但是,看着她垂首敛目、平静无波的样子,龙霆又兴起恶劣念头。
坏坏地笑着,他好像赞许道:“小菀,你是个诚实的好姑娘,不过……”(小说下载网|。。)
荀萧菀因这话抬头,不过什么?
“不过,你这样诚实的好姑娘,又是隐世高人之后,你以为,本王还会轻易放你离开吗?”满意地看到她乌黑眼眸中平静之色裂缝,龙霆更强妄地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个恶劣的男人!荀萧菀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开口骂人,那样反中他下怀。他故意激怒她,她偏不如他意!
荀萧菀努力压抑怒气、力持镇定的模样全都落在龙霆戏谑的眼里,他看着看着竟不自觉扯起一个英俊笑容——她真是有趣啊!
封磊的声音从主帐外传来:“许军医,九王爷正等你,请!”
龙霆略收调侃之心,瞥了眼荀萧菀,蓦地出手将跪坐在床的她整个翻倒,背朝上俯卧。前胸着床引发的触痛尚不及反应,紧接着“嗤啦”一声,他猛然撕裂她背上的衣裳,露出肩后一大片肌肤,受伤处清晰在目。
“你做什么!”荀萧菀惊呼。
龙霆突兀无礼的举动着实叫她受惊,而背上传来片片凉意更叫荀萧菀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堪,她不顾疼痛强烈挣扎起来。
龙霆早有准备,立时按住她身侧两条柔弱的手臂将她压制在床上,俯身到她耳边,道:“我叫许厚看看你的伤,没别的意思。乖,别动。”
这声音不似以往轻浮,甚至混合了一丝几乎察觉不出的疼惜意味。而他虽牢牢压制着她,力量却拿捏很准,丝毫没有弄疼她。对真假、善恶气息特别敏感的荀萧菀也因此停了挣扎,不自觉接受了他的安抚。
许军医进帐后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情形,九王爷的脸伏在小菀姑娘枕边,整个上半身拥着小菀姑娘,两个人几乎贴倒在床上。
“咳咳!”许厚别开身,故意咳嗽两下,唉,真是年轻人哪!
龙霆放开压住她的两臂,挺起身泰然自若地说:“她受伤了,许先生给好好看看!”
许厚这才发现荀萧菀肩背上好深一个伤口,血迹斑斑。他连忙打开医药箱,连连叹气:“唉,之前还好好的,丫头,你这是怎么回事?”
可他只问了一句便住口了,因为认出这是九王爷刺日弓玄铁箭留下的伤口。
荀萧菀凝着面容没有回答,方才被龙霆安抚后,稍稍隐去的愤懑之色重新回到眼里。她维持静默不说话,时而咬唇,忍着清理伤口、上药带来的阵阵疼痛。
这种脆弱却又抗拒、压抑的样子,柔软而倔强,忽然触动龙霆心口的某根神经。之前发现她逃跑的怒气已莫名消失,代之而起一种陌生的异样感觉,仿佛心上某处突然塌陷下去,微有酸涩。看她咬唇忍痛的样子,他不自觉蹙起剑眉,首次觉得自己的做法可能太过了些。
有某种类似温软、怜惜的感觉,让他一瞬间竟想牢牢拥她入怀,以填满心头那处因她而软陷下去的部分。这种感觉于他来说太过陌生,即使面对当年的水意冰,也从不曾如此。
水意冰身为水氏家族大小姐,美丽高贵、优雅端庄,一向被众人捧在手心,更是众人视线追逐的焦点。从来不曾、也没有机会像荀萧菀这样,在完全弱势下,流露出脆弱和倔强相混合的意态。而正是这种矛盾混合,竟不知不觉勾起龙霆心底陌生的微妙情愫。
许军医替她上完药、包扎过伤口,吩咐几句便告退了。临走前,再看看九王爷和小菀姑娘之间的“剑拔弩张”,他边走边摇头。九王爷贵富权高、人品昂扬,向来容易得姑娘们倾心,怎么和小菀却弄成这般?莫不成小菀姑娘冷僻的性子惹怒了九王爷?否则好端端的小姑娘怎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唉,老了,他实在弄不懂如今的年轻人。
许厚出去后,龙霆和荀萧菀两人谁也不开口,一径任沉默气氛堆满主帐内。荀萧菀心有不满、身怀伤痛,自然不愿意说话;龙霆则因心头那点初体认的陌生情感,忽而无法再像原先那般轻易地调笑她,一时之间倒也不知说什么好。
闷了片刻,他想到帐外等候的众位将领,于是取下挂着的袍服,径自开始替换这身乔装的商旅衣衫。
荀萧菀本来脸朝内趴在床上,这会儿听到“悉悉嗦嗦”的声音,下意识扭头瞥了一眼。这一眼,正看见龙霆褪去上衣的身子。虽然黝黑健硕,却不显得粗壮可怕,甚至散发一种长期养尊处优下的高贵意味。他肌理宽厚匀称,气势内敛,强大深沉的力量都包裹在这付健美的身体内。如果不是有数条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狰狞疤痕蜿蜒其上,泄露曾经历的危险搏杀,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仍旧称得上悠闲而斯文。
荀萧菀没发觉自己正打量男人的身体,并且打量得津津有味。尽管阿爹的医书上也画有各种各样人体外形,但比起眼前高大的真人,感觉实在差好多……
“还好看吗?”龙霆系好衣袍上的锦带,突然回身问她。
此刻,重新回到九王爷尊贵打扮的他,一举一动自然散发出高人一等的味道。这种味道加上他语气里的戏谑,在荀萧菀听来如同嘲讽。她终于慢半拍地觉悟到,一个姑娘家如此注视男人的身体是不对的,就算她只是在比较真人和医书的不同,说出来一般人恐怕也很难接受。
冷淡地转开脸,她掩饰着别扭说:“ 不想让人看,就不要在这里更衣。”
“这里是本王的中军帐,不在这里又到哪里?”
她不仅没有其他姑娘那般羞涩,反而抱怨起他来了,龙霆好笑地挑挑嘴角,说,“小菀,你不觉得自己‘鸠占鹊巢’吗?”
鸠占鹊巢?分明是他伤她在先,干嘛弄得如今仿佛她占他便宜似的!想到这儿,荀萧菀一古脑儿使力撑起身子,忍着痛便下床往外走。
没跨出几步,龙霆两条铁臂一拦将她抓入怀内:“你这副样子要到哪里去?难道要外面的男人欣赏你‘衣不蔽体’?”
说完,一只火热的大掌直接贴上裸露的背脊,突地令她打颤。火热贴上冰凉,敏感的触觉甚至盖过伤势携带的丝丝疼痛,她一时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龙霆趁机更将她带往怀内。刚才起就一直想抱她,这会儿柔软发颤、散发特殊香气的身子就在怀中,粗糙的掌心轻轻摩挲荏弱的背部线条,一种舒服和满足忽然从头到脚溢满全身。他不自觉地越抱越紧,仿佛这身体确确实实填补了心口陷下去的位置。
直到他的怀抱挤压到伤口,清晰的痛感让荀萧菀找回声音。
“你、你放开我,我不要待在你的地方,我回自己的营帐。”本该义正词严的话,说出口却意外地绵软无力,甚至微微带着颤音。
“你的营帐?你的营帐已叫你弄坏了,小菀。”龙霆故意轻触她软嫩的耳郭,邪邪道:“这就叫自食其果,嗯?”
一缕嫣红染上他薄唇碰过的地方,她努力镇定着不为所动:“你可以、可以派人再搭一个。”
“搭营帐的东西用完了。”
“你骗人!”不假思索,荀萧菀确定他信口胡说,明明还有许多布篷的。
“哈哈,”龙霆笑起来,坏心道,“本王的确在骗人。不过,你能奈我何,小菀?”
受够了他的调侃和刺眼的笑容,荀萧菀抿唇深吸一口气,突然用力推开他往外走。但下刻,眼前景物一转,她已被龙霆侧抱起身。
“放开我,”双手握成小拳锤了记他硬热的胸口,双脚腾空下意识地踢动,“你放开我!”
根本不理会这点花拳绣腿,龙霆半扔半抱,将她面朝下丢在床上。来不及呼痛,荀萧菀便被点了几处大穴,顿时瘫痪一般,不能动弹。
毫不意外对上她眼中冰渣子似的愤懑神色,龙霆像对待小孩儿般拍拍她臀,轻松惬意地道:“小菀,和本王作对,注定自找罪受。乖乖躺着养伤,看你什么时候听话了,本王什么时候替你解穴。”
说完,披风一扬,龙霆潇洒地转身离开。
眼睁睁看他甩门帘步出主帐,荀萧菀虽穴道受制无法开口,心中却忿忿道:“哼,我才不会让你那么如意,一定不会。”
这两天贪玩没有更新,不好意思。下章我会尽快写完补上。
疗伤
“九王爷,兕凸国有此变故,我军却毫不知情,这会否一个圈套?”众将领之一的江有桥问道。
步出主帐后的龙霆即刻召集各部大将例会,将他和封磊打探得来的消息传递给众人。
“本王也有此问。诸位怎么看?”
另一将领张驰出列道:“九王爷,末将以为眼下不宜冒进,当待情况明了后再行定夺。”
“难道我们还怕小小的兕凸国不成?”辛儒提出反对。
“兕凸国自然不算什么,”龙霆微微眯眸,眼中闪过鹰一般的寒光,“但若阿末想渔翁得利,甚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没那么简单了。”
“九王爷的意思是,我军应当先探明阿末族的动向?”
“不错。睢准,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定要查明阿末军部现在的详细位置,包括他们的行进路线。”
“末将得令!”
“其余人等,原地待命。”
“得令!”
众人应诺后,江有桥又问道:“兕凸国应已得知我军出发,如今按兵不动,只怕引人疑心。”
“所以,自今日起,本王‘偶感风寒,身染微恙’,以至行军推迟。诸位,都记下了?”
眼看九王爷雄姿英发,悍然发布“病情”的样子,众人心下不觉略为好笑,嘴上却齐声应道:“我等记下了!”
龙霆返回主帐时,心想着小菀可能还会用那双乌黑淡漠的大眼睛瞪他,但他就是有办法看穿她的伪装。激得她泄漏情绪,好像是自劫来她以后,乐此不疲的一件事。每当想到这儿,龙霆的心情会变得十分愉快。无论她脸上何种表情,都是为他展现的,他当然乐于接受。
记忆中,冰儿经常对他形同陌路、不理不睬,喜怒均非因他而起。如今小菀该是填补了这份长久以来的失落吧,龙霆这样解释先前为荀萧菀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