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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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突围-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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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黑了,路也渐渐不平了,雨却停住了。山的脊梁龙一般地隆起在眼前。他知道自己将要进入大山了,他要越过的不是一座大山,而是整个连接着楚宋边障的连绵山脉。而且他是知道的,大山里头也不仅仅是山地丘陵,其实更有悬崖,也有大泽,千万种的危险在等待着自己。而在山中夜行,还要冒着野兽出没的危险。他有时真不知是城郭里的人兽凶狠呢,还是山林里的野兽更凶狠些。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退却,不能犹豫,只有前行,早一点到宋国,就早一点来希望。

伍子胥第一次走进了他还完全陌生的世界。在深山里夜行,他平生还是第一次。

白天的山他去过,那不是一个人,是和父亲,还有太子建,及其手下的士兵,他们是狩猎去的。那其实上是一种娱乐,一种野蛮的娱乐!他并不喜欢,可是太子建喜欢。太子建稍稍有些瘦弱,那脸庞,几乎永远是苍白的,也许他应该远离这种野蛮的狩猎,但他竟然喜欢,这不能不让伍子胥觉得诧异。在边地驻防,是不是太过枯燥无味了。太子建到底是因为生活的乏味,还是因为身上继承着楚王那种野蛮的血统,伍子胥自然无从知道,但他只知道,不能轻易地去琢磨君王,以及君王后裔的心理,那不是忠臣所要做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约束了,于是他感觉到太子建骨子里的野蛮霸道了。这是一个人潜伏在血脉里头的东西,只有到一定的时候,它才会暴露出来。

他渐渐地突然有了一种不安。

他是不是得再好好想一想,他去宋国,是不是智者之举。

第四章 涉险

视野全是黑的,然后这黑的渐渐变成灰白,迷迷蒙蒙,如雾,如岚。他不可能看得更清楚了。他的视力虽然有着某种天生的穿透力,但面对整个夜茫茫的山野世界,他也无能为力。所以他不能奔跑,甚至他都不能快步前行。陌生的地方,他不能不谨慎。山,沉默着,这才是真正的山,像一个巨人的怀抱,有着博大的呼吸。面前的小路蛇一般浮起,风吹过,这些浮起的路仿佛也要随着风被吹走似地,他没有摇摇晃晃,但是心里头却是在不断地摇晃着。

路不是太干,大雨刚过去不久,从树叶上漏下来的雨水,有时还会溅得满身都是,所以有时不免也会有些打滑。他走着的时候,会觉得整座山里,就他一个人在走路。狗吠有时也有,但是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似的。目标永远是隔着遥远的空间。

山里头有无数的分岔路,这是个难题,他没有向导,所以只能凭着感觉,以哪一条更靠中,更大一些的路为首选,居然一路行去,却也无大差错。行了几个时辰之后,胆子也就越大起来,不再处处惊魂。林子里头突然发出的恶鸟的声音,已经不再让他受惊,脚踩在青石阶道上,或者踩在堆积着落叶的小道上发出的奇怪声响,更不会让自己提着一颗心了。他渐渐因放松而感觉到疲惫,也因而发现肚子饿了。干粮不多了,他要留着它,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吃,现在,他必须找到充饥的东西。

他巡视了一下四野,发现了前头不远的一块番薯地,这说明附近住有人家,自己所处未必就是深山。他也知道眼下这个季节,山里有不少野草莓和其他野果子,田野里头也可以弄到不少吃的,像瓜果、番薯,实在不行,生菜叶应该也可以勉强将就。

他伏在地上,拔出宝剑,拨开藤叶,掘刨下边的泥土,很快地,土里头隆出了根部的果实。

他用剑削去皮上的土,再削去那带土的皮,流水潺潺,声音还在远处,他已经等不及了,就开始了狼吞虎咽。他那时候的吃相一定很不好看,但是却也受到了野兽的嫉妒。

那物原先是藏在灌木丛里,突然发出一种愚蠢而又恐怖的声音,随即就放马过来。这让他吃了一惊,举眼视去,他看到的是一个大块头,黑乎乎的东西,动着吼着,而且后来速度竟然如同箭一般地快了。

野猪!他心道,这也不是好惹的东西。伍子胥对此动物,曾经有过狩猎的经验,所以他不慌不忙,原地不动,持弓候着。等到野猪就要欺近而立身扑过来之时,他射出的箭,立时将它由前腹到后背贯穿了。羽毛箭镞还在抖动着,野猪却已经不动弹。

要是自己身上带着引火具就好了,这烤野猪肉看来是吃不上了。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突然起了一种更加奇怪的感觉,他举目一扫,果然,危险又一次袭来。

野猪群!

天!它们都从哪儿来的?伍子胥发现,至少有七八头野猪!就在自己的前面不远。

怎么办?上树?山里头不缺少树,那边就有棵大树,但是野猪的利齿可以咬断大树。那么,找个隐蔽物躲起来,最好的就是山洞,自己能够钻进去,野猪却进不去的小山洞。但是一时去哪里找。野猪在逼近!眼下也只有往后退了。因为就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就横着一道山崖的障壁,也许可以帮助自己抵挡一下。

他手执宝剑,警戒着前面,然后顺势后退。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射箭,因为一旦射出箭,那些野猪便会趁机,在其后的空白时间里,全力冲杀过来,那时再射箭就来不及,只有束手待毙了。

他终于离身后的那道山崖障壁,只有一步之遥了。

野猪似乎看出了他的阴谋,终于放出野性,嘴上也发出可怕而愚蠢的声音,全力出击,直扑过来。好个伍子胥,突然回转,一个箭步,飞身向山崖,随即猛地收势反身俯卧,就像壁虎一般,将身子紧贴在山崖边上。只听轰得一声响,随即又是连响两声,狂奔的野猪收势不住,有一头就撞了崖壁倒下,另外两头更是匪夷所思,竟然冲下山崖而毙命了。

接下来又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剩下的四五头野猪好像突然失踪了似地,一点踪迹都没有了。伍子胥从山崖上爬了回来,虽说依然镇定自若,身上却已经如浸在水里一般,水淋淋一片了。

迷蒙的天色好像开了一角,离天亮时间差不多就一个时辰光景。他喘了一口气,心想大山里头赶路,就算是在大白天,目标也不太大,不太会被人察觉,不如现在先歇息一会儿。他其实也忌讳着那些也许正隐藏在深处的野猪。

这时候他的双手触着了背后的那支紫竹洞箫。他的手在那里抚摸着,似乎是在检查它是否安然无恙,或者就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和它交流。它是他带在身边的一个生命的乐队,也是他的一个天性沉默的朋友。这一路上一直带着它,可是也一直地让它沉默。现在他就很想吹醒它,他想吹奏一支阳春之曲。

他突然又一次地想到了自己的妻子贾蘅若,也许这个世界只有蘅若才最懂得他的阳春,蘅若不仅也会吹箫,而且更会抚琴。也只有她,才能用她的那台古琴与他的紫竹洞箫,相和出阳春之音。

往日在这个时候,正是他们依依诉衷情的时候。

佳期如梦,柔情似水……

可是她去了哪里了?蘅若……

一张方正的脸,似是与奸恶无缘;脊背稍稍下弯,似是绝非凶悍。可是这就是当世最大恶人费无极!这恶人现在就在面前。“是你害了蘅若?!”面对费无极一步步逼将过来,他喝道。

“蘅若?嘻嘻!她现在就在我的手中!伍公子,马上,你就也在我的手中了!”

“奸贼!”伍子胥骂道,手往腰间一搭,可是那剑却似乎跟鞘铸成一体,拔不出来了。他正要连鞘出击,可是半空中出现了一双黑手,那黑手越来越大,竟然闪电一般地锁住了他的咽喉。

“伍子胥,你能逃脱我的手心吗?你以为你能活着逃到宋国吗?你能吗?哈哈哈!”

费无极的笑声在泛滥。伍子胥突然觉得气闷至极,身子一挣,猛地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过是做了个梦。但梦里的情景依旧让他感到悲凉。他仿佛可以闻到四处都是费无极嚣张的气焰。

不过他醒来还是好事,他醒得太过及时了。天已交卯时,四野已大亮。山风震荡,晨雾袅袅如炊烟,荡上天空,湿润的空气温柔地渗入他的呼吸。可是就在他的脚下不远,一条蛇正探着上半身在那儿,似乎是带着某种好奇,迟迟未采取行动。

那是一条眼镜王蛇!

他一下子就立起身来,,宝剑随即拔出,他几乎觉得眼前的眼镜王蛇就是费无极所幻化。就在这时那蛇发出攻击了,伍子胥眼明手快,猛地腾挪避开攻击,那剑早已随之挥出,眼镜王蛇的大好脑袋便立时搬了家。

他看着那颗脑袋许久,口里终于骂出声来:“费无极,你这条毒蛇!”

伍子胥在山里又行了两日。他昼夜赶路,只想早一点到达宋国,但是这楚国疆土那么的辽阔,还是没能走到边。连大山都没能走出去。

他左肩的箭伤处有些痒,有时觉得好像是蚂蚁爬到了那里来咬他,他按着伤口的时候还是痛,实际上已经红肿得厉害,但他看不到那里。不过这跟他心里的创伤比起来,那是无足轻重的。

又时近黄昏。他没有想到休息,仍然往前走,他已经没有了住宿的概念。反正有意识的时候,就只有前行的念头,仿佛正是不断地前行,才是生的意义和价值。

他现在也没有了恐惧,或者说是几乎没有了恐惧。虽说进山的第一夜遇到了野猪群,于是险象环生。但此后这两个晚上却大体平静。除了在一次涉水之时好像被水中何物咬了一口,因而吓一大跳,还有就是曾在路边遇到一具骷髅,就再没有让自己心惊之物了。他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具备平常心了。而且一路上隔一两个时辰,都会看到一些村落错落其间,好像就是古贤人的离俗遁世的隐居地,让他产生思古之幽情。

天色终于黯了下来。不过幸喜天上有月,虽说细如月牙,淡淡如眉,却多少还方便行走。又走了两个时辰,山势开始险峻,人烟好像渐渐稀少,已经是较久没再看到村落了,遥远的吠声已不再闻,不免有了一些寂寞。这时一阵风吹过来,夏季里头竟然产生某种特别的寒意,好像闻到了一股腥味气息。不知咋的,他的警惕之心又一次举起。他手执宝剑,一步步稳步前行。

啊,不好!他突然要叫出声来了。

他看到了大概一箭之地,有两个灯笼正挑着,跳跃着,从那边过来了。

那可不是寻常的灯笼,那灯笼有古怪。

他九岁那年,曾有一位父亲的友人来访,那时父亲刚好因事外出,那叔叔逗他玩,跟他说话,就说了关于灯笼的故事,他于是知道了灯笼的厉害。那叔叔说,深山里头有一种灯笼是致命的,那不是鬼提的灯笼,那是老虎的一双眼睛。

这会儿他在瞬间又回忆到儿时这段往事。

“小心了,这山中有虎!”他警告自己。

他的心中吼了一声,以激发自己的勇气。“熊居,老贼,来吧!君不正则臣乱,今日休怪伍员神箭厉害!”他张扬起自己来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比倒是挺相合的。他也曾多次听到父兄说到伴君如伴虎。自然熊居就是这恶虎了。那么费无极应当算什么?毒蛇!这楚国朝廷之上,已是虎踞着,蛇盘着,哪还有楚国百姓的太平日子。这么一想,又责备自己,为何又关心楚国来呢。

这只是雷电一般闪念而已,老虎就在眼前不远处,一场恶战在所难免。顷刻之间,将决定生与死。他知道这畜生好生厉害,只怕通过风,已经闻到了自己的气息。

自然也就判断出自己的所在位置。

可是风还在吹!

他看到灯笼明显地逼近了。情况不明,他不敢冒然出击,还不知这山中到底藏着几只猛虎呢?这是野猪一战给自己带来的经验。所以……他的眼睛在打量着身右的那株参天大树。

他从小就爱爬树,这一点很是与兄长不同。伍尚一向文质彬彬,儒雅斯文,于是也这般要求自己的弟弟,总是责备他爬树的这种行为。不过父亲倒是没过多责备,只是先考较了一番他爬树的技术,然后说,要上树,先完成今日所学!当时很多时候都是父亲在教他们兄弟的功课,为了能够满足他爬树的愿望,父亲让他完成的文章功课,总要比伍尚稍少一些。

父亲的宽厚慈爱,让他爬树技术颇是不凡。今夜要逃离此劫,就要靠它了!

这时林中掀起了一阵飓风,那灯笼突然如箭一般射来,伍子胥知道那畜生耐不住,终于出击了。说时迟那时快,他一闪身奔右首,眨眼之间就飞身上树。这时那虎却直扑他原来的藏身处,自然是扑了个空。知道那人已经上树,那虎大怒,顿时再一次发威,身体直扑向树,震动树身,随即口中大吼,妄图将他震翻于地。这时他在树上看得真切,就在它张开血盆大口的瞬间,一支箭扑地就穿进了虎口而直贯其背,显见此箭射得有力。那虎又吼了一声,山摇地动,他又在它仰倒之时,从腹部再射入一箭。这虎再吼的声音已弱,终于一阵翻滚,然后不动了。

老虎死了,他没预料到自己竟然干得如此利索。但他没有喜悦,淡淡的月影突然被乌云遮住了。无边的黑夜里头,多少危险无法知晓。不过他到底还是平静了,虽然耳边还在回荡着刚才那种地动山摇的巨吼。他不敢有一点点的懈怠,臂上是一张弓,心上也是一张弓。

第五章 猎户

他觉得是过了老大一会儿了,还是没看见其他老虎的踪影。于是下了树。又开始了赶路。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他凭借着一片月色看清了方向。他心里还是忌讳着虎,所以一路奔走,老是心里毛毛的,就怕有个什么风吹草动。

是啊,这有老虎是不奇怪,没了老虎却是奇怪了。按理说这深山老林,既然出了一头老虎,应该是还会有老虎,它不可能是从石头里迸出来的吧,应该有它的伴,还有它的崽。可是,怎么会没有一点虎的踪影呢。

他这时不禁也会自笑,自家事都顾不得,竟然还会动这个脑筋。终于把思绪移开去了。他知道自己又已经解除了一大劫难。两个时辰过去了,离天亮还不要一个时辰了。他的心放下了。

他又开始沉沉地想自己的心事了。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左肩一麻,暗叫声不好,那右手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猛搭向左肩,其迅速也可称迅雷不及掩耳了。哪里知道这一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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