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罪名通通罗列出来,估计十个有八个都是夺爵削职的料!”
对于那些空有尊荣的国公,崔夙原本就没有多少忌惮。但是,她却不介意在这种节骨眼上当一次好人,因此根本没有把荣国公的另一层意思转达出来。要是让盛怒之下的太后知道荣国公还指望再送一个女儿入宫,只怕除了徐婕妤难保性命,还要牵累家人吃挂落。
因此,崔夙等太后那一瞬间的怒火过后,立刻劝谏道:“太后,这些昔日的皇亲国戚自然不是治国的材料,但是,朝廷既然优容士大夫,却也不能冷落了他们。”
见太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便趁热打铁道:“太后如今主理朝政,那些有见识的人知道太后是为国为民,可那些没见识的何尝不在外面胡说八道?看到宗室一个个凋零,他们就已经坐不住了,若是苛待这些昔日有功的国公,还不知他们要如何编排太后的不是。徐婕妤离间皇亲,其罪虽不容恕,但若是让荣国公惶惶难安,恐怕也是不妥的。荣国公在几家国公之中,算得上是一心求富贵,从不问国事的那种人,但是其姻亲遍布朝野,不可轻视。如今他虽然不是贵戚,太后也应该稍稍表示荣宠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后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无比的惊讶。定睛看了崔夙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叹道:“夙儿,倘若你并非女流,哀家定然把千里驹三个字送给你!能够看得如此长远,又想得如此周到,便是朝中那些自诩聪明的大臣,又哪里能及得上你?好,好!”
一连被太后赞了两个好字,即便不是头一次,崔夙也感到心中异常振奋。她不是不知道藏拙的道理,但问题是,眼下已经是步步危机,与其再去想怎样用别的法子讨取太后欢心,不如干脆把表面的伪装撕了。如此一来,李明嘉不敢轻举妄动,而自己在他和皇帝的眼中,也就不再是可以轻易触动的角色。
太后扬手止住了崔夙的谦逊,伫立片刻,突然笑道:“那些宗室都是哀家的晚辈,无论如何处置,那都是哀家自己的事,别人纵使说三道四也不打紧,倒是那些贵戚国公不一样。唔,夙儿,你可知道,倘若你不说这一句,哀家准备怎么做?”
对于这突然急转直下的谈话,崔夙先是大吃一惊,禁不住细细品味了起来。联想到往日太后对于那些尸位素餐的王公贵族不咸不淡的态度,再联想到太后对于寒门人才不遗余力的提拔,还有那些在前方战功赫赫的将领,朝廷从来都是恩赏有加,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大吴虽然不如之前历朝历代那样看重世家,但是,世家同样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这些世家的子弟一落地就有爵位有家产,可以比平民子弟更容易出仕为官,可以轻而易举地占据禁军军官这样的要职。若是大吴就这么一代皇帝接一代皇帝地传下去,那么,这些都没有关系。然而,当文安太后权握天下的时候,这些人便成了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寒门士子要出人头地,只能依靠上位者的提拔,所以便会因此感恩戴德。只要掌握朝堂的人能够有清明宽容的驭下手腕,能够让天下百姓生活富足,他们绝对不会有什么异心。而世代享有特权的人却不然,他们往日都在特权下生活,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一连串反应。倘若有人串连或是煽动,其结果更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她几乎本能地脱口而出道:“太后可是曾经命人收集他们的证据,准备在他们激起民愤的时候一网打尽?”
“哀家原本确实是这么想的。”太后淡然笑了笑,仿佛没看到四周宫女太监全然变色的样子,“哀家只是倦了,不想成日里听说某某国公送礼物给临江王,某某侯爵派人给江东王送去京城的讯息,抑或是说,哀家的娘家人还在打某个宗室的主意……所以,哀家曾经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祸国殃民的货色!”
崔夙仿佛觉得四周的烛火都在太后这句杀气腾腾的话语中黯淡了些许,脸色更是变得一片煞白。她当然不会以为这只是玩笑话,以太后的心性来看,此时既然说出来了,只怕完全都是真的。那岂不是说,自己原本以为的顺水人情,竟然是救了这些人的性命?
“太后……”
“好了,看夙儿你吓的,哀家不过是说说罢了。”太后自失地摇了摇头,突然用凌厉的目光在四周众人的脸上扫视了一阵,“今日哀家说的话,不想有一丝一毫流传到外边。倘若日后有一丁点传闻,张年,你就替哀家处死今天在这里伺候的所有人!”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见太后下这样的旨意,但张年还是忍不住汗湿重衣,躬身应诺之后再看其它人时,更觉得那些太监宫女血色全无。
“夙儿,你准备一下,三日后你跟哀家一起去荣国公府!”
对于这种一锤定音不容置疑的命令,崔夙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连忙弯下腰应了。然而,紧接着传来的话却让她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你已经不小了,哀家已经命徐莹收集京城各适龄子弟的信息,就等着你自己挑选了!”太后唏嘘不已地叹了一口气,“你的大婚,哀家一定会办得热热闹闹,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第十九章 间亦有道
第一卷 宫深不知处 第十九章 间亦有道 尽管三月就要及笄,但是,崔夙几乎从未考虑过出嫁。昔日废帝江东王的长女荣秀公主出嫁的时候,她曾经跟在太后悄悄偷窥过那些候选的驸马,结果这些人的丑态令人作呕。大吴的驸马在仕途之路上并没有太大限制,但是,有志上进的人依然不会走和皇室结亲这条路,因此历来入选的多半是勋贵子弟,而这些人之中恰恰又是纨绔占了多数。
荣秀公主出嫁半年之后,便发生了太后废帝的惊天大事,听说这位失去了公主封号,被降封为郡主的金枝玉叶在夫家举步维艰,丈夫更是宠妾灭妻,几乎成了下堂妻。而比荣秀公主更凄惨的是临江王的两个公主,二十出头的年纪,嫁人不到四五年居然已经去世了。虽然死后哀荣不减,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想着想着,她不由感到心烦意乱,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窗外。但只是一瞬间,她想起了如今最要紧的事,立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扔到了脑后,专心致志地思考了起来。
太后三日后要她跟着去荣国公府,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要知道,在李明泽的事情案发了之后,宫中的盘查很可能会更紧,这种时候,也唯有借助跟着太后的机会,方才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送出宫。只是,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件大事需要解决。
略一沉吟,她便命人叫来了沈贵,然后把所有闲杂人等都屏退了去,身边只留下田菁相伴。她自顾自地喝茶,田菁便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小太监,最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由于先前死里逃生,沈贵对于崔夙自然是敬畏有加,即使此时觉得田菁那目光极为慑人,他依旧垂手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沉默了良久,崔夙方才开口问道:“沈贵,你当年在新平郡王身边呆了多久?”
沈贵万万没有料到崔夙会问起这个,犹豫了好半晌,他才开口道:“回禀郡主,奴才自八岁起被拨给王爷,曾经在王爷的书房里当差,只是比不上王爷身边那四个最信任的。那时奴才原本要跟着王爷去岳州,无奈朝廷不许带那么多人,所以王爷方才给了奴才二十两银子,由是留在了京城。”
话音刚落,田菁便冷笑道:“既然有郡王相赠的银两,你做个小买卖也已经足够,为何要重新寻了门路进宫?皇宫大内的筛选何等仔细,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太后虽然宽宥了你的罪名,但是,并非表示郡主便不会追查。我去查过,你是膳房总管罗良材带进来的,后来辗转去了尚食局当差,过了一年多太平日子,结果就在这一次除夕宴上被人陷害出了差错,我说的可有错处?”
这是崔夙让田菁去查证之后的结果,当日留下沈贵不过是一时心软,本来准备找个法子再把人重新安排一下,谁知后来就听说李明泽离开岳州的消息。一连串的事故下来,她再也不敢完全相信这个昔日李明泽身边的小太监。毕竟,三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能说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崔夙见沈贵脸色煞白,便不紧不慢地问道:“田尚宫所言可是事实?”
一想到诸多底细全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再想到那一日太后的态度,沈贵顿时感到后背汗津津的。可是,别人救过他这条命,眼前这位郡主同样救过他这条命,而且若真正算起来,崔夙一共救了他两次。因此,在紧张的思量过后,他突然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几个头。
“郡主明鉴,奴才实在是身不由己,此前之所以能够进宫,乃是皇上从中出力。奴才被郡主收留之后,有人来联络过几次,让奴才把郡主行踪一一报上,还问了一些田尚宫的事,奴才念及郡主恩德,只是拣不要紧的说了一些。奴才所言绝无半点虚假,还请郡主开恩!”
居然真的是皇帝!
崔夙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怔怔站了许久方才渐渐坐下。三年了,三年来皇帝李隆运一直被人当作是傀儡的代名词,上朝的时候事事请示太后,下朝之后也把奏折的批示大权完全拱手让给了慈寿宫,就连选妃的时候也全然由太后做主。就是这样一个皇帝,居然从三年前就使用了沈贵这样一个棋子!
“若今日换了别个主子,你必死无疑。”田菁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警告道,“倘若还要活命,这所有的事情不许外露半个字!”
“是,奴才省得。”沈贵之所以一五一十道出所有,有三分原因是自信能够逃得活命,剩余七分则是隐隐觉得跟着崔夙比跟着皇帝更安全。此时,他不假思索地问道,“郡主是否要奴才打探皇上那里的消息?”
崔夙猛地转过身子,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居然能够从延福殿打听到消息?”
“奴才的哥哥就在延福殿!”沈贵石破天惊地吐出一句话,丝毫不顾崔夙和田菁难看的脸色,一字一句地道,“奴才和哥哥不是一个姓,当年一同进宫,分了主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彼此。奴才也是后来进了尚食局,皇上让他和奴才联络之后,方才知道他居然是延福殿的人。此事宫中上下无一人得知,而奴才和哥哥父母双亡,宫外也无人知晓此事。”
崔夙仍然觉得难以置信:“他既然得皇上信任,怎么敢对你泄露那些消息?”
沈贵惨然一笑,突然反问道:“郡主可知道这些年皇宫里头哪里死人最多?不是慈寿宫也不是哪位娘娘宫里,而是皇上的延福殿。几乎是隔三差五,便有打死了的小太监尸体被运出宫去。仅仅是上个月,奴才的弟弟便挨了好几顿打,险些连命都没有了,却还得拼死侍奉。跟着这样的主子,谁还能够没有异心?”
崔夙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联想到延福殿常常换的新面孔,联想到那里常常有人走路一瘸一拐,她顿时信了八分。皇帝拿不出多少东西来收买人心,唯一能够使用的便只有纯粹的力量。这天底下很少有人不会贪生怕死,但是,纯粹用生死来系住别人,能够维系一时,焉知何时遭人反噬?
“也罢,此事便交给你了。”她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激赏,“不管刚才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方才说了实话,至少,你还算是一个有担当的人。我用人一向没有多少要求,只要你记住别存了异心,那么,我也绝对不会在关键的时候把你扔出去挡灾!”
沈贵此时深幸刚刚的福至心灵,连声答应之后方才退了出去。等到看不见屋内那两个身影,他便长长嘘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都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第二十章 游园惊梦
第一卷 宫深不知处 第二十章 游园惊梦 解决完了沈贵的事,崔夙便和田菁一起出了正殿,准备去见见那六个新来的侍卫。然而,她刚刚跨出门槛,便看见沉香慌慌张张地出现在门口,登时眉头一皱。
“啊,郡主!”
沉香直到将近迎面撞上,这才看到了面前的人是谁,顿时吓了一跳,慌忙退后几步行礼。只是,那张被绞得不成样子的手绢却暴露出了她内心的慌张。
尽管知道沉香是太后的人,但是,崔夙以往也颇爱她的稳重大方,虽然未曾把人当作心腹,却也是很少疾言厉色。此时见沉香如此形状,崔夙本能地感到不对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之后,她否认了对方是从慈寿宫回来这一推测,当下便冷冷地问道:“你和豫如一向形影不离,她上哪里去了?”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沉香很有些猝不及防,张口想要编造一个谎言时,却发觉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终于,她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哀声求告道:“郡主,请看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救豫如一命!”
崔夙忍不住望了旁边的田菁一眼,见其同样是面露茫然,便攒眉沉思了起来。看沉香刚刚这个样子,绝对不会是在太后那里遇到了什么变故,倒像是真心担心豫如。联想到豫如往日喜欢梳妆打扮,出现在人前的时候还好,背地里常常用那些宫外捎带来的胭脂花粉,首饰之类的也攒了一匣子。一瞬间,她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不由得厉声问道:“豫如如今在哪?”
沉香此时哪敢耽误时间,连忙实话实说道:“她如今在西边的晨晖园!”
晨晖园!
自从先帝登基之后,便在皇宫西边昭庆门外建起了新宫,如今虽然尚未完全建好,却已经是初具规模,尤其晨晖园更是皇帝太后的最爱。每日夕阳西下的时候,皇帝都会到园中散步;而太后则更喜早晨太阳东升的时候,去晨晖园内最高的明春阁观日出。此时眼看便是黄昏时分,那么,豫如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便呼之欲出了。
“她居然如此想攀高枝!既然这样,早说出来,我把人送给皇上岂不是更好?”崔夙气急而笑,右手的拳头已是捏得紧紧的,手指甲更是几乎陷入了肉中,“她既然是太后指派来的,难道就连宫中的禁忌都不知道么?”
听到太后两个字,沉香浑身一颤,心底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她早就知道这些事情瞒不过崔夙,如今看来果真如此,但是,倘若今次崔夙不出面,事后豫如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