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汤要现做,但衣服却很快拿了过来。当那件昔日旧衣盖在肩头的时候,徐莹的眼中顿时闪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来到最深处的暖阁,崔夙便命在门口伺候地四个宫女看好门,又默立了片刻,直到素缳匆匆赶到,她才点点头把徐莹带了进去。此时,素缳也跟在了后面。
半倚在床上的太后瞧见一身素服的徐莹走进房间,脸色倏然一变,再看到素缳也蹑手蹑脚地跟在后头,不由斜睨了崔夙一眼,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出口阻拦。直到徐莹跪下行礼,而素缳退到了一边,她便由着崔夙在床头为她多拿了几个枕头垫高了身子,这才悠悠开口说话。
“你终于知道回来了,不用说,这些天你还是在宫里。”
“奴婢自知有罪,原本只求一死,但现在却改了主意。”
听到这两句对答,崔夙眉头一挑,不禁多看了徐莹两眼。既然说什么不想死,刚刚还一个劲地撩拨她杀人,这徐莹地心思简直是太深沉了。也只有太后这样的人方才能够驾驭,换作是她,只怕没两下就一时气急把人给赶出去了。
“哀家就知道你会改主意地!”太后仰天一叹,随后用手在最下面地枕头下掏了一阵,最后才掏出了一个布卷,颤抖着打开之后,可不是徐莹随身携带的银针?
“你既然用它救下了哀家,之前地事情自然可以一笔勾销。哀家只想问你,那些安排原本就是天衣无缝,你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运儿是哀家的儿子,他心怀不轨哀家也知道,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哀家原本就不是冲着他的!你应当知道,倘若连这唯一一个儿子也废了,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徐莹不卑不亢地抬起了头,一字一句地道:“当年,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宫女,倘若不是太后简拔,只怕早就湮没在这深宫之中。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为太后谋划,从来没有任何怨言。但是,我没有懈怠,太后您却懈怠了!”
崔夙一直凝神屏息地听着,却不防徐莹突然指斥太后,顿时吓了一大跳。她才想开口喝止,忽然看见太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深深的疲惫和惘然,似乎有勃然大怒的征兆,于是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又吞了下去。
“哀家只是不想三个儿子都不得善终,横竖哀家已经老了,皇帝迟早要亲政,他应当也会善待夙儿,这样的话,哀家纵使一朝撒手去了,也没有多少好遗憾的。谁知道,你居然这么自作主张,用圈套把皇帝套了进来!”太后越说越怒,最后干脆捶起了床板,“你知不知道,哀家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那太后是否知道,皇上一直在要挟郡主?”
不单单是太后被徐莹这句话噎得一愣,就连崔夙也禁不住心中狂跳。怎么可能,这件事明明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徐莹怎么可能知道?
“哀家明白了。”太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苦笑一声道,“哀家太过想当然了,没错,他们不是昔日承欢膝下的孩子,哀家也不再是那个一味慈爱的母亲了!”
第三卷 欲上青云路 第九章 新年大朝
第三卷 欲上青云路 第九章 新年大朝 正月初一一大早,太极殿前的大宣堂便云集着赶来上朝的百官。天空中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降下大雪,而太极殿附近的雪虽然已经被小太监连夜清扫干净,但周围仍旧是白茫茫一片。群臣们各自穿着厚厚的冬衣彼此打招呼,几个位高权重的高官则各自一个手炉,口中各自呵着白气。
终于,有小太监上来报说太后起驾的消息,各朝官方才渐渐止了谈话声,各自找准了班次站队。而站在右班首位的鲁豫非则是面色发沉,今日参加朝会的还有各国使节,倘若太后撑不下去,那么,这个消息一旦传开,一定好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
还有皇帝,这种元旦大朝会,皇帝又怎么能够不出席?天下百姓已经在议论了,这谣言一旦传开就可以杀人,太后往日虽然坐临朝堂,但也不可能阻止天下悠悠众口吧?
他瞥了一眼穿戴整齐却心事重重的临江王一眼,眼神骤然转寒。此次的事情中,江东王扮演的角色虽然没有多少人清楚,但是这位王爷被软禁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皇帝同样被禁延福殿这个事实,如今的临江王就成了一个最大的砝码。但是,昔日临江王登上帝位倒行逆施的情景,他至今也不会忘记。
太后,你究竟想要怎么做?
正当鲁豫非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声音,心中登时一凛。只见不远处的太极殿大门缓缓打开,他立刻清清嗓子咳嗽一声,随即带领着大批官员出了大宣堂。径直往太极殿行去。
是太后!鲁豫非眼睛一亮,更发现太后的面色就如同没有任何病痛似地,脚下也非常稳健。看到这个情景,他实在难以置信。这就是不久之前他在慈寿宫见到的那位病势沉沉地老妇。这样说来,太后寿元还长,他还不必担心那么多。
然而,当他看到太后背后的那个人影时,瞳孔却忍不住一阵收缩。崔夙跟在太后身后上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但是,崔夙怀中那个明黄色的襁褓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不久之前宫中两位嫔妃一起分娩。一个默默无闻地低级嫔妃产下了一名男婴,至于被人寄予厚望的陈淑妃则是产下了死婴,这么说来……
他心中剧震。目光径直落在了崔夙脸上。直到对方仿佛有所反应似的回视回来,他方才避过了那眼神。低头琢磨起了这其中的含义。而这个时候。其他官员也相继看到了崔夙手中的那个襁褓,一时间底下都是难以抑制的嗡嗡声。
中间的宝座自然是空着。而太后则在以往听政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在她这一边稍下方的椅子上,崔夙心情复杂地坐下,目光却一直在看着襁褓中地婴儿,有徐莹在身后,她不用担心这孩子会突如其来地啼哭,但是,太后今天的议题却让她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先是一通元旦大朝必有的冗长仪式,等到过完了这一流程之后,太后便淡淡地扫视了群臣一眼,沉声说道:“前几天任贵仪产下了皇长子,这是普天同庆地好事,再加上又紧挨着过年,更是平添了几分喜气。如今皇帝还病着,正好借着这个当口给皇帝冲冲喜。皇帝无嗣已经三年了,倘若一直这么下去,未免不成体统。长幼有序原本就是宗法,所以哀家拟册立皇长子为太子。
竟然不问群臣意见,就要册立皇太子!下头一阵面面相觑,随即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议论声。然而,思量再三之后,众多大臣终于还是保持了沉默。无嗣原本就是帝王最大地隐患,如今皇长子虽然不是门第尊贵地嫔妃所出,但毕竟还是长子,而在眼下的情势下,早立太子无疑是安抚人心地举措。
于是,鲁豫非第一个站了出来:“太后英明,储位早定正可以安抚天下人之心,更可让谣言止息,臣附议。”
如今左相之职空缺,鲁豫非这个右相自然成了一言九鼎的角色。在他的带头下,不少大臣纷纷弯腰附议,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仍有人提出了异议。
“册立皇太子原本是好事,但是,其生母身份卑微,不免为外人指斥。臣恳请太后在后宫中择门第高贵者抚养皇太子,以止息天下物议!”
正当不少人认为太后为了慰藉陈淑妃,必定会顺水推舟答应这个提议的时候,太后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没有这个必要,宣德殿已经册封皇长子生母为贵仪,皇帝后宫嫔妃虽多,德才兼备者却少,仍有生母抚育皇太子并无不妥。若是斤斤计较出身,各位置昭显仁圣皇后于何地?”
一句话顿时把人们接下来的劝谏堵了回去,在大多数情况下,皇太子必定是高门贵女所出,但偶尔也有例外。不单单是那位昭显仁圣皇后,就是如今的太后,昔日的门第也算不上有多高。在如今这种传统已经被颠覆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提什么门第无疑是自讨没趣。然而,当不少人偷眼觑看刚刚降爵为魏国公的陈诚安时,却发现这一位并没有多少沮丧的情绪,不由都感到阵阵奇怪。
下面的各种反应崔夙自然尽收眼底,而陈诚安的表情她同样看到了。那天晚上陈诚安按时赴约,和她整整谈了一个晚上,而结果则是她得到了陈系官员的支持。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当陈淑妃失了太后欢心,皇帝又岌岌可危的时候,她的身上毕竟流着陈家的血脉,自然会被陈诚安视作是可以倚靠和利用的人。这样的联盟并不十分牢固,然而,她眼下却相当需要这样的东西。
就在群臣还在消化刚刚那件事的时候,太后忽然又抛下了另一句重若千钧的话:“当日突厥求取哀家独女晋国长公主,那时晋国长公主新寡,腹中尚有驸马的遗腹子,却因为国家大计而不得不身怀六甲上路,不幸于途中薨逝。哀家每每想及此事便觉五内俱焚,因此后来便将那孩子带在身边时时看顾,便是前时的宁宣郡主,如今的宁国平安公主。”
生平头一次听到别人提及自己的身世,而那人更是太后,崔夙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好在背后的徐莹及时扶了她一把,她方才险险撑了下来,但心中的翻腾却愈演愈烈。
新寡……和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卷 欲上青云路 第十章 敲山震虎
第三卷 欲上青云路 第十章 敲山震虎 “晋国长公主乃是为国出嫁突厥,此乃大功。但是,那时候突厥势力仍大,所以哀家哪怕是心中十分痛惜,却不能为其加封以示哀悼,就连先帝夜夜梦回,又何尝不是痛呼晋国长公主的名字?这件往事因为哀家的刻意掩盖,朝中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今天之所以说出来,便是有一件事要告诫诸卿!”
太后倏然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森然冷色,话语声亦是提高了起来:“王家公主郡主既然享受了别人所不能得到的尊荣,衣食住行尽皆为上品,那么,为国远嫁便是理所应当。可是,诸卿身为朝廷大臣,在宗女远嫁,将士浴血奋战的时候,又该干什么?尔等比黎民百姓的生活何止优越千倍万倍,既不用抛头颅洒热血,也不必在异族的包围下过完一生,又有什么理由不为朝廷恪尽忠诚?不要以为哀家老了病了就什么都不知道,抬头三尺有神明,即便没有神明,哀家的眼睛也没有瞎!”
太后先前的那番话终于撕开了崔夙心中多年的谜团,然而,这后面一番饱挟着怒气和威势的话更是让她心头剧震,一直以来无法打开的心结终于舒展开了。没错,将士在前方浴血沙场,朝廷和亲异邦的公主也不在少数,但是这些朝廷上的大臣呢?只知道斤斤计较蝇头小利,只知道关心自己的名利得失,他们又做了什么,他们又真的应该得到旁人无法企及的富贵荣华?一直以来,她始终认为,太后动不动就以雷霆大怒将大臣发落于岭南诸郡,甚至于屠戮大臣,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因素!
在群臣的沉默中,太后渐渐恢复了平静。轻叹一声后便回归了座位:“如今大军早已将突厥赶出了原来的地盘,突厥不再是我大吴的威胁,但是,大吴周边还有吐蕃,还有正在崛起的契丹,还轮不到各位懈怠!哀家当年能够在先帝大丧地时候下令大军北征,如今也不会因为年老体迈而不敢用兵,所以,那些和各国使节背地接触的人都给哀家听好了!”
“别以为哀家不敢再杀人!”
重重的一句话仿佛响槌一般敲击在众人心头。即使是像鲁豫非这样心头无鬼的人,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更不用说那些背地里小动作不断的人了。只听大殿角落中咕咚一声。竟有人一头栽倒在地,在寂静的大殿中激起了一阵骚动。
“将那个没用的家伙拖下去!”太后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当即便有卫士上来把人拖走。而剩下的人无不清楚,这个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的倒霉鬼。估计是不会再有机会跨进这个大殿了。即便如此,躲避着御座上那犀利地视线,仍旧有人双腿发软。
大殿中人太多,再加上左右两殿中仍有官员,太后的视线自然不可能够得到那样高远。因此,在扫视了一阵之后,她终于收回了目光:“当初为宁宣郡主加号宁国平安公主的时候,有不少大臣都在背地里有所非议,是,哀家还要维护这张脸,所以很多事情就不便追究了,之所以赏封宁国平安公主,不过是为大家都保全了脸面。那一天如果不是宁国平安公主,哀家能否存身,尚未可知。所以,这赏赐不是太重,而是太轻!自即日起,将宁国二字改作镇国!”
镇国平安公主!
鲁豫非心中大惊,直觉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后,见太后双颊通红,露在袖子外头地双手还在那里簌簌发抖,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难道,这一切都是太后在强撑着么?太后若在,朝廷大臣自然是俯首贴耳,但是,倘若太后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封号越高,对于崔夙来说只怕更不是什么好事,除非……
他一下子醒悟了过来,慌忙低垂了头掩饰眼中惧色。皇帝那一天地罪过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而太后却只是将其禁在延福殿,比起以往两次已经算得上是宽大了。眼下看来,这根本不是宽大,而只是太后在等待那两次重要地分娩而已。可惜,陈淑妃不争气,否则……不对,难道陈淑妃的难产也有问题脑海中千头万绪,鲁豫非一时根本理不清楚。直到好容易缓过了气,他方才听清楚太后说出地另一件事…………开恩科!
恩科一向不常开,惟有在新帝登基或是有莫大的喜讯或是吉兆的时候方才为之,如今大吴上下还处于先前的动荡无法恢复,怎地突然要开恩科?
“此番恩科不同以往,在进士科以外,另开制举。”太后平复了一下语气,淡淡地说道,“制举由三品以上公卿举荐应试,哀家也不用往日那些噱头,只取第三等第四等!”
直到各国使节开始逐渐觐见,群臣尚在先前的惊愕中无法回神。开恩科也倒罢了,但是,恩科和制举直接碰头,这却是从来都没有的。而且太后刚刚明言只取第三等第四等,无疑表示考中制举的人会另有任用,可这任用又是什么章程?即便太后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直接将其提拔为宰相吧?
崔夙虽然也听见了有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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