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似乎让来人很惊奇。他一个旋身出现在张年面前,身上赫然是一身侍卫的打扮。只是帽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双闪着精光的眸子。他定睛看了张年片刻,忽然笑道:“你这话虽说是真的。但是怎能让我满意?”
“但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来人终于冷哼了一声:“好一个老太婆,果然会耍花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管你是死是活,终究是活不了多久了。若不是你们当年的阻挠,琬儿就不会死,我们一家三口也不会分离。如今你想把这江山让夙儿一个人去挑,那好,我就让这整个江山陪葬!”
“你疯了!”张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倏地站了起来,厉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长公主从无到有学习这些有多么辛苦,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天下怎么有你这样的父亲!”
那人随手将张年拨开,任其跌倒在地,旋即冷冷笑道:“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自己是一个好父亲!那些是老太婆强加给她的,她为什么要学这些没用地东西,为什么要为江山百姓殚精竭虑,为什么不能像平常的女孩子那样生活?我已经为她救回了她的侍女,至于以后,我会把她带回碧山庐,让她和我一起去陪她娘!夙儿是好孩子,她一定会愿意地!”
眼看对方的表情又冷酷变成了深情,最后甚至露出了一丝痴狂,张年已经完完全全无话可说。直到那人地身影彻底消失,他方才瘫软了下来。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非要露出影踪,而且要留下他这么一个活口,难道那人真地把一切都当作了一场游戏?
黄昏,崔夙得报张年求见,立刻一口回绝。然而,不一会儿,原先那个小太监便再次回报,说是张年态度坚决,若是不见到她便跪在宣政殿门口不走了。火冒三丈的她本打算喝令随他去,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带他进来!”
等到张年进来,崔夙打量了他片刻,心中不禁生出了几许怜悯。不过是一年地工夫,张年就似乎老了很多,根本看不出往日的精练,仿佛完全是一个糟老头。想到往日在慈寿宫时张年对自己的照应,当初宫变时的那点子芥蒂渐渐淡了。
“你急着见我,究竟为了什么事?”
张年踌躇了半晌,最后终于横下一条心道:“长公主,奴才当初那一次隐瞒,其实是有缘故的。失踪那几天,挟持奴才的不是别人,正是……正是长公主的亲生父亲!”
原本漫步经心看着书的崔夙猛地抬起了头,几乎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情绪。哪怕是上一次沈贵奏报有人散布太皇太后已死的流言,她也没有这么惊诧过。原来,张年一直以来瞒着她的竟是这样的事!父亲……为什么她的父亲要扮演的,就一直是这么一个阴魂不散的角色?“奴才今天在西边的废园那里,再次见到了那个人。”张年谨慎地选取着语言,一字一句地道,“他似乎有些癫狂的意思,决意要一意孤行到底,还说……还说这江山如何并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崔夙的记忆恍惚间又飞到了和刘宇轩一起拜访凌亚的那次,在路上遇到那个神秘人的情景。一首江城子,数不尽的凄凉数不尽的愁绪,兴许,那个男人原本为的就不是什么权力荣华,而只是为了一泻心头怒火?
第四卷 日落碧山庐 第十六章 新官难当
第四卷 日落碧山庐 第十六章 新官难当 兵部堂官是什么滋味?
不同于其他各部尚书,兵部这个衙门的水向来太深,因此能够做到堂官的,多半曾经在前方打过仗带过兵,否则,纵使当着这个尚书,也往往是没权的闲人。刚刚被处死的冯万深就是如此,平日没事的时候牢骚满腹,但要是论实事,他坐在兵部尚书这个位子上一桩一件都没有做过。
所以,当劳明诺听说自己被委任为兵部侍郎的时候,第一件事不是为升官高兴,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十分怀疑自己是在发烧。待到确认这道旨意没有任何问题,上头盖的大印货真价实就是玉玺和左右相的印章时,他方才醒悟到,从此之后,他勉强也算是堂官的一员了。
可这任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老婆怀孕的时候来,这都叫什么事!
他的妻子林贞是前任左相林华的女儿,脾气很有几分暴躁,但劳明诺自己向来有点怕老婆,因此夫妻两人相处得倒好。为官这么多年,劳明诺愣是没有一个侍妾,别说在军中少之又少,就是放眼朝中,没有纳妾的也同样凤毛麟角。
“男子汉大丈夫,当官怕什么,又不是流配岭南!”林贞听到丈夫坐在床前唠唠叨叨,一时几乎忘了自己如今大腹便便行动不便,一下子坐起来揪住了他的耳朵,“我爹如今告老还乡种地去了,我们娘儿俩的前程就得靠你!你现在还是个署理兵部侍郎,还不是个正式的,什么时候给我挣个顶尖的诰命回来再说!”
“这还差不多!”
林贞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放松了手,重新往后靠在了枕头上。还用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小腹:“你呀,别去相信外头那些有地没的传言。我是女人,这些事情我比你看得准。太皇太后变不了心,你只要把该办地事情办了,谁也奈何不了你。对了,当初南大营那场乱事,清理掉的人不在少数,如今顶替你的那个人,似乎是原来的厢指挥使。叫做荣庆之的?”
劳明诺自从宫变时被召回京之后,就再也没有管过军中地事,此时听妻子问起这个。不免有些疑惑,但思量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妻子自小便在岳父身边耳濡目染。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倾轧之事远远比自己熟悉。索性坐正了身体,摆出了一幅恭聆教谕的架势。
“那原先那个叫做云富扬的副统领呢?”
对于当初南大营的变故。因为知情者无不讳莫如深,再加上总共就没有几人知晓,因此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直是个秘密。劳明诺虽然曾经是南大营统领,也同样不是很清楚,当下只得一摊手道:“我只知道他被调入了侍卫亲军司,算是平调了半级。但如今那位老刘大人一人独握大权,他大约也只是个挂职的主。”
“这就是了!”林贞轻轻拉起了丈夫的手,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兵部两位侍郎先头都告了老,尚书之职又空着,足可见是用人之际。你把事情理顺之后,别忘了去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要知道,如今最最要紧的,可就是一个兵字!只要这一切做好了,我的诰命,还有你儿子将来地前程就全都到手了。要说荫补,尚书可是比区区侍郎或是统领高得多!”
带着妻子的这种关照,入主兵部的劳明诺一扫往日地敷衍和懒散,头一日便是雷厉风行。然而就在他把流言蜚语丢在脑后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一封来自北疆地紧急公文却到了他地手上。拿着这烫手的山芋,他不禁犯了难…………是该直接送往慈寿宫,还是送去宣政殿?
按理这样地公文应该兵部先拆开来验看,然后送交宰相再往上送,无奈如今宰相和几个重臣全都住在宫里的明水堂,政令的下达固然是顺利了,但奏疏往上送就麻烦了不少。踌躇片刻,他终于还是打开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而里头的内容让他大惊失色。
北疆居然打起来了!
虽然上头的内容轻描淡写,但死伤八百余人这种数目总是没法作假的,最后的落款赫然是北疆行军总管方明达的名字………可谁都知道,这位新官在北疆根本说不上话,一边有镇北军副都统秦穆,另一边则是刚刚从京城前去劳军的李明泽和田菁,从这一点来说,那枚印章根本代表不了任何问题。
怎么办?
劳明诺几乎是在最短时间做出了决断,直接从月华门到宣政殿求见。得知劳明诺来见的消息,崔夙着实感到一愣。现如今白天什么事情都往慈寿宫报,除了少数她这边的心腹官员,已经很少有人还知道往这里奏事了。
张年呈报的事情在让她心烦意乱的同时,也让她对慈寿宫如今的状况起了怀疑…………空穴来风必有因,既然有人散布太皇太后已经死了的消息,那么必然就有出处。既然她的那个“父亲”会向张年求证此事真伪,那么便大可断定事情不是他所为。这样算下来,消息很有可能便是从慈寿宫传出去的…………唯一两个知道整件事情经过的人,就只有徐莹和傅海!
她竭力把满心的焦虑都压下去,以一片淡定的情绪接见了劳明诺。然而,这些伪装都在她看到手中的奏报时变得徒劳。一时间,她只感到一半身子是热的,另一半身子是冷的,竟是什么感觉都有。
为什么这样的大事,田菁居然没有密报!为什么这样的大事,李明泽同样没有任何消息!北疆若是有乱,就是京城这边能够将所有可疑人连根拔起,那又怎样?
第四卷 日落碧山庐 第十七章 人心已乱
第四卷 日落碧山庐 第十七章 人心已乱 拿着十几份已经写好名字盖好了印鉴的公文,劳明诺回到了兵部衙门,他几乎是以飞一般的速度在上头签好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交给了下面的书吏,命令全都发出去。至于长公主从哪里得知这些人忠诚可靠,他就顾不上那么多了。这些人大多都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中级军官,派驻到京城附近各屯兵大营,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然而,同上次一样,北疆已经正式开战的消息只用了一上午就在整个京城范围内散布了开来,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各大米铺高高挂起的免战牌…………朝廷往日就算和籴也不会选取京城这样的耗粮重地,这是谁都知道的。可如今打仗的消息刚刚传出来,米铺就没米了,这不得不让很多人恐慌不已。
人们可以没有新衣服穿,可以没有好房子住,但是,缺粮却是所有人心中最最恐慌的事…………这其中还有经历过文宗朝的老人,还牢记着当年因为灾荒,整个京城饿死了十分之一的百姓的恐怖场景。所以,几乎是同一时间,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便飞快地散布了开来。
有说关中饥荒的,有说河南闹蝗灾的,有说黄河发大水的……总而言之,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敢说的,就连茶馆酒肆中也有些大胆的说书人说起了昔日黄河泛滥十室九空的故事。等到朝廷大臣醒悟过来的时候,流言竟是难以压制下去。
这种民心恐慌地时候。就算官府用平价卖米,只怕被煽动起来的百姓还会往家里藏米备荒,更会有不法商贩买回去囤积。焦头烂额的她正感到心急火燎地时候,忽地又传来了一个消息…………慈寿宫小佛堂起火!
等她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被奋起灭火地宫人和太监扑灭。除了小佛堂烧成了灰烬之外,并没有殃及到慈寿宫主殿。饶是如此,她依旧被吓了一大跳,心中更是忧心忡忡。这一次,她破天荒地没有理会太皇太后先前的关照,直接闯入了暖阁。
“这都是怎么回事!”
徐莹仿佛料到了崔夙的举动,晒然一笑便反问道:“难道长公主认为这都是我放任的么?”
“我是问你,太皇太后已经过世的消息是不是你放出去地!”
“是!”
怒不可遏的崔夙恨不得给徐莹当头一巴掌,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她早就该知道的。这个女人太危险太不可捉摸,不是能够轻易控制的人,她自忖能够看透大多数人。但是偏偏看不透她。即使是此时此刻,她依旧没法明白。徐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长公主是否想过。倘若如今这情形发生在太皇太后驾崩,举国正在缟素举哀的时候。那样又会如何?”徐莹不慌不忙地直视着崔夙仿佛要喷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所谓危机,只有在临界的时候最可怕,到真正爆发出来地时候,反而不可怕了。就如同现在,百姓不过是担心兵灾和饥荒,只要让他们知道前方没有问题,而粮食依旧充足,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散去!”
“你说得倒容易!”
崔夙话还没说完,徐莹便再次从容接上:“北疆的情形我不敢保证,但这回江南正是丰收,早在十天之前,五十艘运粮船就早已秘密抵达,接下来还有更多,所以绝对不会出乱子。长公主既然已经知道了某些事情,那么我不妨说实话,目前的局势,不正是某人处心积虑想要看到地么?一下子买下京城十三家米行的所有粮食,这是何等大手笔,他要做,我们何妨让他去做!”
被人把自己想要说地话一下子全都说完了,崔夙顿时有些茫然。转念一想,她顿时感到身心俱疲。徐莹仿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够做到,既然如此,还要她做什么?那么多事情都瞒着她,难道说她就是提线木偶么?想到这里,她轻轻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开。
暖阁中地烛火微微一暗,紧接着,凌亚从旁边的帷幕中闪了出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色:“阿莹,你刚刚是不是稍微过分了一点?倘若她真地一下子撒手不管,那么即使那摊子事情全都收拾了,天下还是免不了大乱。”
“就算大乱又如何,大乱之后必有大治,此乃古之至理,不过时间长短而已。”徐莹漠然丢出了一句话,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我早就说过,凌叔你找我不过是与虎谋皮,这天下如何与我何干?除了太皇太后的嘱托,还有那个人当初的心愿,我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再说,就算京城真的大乱,那位楚王一定会有本事带着大军回来镇压局面,说不定就废掉少帝自己登基了!”
这些人全都疯了!
望着重新伏案疾书的徐莹,凌亚猛地感觉到一阵荒谬。自己答应她设了如此一个局,竟然有可能让天下大乱?云慕,你究竟是为了考验夙儿,还是为了挑选一个真正有资格坐皇位的继承人?那个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婴孩,以后真的能够挑起这一切?
夜幕下的玉宸宫,豫如仿佛幽灵一般出了自己的寝殿,就这么赤着脚来到了后头的莲花池。留得残荷听雨声,昔日她伺候崔夙的时候,最最喜欢的就是这句诗。此时此刻,池中并不是一片残荷败叶,而是开着好几朵雪白的莲花,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静谧。曾经有那么一刻,她也想跳下去和这满池莲花为伴。
“好死不如赖活着,人人都这么说,只可惜,这人世其实没什么意思!”
“就算让你当上皇太后,日日和自己的儿子为伴,你也认为没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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