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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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的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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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儿不哭,念儿很耐心地问我,到底至尊宝是先遇到了紫霞仙子,还是先遇到了白晶晶?
  我说我不知道。
  然后念儿很向往地看着周星驰的脸,说,我从来也不知道年轻男人的爱,那会是什么样的。
  我说,念儿你真傻,年轻男人没有钱,也没有车,他们只买得起一捧花。
  然后我关掉电视去睡觉,而念儿又开始用我的电脑上网,与陌生人聊天。她已经加入了网络社区,给自己买了一套小洋房,她给自己找的网络职业是一家时装杂志的副编审,她在网络上也养了一条名字叫做小念的宠物狗,她每天都买彩票,她还有一个网络男朋友,他们感情很好。
  我试图在睡前与念儿说话,可是她不理我。我就写了一张便条贴在打印机上,我在便条上说:我知道你已经上瘾了,可我实在也做不了什么。有时候网络是一种负担,又是一种精神鸦片。别忘了明天一早去买牛奶,巧克力的那种,你已经把我冰箱里的牛奶全都喝光了。
  写完,我上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我接到了电话,我赶到太阳广场,他们对我说,你认得这个女人吗?他们把念儿指给我看。我点头。他们就说,这个女人从凌晨五点开始就站在太阳广场,她请每一个路过的人吃饭。他们说实在看不出来她有什么病,因为她打扮得很时髦,可是她固执地要请每一个陌生人吃饭。我们只能检查她的手提包,他们说,我们只找到了你的电话号码。
  念儿不说话,念儿的两只手臂被他们紧紧扣着,但是她不吵也不闹,样子很健康,像她平常的样子。
  这次是我陪着念儿去医院,医院很近,可我却觉得它很远很远,那段路,我们怎么走也走不完,我叫了辆人力车,念儿很轻盈地坐了上去,像我们平时逛街的样子。我和念儿很聪明,我们都知道的士起步价要拾元,而人力车只要五元,还可以看风景。我们坐在人力车上,念儿说,我们去哪儿?
  我说,我们去看病。
  念儿平静极了,念儿说,哦。
  我从来也不知道年轻男子的爱,那会是什么样的。念儿又说。
  我说,念儿你真傻,年轻男人没有钱,也没有车,他们只买得起一捧花。说完以后我开始哭,我想我哭是因为我和念儿一样,我们都很想知道,年轻男子的那一捧花。即使只一捧花,也还是幸福。
  五、水瓶星座
  在特洛伊城里,住着一位俊美的王子,他的容貌连城中美女都自叹不如。
  有一天,宙斯来到特洛伊城,他看到王子,不禁惊叹,人间竟然有如此俊美的王子。宙斯回到神界,每天都朝思暮想,有一种邪恶的想法在他的心中酝酿。他又来到特洛伊城,变成一只大鹰,抓住了王子回到神界。
  从此,特洛伊王子在天上变成水瓶,负责给宙斯倒酒。小妖精茹茹,每当你夜晚望着星空时,有没有看到一个闪耀的水瓶星象,正在倒酒的样子呢?
  ——MYOU
  我在冬天出生,水瓶星座。
  我有一个梦。我在我的小说《飞》里说过,我五岁,我在枕头下面放了一只玩具飞机,我妈妈问我那是为什么,我说,我有一个梦,每天晚上,我都要坐着我的飞机在天上飞。
  后来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他们看到何向阳先生说,多少使我对七十年代人有些好感的也正是五岁起就藏在主人公“我”枕下的那只玩具飞机,它像一个被珍存的理想一样,放在那里,十七年了。我很感激他。
  因为我很不幸,我选择了写作做我的职业。
  我看到了一个五岁的男孩,他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国家。我还看到一个五岁的女孩,她把她的猫放进微波炉煮了五分钟,她向所有的孩子展示她的杰作,那只可怜的猫失去了尾巴和腿,可它没有死。
  我曾经对成人世界厌倦,我不想长大,我总是在梦里回到我的童年。可是那些五岁的孩子们,他们使我对童年世界也感到厌倦。
  我从四岁开始拉小提琴,我的父亲母亲以为我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小提琴手,可是他们找错了老师,我的提琴老师,她一生的不幸和痛苦,使我从四岁开始就对男人们恐惧。我的初恋情人开车撞死了。我和我的第二个情人分手以后,他很快结婚,他使我整整一年都厌恶写作,一个字都写不了。后来我爱上的每一个男人都是有妇有夫,我为了摆脱那种罪恶,开始沉迷于网络,我看到了数以万计的网恋实录,我的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人从网络中找到爱人,可是我很不幸,我谈了一次不成功的网络恋爱,就此戒网,再不提网恋二字了。我说过了,我很脆弱。
  我的父母努力要令我明白,我有男朋友,他在非洲,每个月写一封信给我,有时候他的信会跑到台湾去,他们发现了错误也不把信还给我。
  他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才合适,因为他那里天亮了,我才刚刚进入黑夜,他那里很热,我这里却下大雪,他醒了,我还睡着,我们的颠颠倒倒的日子。
  我也许会嫁给他。但更大的可能是,我什么人也不嫁,我一个人过着,永远。
  我还在《飞》里说,我出生的那一年大地震,我看到了审判江青,我还看到了好看的电影,在一大片油菜花(油菜花?)地里,一个穿着红毛衣,扎着小辫,手里挥舞着一条红纱巾的姑娘,朝着不知名的前方奔跑。(慢镜头)她跑啊跑啊,脸上溢着健康的红晕,却总是跑不到头。我实在不知道这部电影的名字,如果你知道,麻烦你打个电话告诉我,对于那个镜头我有着非常的好感,我希望能够找到它再次重温一遍。我的朋友看过我的小说以后就去找资料了,他们在两年以后才找到那个镜头的出处,他们打电话告诉我,那部电影叫做《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是峨眉电影制片厂1981年摄制的农村题材影片。
  1981年,多么好的日子,那一年我五岁。
  我的朋友们说,很好,你注意到了红毛衣,那么你从五岁开始就已经是一个小才女了,因为红毛衣是整部电影最富于表现力的细节道具,是纯真爱情的象征。
  我有点茫然,我说其实我很笨,我只记得那个镜头,我根本就不知道它有什么意思。 我从五岁开始写诗, 我都写了十年了,才发表了一首诗,我在我的处女诗《雾》里说,这个互相看不见的世界,让我们挽起手来吧,冲破这层层迷雾。大意如此。
  两年以后,我改写小说,我的小说很快就发表了,我在我的处女小说《独居生活》里说,我的同桌女同学跑到上海去,跳黄浦江自杀死了。我妈检查了我的小说以后问我是不是受了《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影响?
  我也有点茫然,我说什么叫做一江春水向东流?
  后来我在一家旅行社打暑期工,每个周末我都带一个庞大的团去杭州,西湖美景两日游,我带得很好,每个人都喜欢我,老板也喜欢我,他说他要加我工资,可是开学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我在花港观鱼导掉了两个新加坡男人,他们没能自己找回来,于是我一分钱也没有得到。
  当下一个暑假来临,我在我们城市的第一家民营呼台找到了工作,他们总是排我一个人值夜班,我每天晚上都接到骚扰电话,然后我打电话给另一家呼台的夜班寻呼先生,骚扰他们。我只拿到了很少的一点钱,他们说我是未成年少女,不需要太多的钱。
  然后我就拿着我的工资袋去找我们老板,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我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就代表全年级和校长对过话,我不怕再来一次,即使把对手由校长换成了寻呼台老总,我也不会害怕。
  我在办公室里看到了我们老板的朋友,他是我爸,我爸被我的出现吓坏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让我出去打暑期工了,他说他有很多钱,可以养我一辈子,可是后来我辞了宣传部的职以后,他又说他不养我了,他说,你沦落到流氓无产阶级去了。
  当我反抗他,说自己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时候,我爸就给了知识分子一个沉重的耳光,而且他对我说,请你给我滚,滚了以后就不用再回来了。
  我是我爸惟一的孩子,他居然也跟我翻脸,可见,所有的父亲愤怒起来都会翻脸无情的。
  我从事宣传思想工作有三年之久,我非常郁闷,每个人都知道我为什么郁闷。
  期间我把我所有的郁闷和爱都写下来,我每天都写到凌晨,写了一百多万字,我赚了足够吃饭的钱,可是我爸仍然不让我辞职。
  我去电台做DJ,每周一三五,深夜十一点到十二点的节目,我很累很累,可是我故意折磨自己,从小我就是一个自虐狂,我知道,如果我不可以用酒精麻醉自己,我就只能用疲劳麻醉自己,只要我很累很累,我就没有空去想体制和不合作的事情了,我会累得睡着。一切都好了。
  小时候我总是问我妈我为什么必须活着,当我妈悲伤地看着我的时候,我就会说,总有一天一切都会结束的,我自己来结束。我会把我妈弄哭,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后来我喜欢我们幼儿园的一个男孩子,他长得很好看,可是他不知道我喜欢他,因为他生来弱智,活不过十岁,我就站在大雨里淋自己,我生了一场大病,整天咳嗽,从此以后,我一绝望就咳嗽。
  我总是伤害爱我的人,惟一的方法就是残害自己的身体。我终于在新世纪来临之前离开了宣传部,我曾经复印了我一九九六年的年终个人总结,我复印了五份,准备每年都交一份上去,交完以后我就升职,或者辞职,可我只交了三份,从此以后就再也不需要交了。
  我做了我的最后一档电台节目,和听众们告别,当然这与我的辞职没有任何关系。有一个小女孩打电话进直播间,说,茹茹姐姐,不要走。可是我仍然要走,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很危险了,我的导播每天都告诉我,有一个男人站在广电中心的大广场上等你,他穿着西服,捧着百合花。
  他使我精神紧张,每天我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考虑要不要换节目档,当我的要求被台长拒绝以后,我每天一醒过来就考虑要不要调班,我的做二四六节目的搭档,我每天每天都找他调,我们的节目变得没有规律,有时候我们俩都去上节目了,有时候我们俩都不去,导播找不到我们就播一个月前的录音卡带,居然也有听众听的出来,写信到台长室,举报我们。后来我的搭档被我烦死了,他开始躲我,无论如何都不肯回我的电话。
  本来我完全不必这么紧张,可是我们隔壁电视台的女主持下节目的时候,被人袭击了,就在广电中心的大广场上,他用刀刺她,每一刀都很恶毒,她抱住自己的头,捂住脸……对方使用的是小水果刀,所以她没有死,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就又来上班了,表面上看她没有任何伤痕,可是只有我知道,她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穿吊带睡衣了。
  案件发生的三天前,我还陪她去买了一件吊带睡衣,当时她很犹豫,要一件可爱的绒布睡袍,还是要一件性感的透明睡衣?我告诉她,我们还年轻,必须要穿得少,以后年纪大了,穿卡通绒睡袍才可爱。她就高高兴兴地买了那件吊带睡衣,她说她准备穿给她的情人看,她的情人在另一个城市,离她很远,一个月才见她一次。
  现在她的情人还会要她吗?
  我想我不会比她聪明,如果有人在百合花的下面藏了一把水果刀,当他抽出刀来的时候我只会发呆,我根本就不会想到捂住脸。我搬出去住了。我写处女小说的时候搬出去过,写完我就搬回来了,因为我要开学了,我得问我的父母要学费。
  我又搬出去了,不过这次我是被赶出去的,一分钱也没有。
  从此以后,我一直都写小说,再也没有干过别的。
  我在我的写作间里孤独地过着,没有人管我,我妈会打电话给我,我不接,她就在我的录音电话里絮絮地说话,我一边写字,一边听她的声音,慢慢地哭。
  后来我坐在床上看报纸,我看到一个年轻的母亲,她下班回家,发现刚上幼儿园的孩子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一条毛巾抹眼泪,就问孩子出了什么事,孩子说,我不想长大,我要是长大了,爸爸妈妈就要老了,老了以后,就要死了。我永远也不要长大。我就捧着那张报纸哭出来了,我哭了很久,哭得天都暗了。然后我打电话给我妈,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妈紧张极了,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说,我想请你们吃饭。
  我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
  我给自己化了一个妆,我已经很久没有收拾自己的脸了,我不出门,也不吃饭,我夜以继日地喝牛奶,当小念饿得尖叫的时候我给它做饭,也给自己做饭。我沉醉在网络里,一个字都不写。我的心越来越坚硬。
  我戴了去年生日时我妈送的玉如意,那时候我比现在更糟,我总觉得我的一辈子都过完了,我开始忧郁,经常头疼,并且厌世。那天我很早就睡了,有电话打进来,我妈在客厅接了电话,我听见我妈说,是念儿啊,她睡了。我还听见我妈说,你是她的好朋友,你劝劝她吧,她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很担心。我还听见我妈说,我知道她烦恼,可是她在我们面前装得很高兴,她装出来的,我知道。
  我妈听完电话,照惯例到我的房间里查看门窗和灯,她以为我睡着了。她关了唱机,关了灯,关了窗,出去,又回来,给我的窗下了保险。我在黑暗中,我说,你干什么?
  我妈吓了一跳,她说,我把窗关关好。
  我说,不要关窗,我胸闷,我要透气。
  我妈站在窗那边,过了好一会儿,她说,要关,要关,我真想把窗钉死,我总怕有一天你会真的跳下去。
  我没有说话。我看不见我妈的面孔,在黑暗中,她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她。
  只有寂静,多么寂静啊。
  我在黑暗中开始流眼泪,我的眼泪把枕单都弄湿了,我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我侧着脸,拼命咬住枕单,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枕单很清洁,我妈每天都把被子和枕单拿出去晒,我妈说过,晚上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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