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目眦欲裂的道:“办不到!”
“这是你唯一免死的最后机会!”
“我恨不能血洗此庄,诛绝……”
“住口,老身已立誓灭绝‘天绝门’,你算是第一个纳命的。”
“做梦!”
“哈哈哈哈……”
“下手吧!”
“承武!”
大庄主应了一声:“母亲有何吩咐?”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剑来!”
“遵命!”
甘棠此刻但觉逆血阵阵攻心,眼前金星乱冒,右臂奇痛入脾,脑海里混乱一片,唯一存在的意念,是一个恨字,也是这恨字支持他不倒。
不旋踵之间,大庄主持剑而至。
“魔母”沉声道:“用‘落英缤纷’手法,赏他三轮六十剑!”
大庄主一挺剑……
甘棠双目暴张,眼眦尽裂,渗出了丝丝血水,神态凄厉如鬼。
大庄主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
林云怆然大叫道:“姨妈,他治愈了您的沉疴,您忍心要杀他?”
“魔母”闻言全身一战,栗声道:“承武,退开!”
大庄主无言地收剑退了开去。
“魔母”凝视了甘棠片刻,才开口道:“施天棠,疗伤之恩未报,今天饶你一命,走吧!”
甘棠切齿道:“本人不向你乞命!”
“你走吧,算是两不相欠!”
甘棠转头向林云道:“林兄,小弟欠你一笔,容后奉还!”
林云激动地道:“贤弟,请你仍让我这样称呼你,我会记住这一段萍水之情,找送你一程!”
说到最后半句,声音竟有些哽咽,这种情况,的确非常微妙。
甘棠咬紧牙根道:“不劳了!”
方一迈步,一个踉跄,几乎栽了下去,林云枪上前来扶持,“魔母”一扬手,声色俱厉地道:“云儿,不许你如此!”
林云一呆。
甘棠竭力振作了一下心神,踉踉跄跄地向外奔去,勉强出了巨宅之门,前奔不到一箭之地,他再也支持不住了,眼前一黑,扑地栽了下去。
但,一股傲气支持他再度站起身来,他不能丢人现眼,倒卧仇人脚下,他先吞服下三粒万应丹,一步……一步,挪动着重逾千钧的腿……
“贤弟!”
林云如一股风般飘旋而至,满面黯然之色。
甘棠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道:“我不了解你!”
“为什么?”
“我与令亲是生死之敌……”
“那是另外一回事,贤弟,你可愿意回答我一句话?”
“请讲?”
“那铁牌如何会在你手中?”
甘棠咬了咬牙,道:“无可奉告!”
林云低头思索了一阵道:“贤弟,如你不说出实情,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甘棠一瞪眼道:“你威胁我?”
“我们现在仍是朋友!”
“以后呢?”
“很难说!”
“好,请随便吧!”
“我……送你到城里找地方养息!”
“不用!”
就在此刻——
三条人影疾掠而至,赫然是那三位庄主,全都目含怨毒,面罩杀机。
甘棠五内皆裂,“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林云一回身,拦在甘棠身前,道:“表哥,你们要做什么?”
大庄主大声道:“你退开!”
林云冷冷地道:“他对姨妈有疗伤之恩,姨妈已经放过他,你们这种作法……”
三庄主厉声道:“小云,你别痰迷心窍!”
“三表哥说话客气些,我的心事不要人管!”
“你这种做法的后果,你想到了么?”
“想过了,现在谁也不许碰他!”
“难道你要与我弟兄动手?”
林云一跺脚,道:“如你们要逼我,我会的!”
“万应丹”玄妙无方,虽然药才下肚不久,但那逆血攻心之势已被阻遏,内力也回复了不少,这当中,他曾两历死劫,服了两粒“回生丹”,打通了两处“偏穴”,否则,他不能还活着。
二庄主浓眉一蹙,道:“小云,你这是何苦?”
“就是这样,没有人能改变我的主意。”
“小云,你会后悔的!”
“我从不后悔的!”
“这种人百死不足惜,岂能再留在世间,你难道不顾……”
林云强顽地道:“姨母的诺言不能破坏,不能乘人之危!”
大庄主显已不耐,面孔一沉,大声喝道:“闪开!”
林云冷冷地道:“办不到!”甘棠心中虽是感激林云的热诚,但岂肯受他庇护,当即栗声道:“林兄,盛情心感,请让开!”
林云回首凝视着甘棠道:“贤弟,我看你并非邪恶之徒,反之你的胸襟气度使愚兄十分心折,上一代的仇恨,没有理由加到第二人的身上。你别管,没有人敢碰你!”
这话听得甘棠有些茫然,什么上一代仇恨没有理由加到第二代身上,亲仇不共戴天,除死方休,岂有不报之理……
大庄主虎吼一声道:“小云,你疯了?”
“我没有!”
“血债血还,你竟然为了一己……”
“大表哥,这些我懂,言止于此!”
说完,回身向甘棠道:“贤弟,我们走!”
三庄主怒喝道:“你真的敢?”
林云充耳不闻,一推甘棠,向前走去。
三位庄主双目尽赤,齐齐怒哼一声,弹身疾扑。
林云回身发掌,截住二三两庄主,大庄主却已扑到了甘棠身侧,挥掌猛劈,甘棠右臂骨折,根本不能动弹,勉聚一丝残余内力于左掌,切了出去,他虽然重伤之后,但这亡命的一击,仍未可小觑。
两声闷哼同时发出,大庄主连退三四步,强忍住一口逆血。
甘棠伤上加伤,口血又告狂喷而出,身形摇摇欲倒。
林云功力竟然高出两位庄主,连环三招,迫得两庄主踉跄而退,回身截向大庄主,但迟了半步,双方都已互换了一招,甘棠的情状,使他一窒,当然,他只能护卫甘棠,而不能真的向三位表哥下杀手。
就在这一窒之间二三两庄主一左一右,各画了道半弧,扑问甘棠。
林云尖叫一声,双掌拍出一道排山劲气,猛袭二庄主,身形却在挥掌吐劲的同时,飞撞向三庄主。
二庄主身形中途受阻,三庄主投鼠忌器,侧身避让。
同一时间——
惨号栗耳,甘棠被大庄主一掌震得飞泻而出,栽落一丈之外。
林云嘶声道:“好,你们好……”
二三两庄主同时扬手,掷出两柄晶亮匕首,电射向地面的甘棠。
林云恰巧在这时扑到了甘棠身前。
二三两庄主亡魂皆冒,齐齐惊“啊”了一声。
大庄主一看情况险恶,猛然一道掌风,震歪了左边一把匕首。
“呀!”
惨哼夹惊呼以俱发,右面一柄飞匕,直插在林云肩背之上。
若非这一挡,甘棠势非被飞匕射中心窝不可。
照理,这飞匕无论如何伤不了林云,因他一身专注在察看甘棠的生死,耳目失灵,猝不及防,同时,也料不到两位表兄会来上这一手。
血,湿了后半长衫,再滴落地面。
三位庄主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呆在当场,面上的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林云咬牙冷笑连连。
甘棠虽伤得无力动弹,但这一切看得清楚,哑声道:“林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林云不顾双方仇恨,舍命护卫他,这一份友情,令人刻骨难忘。
就在此刻——
一条灰影,从侧面林中掠出,如流星行空,随向斜里消失。
地上,失去了甘棠的踪影。
大三两庄主一怔之后,齐齐纵身追去。
二庄主满面懊悔之色,趋向林云道:“愚表兄,我这厢……”
“滚!”
林云恨恨地叫了一声,伸手拔下背上的匕首,一股血箭随着射出,痛得他面如白纸,豆大的汗珠滚滚下落,一咬牙,自点穴道,止住血流,蹒跚地向宅门奔去。
二庄主哭丧着脸,遥遥跟在后面。
且说,甘棠被那突来人影夹在胁下,一路疾奔,昏昏沉沉地不知多久,来到一间破落的土地祠中,被放置在一堆软绵绵的稻草上。
“少主,恕卑座一时大意,接应迟了一步,少主怎不放出那黑丸信号?”
甘棠闻言睁眼,站在前面的赫然是本门“天威院”属下香主潘九娘。他深长的透了一口气,逆血攻心,又告昏死过去。
待到苏醒,都已入夜,凄冷的月光,从屋顶的漏沿中透入,潘九娘不知在哪里弄来一壶茶,一张饼,半只鸡,诚谨地道:“少主,请随便用点充饥!”
甘棠坐起身来,才发觉右臂被三块木片紧紧扎住,业已能稍稍转动,内伤也似乎减轻了不少,这当然是潘九娘料理的。
吃了鸡饼,再喝了几口茶,从怀中取出最后一粒“回生丹”,吞了下去,道:“潘香主,我需要行功,这是……”
“绝对安全!”
“好的!”
当下就坐处盘膝垂帘,运起功来。
这最后一处“偏穴”冲开,他的功力便算进入八段,与“天绝门”开派祖师相等,“功力再生”便算练成,到了这一步,可保内力久战不衰,而且无论受了多严重的内伤,可以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复原而不须借重药力。
潘九娘目不交睫,甘棠行功,她是当然的护法,岂敢失之大意,甘棠是未来的掌门人,地位仅次于太夫人。
蓦地——
一条白色人影,幽灵般的出现在洞前,来得无声无息,肋下挟了一个黑衣人,一只手提了一个布包。
潘九娘戒备未曾松懈,而竟然对方现身才发觉来了人,这份身手,她就已自叹弗如,及至看清对方形态之后,不由亡魂皆冒。
来人,白袍白靴,头罩白布套,只露双眼在外。
这白袍怪人,正是他奉命传话给少主设法揭开他真面目的人。
他到此何为?
少主在运功紧要关头,如受惊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但她自觉没有把握能阻止对方入洞,这土地祠小得可怜,只要怪人入祠,第一眼便可发现少主。
只这刹那工夫,她头上冒出了颗颗冷汗。
她仍然蜷缩着没有动,心里却忧急如火焚。
白袍怪人打量了四周一遍之后,举步入祠,一脚踏入门栏,忽地又退了出来,目光有如寒星,直盯在潘九娘身上。
潘九娘装做睡得很熟的样子,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偷觑对方的动静,直到此刻,她仍想不出应敌之道。
白饱怪人熟视了潘九娘片刻,喃喃的道:“老乞婆,你虽非武林中人,但也饶不得,早死早超生,来世投个好人家出生,以免现世!”
声落,一脚踢向潘九娘胸门。
潘九娘恰在这时翻了一个身,这一脚踢在背上。
“哇!”
半声惨嗥!潘九娘被踢得腾起丈来高下,又摔回地面,耳目口鼻全都溢血,仅抽动了数下,便告气绝身亡。
白袍怪人也许是压根就没有怀疑到对方是武林中人,所以这一脚所施力道,仅能致一个普通人于死命!而潘九娘在被踢飞的同时,弹了一粒小丸入祠,他也没有注意到,一看对方情状,当然是再也不能活了。
转身再度跨进门槛。
突地——
一股腐尸恶臭,扑鼻而来,令人欲呕。
白袍怪人口里“嗯”了一声,退出门廊之外。“砰”的一声,把挟在肋下的黑衣人摔落地面,放下提着的布包,然后,伸手一弹,黑衣人显然是被制住穴道,这一弹立时醒了过来,口里呻吟出声。
“说,你是哪一门派属下,受何人差遣办这件事?”
那声音阴沉而狞恶。
黑衣人惊栗万状地仰面望着白袍怪人,却不开口。
白袍怪人“嘿”的一声冷笑,道:“小子,你想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是吗?”
黑衣人全身一震,厉声道:“你杀了我吧!”
“没有这么便当,杀你不过是捻死一只苍蝇而已!”
“你……休想从俺口里问出半句话!”
“除非你不是血肉之躯!”
黑衣人伸掌拍向自己的天灵,企图自决。
白袍怪人微一抬手,黑衣人举起的手掌嗒然垂落地面。
“说!”
“办不到!”
第七章谜中之谜
白袍怪人伸指朝黑衣人一连三点。
黑衣人身躯顿时扭曲,口里发出栗耳的惨哼,令人不忍卒听。
惨哼之声愈来愈剧,身躯象一条被踏伤的软体动物在扭动翻滚,双手拼命地在身上撕抓,衣衫片碎,皮破血流,血水粘和着沙土,变成了血泥,一层层裹上身躯,形状之惨,简直不像是发生在人间。
惨哼声由高而低,最后,剩下了断续的嘶号。
白袍怪人阴森地道:“说是不说?”
黑衣人已成虚脱状态,毫无反应。
白袍怪人俯身抄起对方一只手,再次喝问道:“说,身属何门何派,受何人差遣办事?”
黑衣人拼命挣出了一个字:“不!”
白袍怪人沉“哼”一声,双手握住对方的手一拧……
“哇!”
黑衣人身躯猛地一颤,再无声息。一只手掌,已被活生生地拧下来。
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段,稍微有一丝人性,决做不出来。
白袍怪人一弹指,黑衣人又回过魂来,口里“呼噜、呼噜”的喘气,夹在喘息声中的,根本不是发自人口的惨哼,而是一种像野兽垂死前的嘶嗥,断续,低沉,凄厉。
“再不说把你撕成碎片!”
黑衣人失神的眼直瞪着白袍怪人,那种怨责之色,令人一见终身难忘。
白袍怪人见对方仍不开口,狞笑一声,举掌按去……
蓦在此刻——
一个冰寒透骨的声音道:“阁下好残毒的手段!”
白袍怪人大惊缩手,向后退了一步,他想不到竟然有人隐身在侧。
门廊之内,站着一个面如冠玉的美少年,目如电炬,望之令人心悸神摇。
他,正是祠内行功的甘棠。
白袍怪人看清眼前是谁之后,骇然惊呼道:“你……没有死?”
甘棠顿时心头一震,对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第一次,对方在“叠石峰”上照面,根本不曾动手,第二次在“苦竹庵”中,自己戴了面目,是一个病容满面的少年,而现在是本来面目,而“没有死”三个字从何说起?当下寒声道:“我为什么要死?”
“现在死也是一样!”
“现在死的是你!”
新仇旧恨,一起兜上心头,“叠石峰”几乎要了“神机子”的老命,“苦竹庵”中“弃尘”女尼被迫断臂,自己也几乎一命不保,现在,潘九娘又横尸当场。
甘棠举步走出门廊之外,满眼尽是栗人煞芒。
白袍怪人目言自语说了一声:“不可能!”
甘棠心中又是一动。
“叠石峰”怪箫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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