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正是那化身“死神”的白袍怪人。
甘棠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
白袍怪人目光一扫院中四十名自决丐帮弟子的尸体,口里发出一声冷哼,然后目光移向了横倒棺前的七丐,口里轻轻地一声:“噫!”
显然,这情况大出白袍怪人意料之外。
由于四十名丐帮弟子集体自决,使白袍怪人直觉地以为七丐业已身亡。
如果,白袍怪人察出七丐仅是穴道被制,并未死亡的话,他必须会再加毒手。
白袍怪人的身形,已到距离离七丐倒卧处不及两丈之地甘棠额上冒出了汗珠,咬了咬牙,把竹箫凑上口唇,吹出一缕极细极细的箫声,那箫声完全模仿“叠石峰”上“阴司公主孙小华”生前召唤自袍怪人的腔调。
箫声乍传,白袍怪人猛地一震,连退数步,目光向下扫掠。
甘棠吹了数声,便即停止,知道计策已经生效,小心翼翼地向后缩身,无声无息地出后殿门,隐身祠外一株浓荫匝地的树林之内,再次吹动竹箫。
箫声极细,纯以内力逼出,可传极远。
这箫声,除了白袍怪人之外,非一流高手不能发觉。
甘棠旨在疑兵,吹了数声,估计白袍怪人业已听到,随即中止。
情况一如所料,箫声方止,一溜白烟也似的人影,从祠内掠出,迅速地绕飞一匝,仓皇而逝。
甘棠吐了一口长气,飘身下树。
离树不远,横陈了三具丐者尸体,走近一看,死者周身无死痕,显然是遭白袍怪人的毒手,方才在祠内听到的惨号声,发自这三名死者无疑。
停了片刻,确定白袍怪人不会再回头,才重新折回祠内。
七丐仍一动不动地躺在棺前,证实白袍怪人的确没有施毒手,才完全放了心,临险使计,终算挽回了丐门一场浩劫。
略作寻思之后,决定先解开“无忧神丐洪乐天”的穴道,和他单独谈话。
手扬处,“无忧神丐”翻身而起,陡地横杖扫向甘棠,势疾力强,令人咋舌。
甘棠轻轻闪开,冷声道:“且慢动手!”
“无忧神丐”一扫身侧的六丐,目毗欲裂,再次举杖劈向甘棠,丐帮打狗棒法,别出蹊径,身为一帮之主,功力岂是等闲,何况是存心拼命,这一击.真有使风云变色之势。
但,甘棠的身手,也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旋身,反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杖头。
“无忧神丐”全力振奋,夺不回竹杖,厉声道:“你想折辱本座?”
甘棠缓声道:“帮主,这六位并没有死。”
“什么,没有死?”
“是的,仅是穴道被制!”
“你……意欲如何?”
“只想请教帮主方才的问题。”
“你究意是谁?”
“帮主定要知道?”
“不错!”
“晚辈甘棠!”
“出身何门?”
“先父武圣甘敬尧!”
“什么?你……你……你是武圣之后?”
“是的!”
说完,松开了握住杖头的手。
“无忧神丐洪乐天”蹬蹬蹬连退了三个大步,满面骇然惊震之色。
甘棠庄重地道:“莫非帮主不信?”
“无忧神丐”惊疑不释地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晚辈略施小计,骗走了‘死神’!”
“哦,你……难道……”
甘棠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然后沉声道:“帮主与六位贵门下,虽暂脱劫厄,但目前须隐匿一段时间,如果‘死神’发觉事实的话,后果仍难逆料!”
“无忧神丐”这才改容,抱拳道:“本座不察,多有得罪,就此谢过援手之德!”
“不敢当!”
“少侠确是武圣之后?”
“这一点务望帮主代为保密!”
“本座应命!”
说完,突地激动地道:“令先尊德在武林,天下同钦,想不到竟遭如此下场,只不知凶手……”
“晚辈已有眉目!”
“可否容敝帮一尽绵薄?”
“这……”
“死神肆虐,老化子自救无方,这话是近于侈谈……”
“不,帮主切不可误会,今后如有仰仗,晚辈自当叩请!”
“哈哈哈哈,哪里话,少侠今天已挽回敝帮一劫,大恩不言报,今后如有所命名化子代表敝帮应诺,万死不辞!”
“帮主言重了,可否赐告事件始末?”
“无忧神丐”老脸一沉,悲愤地道:“三日前,‘死神’突传‘死亡敕令’,附柬言明今日正午要取老化子与掌令丐、总香主、四长老等七颗人头,四十名弟子,愤而自决身殉,老化子等备棺而待,天幸少侠不速而至,解了此厄。老化子无能,愧对祖师之灵与数十枉死英灵……”
说到这里,眼中滚下了两行老泪。
甘棠慨然一声长叹,道:“劫数使然,受茶毒的非仅贵帮。”
“当然,老化子德薄能鲜,夫复何言!”
“关于‘三目老人’老前辈……”
“少侠要寻‘三目’前辈的目的是什么?”
“探听另一个人的下落!”
“一个人的下落?”
“帮主可否赐告?”
“老化子……唉!该如何说呢!”
“帮主有困难?”
“是的,‘三目’前辈十五年前在桐柏山下,曾救过老化子一命,当时严嘱不得泄露他的行踪,但……”
“帮主既有困难,不说也罢,晚辈……”
“不!”
“无忧神丐”皱眉苦思了片刻,毅然道:“少侠既是武圣之后,所找的人当然不是泛泛之辈,老化子积掌丐帮,也许能效微劳,可否说出要向‘三目老人’打听的是谁?”
甘棠心念数转,凄然道:“晚辈打探的是生母的生死下落!”
“无忧神丐”眉峰再蹙,道:“令堂是谁?”
甘棠心中一阵惨然,苦笑道:“晚辈不知道,是以非找到‘三目老人’老前辈不可!”
“这……”
“无忧神丐”老脸现出一片颓然之色,的确,纵使丐帮耳目满天下,无名无号的根本无能为力。
甘棠内心虽然渴望知道“三目老人”行踪,但武林人最重信诺,他不能强人所难,他也明白“无忧神丐”的处境,一方面是维持信守,另一方面自己对他有恩,情理上无法峻拒,当下坦然地道:“帮主不须为难,晚辈另外设法打听就是!”
“无忧神丐”脸上充满歉疚之色,道:“老化子实在彻心不安……”
“不必如此!”
“为了诺言,老化子未便相告‘三目老人’前辈的住处,但可以转介一人,他也许可以能为少侠效劳!”
“谁?”
“桐柏派掌门‘云汉一鹗樊江’!”
“多谢指教,晚辈就此告辞……”
“且慢!”
“帮主还有话说?”
“为了避‘死神’凶焰,老叫化等暂时辞谢江湖,今有一物奉赠,少侠持之无论到任何地方,只要有本帮弟子脚踪,都可以之为凭,号命本帮弟子!”
“这……”
“少侠如果不受,益使老化子内愧于心了!”
“晚辈何……”
“少侠现在所持竹箫,是本帮首座长老玉眼乞梁尚通的独特信物,帮中弟子无一不识。
见箫如长老亲临,就举以为赠吧!”
甘棠下意识地把竹箫横在手中一看,这才发现这竹箫与寻常之箫不同,箫身古色斑澜,隐隐透出龙凤之形。
“无忧神丐”接着又道:“此箫名为‘龙凤箫’,是战国时秦宫故物。”
甘棠正色道:“晚辈不敢接受这厚赐!”
“少侠不必谦,以刚才的事例而论,这箫在少侠手中或有大用,如能对除魔卫道有所裨益,岂不强似在化子手中把玩多多?”
“如此……晚辈拜领!”
“老化子一向不喜酸文,少侠是否愿意盘桓几时?”
“晚辈立要告辞!”
“如此请便!”
甘棠挥指解开了其余六丐穴道,不待六丐醒转,躬身一礼,随风而逝。
桐柏山,当豫鄂之交,由此而南,千里迢迢。
一种与生而俱的天伦孝思,使他暂时浑忘一切,立意要先寻到慈母的生死下落,他毫不迟疑的觅道南奔。
披星戴月,昼夜兼程。
这一天来到桐柏山下,时方迎午,就道旁茅店歇脚,一方面打尖,一方面打听“桐柏派”门派座落的地点。
他现在仍是紫蕈色面孔的汉子,毫不起眼,也引不起别人注意。
打尖已毕,出店打道,径直入山。
照店家的指示,很容易地寻到了“桐柏派”所在之地的“卧云山庄”。
苍松围环,翠柏夹道,一座气势宏伟的巨厦,却杳无人踪。
甘棠在庄门前徘徊了片刻,望着那蛛网封尘的庄门,一颗心直往下沉,堂堂名门大派,怎地会销声绝迹?
千里迢迢地赶了来,不料却扑了个空。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一个乡农模样的中年人,担着些日用杂物,从身边走过,两下不期然地打了个照面。
这一照面,使甘棠心中为之一震。
这村农,面孔好生熟悉,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从眼神上判断,对方无疑是武道高手。
村农中年人在一瞥甘棠之后,匆匆低头穿林而去。
甘棠望着对方的背影在想,从记忆中去搜索这似曾相识的面影。
陡地——
紫蕈色的面孔上,透出一重恐怖的杀机,猛一跺脚脱口道:“是首邪!”
他想起来了,对方正是洛阳城厢巨宅所见的大庄主,“九邪魔母”所余两子之一。巨宅已遭“死神”光顾,三庄主横尸,想不到“邪子”会在“桐柏山”中现身,“邪子”现身,“魔母”必然也隐身在此。
仇与恨,立即在血管中奔流。
这是索讨血债的大好时机,说不定元凶“魔王之王”也在近处。
心念之中,弹身追了过去。
可煞作怪,只这眨眼功夫,“邪子”化装的村农,竟然失去了踪影。
围绕“卧云山庄”的松林并不大,一望就可望透,人呢?难道上了天入了地不成,以自己的功力,对手不可能在转眼间逃出视线之外。
正自惊疑之间,忽然瞥见一株巨松之后,露出半个箩筐和半截扁担。
心里冷笑一声,追了过去。
树后,那村农斜倚树身,口中含着尺长的旱烟管,正以火镰取火,模样儿可是个道地的村俗人。
甘棠走近前去,冷冰冰地道:“大庄主,久违了!”
“首邪”陡地抛去手中烟管,骇然起立,脸色刹那间数变,最后似竭力隐忍地道:“朋友说什么?”
甘棠带煞的目光直迫在对方面上,更冷地道:“真佛面前用不着烧假香,洛阳城外豪华巨宅确不等闲!”
“首邪”神色惨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朋友,你到底是谁?”
“少时自会明白。大庄主,太夫人与二庄主大概也在此不远吧?”
“朋友目的何在?”
“不期而遇,正好奉访!”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在下说过不久就会明白!”
“朋友还是说的好!”
“为什么?”
“恐有不便!”
“什么不便?”
“恐怕要得罪!”
“哈哈哈哈,在下不在乎这一点,倒是大庄主得要劳驾引见太夫人。”
“首邪”再退了一步,面上涌现一片杀机,厉声道:“朋友真的不肯提名报号?”
甘棠不屑地道:“不错,怎么样?”
“既是如此,朋友是咎由自取!”
喝话声中,一掌击向了甘棠当胸。
“砰”的一声大响,甘棠不闪不避,也不还手,硬接了一掌,身形仅微微一晃、而“首邪”却被无形罡劲反震得连退两步,登时面如土色,双方功力的悬殊,已是不言可喻的了。
甘棠冷森森地道:“大庄主,相烦带路引见太夫人,如何?”
“首邪”额上涌出了大粒的汗珠,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搐,连话都答应不出来。
甘棠迫近了一步,道:“是否要在下动手奉请?”
就在此刻——
一个冷漠但不失娇脆的声音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
甘棠闻声一惊,转目望去,只见五六丈之外,一个极其眼熟的窈窕倩影,背向而立,细一打量,忍不住全身一颤,暗道:“是她!”
这女子,是判断中“魔母”的女儿。
神秘的牡丹笺,缠绵的留字……
往事,刹那间,一古脑地电映心头,在“奇门派”总坛之内,迷毒发作,她该杀他却反而救了他,为什么?想着,想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俏丽的背影,再度发话道:“阁下意欲何为?”
甘棠是以“天威院”掌院程琦所给予的易容丸易了容的,他能认得出对方,对方却无法认出他。
狭路逢仇,岂能失之交臂,当下定了定神道:“在下想求见令堂!”
“什么,要见我母亲?”
“不错!”
“你知道家母是谁?”
“太夫人!”
“太夫人这称呼未免太笼统!”
“姑娘要在下说出令堂的大号?”
“阁下就说说看?”
“魔母!”
那女子陡地转过身来,厉声道:“谁是魔母?”
甘棠一见女子真容,如中雷击,蹬蹬蹬连退三步,脱口惊呼:“是你?”
这俏生生的背影,他做梦也估不到会是情仇交缠的林云。
旅邸初传牡丹柬,古陵约会,口盟兄弟……变来变去,想不到竟是林云本人,谜底在刹那之间全部揭晓。
这情况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甘棠有些疑幻疑真。
他想到林云为他求药,反被毒倒,峰顶疗伤,识破了她是女儿身那一幕,不禁耳根发热,心儿狂跳。
牡丹笺所留哀怨绯恻的词句,已说明了她的用心。
这一份情仇,是她无法解脱的枷锁。
一时之间,他呆若木鸡,冷汗直流。林云惊异地扫了甘棠一眼,由于“天绝门”的易容丸妙绝法规,与天生的一般无二,她无论如何也看不破甘棠的真面目,惑然道:“我!阁下知道姑娘我是谁?”
甘棠自知失口露了破绽,当下硬着头皮道:“姑娘是‘奇门派’女少主,不错吧?”
林云秀眉一蹙,道:“阁下怎么知道?”
甘棠自然不能暴露身份,信口道:“这并非武林秘辛,姑娘的身份,在下相信知道的并非在下一人!”
“那么阁下是谁?”
“这……容后奉告!”
“阁下称家母为‘魔母’?”
林云似乎未想到甘棠口中的“魔母”是“九邪魔母”,以为是侮辱之词。
甘棠冷冷地道:“抱歉,在下说的是令姨母!”
林云娇躯一震,栗声道:“我姨母?”
“不错!”
“你要见我姨母?”
“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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