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难得睁开眼睛看它一眼。在它圆圆的有装饰的体端,戴有一顶灰白色的小帽子,第一节上,在背部的中央,长着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的黑斑点——这便是它身体惟一的装饰物,母被管虫放弃了蛾类所有的一切美丽。这就是雌蛾,这个怪物般的雌蛾形像。
当它离开它的蛹壳的时候,就在里面生卵。于是,母亲的茅屋(即她的大衣)就留传给它的后代子孙了。她的卵产的很多,所以这产卵的时间也很长,要经过三十个小时以上。
产完卵后,它将门关闭起来,使其免受外来的一些侵扰,从而获得一种安全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某种填塞物是必要的。于是这位溺爱的母亲,在她一贫如洗、穷困潦倒的情况下就只能利用它仅有的衣服了。也就是说要利用戴在它体端的那顶丝绒帽子,塞住门口,以保母子平安,安然无恙地生活。
最后,它所做的还不限于此,它还要拿自己的身体来做屏障。经过一次激烈的震动以后,它死在这个新屋的门前,留在那里慢慢地干掉,即在死后,它还依然留守在阵地,为了下一代,死了也甘心。别看它外表上看起来丑陋不堪,但实际上它的内心、它的精神是很伟大的。
假如破开外面的壳,我们可以看到那里面储存有蛹的外衣,除去前面蛾子钻出来的地方留下的孔以外,一点也没有受到损坏,雄蛾要从这个狭小的隧道中出来的时候,会感觉到它的翼和羽毛是很笨重的负担,而且对它形成了一定的阻力。
因此,当毛虫还处在蛹的时代时,就拼命地朝门口奔跑出将近一半的旅程来。最后终于成功地撞出琥珀色的外衣来,在它的前面,出现了一块开阔的场所,可以允许它自由地飞行了。
但是,母蛹不长翼,也不生羽毛,用不着经过这种艰难的步骤。
她的圆筒形的身体是裸露出来的,和毛虫没有多少区别。所以可以容许她在狭小的隧道中爬出爬进,一点儿困难也没有。因此它把外衣抛弃在后面——抛在壳里面,作为盖着茅草的屋顶。
同时,还有一种非常深谋远虑的举动,足以表现出她对于卵的命运有极其深切的关心,事实上它们已经好像是被装在桶里面了,在它脱下的羊皮纸状的袋子里,母蛾已经非常有办法地把卵产在里面了,直到把它装满为止,但是仅仅把它的房子与丝绒帽子遗传给子孙,这并不能让它感到满足,最后的举动,还要把自己的皮也奉献出来留给子孙后代,在它身上,“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我想方便地观察这件事情的过程,于是我曾有一次从柴草的外壳里捡来一只装满卵的蛹袋,并把它放在玻璃管中。在七月的第一个星期里,我忽然发现我竟然拥有了一个被管虫的兴旺的大家族。它们孵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差不多有四十多只以上的新生的毛虫,竟在我没有看见的时候,在我还没来得及注意的时候,统统都穿上衣服了。
它们穿的衣服特别像波斯人戴的头巾,由光亮的白绒制做而成,说的普通一点,通俗一些,就像一种白棉的礼帽,只是没有帽缨子。
不过说起来很奇怪,它们的这项帽子不是戴在头顶上的,而是从尾部一直披到前面来的,它们在这玻璃管里非常得意地跑来跑去,因为这是属于它们自己的广大的屋子啊!因此,我就想要看一看这顶帽子,究竟是由哪种材料做成的,织造的初步手续又是什么样的。
幸运得很,蛹袋是不大会变空的。在里面,我又找到了它们第二个大家族,其数目和先前跑出去的差不多。大概总有五打或六打的卵在里面。
我把那些已经穿好衣服的毛虫拿走,只留下这些裸露着身体的新客房在玻璃管里面,它们有鲜红的头部,身体的其余部分全都是灰白色的,全身还不足一寸的二十五分之一长。
我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久,从第二天开始,这些小动物,慢慢地,成群结队地,开始离开它们的蛹袋,用不着把这些摇篮弄破,只从它们母亲在当中弄破的口中出来就行了。
虽然它们都有洋葱头般的、漂亮的琥珀色,但是,没有一个把它拿来用做衣服的材料,也没有一个利用那些柔软摇床的毛绒,谁都可能会以为这种材料可以做成这些伯冷的动物的毛毯,但是事实上没有一个小动物去利用它一下。
它们一起冲到柴枝壳粗糙的外面,那是我故意为它们留下来的,而且直接靠近那个装有卵的蛹袋,于是这些小动物们开始感觉到它们面临的情况有些不对头。于是便产生了一种迫切感。
在你还未进入世界去打猎的时候,首先要做的是必须穿好自己的衣服,这一点对于这些小动物们同样是适用的。它们也一样地焦急,恨不得马上攻破这个令人厌倦的陈旧的老壳,赶紧穿上准备好的安全的外衣。
它们之中有的注意到了已经咬裂开的细枝,撕下那柔软的洁白的内层,有的很大胆,深入到空茎的隧道,在黑暗中努力收集一些材料,它们的勇敢当然会有所报酬的,它们得到了极其优等的材料,用这些织成雪白的衣服,还有一些毛虫加入了一些它们所选择的东西,制做成了杂色的衣服,于是雪白的颜色给黑的微粒玷污了。
小毛虫制做衣服的工具就是它们的大头,其形状很像一把剪刀,并且它还长有五个坚硬的利齿,这把剪刀的刀口靠得很紧凑。虽然它实际上很小,但它却很锋利,刀很快,能夹住也能剪断各种纤维。
把它放在显微镜下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小毛虫的这把剪刀竟然是有机械的、正确的,而且是强有力的奇异标本。
如果羊也具备这样的工具的话,并且与它的身体成一定的比例,那么羊也就可以不光吃草而也能吃树干了。由此可见,小毛虫的头可不能等闲视之啊!
观察这些被管虫的幼虫,制造棉花一样的灰白色的礼帽,这一点很能够启发人们的智慧。无论是它们工作的行程,或是它们所应用的方法,都有很多的事情值得人们注意一下。它们太微小了,它们也太纤弱了。当我用放大镜观察它时,必须非常小心,非常仔细,既不敢使劲呼吸、喘粗气,也不敢大声说话,哪怕稍有一点不小心,就会惊扰了它们,也许会把它们移动了位置,或者也可能是把它给一口气吹跑了。
别看这个小东西是如此微小,但是,它可是一位有着高超的制造毛毯技术的专家,这个刚刚生下来一小会儿的小孤儿,竟然天生的知道怎样从它母亲留给它的旧衣服上裁剪下自己的衣服来。它所采用的方法,我现在可以告诉人们,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先交代一点关于它的死去的母亲的事情。
我已经说过铺在蛹袋里的毛绒被,它很像一只鸭绒的床铺,软软乎乎,舒舒服服的,小毛虫钻出卵以后,就睡在这张床上面休息一会儿,从而取得适当的温暖,并为到外面的世界中去工作做好准备。
野鸭会脱下身上的绒毛,用它为子孙后代做成一张华丽舒适的床。母兔则会剪下身上那些最柔软的毛,为它的新出生的儿女做成一张温暖的垫褥。母的被管虫也做着同样的事情。看来,天下的母亲总还是有一定的共性的,这种共性也是它们的本能所决定的,那就是无私地疼爱自己的儿女。
母亲会用一块柔软的充塞物,给小毛虫做成温暖的外衣,这材料非常的精细而且美观。从显微镜下仔细地观察,可以看到上面有一点一点的鳞状片体,这就是它为小儿女们制做衣服的最好的呢绒材料。小幼虫不久就会在壳里出现,因此要给它们准备好一个温暖的屋子,让它们可以在里面自由地游戏玩耍。在它们还没有进入到广大的世界里去之前,可以在里面修养,积蓄力量。所以母蛾像母兔、母鸭一样从身上取下毛来,为儿女不辞辛劳地建造一片美好的天地。
这大概是以一种非常机械的方式进行的,好像是连续不断地磨擦墙壁而且并不是有意识的有心的举动一样,然而的确没有理由向我们证实确是如此。甚至连最蠢笨的母亲也有它自己的先见之明。这位看上去似乎有毛病的蛾子翻来覆去地打着滚,在狭窄的通道中跑来跑去,想方设法地把自己身上的毛弄下来,给它的家族制做舒适的床铺。
有些书上说,小被管虫自从有了生命以后,就会吃掉它们的母亲。事实上,我却始终也没有看到过这种情形发生。而且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怎样传说起来的。事实上,它已经为它的家族奉献、牺牲了那么多,最后自己只留下干干的、薄薄的一个条,还不够许多小子孙们的一口食物。实际上我的小被管虫们,它们是不吃母亲的。我看到的是它们自从穿上衣服以后,一直到自己开始吃食的时候,没有一个曾经咬到自己的已死的母亲的身上。
三、聪明的裁缝
现在我要详细地讲一讲这些小幼虫的衣服了。
卵的孵化是在七月初开始的,小幼虫的头部和身体的上部呈现出鲜明的黑色,下面的两节,是带棕色的,其他部分都是灰灰的琥珀色。它们是一些十分精锐的小生物,跑来跑去的脚步是很短小的,而且也是很快的。
它们从孵化地点的袋里钻出来以后,有一段时间,它们仍然需要待在从它们的母亲身上取来的绒毛堆里。这里要比它们钻出来的那个袋子里更加空旷舒适一些。它们待在绒毛堆里,有些在休息,有些十分忙乱,有的比较心急一些的已经开始练习行走了。它们全体在离开外壳以前,都在修身养性,增强体质,以迎接未知世界风雨的洗礼。
在这个看上去比较奢华的地点,它们却并不留恋。等到它们的精力逐渐充沛起来,就纷纷爬出来散布在壳上面。随后积极的工作就开始了,逐渐将自己穿着打扮起来。食物问题以后才会想起来解决,目前却只有穿衣服是最要紧的事情,看来这些小家伙把脸面上的事看得很重。
蒙坦穿上他父亲从前曾经穿过的衣服时,常常说:“我穿起我父亲的衣服了。”如今,幼被管虫同样地穿起自己母亲的衣服(这同样必须记清,不是它身上的皮,而是它的衣服)。它们从树枝的外壳,也就是我有时称做屋子,有时称做衣服的那种东西,剥取下一些适当的材料,然后开始利用这些材料,给自己做衣服。它所用的材料都是小枝中的木髓,特别是裂开的几枝,主要是因为它的髓是更容易取到的原故。
它们制做衣服的方法倒是非常值得注意的。这个小动物所采用的方法,真是出乎我们人类的想象力,它是那样的灵巧,那样的细致,那样的精心,这种填塞物都被弄成极其微小的圆球。那么这些小圆球是怎样连接在一起的呢?这位小裁缝需要一种支持物,作为一个基础。而这个支持物又不能是从毛虫自己的身体上得来的。这个困难,并不能难倒这些聪明的小家伙的;它们把小圆球聚集起来弄成一堆,然后依次用丝将它们一个个绑起来。于是,困难就这样被克服了。你已经知道了,毛虫是能从自己身上吐出丝来的,就像蜘蛛能吐丝织网一样。采用这种方法,把圆球或微粒连接在同一根丝上,做成一种十分好看的花环,等到足够长了以后,这个花环就围绕在这个小动物的腰间,留出六只脚,以便行动自由,末梢再用丝捆住,于是就形成了一根圈带,围绕在这个小幼虫的身上。
这个圈带就是所有工作的起点和幼虫所需的支持物,完成第一道工序以后,小幼虫再用大腮从壳上取下树心,固定上去,使它增长增大,于是就形成了一件完全的外衣。这些碎树心或圆球,有时被放置在顶上,有时又被放在底下或旁边,不过通常都是放在前边的时候居多。没有其他的设计,要比这个花环的做法更好了。外衣刚一做出来的时候,是平的,后来把它扣住以后就像带子,圈在小毛虫的身体上。
最初工作的起点已经完成了,然后它会继续纺织下去。于是,那个最初的圈带逐渐成为披肩、背心和短衫,后来成为长袍,几个小时以后,就完全变成一件雪白的崭新的大衣了。
还要感谢它的母亲的关心,小幼虫得以免去光着身子到处跑来跑去的危险。假如它不放弃那个旧的壳,那么,它们要想获得新的衣服将有很大的困难呀,因为草束和有心髓的枝杆不是随处都可以找到的呢!然而,除非它们曝露而死,看来迟早它们总会找到它们穿的衣服的,因为它们能利用随便什么材料,只要能找得到,什么都行。在玻璃管中,我对于这些新生的小幼虫也曾做过好几回这样的试验。
从一种蒲公英的茎里,它毫不犹豫的挖出雪白的心髓,然后将它做成洁净的长袍子,比它的母亲遗留给它的旧衣服所做成的要精致得多。有时还有更好的衣服,是用一种特殊植物的心髓织造而成的。这一回的衣服上面饰有细点,像一粒粒的结晶块,或白糖的颗粒。这可真正算是我们裁缝制作家的杰出作品了。
第二种材料,是我提供给它们的。那是一张吸墨纸,同样的,我的小幼虫也毫不犹豫地割碎其表面,用它做成一件纸衣服,它们对这种新奇的材料非常高兴,也非常感兴趣。当我再给它们提供那种原来的柴壳当做服装的材料时,它们竟然不予理睬,弃而不顾,选取这种吸墨纸来继续做它们的衣服。
对于别的小幼虫,我什么东西也没有提供给它们,然而它们并没有就此失败。它们非常聪明,采用了另一种方法,急急地去割碎那个瓶塞,使其成为小碎块,然后将这些小碎块割成极其微小的颗粒,好像它们和它们的祖先也曾经利用过这种材料一样,因为看上去这些小幼虫对这些材料并不陌生。这种稀奇的材料,也许毛虫们从来没有利用过,然而它们把这些材料拿来做成衣服,竟然与其他材料做成的毫无差别。这些小幼虫的所做所为真是让人感到惊奇!
从而我已经知道了它们能够接受干而轻的植物材料了,于是我决定换一种方法做试验。用动物与矿物的材料来试试,我割下一片大孔雀蛾的翅膀,把两个裸体的小毛虫放在上面。它们两个先是迟疑了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