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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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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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了笑,然后说:“我曾想过,如果有天我失去记忆,我应该会忘了
  所有的人和经历过的事,但我一定还会弹钢琴。“
  “是吗?”
  “嗯。因为钢琴不是存在于记忆,而是存在于灵魂和血液。”
  她走进吧台内,边磨咖啡豆边说:“别喝酒了,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点点头说谢谢。
  “研究所毕业后,我做过本行的工作,前后共三个。”
  她突然开这话题让我觉得错愕,但我仍然问:“后来为什么不做了?”
  “第一个老板很器重我,但同事看我学历高又是女生,便不能容我。”
  “会这样吗?”我说。
  “南部的人重男轻女的观念很重,就像我的第二个老板,他始终觉得
  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干嘛?我受不了这种歧视,没多久便辞职了。“
  “那第三个工作呢?”
  “第三个老板常升我的职,最后叫我做他的特别助理。后来他暗示:
  只要我当他的小老婆,就不用辛苦工作,要什么有什么。“
  “这太过份了。”
  “我想通了,不管再怎样努力工作,别人也会认为我是靠美貌攀升。”
  她把刚煮好的咖啡端到我面前,笑着说:“咖啡好了,请用。”
  “调酒是我的兴趣……”
  “你兴趣还真多。”
  “我是选马的人,喜欢尝试新鲜的东西。”她笑着说,“既然工作做得
  不开心,而我又喜欢自由自在不想看人脸色,干脆就开了这家店。“
  “开店得看客人的脸色吧。”
  “我连老板都不甩,”她笑得很开心,“又怎么会在乎客人呢?”
  我点点头,笑了笑。
  “这家店我想营业就营业、要休息就休息,还满自在的。”她说,
  “如果哪天累了或腻了,干脆歇业或关门,好好去玩一阵子再说。”
  “调酒师不好当吧?”我说。
  “叫酒保比较亲切。”她笑了笑,“我的专业技术还不太行,不过我
  很会跟客人聊天打屁哦。“
  “如果客人点了你不会调的酒,那该怎么办?”
  “其实常被点到的鸡尾酒大概只有二十种,而我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
  鸡尾酒有四十种,所以还可以应付。“她说,”万一碰到白目的客人
  偏要点稀奇古怪的酒,我就只好搬出法宝了。“
  “什么法宝?”
  小云把食指贴住嘴唇比出嘘的手势,然后眨了眨眼,弯下身去。
  没多久又起身,把一本书放在吧台上,书名叫:BartenderHandbook。
  “这里面有几百种鸡尾酒酒谱。”她小声说。
  “原来如此。”我笑了笑,“算你行。”
  “每次偷翻这本书时,都会让我觉得回到学生时代哦。”她说。
  “怎么说?”我问。
  “就像考试时偷看藏在抽屉里的书呀。”
  说完后,她呵呵大笑。我被她感染,也笑了起来。
  我笑了许久,竟然觉得嘴巴有些酸,收起笑容,喝了口咖啡后,说: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哪些?”
  “存在于灵魂的钢琴、差点成小老婆的工作、偷偷作弊的酒保等等。”
  “想转移你的注意力呀。”她说,“我成功了吗?”
  “很成功。”我说,“谢谢你。”
  她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便开始收拾吧台。
  我想我该走了,起身结帐时,她却说:“有人帮你付了。”
  “是谁?”我非常惊讶,“难道是Martini先生?”
  “Martini先生?”她楞了一下,随即露出微笑,“这样称呼他不错,
  我也只知道他老是点Martini,其它一概不知。“
  “他为什么要请我?”
  “不知道。”她耸耸肩,“只知道你真幸运,酒钱有人帮你付,而我也
  请你喝咖啡。“
  “可是我现在饿了。”我笑着说,“如果还有人请吃饭就更幸运了。”
  门口突然传来声响,荣安竟然推门进来!
  他走进来时,拐杖还被快阖上的门绊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我吓了一跳,“还有,你怎么来的?”
  “搭出租车来的。”他把拐杖靠在吧台边,找了位子坐下后,说:
  “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家,以为你在这里喝醉了,所以来接你。”
  小云看了看我,露出诡异的笑,彷佛在说:你还嫌不够幸运?
  我也笑了笑,心头暖暖的。
  “我还包了个羊肉炒饭,你要吃吗?”荣安说。
  我又吓了一跳,小云似乎也吓了一跳。
  荣安搔了搔头,吶吶地说:“我想你这时候大概会想吃羊肉吧。”
  我果然是一只幸运的孔雀。
  32
  天气开始转凉了。
  荣安的脚好了,又开始蹦蹦跳跳、莽莽撞撞,令人怀疑曾经受过伤。
  在常去的Yum里,偶尔会见到Martini先生。
  而我跟苇庭大概就这样了,不会再有新鲜的记忆产生;
  除非那个索拉波又算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机率。
  我已经四年级了,也该认真准备毕业论文,我可不想念太久。
  于是待在学校的时间变长了,坐在电视机前的时间缩短了。
  但我和荣安还是常一起吃晚餐,偶尔他也会带宵夜到研究室找我。
  有次我和他到家里附近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一进门服务生便说:
  “请问你们有订位吗?”
  “没有。”我说。
  “这样啊……”服务生露出犹豫为难的表情,说:“请在这稍等。”
  然后他便往里面走进去。
  我和荣安低声交谈着没想到这家餐厅生意这么好的话题。
  过了一会,服务生走出来对我们说:“请跟我来。”
  我们跟在他身后前进,发现整座餐厅空荡荡的,还有近20张空桌。
  正确地说,除了某桌有三个女客人外,只有我和荣安两个客人。
  “明明就没什么人,干嘛还要问我们有没有订位?”荣安说,
  “生意不好又不是多丢脸的事。”
  “这老板一定是个选老虎的人。”我笑着说。
  “没错。”荣安也笑着说,“只有选老虎的人才会这么死要面子。”
  “是啊。”
  说完后心头一紧,因为我突然想起刘玮亭。
  刘玮亭毕竟跟苇庭不一样,关于苇庭,我虽然会不舍、难过、遗憾,
  却谈不上愧疚。
  可是我想起刘玮亭时总伴随着愧疚感,这些年一直如此,
  而且愧疚感并未随时间的增加而变淡。
  当一个人的自尊受伤后,需要多久才会复原?
  一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如果这个人又刚好是选老虎的人呢?
  这顿饭我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跟荣安说话也提不起劲。
  荣安没追问。
  或许他会以为我大概是突然想起苇庭以致心情陷入莫名其妙的谷底。
  我也不想多做说明。
  吃完饭后,我到研究室去,有个程序要搞定。
  11点一刻,荣安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空?
  “干嘛?”我说。
  “带你去个地方玩玩,散散心。”他说得神秘兮兮,“不是Yum喔。”
  “我在改程序,需要专心,而不是散心。”我说。
  荣安又说了一堆只要一下下、明天再改不会死之类的话。
  我懒得跟他缠,便答应了。
  20分钟后,荣安和一个叫金吉麦的学弟已经在校门口等我。
  金吉麦学弟小我一届,其实他不姓金、也不叫吉麦,金吉麦只是绰号。
  他曾在系上举办过乒乓球赛,并命名为:金吉麦杯。
  因为“金吉麦”实在很难听,大家便让他恶有恶报,开始叫他金吉麦。
  我与苇庭对打的那次系际杯乒乓球赛,金吉麦也有参加。
  金吉麦很亲切地跟我说声:学长好,然后请我上车。
  原来是他开车载了荣安过来。
  在车上我们三人聊了一会,我才知道他现在和荣安在同一个工地上班。
  “学长。”金吉麦对我说,“带了很多张一百块的钞票了吗?”
  “什么?”我一头雾水。
  “我这里有。”荣安抢着说,“先给你五张,不够再说。”
  说完后荣安数了五张百元钞票给我。
  “到了。”金吉麦说。
  下了车后,我发现方圆五十公尺内,没有任何招牌的灯是亮的。
  这也难怪,毕竟现在的时间大概是11点50,算很晚了。
  我们三人排成一横线向前走,金吉麦最靠近店家,我最靠近马路。
  只走了十多步,金吉麦便说:“学长,在这里。”
  我停下脚步,看见他左转上了楼梯,荣安则在楼梯口停着。
  往回走了两步,也跟着上楼梯,荣安走在最后面。
  楼梯只有两人宽,约30个台阶,被左右两面墙夹成一条狭长的甬道。
  浓黄色的灯光打亮了左面的墙,墙上满是涂鸦式的喷漆图案。
  说是涂鸦却不太像,整体感觉似乎还是经过构图。
  爬到第13阶时,发现墙上写了四个人头大小的黑色的字:中国娃娃。
  还用类似星星的锐角将这四个字围住,以凸显视觉效果。
  正怀疑中国娃娃是否是店名时,隐约听到细碎的音乐声。
  33
  我抬头往上看,金吉麦正准备推开店门,门上画了一个金发美女,
  鲜红的嘴唇特别显眼,神情和姿态像是抛出一个飞吻。
  门才刚推开,一股强大的音乐声浪突然窜出,令人猝不及防。
  我被这股音乐声浪中的鼓声节奏震得心跳瞬间加速,几乎站不稳。
  荣安在后扶住我,说:“进去吧。”
  里面很暗,除了一处圆形的小舞台以外。
  舞台的直径约两公尺,离地20公分高,一个女子正忘情地摆动肢体。
  舞台上方吊着一颗球状且不断旋转滚动的七彩霓虹灯,
  映得女子身上像夕阳照射的平静湖面,闪闪发亮、波光粼粼。
  我们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摸索前进,听不见彼此的低语。
  终于在一张小圆桌旁的沙发坐下后,我才听见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四周散落十来张大小不等的桌子,形状有方也有圆,排列也不规则。
  但桌旁配的一定是沙发,单人、双人、多人的都有。
  就以我们这桌而言,我坐单人沙发,荣安和金吉麦合坐双人沙发。
  我们三人呈反L字形坐着,荣安靠近我,金吉麦在我右前方。
  音乐暂歇,女子甩了甩发,露出妩媚的笑。
  有几个人拍手但掌声并不响亮,混杂在其中的几声口哨便格外刺耳。
  10秒后,音乐又再响起,女子重新舞动。
  荣安推了推我肩膀,然后靠近我说:“先点饮料吧。”
  我一看Menu便吓了一跳,连最便宜的泡沫红茶竟然也要180块。
  “这里的泡沫红茶会唱歌吗?”我说。
  “不会。”
  我循声抬起头,一个穿着蓝色丝质衣服的女子正盯着我。
  她的头发不长也不短,刘海像珠帘垂在额前,却遮不住冰冷的眼神。
  在意识到她为什么站在我身旁之前,只觉得她的脸蛋、头发、身材、
  衣服等都充满柔软的味道,可是身体表面却像裹了厚厚的一层静电。
  若不小心接触这保护层,便会在毫无防备下被突如其来的电流刺痛,
  甚至发出哔剥的爆裂声。
  “你到底要点什么?”她说。
  我终于知道她只是服务生,而且刚刚那句“不会”也是出自她口中,
  不禁觉得尴尬,赶紧说:“泡沫红茶。”
  说完后下意识搓揉双手,缓解被电流刺痛的感觉。
  金吉麦看了看表后,笑着说:“这个时间刚好。”
  我也看了看表,刚过12点,正想开口问金吉麦时,音乐又停了。
  这次突然响起如雷的掌声,口哨声更是此起彼落,
  而且每个口哨都是又尖又响又长,似乎可以刺穿屋顶。
  跳舞的女子在掌声和口哨声中走下舞台,来到离舞台最近的桌子旁。
  音乐重新响起,不知道从哪里竟然又走出来三个女子,不,是四个。
  因为有一个站上舞台,开始扭动腰臀;其余三个则分别走近三张桌子。
  先前的舞者离我最近,我看见她背朝我,正跨坐在一位男子腿上,
  随着音乐扭动腰、摆弄头发,背部露出一大片白皙。
  而另三个走近桌旁的女子,也各自选择一位男子,极尽挑逗似的舞着。
  这四个女子的舞姿各异,但都适当保持与男子的肌肤接触。
  或跨坐腿上;或勾住脖子;或搭上肩膀;或贴着额头。
  而她们在初冬午夜时的穿著,都会让人联想到盛夏的海滩。
  我感觉脸红耳热、血脉贲张。
  荣安只是傻笑着,金吉麦则笑得很开心。
  我彷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中没有语言和歌声,
  只有喧闹的音乐、扭动的身影、诡异的笑容和剧烈的心跳。
  34
  有个黄衣女子往这里走来,将一个很大的透明酒杯放在桌上。
  杯子的直径起码有30公分,倒满两瓶酒大概不成问题。
  不过杯子里没有酒,只有七八张红色钞票躺在杯底。
  我略抬起头看着她,她说:“要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转头看了看金吉麦,只见他猛点头。
  黄衣女子笑了笑,开始在我面前舞动起来。
  她将双手放在我头上,随着节拍反复搓揉我头发、耳垂和后颈。
  彷佛化身为听见印度人吹出笛声的眼镜蛇,她的腰像流水蜿蜒而下,
  也像藤蔓盘旋而上。上上下下,往返数次。
  然后她停了下来,双手搭在我肩膀,身体前倾,跨坐在我腿上。
  从她舞动开始,我的肌肉一直是紧绷着,根本无法放松。
  当她跨坐在我腿上时,我吃了一惊,双手缩在背后做出稍息动作。
  后来她甚至勾住我脖子,我的鼻尖几乎要贴着她扬起的下巴,
  而我的眼前正好是她艳红的双唇。
  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混杂少女汗水的气味,顺着鼻腔直冲脑门。
  我的视线偷偷往上移,看见她眼睛朝上,额头渗出几滴汗水。
  大约是20岁的女孩啊,也许还更小,一脸的浓妆显得极不相称。
  我偷瞄她几次,她的视线总是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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