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史东嘶哑地说,“让我休息几分钟。”坦尼斯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接着走去坐在河风身旁。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两个人都不开口,最后坦尼斯问道,“你以前和这些怪物交过手吧?”
“就在那座废墟都市之中。”河风打了个冷颤。“当我看着拖车里面的怪物时,那些恐怖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至少——”他摇摇头,对坦尼斯露出了微笑。“至少现在我知道我没疯,这些怪物的确存在——之前我还不大相信。”
“我可以想象,”坦尼斯喃喃道。“所以现在这些怪物已经散布到克莱恩大陆了!除非你说的废墟都市就在这附近。”
“应该不是。我是从索拉斯东方的部落来的,而那座都市离这里很远,远在我故乡的大平原之外。”
“你猜那些怪物说他们追踪你,最后追到了我们的部落是什么意思?”金月脸颊依偎着他的皮袖,手抓着河风的手臂,缓慢地开口问道。
“别担心。”河风握住她的手说,“族里的战士会料理他们的。”
“河风,你还记得你本来要说什么的吗?”她追问道。
“是的,我还记得。”河风抚着她金色的长发回答道。他看着坦尼斯露出了笑容,坦尼斯在那一瞬间看穿了他毫无表情的面具,在他褐色的眼眸中深藏的暖意。“半精灵,我对你致上最深的谢意,还有你所有的朋友们。”他的眼光看向每一个人。“你们救了我不止一次,而我是那么的不知好歹。但是,”——他停下来——“这些事情都这么的让人难以相信!”
“我们会遇到更难以相信的事情。”雷斯林莫测高深的声音说。
这群冒险者越来越多地接近祷者之眼峰,他们已经可以从路上看到它从森林的顶端逐渐升起。它岔开的双峰看起来好像一双紧握着祈祷的手——这也就是它名称的由来。雨已经停了,森林中万籁俱寂。大家开始觉得整座森林的生物好像都已经逃开,只留下一座死寂的森林。每个人都感到不安——除了泰索何夫——大家都不停地回头观望,难以遏制那种风声鹤唳的感觉。
史东坚持担任后卫,但是额头上的疼痛让他的脚步开始迟缓起来,并且开始觉得头晕想吐。很快地他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在做什么,只知道不断地往前走,把一只脚不停地放在另一只脚的前面,就像泰斯说过的机器人一样。
泰斯的故事是怎么说的?史东在一阵疼痛中试着回忆。三个机器人服侍一个巫师,巫师召唤来恶魔抓走这个坎德人。就象所有坎德人的故事一样,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史东又把一只脚放在另外一只脚前面。胡说八道,就象是旅店里的那个老人说的故事一样。那些有关白色麋鹿和古老真神——帕拉丁的故事,以及那些有关修玛的故事。史东双手按住太阳穴,仿佛这样可以让他快要裂开的头感觉好一些。修玛……
从小史东就常常听到修玛的故事。他的母亲——一名索兰尼亚骑士之女,嫁给一位骑士——只会说这个故事给小孩子听。史东的思绪转向他的母亲,痛楚让他回忆起当他生病时母亲的温柔抚慰。史东的父亲将他们母子俩送上逃亡之路——因为他唯一的子嗣将被那群企图使索兰尼亚骑士从大陆上永远消失的敌人视为目标。史东和母亲在索兰尼亚定居下来。史东很快地结交了些新朋友,特别是一个名为卡拉蒙的孩子,这两个人都对武术感到兴趣。史东骄傲的母亲认为这些人都不够资格高攀,所以当她死于高烧时,身旁只有十几岁的儿子。她命令男孩回到父亲身边——如果他还活着——一件史东开始怀疑的事情。
母亲过世之后,史东在坦尼斯和佛林特的指导下成了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士;这两个人正式收养了史东,就像他们同样地收养了雷斯林和卡拉蒙一样。他们和喜爱旅游的坎德人——泰索何夫,偶尔还有双胞胎同父异母的姐姐——浑身野性、美丽的奇蒂拉,一起护送佛林特在阿班尼西亚上经营铁匠的营生。
五年前,这些伙伴决定分开来调查关于邪恶逐渐滋生的传闻。他们立誓要重聚在最后归宿旅店。
史东向北旅行到了索兰尼亚,决定要找到他的父亲,获得继承的权力。最后两者都没有找到,只勉强保住了他的小命——以及父亲的剑与盔甲。他这趟寻根之旅是一次难过的经验。史东知道索兰尼亚骑士已经重新建立,但是一般的人对骑士的仇恨程度令他感到震惊。修玛,光明的缔造者,也是第一个索兰尼亚骑士,在梦幻的年代中击退了黑暗的力量,开始了力量之年代。接着一般人相信,诸神放弃了人类——大灾变降临。人们请求骑士帮助他们,就像过去他们请求修玛帮助他们一样。但骑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由天而降的梦魇,将克莱恩打成碎片。人们对着骑士哭喊,但骑士根本就帮不上忙;从此人们对骑士再也不能谅解。站在自家已经成了废墟的城堡前,史东发誓要恢复索兰尼亚骑士的名誉——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但是他要如何藉着和一群牧师作战来恢复骑士的光荣呢?他忧郁地想着,眼前的小径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绊倒了一跤,很快地重新站起来。修玛曾经和龙作战过,给我一只龙,史东梦想着。他往上望去,眼前的景物开始朦胧起来,他知道自己快要昏过去了。他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眼前的景物清晰了起来。
眼前便是祷者之眼峰,他和他的伙伴已经抵达了这座古老、被冰河覆盖的山脚下。他可以看到小径蜿蜒着绕上参天的山峰,索拉斯的居民利用这条小径来前往山脉东坡的野营地。小径旁边站着一只白色的麋鹿。史东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这只麋鹿是骑士看到过的最美丽的生物。它巨大的身躯比骑士狩猎过的任何麋鹿都要雄壮。它骄傲地抬着头,分岔的角像顶皇冠般地闪耀着。它褐色凝视着的双眼比白色的毛皮显得更有灵性,它直视着骑士,象是认得他一般。接着它轻摇了下头,快步朝西南方而去。
“停下来。”骑士嘶哑地吼着。
其他人立刻回头,武器出鞘。坦尼斯走到史东身边。“史东,怎么搞的?”
骑士不由自主地把双手放在疼痛欲裂的头上。
“史东,抱歉,”坦尼斯说,“我不知道你这么难受。大家可以休息一下,我们已经在祷者之眼峰的山脚下了。我马上就爬上山——”
“不是!看那边!”骑士抓住坦尼斯的肩膀,指着某个地方,“看到了吗?白色的麋鹿!”
“白色的麋鹿?”坦尼斯搜索着史东指的方向。“哪里?我没看见——”
“就在那里,”史东低声地说。他向前走了几步,接近看来停下脚步等着他的麋鹿。麋鹿点了点头,又向前走了几步,接着再度停下来看着骑士。“它要我们跟着它。”史东吸了一口气。“就像修玛一样!”
“我没有看到任何颜色的麋鹿,”河风说,他褐色的眸子搜索着森林。
“头部外伤。”卡拉蒙像卖药郎中般地点点头。“别这样,坐下来休息——”
“你这个大白痴!”骑士对卡拉蒙大喊。“你的大脑掉到胃里,所以你才会看不见那只麋鹿。你搞不好还想要把它给射来当晚饭吃!我告诉你——我们一定得跟着它!”
“头部外伤造成的神志不清。”河风低声地对坦尼斯说。“这是很常见的。”
“我可不确定。”坦尼斯说。他考虑了几分钟,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话中有着明显的迟疑。“虽然我自己看不见那只动物,但是我身边有人看得见,所以我愿意像那个老人故事中一样地跟随它。”他的手不经意地抚摸着那只雕有精细常青藤图案的戒指,想起为他而哭泣的金发精灵女子。
“你是说我们要跟着一只我们看不见的生物前进?”卡拉蒙问,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不是我们所作过的最奇特的事,”雷斯林语带嘲讽地说,“但那是旅店里老人说的故事,也是他害我们沦落到这般田地——”
“是我们自己选择要淌这趟浑水的,”坦尼斯插嘴道。“我们原本把水晶杖交给大神官就可以走人,以前我们也靠着一张嘴逃过更险恶的状况。我建议我们跟着史东,很明显的他是被挑选出来的,就像河风被选择出来接收这只水晶杖一样。”
“但是这只麋鹿根本不朝着正确的方向!”卡拉蒙争辩道。“你和我都知道森林西方没有任何的道路。从来没有人会到那边去!”
“这样更好!”金月突然说,“坦尼斯说过这些怪物一定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也许这就是出去的路。我觉得我们应该跟着骑士。”说完她就转过身跟着史东离开,甚至根本不回头看其他人的反应——很明显她真的是惯于命令他人。河风耸耸肩,慢慢地摇摇头,但他和其他人还是跟着金月向前走。
骑士离开了常有人迹的小径,在密林里向着西南方走着。一开始似乎卡拉蒙是对的——并没有任何路。史东像个疯子一样披荆斩棘地前进。但突然之间,一条平坦的大路出现在他们眼前。坦尼斯惊讶地看着。
“是谁或是什么动物清出了这条路?”他疑惑地问河风,后者也在狐疑地检查路面。
“我也不知道。”平原人回答道。“但是这条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棵倒下的树要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才会像这样深陷入泥土中,树干上也盖满了青苔和藤蔓,但是上面没有任何的足迹——除了史东的之外。上面没有任何人或是动物走过的痕迹。为什么它没有被树林掩盖过去?”
坦尼斯回答不出来,也没有时间回答。史东拼命地往前冲;大家只能努力地跟上,不让他离开视线之外。
“地精、船、蜥蜴人、隐形的麋鹿——接下来会是什么?”佛林特对坎德人抱怨道。
“我希望也能看到麋鹿。”泰斯自作聪明地说。
“你可以让人用力地打你的头。”矮人说,“虽然我们可能看不出最后会有什么差别。”
伙伴们跟着史东,他象是出神一般地爬着山坡,浑然不觉身上的创伤和痛楚。坦尼斯几乎没办法跟上骑士。当他好不容易跟上时,看到史东眼中有着可怕的狂热。但骑士显然尾随着某种东西。这条路把他们带往祷者之眼峰的山坡上,坦尼斯看出这条路带他们通往两个山峰中间的山谷——一个就他所知从未有人到过的地方。
“等一下,”他喘着气试着要追上史东。时间几近正午了,虽然太阳依旧被乌云掩盖。“我们休息一下,我要从这边看看下面的状况。”他指着山峰的一颗大石。
“休息——”史东无神地复述。他呆呆地看着远方,接着转回头看着坦尼斯。“是的,我们可以休息。”他的眼中闪着异彩。
“你还好吗?”
“很好。”史东心不在焉地在草地上漫步着,手轻柔地抚摸着胡须。坦尼斯不解地看着他,直到其他人都赶到这块小平地上。
“我们要在这里休息。”半精灵说。雷斯林松了一口气,虚脱地坐在地上。
“我要看看北方那条通往海文的路上有什么异样。”坦尼斯加了一句。
“我和你一起去。”河风说。
坦尼斯点点头,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大路,爬到路旁凸起的大石头上。当他们走着的时候,坦尼斯看着这个高大的战士,他开始觉得和这个严肃、刚毅的平原人共事原来是件十分自在的事。河风十分注重隐私,所以也特别尊重坦尼斯不愿为人所知的一面。此刻的漫步对于坦尼斯来说,比起前晚不安的睡眠要舒服得多。他知道他的朋友们——因为彼此之间非常熟识——都在猜测他和奇蒂拉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五年前他仓促决定离开?五年后当她无法回来团聚的时候,他又为何表现得如此失望?河风当然不知道有关奇蒂拉的事,但坦尼斯知道,即使河风认识奇蒂拉,这对那个平原人来说也毫无差别。这是坦尼斯的私事,不是他该管的事。
当他们可以看到通往海文的道路之后,他们慢慢地走完最后的几尺,直到走至湿漉漉的石头边缘为止。坦尼斯低头向东望去,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条通往野营地的小路。河风指着那个方向,坦尼斯发觉那条小径上有许多怪物移动着!这说明了之前森林里为何会陷入一片不安的平静中。坦尼斯紧抿着双唇,那些怪物一定是准备埋伏在那条路上。史东和他看到的白色麋鹿也许救了他们一命。但那些怪物要不了多久也会发现这条新出现的小路。坦尼斯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根本没有任何新出现的小路!原先来的方向只有浓密的森林,其他什么也看不见。那条小路在他们身后消失了!我一定看到海市蜃楼了,他想,他把眼光转向通往海文的路,上面聚集了不少怪物,看来重整队形没有耗费他们多少时间。他的眼光又转向水晶湖平静的湖面,接着他的视线延伸到地平线那端。
他皱起眉头,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他没办法立刻看出来,所以便没有马上告诉河风,而是继续看着天际。北方的乌云前所未见的浓密,地面上不断伸出了灰色的烟柱直上云霄——就是这个!坦尼斯抓紧河风的手臂,指着北方。河风眯着眼睛,一开始看不见任何东西,接着他看见了——黑烟直飘天际。他浓密的双眉紧锁着。
“营火。”坦尼斯说。
“数以百计的营火,”河风接着说。“战争的前兆。这是一整个部队扎营才会有的景象。”
“谣言终于证实了,”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史东说,“北方确实有大军集结。”
“但那是谁的军队?为了什么?他们攻击的目标?”卡拉蒙不可置信地大笑。“没有人会为了这支水晶杖派出一支部队的。”战士停了片刻。“应该不会吧?”
“水晶杖只不过是整件事情的其中一部分,”雷斯林嘶哑道。“别忘了那些消失的星座。”
“骗小孩的鬼话!”佛林特嗤之以鼻。他举起空的酒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说的话不是骗小孩的,”雷斯林咬牙切齿地说,他像条蛇般地从遍地树叶上站起。“你最好尊重我说的话,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