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镔的话音里充满着无限的忧伤:“轮回下的生没有欢只有苦,轮回下的死没有喜只有恐。”
静儿爷爷缓缓说道:“孩子,你谬了!生死之下是谁欢谁喜谁苦谁恐?是你是我还是别人?是轮回还是心?”
龙镔更加难以忍受了:“他人不知我自知,是我;轮回无情心有情,是心。谬的不是我,是轮回。”
静儿爷爷终于发出一声长叹:“唉,孩子,躲不开的就不要去躲了,再怎么躲也是躲不开的。”
龙镔定定的抬起低垂的头,看着静儿爷爷说道:“苏爷爷,您转告我齐爷爷、外公、钱爷爷还有我爹娘,诅咒就在我这代作个了结,请他们原谅我的不孝,我会很快就跟来服伺你们的。”
说罢他站起来将茶杯小心的送到老人唇边。
已经深深被龙镔和老人的对话所感染的众人早就泪流满面了,就连焦思溦也陪着掉下了眼泪,静儿爷爷小口小口的吞咽着龙镔用莫大的勇气才端起送到他唇边的茶水,脸上保持着欣慰的笑容,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龙镔还有他的宝贝孙女静儿。
老人感到自己就要离开自己了,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嘴唇蠕动着,却终究没有说出来,龙镔忽然听见老人口中长长出了一口气……老人身子一沉!
紧接着,龙镔就恍恍惚惚看到从老人身上飘出一个东西,浮游在病床上空,那东西就在自己的眼前不断的变换着形状,时而有如险峻高山,时而有如天上流云,时而有如江河流泻,时而有如风过萧原,时而又如海市,时而又如蜃楼,时而有如盘山公路,时而又如巍峨雪山!
静儿爷爷走了,所有人都在哭泣,可龙镔没有哭,甚至他眼泪都没有继续流了,他已经没有了流泪的理由,这是一个他无比尊敬的老人离他而去了,不仅如此,这还是又一个因为诅咒而带来伤害的人。
龙镔感觉不到他的胸膛里还有什么心在跳动,相反他看到自己的那些心的碎片已经好像碎絮一样跟随着这个老人远去了,没有了以前那种鲜活的跳动,胸腔里难免空荡荡的,不过这种感觉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没有了这个跳动,人还是可以活的,说不定会活得比以前更加好些,要知道,心始终是累赘的负担,它极其限制了躯体的使用程度,没了它人就可以毫无顾忌。
……
难以用词语表述的情感在众人暗哑而又压抑的哭声中;泪水里;无休无止地汹涌澎湃起来,房间里又充溢着那种龙镔至为熟悉的东西……
这东西仿佛就是房间里那无处不在的空气,无处不在的光线,无处不在的声音,激荡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物品,感染着每一个生灵,又顺着敞开的房门窗户的缝隙,急速而又轻悠悠的逸出这个房间这栋小楼这个小院,象千百年的故事那样在这片太湖边上美丽的乡野里静悄悄的流传开来。
龙镔没有眼泪,自然也就没有和大家一样在那里用眼泪来张扬着痛苦和悲伤,他静静地走到小院当中,抬头看天上的流云,看天上的风,低头看脚下的大地,脚下的花草,他还走到小河边,看小河的流水,看小河里的生灵。
他在河边捡拾起一块不知名的也没有什么特征的卵石,又蹲在水边轻轻的用水清洁着卵石上的泥尘,很小心很小心的搓洗着,洗了一遍又一遍,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又将卵石用双手捧着轻轻放到河岸边的水底。
黄昏已经过去了,天已经暗下来了,也就是说白天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进入了黑夜。透过低浅的水面可以隐隐看到那块睡在水底的已经搓洗干净的卵石……记得外公在遗嘱中曾说“孩子,我并没有死,而是得到了通向安宁的永久权利”,记得当时他也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过现在他知道了……
……他对着这块睡在水底的卵石轻声说道:“你啊,又回来了,你回归这安宁的河底任由头顶变化而又变化的河水流逝,你却从此得到永享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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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老人的躯体已经僵冷,静儿小心翼翼给爷爷洗脸,给爷爷梳好头发梳好胡子,还把爷爷掉落在枕头上的雪白的胡子头发用白纸包起来,然后静儿又打来热水,让爸爸和几个乡亲给爷爷把身子擦洗干净后再换上老人生前准备好了的寿衣。
静儿家的小院很快就热闹起来,乡亲邻里们交头接耳讨论着得要如何级别的风光大葬才能配得上这个仁德高厚且具备神秘玄术的长者身份,当闻知老人特意交代不土葬只火葬时立刻纷纷劝说要土葬不能火葬。
静儿父母招架不住了,正要决定安排土葬之时,却被静儿出声拦阻,静儿异样坚决地说爷爷早交代过火葬之后无须埋骨,将骨灰撒向太湖既可,也不许扎灵堂,静儿表示只能执行爷爷遗愿,绝不允许父母去做有违爷爷遗愿的行为。父母拗不过静儿,只得作罢。
登时闹开了锅!
静儿一意孤行要执行爷爷遗愿,乡亲们认定静儿父母不孝,不将静儿爷爷风光大葬,而静儿这个乖丫头竟然不孝到了就连灵堂纸屋纸车纸马纸人都不扎的地步,多番苦口婆心劝阻都不听,乡亲们无不忿忿不平,纷纷指责,静儿父母左右为难,六神无主,只好把责任推搪给静儿,而此时的静儿却仿若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女神塑像,粉面含哀,意志却又无比坚决。
不少乡亲啧啧摇头叹气离去,脸上挂的都是极度鄙夷的表情。
秋雅、杜慈和石伟还有康定庄他们忙里忙外,而龙镔坐在一条小板凳上默默无声的抽着烟,对周遭一切睹而不见,充耳不闻,似乎他只是前来给静儿爷爷送终的一个小辈,眼前的一切和他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
焦思溦当晚就返回上海。第二天中午时分,前往火葬场打听火化档期的康铁打电话来了,向龙镔报称火化档期还要轮到三天之后。石伟听说后就火了,骂道:“**!这是火葬场在索要好处费!妈的,我去搞定!”他和海涛立刻赶到火葬场,找到一个小头头塞给他五百元红包,档期很快就被排在第二天上午十一点。
龙镔没有和大家护送老人遗体去火葬场,他宁可坐在那座石桥上看那小河里的流水流向太湖,宁可看天空中云彩在高空无休止的变幻姿形。
当静儿抱着老人的骨灰从火葬场返回的时候,龙镔正用指头在桥面的石头上写着字,谁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就连一直在不远处保护他的康定庄也不知道,只有龙镔自己晓得他整个下午就写了四个字,他就是在把这四个字不停的重复写。
其实这四个字很简单,就是“再见生死”而已,不过当龙镔把这四个字打乱顺序写倒着写反着写之后,就有了格外独特的含义。
……
在准时出现的鸡鸣鸟叫声中又一天的黎明到来了,这是一个好天气,没有风也没有雾,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从头顶直到视力无法企及的天尽头都如大海那般湛蓝,没有了云彩的折射阳光也不再色彩斑斓,倒显得晶亮而且清澈,远处的山色也没有瞑蒙的风韵,虽然还是不能分辨出山上的树木花草不过可以断定那树木遮蔽的山脉之中必然是没有了前些日子来一直浮荡飘游其间的氤氲。
今天大家将要一起坐在船上,将静儿爷爷的骨灰抛洒进广袤浩淼的太湖之中,这是个好天气,相信最适合抛洒先人的骨灰,这样的天气也是湖里的鱼儿最喜欢进食的天气,它们会争先恐后的吞食所有被它们怀疑为浮游生物的东西。洁白的骨灰如果飘浮在水面上,必定也象极了鱼儿的食物浮游的生灵。
静儿父母、静儿、海涛、石伟、杜慈、秋雅、龙镔、康定庄、康铁、还有几个乡亲一起坐上了船,据说这个船老大曾经受过静儿爷爷的恩情,所以他不要租赁船只的钱并且愿意将大家带到太湖里的任何地点去抛洒老人的骨灰。骨灰盒是用黑色绸子包住的,静儿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坐在船舱里一动也不动只是在垂泪。
这条水上路线龙镔很熟悉,他曾经和老人还有外公走过,记得那也是坐在船上,当时他还在湖里游了泳,他和外公和这个老人还有静儿还一起做了一首诗。
龙镔站在船头,满襟满怀都是扑面而来的湖风,风还是那样的风,水也还是那样的水,龙镔记得那时是三九寒冬,天地间到处一片萧杀之气,现在却是暑气依然的八月,眼前的景致倒是欣欣向荣,算算才过去八个月的日子,可身旁就已经不见了三位老人,莫非景色变了,身旁的人也就会变?
龙镔不由的在脑海中闪现出这样的句子:
我在现在用现在看过去,我在现在用现在等待将来;
现在的过去煎熬着消失的眼泪,现在的将来囚禁了注定的到来;
过去时我只会用将来点燃现在,如今我在现在了,我懂得了用过去寂寞我将来的到来;
不需要再去凝视召唤,因为生命始终沦陷在死亡的旷野,诅咒的心所能拥有的只有微笑里的眼泪,在一切隐藏中缄默所谓的将来;
如果上苍允许交易,我愿意用现在和将来换得我的过去永恒存留;
上苍是漠不关心的,现在我知道了,那些神灵已经习惯于接受生灵虔诚的膜拜,可我不会去无知的膜拜,相反我会将我的过去现在都做一个告别。
……
静儿觉得这里是爷爷安息的最好水域,于是她要船老大把船停了下来,她捧着骨灰盒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泪水止不住的滑落,她将爷爷的骨灰放在甲板上,点燃三束清香,倒上三杯清茶,摆好瓜果祭品,接着和父母一同跪在骨灰盒前读诵祭文,之后在铁桶里开始燃烧纸钱。
最后静儿走到船舷边颤抖着解开黑绸布,打开骨灰盒,压制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轻轻捧起灰白色的骨灰,向太湖中徐徐洒落!
湖风烈烈的吹来,吹在静儿的手边,吹向静儿洒落的骨灰,顿时飘扬起一重白雾,白雾漫扬在天空之中遮天蔽日,雾住了所有人的眼睛,也引发了更多更厉害的哭声,静儿一面洒一面嘶声哀喊:“爷爷啊……爷爷……”
静儿无限悲凄的看着爷爷的骨灰消失在浩淼的太湖水中,又从袋子里拿出龙镔买给老人的那罐茶叶,象抛洒骨灰那样将茶叶撒进太湖,哀戚的哭喊着:“爷爷……这是您最喜欢喝的茶叶……您都带走吧……带走吧……带去和德爷爷钱爷爷……和奶奶一起喝……一起喝……”
龙镔有如枯木一样一动不动看着静儿看着大家看着天空中犹如雪花一样飞扬的骨灰看着那湖面随着波涛一起沉浮的茶叶,心底里同样回应着大家的哭声:
苏老,归去来兮,您已经彻底回归了您所有的躯壳,您的灵魂已经融入了天地的怀抱,您的心也已经到达了完美的境界,再见了,苏老,归去来兮,再见了,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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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就这样结束了,龙镔再次给静儿爷爷上完香后便以集团事务的理由向大家告别,并平静地拒绝了静儿父母继续挽留的好意。
秋雅早已向石伟求助,要石伟询问龙镔到底要对她作什么样的安排,眼见龙镔要走她眼泪都急出来了。
石伟眼珠一转,上前对龙镔说道:“老六,现在都已经是中午了,等你赶到上海再去坐飞机肯定早就没有了,干脆你就明天清早再去嘛,我们兄弟姐妹也可以好好聊聊啊!”
龙镔还是那副很淡的语气说道:“对不起,石伟,已经耽搁了两天,必须回去处理,现在走还来得及。”
石伟呵呵一笑道:“老六,急也不急在这一天啊,你们集团这么多人才,你还怕没人帮你处理?听我三哥一次,今天晚上我们好好聊聊,明天一早我送你去上海,怎么样?”
龙镔微微一笑道:“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必须走了。”
“那,也好,不过老六,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说一不二,你对我说句实话,不,你对着天地良心发誓,你是不是从今以后放下诅咒,跟我们正常交往,绝不再玩什么花招?”
龙镔空洞地看看四周,点点头。
石伟高兴得裂开嘴夸张的笑了起来,接着道:“来,老六,我们两个去外面说说悄悄话。”说罢也不管龙镔愿不愿意就强行拉着龙镔来到门外,低声道,“老六,你给我说句实话,秋雅和静儿这两个MM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龙镔微微皱了一下眉复又舒展开来,淡淡的说道:“石伟,你把我拉出来就为了问这个?”
石伟瞪大着眼睛道:“你,你,难道还不知道她们两个都爱你爱得要命吗?我告诉你她们两个大前天就为了你而搂在一起大哭一场!你现在还不拿个主意怎么得了?”
没等龙镔答话,他又说道:“我看啊,你好像是喜欢静儿多一点,可你这家伙又对秋雅说要娶她,秋雅还为了你自杀过几次,要不是我和肚子寸步不离的看着她,说不定她早就圆满了!”
龙镔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石伟有些急了,道:“现在秋雅她想和你一起去广东,要我来问你看你同意不同意?你赶快告诉我你到底要和哪个在一起啊!我们兄弟我一定只帮你,你要是不要秋雅那我就帮你搞定静儿,不过呢,我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要是你还象上次那样对她,我看谁都拦不住她去寻短见了!”
龙镔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这土地是浅黑色,很光滑很平整,想必小时候静儿一定在上面打过滚,嗯,这土地也一定被秋雅走过很多次……
“**!两个这么漂亮可爱的MM任你挑选,你总得拿出个决定来啊!你总不至于两个都想要吧?脚踏两只船是危险的游戏,你要知足点,免得将来她们都离开你,你把自己弄得收不了场!好了,随你了,***,我反正帮你做到仁至义尽,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
现在的秋雅就像是站在悬崖边缘岌岌可危的羔羊,目前能维系着她不致于坠入死亡深渊就是她对自己那份情感那份爱的希望。
“你对秋雅说,我最近实在太忙,半个月后要她到长安来吧。”
“老六,你不会是玩什么缓兵之计吧?”
“我就算是在骗你也不会去骗她吧。”
“那你怎么不自己跟她去说,还要我转告干什么?”
“你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