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克森问道:“您很谦虚,您说的这个对人才的观点是普遍性的逻辑,所有的企业都重视人才,这恐怕不能解释您如今的成就,您所说的自谦之言我就不同意。现在的事实是在大家的眼里您就是一个商业天才,您成了年轻人的偶像,您的属下员工很多都把您当成神一样顶礼膜拜,对此您怎么看?”
埃克森的提问越来越刁钻,大家都知道他最善长就是挖掘公众人物的内心隐秘,不少人都为龙镔的回答捏了一把汗。龙镔呵呵笑了两声,道:“埃克森先生,您在很多人眼里您也是一位天才记者,您也是不少年轻记者的偶像,是不是?”
埃克森也笑了,说道:“您可别忘了,是我在采访您,别把矛头转移到我身上,呵呵,这个问题您可以想清楚再回答,如果不好回答或者不愿意回答那我们就转移到下一个问题吧。”
“呵呵,埃克森先生,您这叫做请将不如激将,您放心,我今天可以回答你的所有提问。”龙镔很轻松地笑着,“坦白说吧,商业上的成就是源于我对人性人心对人类欲求的了解,我并不觉得我是什么天才,如果有人非要把我看成是天才,我会说其实每个人都是被遮蔽的天才,只是显露的程度不同有所区别罢了。每个人都有他独具的才能,如果他尽他最大的努力,在适当的场合适当的机会下他体内酣睡着的不可估量的才能就会被激发出来,这就是天才的真相。奥理森·马登曾说过‘天才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奇迹,现实生活既是天才的温床和舞台,也是天才的刑场和墓地’,天才需要一个场合一个机会,需要自身的知识积淀,最关键的就是需要一个真正赞扬你、了解你、信任你、鼓励你的人,而这种人却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很幸运,我身边时刻有真正关心我的朋友,在我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我幸运地遇上了钱老先生遇上了薛国蔚先生遇上了金匡宁先生,我是在他们的提携之下,在他们的言传身教之下,才诱发了潜伏的力量,并终生从他们与我的谈话中得到持久的激励。”
龙镔继续说着:“如果有人把我当成了天才,那他们一定是不知道其实他自己也是被遮蔽的天才,我建议他们最好先看清楚自己;如果有人把我当作偶像,那他们一定是对偶像的经历认识不够,我建议他们从自己和别人的经历进行对比,从中获得一点启示;如果有人把我当成了神,那我只能说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神,人和人之间只有个体的特异性差别。”
埃克森连连点头,拿出一张照片对着摄像镜头,这张照片就是龙镔显眼的光头形象,他问道:“说起神,我听到传言说龙先生非常信奉佛教,在过去的三年中甚至还给自己剃了一个光头,龙先生,这是您当时的一张照片,您说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神,那您对您信奉佛教做何解释?难道佛祖菩萨就不是神吗?还有您为什么现在又蓄起了头发,这是不是表示您不准备出家已经决意不再信奉佛祖了?”
龙镔笑笑,问埃克森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
埃克森也笑着道:“您不知道这张照片上了亚洲周刊的封面吗?是两年之前您成功收购新加坡海洋生物工程公司时照的。等等,您还是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吧,这个问题是大家一直想问您的,您得解开这个谜团。”
龙镔笑着答道:“这个问题要回答我就得总结一下我的心路历程,这些年来,说得准确点,我藐视过法律,因为一些历史原因我无法从自身苦难中解脱出来,当时的肩上担子很重,情况纷繁复杂,我将人和人之间用利益关系作为尺度来取舍,又用所谓的智慧机谋根据这种尺度的演化并处理人事,我对一切都狡诈,对一切都怀疑,我藐视良知和理性。当有人对我说良知和理性的时候,我对他说良知是利益下的良知,理性是利益的理性,可居然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将集团我将钱老先生交付我管理的资产扩张了七八倍,竟然所有员工都对我服服帖帖。我当时觉得很好笑,又很悲哀,好笑的是因为我在名利上的成功就完全证明了我的方法无疑是最符合这个后工业社会内在逻辑的方法,悲哀的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和我想做的。”
龙镔继续说道:“三年多前的一天,我在深山野寺遇见了高僧,高僧点化我让我去找我的本心,我站在佛祖面前,聆听着高僧的禅语,想起了康德说过一句话‘世界上有两种最奇妙的东西,一个是我头顶上灿烂的星空,另一个就是我心中的道德。’,就在那个时刻我终于发现我在这样的现代社会现实下,我头顶的星空被无数烟尘污染了,从此不再纯净,在人与人之间这样的乌烟瘴气之下,我曾经单纯的道德已经腐朽不堪,我的良知变成了我蒙蔽他人的工具,我的理性成了我虚伪言行下荣耀的装扮,我的恶行玷污了所有的善。
人是需要一点精神的,禅语启迪心智,净化心灵,我在矛盾的心理中反思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我就在那种当时莫名其妙的迷惘中把禅当作了自己的信仰,沉溺在佛教的禅悟中,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自己的本心。有一段日子我曾经认为世界上真的有神灵,我甚至还为此专门研究了基督教伊斯兰教等等其他各种宗教的教义,我当时真的对这些东西很是沉迷。”
“可我还是没有认清楚自己,我依旧在掩饰自己的真心,回避自己的真相,并刻意地制造出不少假象误导着他人,我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在以前的真相就是‘为了控制就去控制,而我控制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欲望。欲望诱惑着我,它是魔鬼的礼物,而这个魔鬼却又是我自己。我成了戴着假面具的魔鬼,向欲望出卖了放弃了自己的灵魂,理性和良知在魔鬼的欲求之前粉身碎骨。’”龙镔的身后是钱老的画像,他回头看看画像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结果纵算我在佛祖面前忏悔反思,纵算我通过禅悟来为自己找到安慰,我都不过就是在为自己的罪孽找到借口,我终归还是在逃避真相。”
“这种安慰却是谬误的,甚至可以说是荒诞的,”龙镔很坦然,根本没有掩饰他过去的想法,他很直率,“也许佛理的文字语言可以为嘈杂纷乱的内心精神构造出一个完全超越物象的场所,可这样的场所却不是符合我所需要的人生,这不过就是我自我剥离后的逃避罢了,并不能解决我的问题。真实的我就是一个完全不知道什么才是生活、什么才是真实的人,我以为我懂,可实际上我根本就不懂,我完全不了解真心真相的含义。”
“后来,对,也就是知道去年九月,我终于想通了,一切问题的关键就是真相。”龙镔就像是在说故事一般,侃侃而谈,表情自在平和,眼神很深邃也很澄静,“我始终都得面对生活面对真实面对真相,只有坦然面对了真相我才能算是一个真实的人,而一个真实的人是不需要神灵,不需要逃避生活的。以前的我并不真实,我到现在才可以说我是一个活得真实的人。”
埃克森知道龙镔的长篇大论是在解释他的心路,他没有想到龙镔竟然会将内心的隐秘全部揭露,龙镔的话让他有些感动,只见他说道:“龙先生,现在您告诉我们说您曾经是一个戴着假面具的魔鬼,您的这番自白是我也是所有的记者第一次从一个公众人物口中听到,我不准备认同,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带着假面具,每个人内心都有魔鬼的成分,欲望奴役着我们所有的人,这就是我们的真实。不过这个问题太沉重了。”
龙镔微笑着说道:“真相的沉重是因为它对假象的打击,但是唯有如此才能让人找回真实。你们记者不是需要的就是探求事物的真相吗?”
埃克森摇摇头,说道:“什么才叫作真相?有很多真相我们无法得知也不愿意去面对。人在生活中不能活得太真实,否则就会太累。”
龙镔答道:“生活就是真实,只有真实才是生活的要谛。”
埃克森笑着道:“您的这个观点很多人都不会赞同的,一个活得真实的人很容易伤害到别人的情感,龙先生,您知不知道您刚才的话会对您的声誉造成很不利的影响?”
龙镔也笑了,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有各人的原则,我是经历了自己的人生之后得出的这个结论,这也就是我的真相,呵呵。”
埃克森不愿意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便道:“这样吧,你还是直接回答我最初的那个问题,您是不是已经不再信奉佛祖了?”
龙镔笑笑答道:“佛不是神灵,它代表的是一种智慧,每个人都心中都有佛,可以成佛。这个世界没有神灵,只有宗教,我不会再去信仰。”
埃克森立即抓住龙镔的话题问道:“只有宗教没有神灵?您解释一下。”
龙镔停了一下,答道:“宗教中的神灵只不过是对现实人间力量的一种幻化,宗教本身是没有内容的,它的根源就在人间,就在世人的心中。如果神灵不能满足人类的欲望,那么它也就不能成为神灵。宗教只是一种哲学而已,不过却在世俗的领域里通行成为了人们的信仰。”
这时与埃克森一起前来的那个编辑暗示埃克森不要再沿这个话题谈论下去,埃克森会意,笑着说道:“呵呵,我们在讨论哲学了,这样吧,我们还是说说您这段日子对集团所做的诸多变革,首先请您回答您为什么要将众多旗下企业的股权转让出去,甚至您心甘情愿放弃对那些业绩良好企业的控股权以换得大量资金,这到底是为什么?”
龙镔答道:“集团已经和众多投资者签署或准备签署对旗下公司转让部分股权的协议,我们决定全力去经营投资公司,而将其他实体企业交付给外来投资者经营管理,我们将资金集结到一起是考虑力量分配原则,因为集团主营业务的过于分散反而导致力量无法集中在一个点上,将我们的核心人才从企业中解放出来,将集团的力量从生产运营中转移出来,将集团的主营业务重心放在打造我们的全球资本管理公司上面,打造出利衡集团全球化的事业。”
埃克森问道:“如何理解您所说的全球化事业?”
龙镔回答:“尽管如今在实体经济上集团已经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但是集团越来越依赖于竞争越来越依赖于矛盾,集团越来越复杂,在现有商业规律的制约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诸多存在的悖论就会逐渐凸现出来,这些悖论总的囊括起来就是集团对全球性金融风暴和经济危机的抗击性,集团时刻面临着越来越沉重的发展危机和生存危机,在如今的生存发展空间里有可能在某个小概率事件的影响下,就会造成全球性金融风暴或者经济危机,结构过于复杂的集团就会崩盘。全球化的世纪需要我们有全球化的视野,只有全球化的视野才能开创全球化的事业。这个全球化的事业就是可以回避和解决这悖论和危机的特有矛盾的事业,就是在这个全球化的世纪中打造出一个全球化的投资公司,利用大有作为的投资工具为众多企业去面对去解决生存和发展的问题。”
埃克森问:“你的意思就是你要抛下现有的实体经济不要而全力去将集团改造成一家大规模投资公司,或者就是你把现在的利衡投资公司当作集团的重点,然后集结所有的资金去对抗全球的金融炒家?你这不是完全违背了管理一个企业的常规逻辑吗?”
龙镔答:“钱老先生生前说过他希望我把这笔资产用在最有意义的地方。打造全球资本管理公司为更多有发展前途的企业保驾护航,这不仅可为集团带来更多收益,而且也能更好的体现集团的价值,这是一个经济的社会,我们需要有伦理的发展,而不是恶意的竞争和破坏,我这是秉承钱老先生的遗愿。”
埃克森问:“难道您认为未来会发生严重的金融风暴或者经济危机吗?是不是这样集团就可以抵抗金融风暴就可以消弭生存危机?如果不能那这样做意义又是何在?”
龙镔答道:“目前经济尤其是金融领域中已经存在明显过热的情况,我甚至担心会在未来三到五年之内发生严重的金融风暴并因此引发全球性的经济危机。经济规律的本来发展绝不是需要历史以来那种通过金融风暴经济危机的大起大落振荡来进行调控,而应该是略有起伏渐进式前进,之所以如此这全都是因为某些炒家恶意制造并引发出来的。
众所周知,集团多年来多次经历国际炒家的进攻狙击,这也同样是大多数企业面临的问题,企业被迫将很大的精力都投放到了这个上面,因为有了诸多炒家的恶意炒作,实体经济就无法得到正常发展。现在将集团打造成特大规模的投资公司,就是试图让集团充当保护经济发展帮助其他企业抵抗恶意进攻的护卫兵。我们势单力薄并不能与市场趋势进行抗衡,但我们至少可以在危机爆发之前消弱引爆危机的潜在压力,或者是延缓一下危机爆发的时间。甚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可以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引领一场金融经济伦理的革命,让百家混战的金融经济纳归到为实体经济服务这个轨道上来。”
埃克森点着头说道:“看来您对未来经济发展的预测与世界经济研究所汉尼拔博士不谋而合。从您这段日子的作为来看您已经在集团整体布局上做了重大改革,只是您这样做了之后是不是就只剩下这家资本管理公司了?”
龙镔答道:“应该说托管中心的主力全部放在这家投资管理公司。至于利衡集团虽然已经对旗下企业不再控股,但是集团将来参股的企业会越来越多,将从现在的十三家上市公司二十一家大型企业扩张到一倍两倍甚至更多,不过却不再参与企业的实际经营,而是不断的打造并扶植出更多的特大集团企业。”
埃克森问:“这么重大的改革引发集团内部结构的全面变化,必定会带来集团员工巨大的失业。您这不是要抛下那些雇员了吗?那些您的老部下呢,您怎么安置?”
龙镔答道:“虽然集团放弃了对旗下公司的控股权力,但是集团还是对所有实体企业占有股份的,而且我们和合作双方就员工的去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