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一直等着我吗?”
“我会一直等着你,永远等着你……”
慕容冲的心猛然地颤动起来,刹那湿了眼眶,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委屈地响起“怎么?你不要我等你了吗?”
“不!你等我,你再等等我,一定要等我!”
“可你都没能找到我,要不是我叫住了你,你根本就看不见我,是我太小了,是我太丑了,对不对?”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我生你气了,这次换你来找我,好不好?”
“你要去哪?”
“不告诉你,呵呵……”
“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慕容冲浑身是汗得惊醒,口中不住嘶喊着“不要走——不要走——”
烟玉听到喊声急忙跑了进来,若是平常她根本不敢在太守大人就寝之时踏进这间房门半步,但此刻太守大人房内竟有恐惧而又渴望的叫喊声传来,谁都知道太守大人早在四年前就失声了,那么发出声音的是谁?她不得不进来看看。
“太守大人!”烟玉惊恐万分地进了屋子,小心叫了声,却见屋内除了慕容冲并无他人,慕容冲额上全是汗珠,胸前领口大开,胸膛随着心脏的跳动而剧烈起伏,那起伏的轮廓是世间最美的线条,让人魂迷魄惑,慕容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苍白绝美的面容上,神情慌张而又惆怅。
烟玉就这么呆呆地看傻了,楞了好一会儿,直到慕容冲察觉到她的目光厌恶地皱眉,她方才垂下头去紧张道:“大守大人,奴婢为您打盆水来洗脸。”太守大人不会说话,烟玉说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着他,慕容冲却微闭双目无力地挥了挥手,烟玉当即便如获大赦般逃了出去。
逃出屋子后的烟玉面颊绯红似充血一般,心头的小鹿“咚咚”乱撞,她刚刚看到大守大人胸前的皮肤了,比锦锻还要细腻,比玉石还要温润,比初雪还要白皙。想不到太守大人清瘦颀长的身材之下竟然有着这样一副宽阔的胸膛,那胸膛的起伏告示着他还拥有巨大的力量。天底下怎么会有人生的这么好看?大守大人根本美的不像真人,一双眼睛就像是天上的繁星,不,就连天上的繁星也会黯然失色。美成这样,完全模糊了男人和女人的界限,怪不得,怪不得天王陛下会……
他有着让男人和女人都不顾一切爱上他的无穷魔力,而他爱的……烟玉摇了摇头,楚楚姑娘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竟然能得到太守大人的心,便是死了也值了。可她偏偏跟那么多的男人纠缠不清,太守大人真是不值……
慕容冲回想着方才梦中的一切,那是什么意思?是老天给他的召示吗?是老天让他回长安吗?是不是回到了长安,就能找到她?就能见到她?长安,长安……
黄土扬尘,马卷长嘶,平阳至长安的官道上飞来一骑,白衣白马,迎风呼啸一闪而过,身后数十里处才远远看见跟着几骑尾随疾奔。
是夜,慕容停马不前,驻在阿房。
天又下雪了,他清楚地记得四年前那个飘雪的日子,仅仅虚岁十二的他,国破家亡,与族人一同被迫迁往长安,也正是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夜晚,他闯入皇帝哥哥的围帐,质问他为什么要将皇姐献于苻贼。可没过多久,自己竟然也惨遭同样的命运……
当初是为了家国,为了族人,如今又是为了家国,为了族人,我何时才能为自己?皇姐,你怎么样了?我走之后,苻贼有没有为难于你?有没有凌辱于你?
风雪中,他走在一眼望不头的阿房,周围尽是苻贼闻“凤皇凤皇止阿房”的民谣为他遍植的数十万株桐竹,于阿房之城以待。
十万梧桐,我看都不看一眼,这茂密的竹林中,可有那扣我心弦的一株桃花?梦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她在哪?她在哪?
四年了,我整整四年没有见过她了,她生我气了。可是,楚楚,你知道吗?唯有不见你,才能保你周全,唯有对你不闻不问,才是真的爱你护你。可就因为这样,我竟与你生生错过,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吗?是谁将我们害成这样?我慕容冲乃大燕中王山、大司马,堂堂男儿郎却得以脂粉之态承侍氐贼,此等洗刷不尽之屈辱、此等不共戴天之耻仇,此生不报,誓不为人!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没有桃花?为什么没有桃花?你在哪里?楚楚,你在哪里?
这片竹林,总有一天,我会用血光来帮你换个颜色,数十万被鲜血染红的桐竹,一定很美很美……
第二日一早,慕容冲进了长安城。
他并没有向苻坚求过什么,但苻坚却大喜过望,甚至眼角有泪泛下,誓言般地向他承诺“孤,绝不伤你慕容氏族一根毛发!”
慕容冲笑了“谢陛下恩典。”
尽管他的声音因为常年没有开口说话而有些嘶哑暗晦,但依然牢牢地牵动着帝王的心。凤皇啊凤皇,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是你原谅我了吗?我终于看到你笑了,你终于对我笑了吗?原来,当初我错了,现在你才是快活的吗?此刻,我究竟是离你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了?
苻坚一如四年前般,再次在宫里设宴款待慕容族人,为慕容冲接风洗尘。他这些年来,从未这般高兴过,从未这般快活过,他的凤皇会说话了,他的凤皇会笑了,尽管,只有那么淡淡的一抹,尽管,只有那么唯一的一次,但那笑容天上地下再没有什么可以与之比拟,什么是倾国倾城?便是汉武李夫人在世,又哪里能及的上凤皇的万一?此刻,只要他开口跟我说一句,他对我也有情意,便是这江山,我都能拱手相让,只为讨他再度欢颜,微微一笑。可他,不会,他不会……
廷宴结束后,趁着无边的月色,慕容暐让慕容冲扶着有些微醉的苻坚回宫。苻坚潮红着脸,抚上了慕容冲宽阔的肩膀,他已比自己高出近一头了,他甚至只能仰望着他,慕容滟瞧见苻坚那样忘情的看着慕容冲,急忙搀上苻坚,面上闪过一丝慌张却又佯装镇定微笑着对慕容冲道:“凤皇你快回去吧。”
“微臣告退。”慕容冲施了一礼,胸口挨过一阵心酸,皇姐,凤皇走了。他微微一笑,转过身去,缓缓步出皇宫。
苻坚望着慕容冲高大瑰玮的身影渐渐远去,痴痴道:“凤皇儿长大了……该娶亲了吧……”
慕容滟顿时如释重负,竟险些没搀住苻坚,让苻坚的身子有些跌落,急忙含着眼泪笑道:“妾身该死,妾身该死……”
远去的慕容冲听到这话,悬在心间的巨石终于落地。
过了几天,苻坚并没有放慕容冲回平阳,却时常让他入宫陪伴慕容滟,而慕容滟的身旁,总是会多出那么几个苻氏宗亲贵女。
这样的场合,他一惯不愿多呆,几句话后便辞别了慕容滟淡淡而去。
这一日离去之时却在路上看到苻坚的云母车,窗帘掀起,里面竟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是段元妃!
慕容垂在发妻大段氏死后,便娶了这位小姨子,后来被可足浑太后迫害分开,另娶了长安君小可足浑,但后来偷跑投奔苻坚时带的却是这位小姨子段元妃。而他娶了数十个段家女的事是后话,自然另当别论了。
段元妃似乎也看到了慕容冲,她顿时一脸惊慌,匆匆放下了窗帘。
没过几日,长安城又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冠军将军、宾都侯外加京兆尹慕容垂之妻段氏与天王关系暧昧,深得宠幸。
一切都源于一次苻坚和段元妃同乘一车在后庭游玩,秘书侍郎赵整看不下去了,跑到边上放声高歌:“不见雀来入燕室,但见浮云蔽白日。”苻坚听到后脸色一变,向赵整道歉,同时让段元妃下了车。但事情还是很快在长安城里传到人尽皆知。
慕容冲在的前几年,与慕容滟“姊弟专宠,宫人莫进”垄断了整个大秦的后宫,慕容冲走后,苻坚醉生梦死地寻欢作乐。他害怕看到慕容滟,看到慕容滟就等于提醒他失去了慕容冲,他不愿承受那种痛苦。
如今慕容冲刚一返回,苻坚只听了张整一句歌谣便放段元妃离去,心里的暗潮汹涌,竟是从来都未曾平静下来过,那个少年,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地位。早在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便在他的心里深深扎下了根,与血肉同脉,永远也不可能拔去。
(PS:今天是纯白色欣的生日,作为生日礼物,更两章,祝她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1、前文中曾经提到过慕容垂到长安后没多久便把儿子慕容柔送给宋牙当了干儿子,但是一不小心又看到了另一种说法,讲的是:段元妃与苻坚的绯闻出来以后,慕容垂的老脸挂不住了,后来才把段元妃新生的慕容柔送给了太监宋牙当养子的。而段元妃不再进宫,宫里的消息,就由“亲戚”宋牙来传达。
到底是哪种,偶也弄不清了,还有二段跟小段是不是同一人的问题也吵的晕天黑地的,偶就不在这里讨论了,好在跟本文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关系。
2、其实历史上的阿房宫根本没有真实存在过,因为根本就没建成。很多人认为是被项羽一把火烧了,可真是冤枉死我的另一偶像,这位战神了。《史记》中也只是记载项羽“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并没有说烧的就是阿房宫或包括阿房宫,否则以阿房宫那瑰丽宏伟的人间绝宇,一定会被大书特书的。据前几年新的考古发现,电视上也放过多次,阿房宫还没建成就天下大乱,秦两代而亡了,至今留下的,都只是阿房宫未建成的城墙而已,一般称之为阿房城。
生死相随俱尘土卷六
一直拖到过了年,司马润才以安和公主凤体久违,不宜宫中深养为由,奏请小皇帝将安和公主移至宫外清宁之地疗养。至此,我与凤皇已经分开五年了,我五年都没有见过他了。
至于去哪个地方疗养,司马润倒是跟我商量了一下,初步圈定了几座古刹附近供我选择。
本来东晋的领土也就没多少可供我选择的,早在公元357年,前燕皇帝慕容儁迁都邺城。此时的前燕国富民强,检括人口,欲使步卒满一百五十万,以攻灭东晋和前秦。而前秦、东晋惧怕前燕,纷纷去帝号,以避锋芒。东晋司马氏皇帝,去帝号,称王,自称“大岛夷国”,前秦苻坚去帝号,号称“大秦天王”。然而,公元360年,慕容儁壮志未酬便驾崩了,留下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慕容暐继承皇位。但事实上,公元357年,前燕已经基本完成中国形式上的统一。虽有桓温发动三次北伐,一度收复山东及河南地区,也都后败于前燕而止。如今前燕灭,天下大半江山都是苻坚的地盘,东晋还不如偏安一隅的南宋,仅凭借着长江天险,守着长江以南的大片区域,苟安一方。
如此一来我就只能在江南挑地方,一个是镇江金山泽心寺(唐朝时改为金山寺,也称江天寺),东晋所建的;第二个是杭州灵隐寺,相传为东晋咸和三年印度高僧慧理创建,不过这个时候杭州称吴兴郡,属扬州;第三个还是在杭州,永明禅院,吴越国钱弘俶为高僧永明禅师而建(南宋时改称净慈寺)。
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灵隐寺,本来金山寺也不错,还有白娘子与法海斗法于此水漫金山的传说,不过这时候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故事。而灵隐寺,据说当时印度僧人慧理来到杭州,看到这里山峰奇秀,认为是“仙灵所隐”,所以就在这里建寺,取名“灵隐”。如此想来,这灵隐寺附近应该是风景奇美的。
以我前世四爷党的出身,我还知道当年康熙南巡时,登灵隐寺后的北高峰顶揽胜后,即兴为灵隐寺题匾,灵字繁体为上面一雨字,中间横排三个口字,最下面一个巫字,他欢喜之余,把上面的雨字写得太大,差点就下不了台。不过康熙突然想起在北高峰上时看到山下云林漠漠,整座寺宇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晨雾之中,有云有林,显得十分幽静,于是灵机一动,顺势在雨字下加一云字,赐灵隐寺名为“云林禅寺”。后世现在天王殿前的那块“云林禅寺”四字巨匾,就是当年康熙皇帝的御笔。
好家伙,他千古一帝一个不小心,就把人家叫了一千多年的“灵隐寺”给改了“云林禅寺”,当时我还笑过他康熙老人家,现在倒有机会去亲眼见识一番了。
不过,其实也不是我去见识,而是我的替身去见识。司马润听了活神仙的指点自然是要助我潜逃平阳的,而去清宁之地疗养,顺便为晋室、为皇帝祈福的那个安和公主不过是我的替身。司马润要找个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并不难,因为我本来就跟皇室那帮人接触不多,就算和他司马润最熟,他还是个同谋。而且,只要我的身子一直不好,也就一直不用回宫,等几年后实在撑不下去“死了”,这件事情也就可以了结了。
司马润仍然享有他的高官厚禄,他找回公主本就是大功一件,公主身体不好病死又不能怪到他的头上,如果他怕担责任,叫那假公主一直病下去撑着不死不就完了吗。反正善后都是他的事,我不想多操心,我只要好生保着我的小命去见凤皇就好了。
护送公主出宫的鸾驾起行,我也被司马润安排上了一辆马车,由建康往平阳易服而去。
离宫之前的日子,我曾经让宫中主管先帝遗物的太监找来我娘的画像,宇文锦兰果然长的就和我前世在影楼拍的古装艺术照一模一样,只是眉眼更显风情妩媚,明艳红装,虽只是一幅静止的画像,却端的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我让宫中的画师帮我临摹了一幅,说是要带到宫外以慰思母之苦。
为了不至招摇,司马润只给我配了一名丫鬟,三名侍卫另兼车夫,这几人俱是司马润的心腹,但真正知道我身份的,却只有那个叫做孙成海侍卫头领。
司马润怎么这么听话?王嘉叫他干嘛他就干嘛,难道就仅仅因为王嘉是活神仙吗?还是别有什么内情?不过这些现在统统不在我的考虑之内,哪怕我到了平阳,若是以后有事需求助司马润,我估计只要不是触及到他的根本利益,他应当都会帮我的,毕竟我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安和公主,而他就等于是我的“经济人”一样。
刚走了没几天,路上就淋淋下起